她唉声叹气,“收的太早了对不对?可惜我一开始没有做好功课,太过冒失。我想着亡羊补牢,还有重回正道的机会。”白芷问她:“你明天和他约会,有什么计划?”她指向一条,“上面说,‘才开始在一起,不适合往人少黑暗的地方去’,我打算约他去游乐场。”又有些担心:“我也好些年没去过游乐场,上次去还是和……”她一顿,改口道:“还是去公园走一走……”白芷摇摇头,叹了口气,“把恋爱当成要考试一样的做准备,我还是第一次见。条条大路通罗马,希望你能成功,加油!”-或许坦途不是到达爱情彼岸的最好途径,顾苗苗为爱情所做的郑重准备,没有按预期顺利发展。当天晚上,她结束健身房的课程,刚刚到达医院,就收到了胡一舟的电话。他临时收到父亲生病做手术的消息,要立刻去机场赶飞机。她挂了电话飞奔下楼时,胡一舟正开车在路边等待。一看到她的身影,他立刻下车,疾步上前,低声道:“离开前想看你一眼……”她拨开留海,把一张脸清清楚楚的摆在他面前:“看!”他被这有些稚气的神情逗的内心柔软,心中的歉意越深,低声道:“本来说好明天要和你去公园……”她忙道:“这都是小事,和伯父的身体比起来算什么。你不用牵挂我,我在花城等你。”他“嗯”了一声,转头要去上车,又实在不舍她。过去的几天,他虽然人在花城,也虽然每天都有空闲时间,可却生怕自己来势汹汹拿捏不好度,只能忍着一片相思和她电话交流。此时见了她,才知道平素思念有多深。他深深望着她,叮嘱她:“我不在,如果有不开心,就给我打电话。如果被人欺负,你不要逞强,先忍一忍,等我回来再为你撑腰。最近太累,不要接画图的私活……”她听得感动,心中有些酸涩,担心他赶时间,忙应下:“我都听你的,你不要操心我,快去赶飞机。”他再看她一眼,终于开车离去。等他的车子拐了弯,消失不见,她收回目光时,便看到身边多了一个人。花木深上半身月牙白中式短袖,下半身却穿着运动五分裤,装扮的不伦不类、不古不今,正两手叉腰看着她。见她转了头,他“啧啧”两声,“真是郎有情、妾有意,情意满满,看的人起满了鸡皮疙瘩。”她瞪他一眼,转回身就往住院部入口而去。花木深跟着她,嘴巴不停:“你又来看你传说中的姑姑?”她白他一眼:“莫非你想我来看你?可惜你不住院,否则我倒是愿意浪费些时间。”花木深“呸”了一声,趁着等电梯的时间,又问她:“你真的那么绝情?沈燃的重度肺炎,是因为在你家小区外彻夜等你病的,现在还高烧不退。你难道真那么狠心,在这个当口谈恋爱,给他心头扎刀子?”她不理会他,等进了电梯,才淡淡道:“这世上每天都有人不如愿,难道我为了做慈善,就要耽误自己的青春不成?我什么时候谈恋爱,与什么人什么时候生病,没有任何关系。”花木深摇摇头,再不说话。过了几秒,她却又主动和他说话:“我家楠姐好不好?”他“切”的一笑:“怎么成了‘你家’楠姐?貌似早在八年前起,她就成了‘我家’楠姐。况且,你不是每周都去看她?她好不好你怎么还不知道?”她沉默了一阵,才放软了语气和他说:“我今后再也不讽刺你,你也别回花家给楠姐气受,让她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他陡的被她扣下了一顶大帽子,忙为自己辩解:“我什么时候气过楠姐?你这是血口喷人!”她挖他的黑历史:“楠姐才嫁进你家时,你没给过她脸色?我都看到过好几回。”他便讪讪道:“人人都有个‘年少不更事’,我后来想通了,只要她让我家老头高兴,我虽然不能拿她当亲妈对待,可当个亲戚还是成的。”电梯停靠最新楼层,花木深要往外去,再一次问她:“你真不去看看沈燃?他孤家寡人,在花城无亲无故,可怜的很。还有……”他又补充,“那位肖医生,其实不是沈燃的女朋友,沈燃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傻的很……”她不再接话,上前按住了“关门”按钮。第69章呼吸内科病房里, 五洲的刘秘书正在加班向沈燃汇报工作。等翻看了工作记录,最后才道:“我今天才查到,当年的蒋总已经不是蒋总,现在任办公室主任, 最近在悄悄运作, 想去负责海外业务。”她递过去一张便签纸, 道:“这些是他的联系方式,沈总请过目。”沈燃一只手在打点滴, 用另一只手接过便签纸,见上面包括了网上和现实里所有的联系方式, 点点头, 又道:“胡一舟请了一周事假,现在的工作暂由部门主管主持。