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苗苗等待电梯时,给白芷打了个电话。“我想向胡一舟坦白白小愉的事情,”她无意识的踢着脚尖,“他太好,我不忍心骗他。”那一头的声音有些嘈杂,白芷像是在训子,扬起声音一阵哇啦。等哇啦结束,才气呼呼问顾苗苗:“你不用坦白,我干脆将计就计,把白小愉送给你们,还附送他的小床、衣服和零食,该打的疫苗都打全,有疫苗本作证。”她被逗得一笑:“你当是送猫呢!白小愉又怎么气到了他亲妈?”白芷在那头生气道:“他现在放了暑假,每天晚上都不按时睡,看西游记看的入迷。我现在有些生胡一舟的闷气,要不是他送了个孙悟空的乐高,白小愉就不会疯魔。”顾苗苗哈哈笑了两声,又道:“明明是你儿子的问题,怎么能怪到别人头上?”白芷“哟哟”了两声,打趣道:“你行啊,恋爱进展不错啊,这么快就袒护上他。”在电话里,白芷又催促白小愉去刷牙,这才同她道:“你什么时候想和胡一舟坦白,都由你。你这些年锻炼的眼光毒辣,也能看清楚人。”她“嗯”了一声,又问:“我现在的情况,真的不止是感动?我一直很迷茫,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状态,我的步伐没有和他同步,我有些愧疚。”白芷安慰她:“慢慢来,是他追求你,本来他就比你早跨出一步。”-回到病房时,