你通知他,最近要开文旅项目设计的汇报会, 这是最重要的一次, 让他多和胡一舟沟通, 千万不要出差错。”花木深进病房时, 刘秘书刚刚离开。大少爷向沈燃挑挑眉:“知道我刚才见着谁了吗?顾苗苗,她又来了!”沈燃从手里的工作文件里抬起头看过去,花木深正摇头道:“我对你是仁至义尽, 什么消息都替你传遍。你知道她听到你是怎么病的,是什么反应吗?”沈燃紧紧盯着他:“别卖关子。”“没反应!”花木深两手一摊,“铁石心肠, 她连眼睛都没眨。”沈燃尽管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亲耳听到这个回答,依然十分失落。正常的……他心中自我安慰。每个人都想走出八年前那一场事故的影响,都想进入新的生活。他又何尝不是。肖曼妮最初追求他, 他没有非常明确的表明态度,那时候也是想着和过去告别的。花木深坐了一阵,又道:“这两天我有些忙,就不过来看你。有护工照顾你,应该能成。”他点点头,等花木深离开,又发了一阵呆,才拿起手机拨号:“阎总,你之前提到想负责海外业务的事情,我最近帮你打听过。他们意属于襄州市分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貌似姓蒋,希望怕是比你大……”-顾苗苗去了肾内科病房,和上白班的护工交接工作时,瞧见龚老太太拉着脸,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护工趁着老太太去洗澡,在门外给她八卦:“白天她儿子儿媳又来闹腾过,虽说态度并不是特别恶劣,可终归弄的老太太心情不好。”顾苗苗想着今夜老太太怕是又要担惊受怕,果然她还没来得及回病房,龚老太太已经着急的打开门,探出脑袋着急的喊她:“小顾,你去了哪里,我害怕!”她忙向护工挥了挥手,两步进了病房,见老太太全身湿透,是直接从卫生间跑出来,都没有来得及擦干水珠。房里开着空调,老太太被冷的浑身发抖。她忙把老太太哄进卫生间,暂时关了空调,搬着个板凳坐在卫生间门口,一边说笑话,一边等老太太。老太太洗完澡出来时,神情已经好的多,坐在病床上时,也只唉声叹气了一阵,才喟叹道:“人生啊,年轻时自己做不了主,以为今后会好。可到现在这个时候,依然做不了主。”老太太看向她, “如果你母亲想和初恋相守养老,你会反对吗?”她这时候才隐约明白老太太和子女之间的纠葛在哪里。简单来说,也就是一方想弥补人生遗憾,一方又想维持现状。其实夕阳情太常见了,捉龟大会里就有好几个老头,和新的老太太组成了重组家庭,虽然各有阻力,却也各有幸福。她摇摇头:“我母亲在我小时候就去世,她在地底下要是看上哪只鬼,我想管也是管不到她的。”“那假如是你父亲呢?”她给老太太热好牛奶,倒进杯子里递过去,“我父亲是出了名的坑女大魔头,我倒是希望他找个您这样的富婆,好让我松一口气。”老太太扑哧一笑,“我哪里是富婆,不过老头子去世前留了一笔遗产,我自己也有些退休金,比下有余罢了。”她取出电吹风,给老太太吹干头发,扶着人躺下去,顺嘴问道:“您现在住院,您的那位初恋来看过你吗?”老太太叹口气,“他都已经坐了轮椅,还怎么来探我,只有我出院后去探他。”她倒是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念旧情,竟然想主动往火坑里跳。她安慰老太太:“我看您的身体状况,应该没多久就会出院,很快就会看到他。”老太太想着心事,慢慢入睡,呼吸清浅而悠长。她关了灯,打开电脑,为即将到来的项目汇报继续做准备。邮箱里新邮件层出不穷,有客户的,也有项目组同事的。她打开同事的邮件,根据其中所提的要点,把意见和建议反映在图里。有不认同的,又回复邮件,表达自己的想法。等到凌晨两点钟,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关了电脑准备入睡时,才想起来还没有和胡一舟联系。“恋爱宝典”上可说过,相互问候是保持恋爱关系最小、又最关键的秘诀。等拿起手机时,才看到半个小时前,胡一舟已经给她发过微信消息。消息上说他已经落地,让她别挂念,尽早入睡。她想着他父亲要做手术,他这个时候定然也没有休息,便轻手轻脚出了门,站去大厅窗边拨了电话过去。他果然没有休息,很快接起了电话。“怎么样?”她悄悄问,“伯父进手术室没?”他的声音十分疲惫,语气是他一贯的温和:“怎么还没有休息?你又熬到这么晚?”她原本想随口胡诌一个“中途醒来”的借口,忽然想起曾经主动承诺再不骗他,便道:“临睡前想和你说说话。”他在电话里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几不可闻:“真想你。”等在电话里解释过他父亲的病情,最后叮嘱她:“快去休息,过两天还有项目汇报,要养足精神。我会尽量赶回来。”她“嗯”了一声,和他互道了晚安,却依然没有睡意,回了病房取出烟盒和打火机,站在窗前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尽管已经是深夜,对面楼层的灯光,也和这边一样明亮。几乎每一层楼,至少有一个窗口边上,都站着一个人。从衣着判断,有些是病人,有些是家属。不管什么身份,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了愁容。一支烟快抽完时,她的目光终于对上站在一扇窗前的青年。青年所在的楼层比她矮,看她的时候是仰着头,偶尔会弯腰咳嗽几声。尽管他背光而立,她仍然从他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模样。他看她的目光,和八年前很像,又和八年前有很大的不同。那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这么苦大仇深,从来没有过烦恼。夜风徐徐里,她摁灭烟头,转身进了病房。-胡一舟还是没能在项目汇报之前赶回来。他在电话上向顾苗苗叮嘱:“这次有集团领导,有花城规划局的领导,各方面都非常看重。如果汇报通过,方案基本上就算定稿,之后就能直接进入施工图设计阶段。”这些她都知道,过去几个月,项目组就是为了这一天而废寝忘食,风险与结果大家都清楚。她忙道:“你放心,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低声道:“我父亲今天早上才苏醒,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如果病情没有反复,就能出icu病房。”她想了想,问他:“用钱凑手吗?如果有困难,我来想办法。”电话那头一瞬间没了声响,隔了好几秒,胡一舟才几不可闻的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楚,追问他:“什么?”“没有什么,”他轻声道,“钱够,治病的钱不用担心,如果真到了困难的时候,我一定不会瞒着你。”项目组的人已经集结在朔建楼下,要往五洲去。她匆匆和他道别后,挂了电话。早上九点不到,众人提前到达五洲楼下。白领们正排着长队,等待进入电梯。张奔力看着几条长龙,问顾苗苗:“你来驻场的那两个月,等电梯天天这么难?”她转头四顾,在熙攘人群里看到了电工的身影,便解释道:“我估计大楼停电,可能系统自动切换备用电源时,发生些状况,电梯临时用不了,八成刚刚才解决了问题。”周遭白领们不停歇的抱怨:“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快上班的时候才出问题。我赶不上打卡,要被扣全勤奖。”顾苗苗给设计部助理小何打过去电话,小何在电话里催促:“你们快点吧,沈副总带病都提前到了会议室。”她看着长龙,只得建议:“不如爬楼梯吧,这么等下去,至少要半小时才能进电梯。”一伙人气喘吁吁进了五洲会议室时,会议室里还只有零星几个人。其他的人估计也因为电梯拥挤,暂时上不来。沈燃身着短袖衬衣和西裤,坐在靠前的位置,额发撩了上去,只有一簇耷拉下来,垂在额角,搭着明显瘦削了几分的面孔,有一种稍显落魄的吸引力。朔建跟来的女设计师们立刻被吸引了目光。众人上前互相打过招呼,沈燃的目光一直不离顾苗苗。他问她:“做好准备了吗?”她回答的很官方:“沈副总放心,朔建时刻都做好了准备,今天是我们张总监亲自汇报,更加不会有问题。”他点点头,轻咳了两声,再看向她,她已经和朔建众人坐在会议桌对面,正低声和同事商谈工作。第70章张奔力在自带的手提电脑里再检查了一遍汇报材料, 拷贝到u盘里,亲自送去给设计部小何,笑道:“这可是我们公司的宝贝,千万不能出差错。”小何嘻嘻哈哈笑道:“这么大的场面, 谁敢出差错呀。”她当着张奔力的面, 直接从u盘里打开汇报幻灯片, 道:“你看好,我可没有复制粘贴, 要是再出错,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张奔力隔空点一点她, 笑着回了座位。离开会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分钟, 到达会议室的各方领导依然稀稀拉拉。总经理倒是来的比别人早,也是大汗淋漓的进来,先向诸位告罪:“实在抱歉的很, 会议稍微延后半小时。”他向办公室主任道:“先去买些早饭端上来, 大家边吃边等。”目光看向顾苗苗时, 故意逗她:“小顾, 你早饭喜欢吃什么?”她笑嘻嘻道:“要是有个满汉全席,就太好啦!”总经理“哎哟”一声,“不该问你, 一问就是狮子大开口。”众人捧场的跟着笑。总经理又问:“听说你和我们设计部的小胡互相有好感?”旁边有人纠正总经理的话:“不是有好感,他们两个已经谈上对象啦!”总经理又“哎哟”一声,这回却看向沈燃, “我早早就让你抢先,看看,错失了顾小姐。”沈燃抿一抿唇角,看向顾苗苗。对面的姑娘此时正低头垂眸做害羞状。他记得她小时候喜欢上一个人, 很少会这样害羞扭捏。通常有人调侃她,她都会理直气壮的回一句:“对啊,我长大后就是要当沈家的儿媳妇儿啊!”他想说两句什么话,终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隔了好几秒,才淡淡道:“挺好的。”顾苗苗被众人的目光盯的不自在,趁着有电话进来,躲出去走廊接电话。电话来自捉龟大会一位姓皮的乌龟。皮乌龟在电话里神采飞扬:“顾小龟啊,我还欠你家多少钱啊?”这是欠钱欠嗨了的节奏。她心里有一个账本,但凡有一分钱的变动,这个账本都会更新。她精准的报出了皮乌龟的债务情况:“你还欠我七十八万四千三百八,按照最开始说的分期还账,还剩二十三个月。”皮乌龟在那头道:“好,等着收账。”他的话刚说完,她的手机上就多了一条短信。是银行提醒她有钱进账户,入账金额和她刚才报出去的一分不差。她吃惊道:“皮乌龟,你去偷去抢了?”这位皮乌龟总共欠顾家一百来万,还了数年才还了三十来万,现在一次性把剩下的七八十万还清,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皮乌龟在电话那头愤愤道:“顾小龟,你别把人看扁,我就不能突然发大财?你别忘了,我皮家也曾经在花城横着走!”她追问他:“你还给哪只乌龟还了钱?”她得知道哪只乌龟有了钱,去尽早催账。“能还你都不错了,还要还谁!”皮乌龟开始不耐烦,“要不是看你带着大家伙儿要回几次债,我才不优先还你。”又叮嘱她:“这事儿你可别说出去,要是被其他几只乌龟知道,要来围堵我。”她刚刚要回复,周遭亮光忽然一暗,紧接着周遭不知哪里陡的传来嘈杂人语声和惊呼声。她忙道:“知道知道,找时间我去撤销你的诉讼。”走廊的日光灯已经全部熄灭,只有两端的窗口传进来日光,看上去人像是在隧道里。会议室里黑暗一片,四周都是谁踩到谁的倒吸气声,或者东西被撞去地上的嘈杂声。她进去时,何助理才和其他人摸去窗户边,把遮阳布卷起。阳光投射而入,瞬间驱散黑暗。地上满是狼藉,才被买上来的早饭连口袋一起被踩在脚下,满室皆是包子豆浆油条味。行政部的员工已经着手处理眼下的狼藉,开窗户的开窗户,清扫地面的清扫地面。何助理站去张奔力身畔,苦着脸道:“我不是故意的,地上的线太乱,我一走就被绊倒。”顾苗苗走近时,才发现张奔力手里捧着的笔记本电脑被摔掉了一角,他按了好几下电源键,完全开不了机。他向何助理摆摆手,“不怪你,修一修还能用。”等何助理放下悬着的心离开,他才低声道:“还好,今天多带了u盘。”隔了一阵,当被困在楼下的各方大佬们坐电梯上来,会议室也来了电。大楼的物业经理过来做解释,“大楼停电,备用电源临时出意外。现在已经全部修好,不会再耽误办公,实在抱歉。”这时候不是怪罪人的时候,前来参会的集团领导、市规划局领导以及五洲高层皆已就位。沈燃亲自主持会议,简单几句开场白之后,会议正式进入汇报阶段。-花城五洲文旅项目所落地的地块,自十几年前被顾氏地产拍下,期间经历了顾氏破产、政府回买、几无问询,沉寂多年之后,被五洲集团拍下,作为进军花城的第一个重大项目。因着历经波折,又兼投资巨大,被各方所关注。四周灯光晦暗,只有主讲人的头顶留着一盏灯,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在那一个人身上。张奔力语速中等,态度凝重,手持红外线翻页器,把汇集了数十人无数心血的方案,条理清晰的讲出来。顾苗苗走了一会神,等回过神后,很快发现了张奔力的异常。作为一个接受了社会毒打近二十年的老鸟,这位总监早已经炼就了荣宠不惊的能耐。但凡他讲报告,哪怕内容是错的,态度也是轻松自如。他不露破绽,底下听着的人不受影响,极少会发现他出错。可现在的他神色肃然,身姿紧绷,实在没有轻松相。顾苗苗盯着张奔力,身子一歪,凑到身边一位女同事的耳畔,“总监是不是出了错?”还不是小错,一定是出现了重大问题,张奔力才会显得如临大敌。女同事悄声道:“刚才那部分不是我负责,我也不太清楚,我问问别人。”众人借着黑暗的掩护,悄悄的交头接耳,不等答案传回来,讲台上的张奔力忽然中断了讲述,抬头看向众人:“以上是设计的第一部 分,各位领导若有疑问,可以现在提问。”朔建项目组众人心里齐齐一惊。这个流程不对,成熟的方案汇报,从来都是一气呵成。从来没有过讲一部分答疑一部分的情况。而且,项目本身就是一体,前后逻辑相承,互为解释。现在人为割裂对待,根本毫无意义。朔建方一阵窸窣耳语声,引起了对面的注意。大灯忽的打开,沈燃长咳了一阵,从座上起身,赔罪道:“不好意思各位,先行休息一阵。我需要吃个药。”他向张奔力投去一眼,转身出了会议室。朔建的人紧跟着去了走廊。“怎么回事?”沈燃紧紧盯着张奔力。不止是他,所有人都等着张奔力给个说话。张奔力额上早已密布汗珠,先四顾一番,方压低声道:“报告被人捣了鬼,其中有些内容还是很久以前商量的旧方案。”“难道你们上台前就没有检查过?”沈燃神色不变,语气中却已经有了问责。这种情况,张奔力纵横商界这么多年,确实还是第一回 遇上。他咽了咽口水,尝试着解释:“仔仔细细检查过好几遍,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敢错。最新报告不但在u盘里有,我的笔记本电脑里也有。可刚才停电之际,我的电脑被摔坏,u盘里的资料也临时被调换。”现在不是仔细解释的时候,沈燃问道:“还有没有备份?”张奔力摇摇头:“就是生怕版本太多出问题,所以最后每个人的报告汇总到我这里,由我亲自整理。现在……”沈燃立刻打断他:“给你半个小时,尽量把资料找齐汇总,继续讲报告。”他刚想安排设计部的人,又改了主意。这个时候,谁都不是完全可信。“张总监带两个人稳住各位领导,间断性答疑,好拖延时间。其他人跟我去我的办公室!”-沈副总办公室,朔建先通过手机下载各自所负责的报告部分,等下载结束,再发送到沈副总的电脑上。电脑前,是朔建另一个资深设计师。最终报告里,有这位设计师一半的努力。刘秘书的催促每几分钟就来一次。“沈副总,总经理在催了。”“沈副总,集团领导说今天中午的返航机票,不能耽搁太久。”“沈副总,规划局的许干事下午还要去一趟区府,要汇报工作。”沈燃沉着的应对:“去告诉各位领导,一定不会耽搁他们的宝贵时间。”第71章电脑前, 朔建的设计师眉头紧蹙,还在压着心里的焦躁,把来自每个人所负责的报告部分进行汇总。然而并不只是汇总这么简单,有很多资料, 是张奔力当时一边汇总一边调整过内容的。虽然此后众人也一起过了好几遍, 可终究只记得个大概, 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时间有限,那位设计师就着手头有限的资料, 好不容易调整的差不离,等再往下翻, 翻到预算部分, 登时往椅子上一靠,怔怔道:“完了,最新定下的预算数据, 全都没有。”项目组所有人都知道, 这个项目最关键的地方就是预算。如果不是预算被压的紧, 项目组根本不可能投入这么大的人力物力、绞尽脑汁去做完善这个项目。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 即便在中间版本的报告上修改数据,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有人怀着一丝侥幸,询问沈燃:“今天的汇报, 可不可以先不汇报预算,或者只说一个整体预算,细节数据以附件的形式, 会后给各位领导发电子邮件。”沈燃立刻打断:“如果没有预算做支撑,这个项目汇报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众人其实都明白这个道理,此时顿觉近二十人、劳累了四个月的投入等于打了水漂。不止是朔建,只怕经过此次汇报, 五洲集团将会无限期延后项目的建设。众人几乎已经放弃垂死挣扎,忽然有个女孩的声音道:“我来试试。”所有人看向了顾苗苗。她重复道:“最终报告我也看过好几遍,我来试试把数据填写上去。”“成不成?”沈燃问他,已经向她抬手做一个邀请的姿势,让她往办公桌前来。她咬唇想了想,“司马当做活马医,我先试试。”她坐下去,调出预算部分,一边从过往的所有记忆里找出最新的可靠数据,一边填写上去。她回忆的不算顺利,好几次填写上去,又删除。刘秘书再一次前来催促:“沈副总,集团董事长打来了电话。”董事长的电话他不能不接,他向众人比个“继续”的手势,出了办公室。副总办公室里,顾苗苗还在仔细回忆。等再填写下一个数字,她烦躁的揉一揉头发:“有没有酒?”已经有人在书架上看到一瓶还未拆封的红酒,问她:“红酒可不可以?”不到一分钟,顾苗苗“顿顿顿顿”饮干一杯酒, “还要。”新的一杯被添满。又是一杯被添满。等沈燃接完电话回了办公室,闻见空气中的酒香,瞧见电脑前那个脸色粉白的姑娘,眉头登时一蹙:“你们给她喝酒了?”电脑前的姑娘一双杏眸却如星子一般,紧紧盯着屏幕,手底下的动作越来越快,像是完全不用想,随意的填写着数据。十五分钟之后,她终于抬手,神态沉稳的看向众人:“不知道有没有大的差错,你们再看看……”-会议室压抑的咳嗽声不绝,若细细去闻,能察觉到在药味中,还掺杂着酒味。台上,朔建的设计总监张奔力的项目汇报已经进行到尾声。他最后道:“本项目在设计中,充分考虑到未来两年的物价标准、钢筋的国际行情,考虑到五洲的投资状况,制定了弹性可调整的预算方案。各位领导可还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会议重新进入讨论答疑阶段。问题无论巨细,朔建的项目组成员都能清楚的回答,如果有新的建议,朔建则记录下来,代表非常重视领导意见。随着答疑的进行,各位大佬们的用词渐渐客气,张奔力心中一阵振奋。照这个进展,设计通过的问题不大,只要再把小细节修一修,方案设计环节的苦差事算是能交差,后面的施工图设计简直是小菜一碟。这时候,朔建财务部的赵总监问道:“朔建的这份汇报,怎么与上次集团领导前来时所听到的大不相同?你们搞设计就是这么随意?”他看向沈燃:“沈副总,各位领导都在这里,希望你能给个合理的解释。你也知道,财务部是要全程关注和监督资金使用情况,今天的汇报,从财务角度,我认为有瑕疵,不足以合理支撑后续进展。”张奔力先一步解释:“没有不同,上次汇报只是简单讲了项目的大体方向,不像今天讲的这么细。今天……”“今天,我们的汇报哪里有问题?”忽然有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解释。说话的正是顾苗苗。她从椅子上起身,几步就站去了财务部赵总监面前,“逻辑不顺的地方在哪里?数据不详的地方在哪里?”张奔力不明白在客户面前一贯里进退得当、有时候甚至有点狗腿子的顾苗苗,今天怎么忽然这么刚。他“呲呲”两声,向她发出退回来的暗示。顾苗苗却接受不到他的暗示。她还在执著的问赵总监:“设计哪里出问题了呢?赵总监是外行,不可能看出设计上的门道。”她这话就有点无理,仿佛将在座的所有非设计行业的人士全部嘲笑在内,尤其是前头提问过好多问题的各方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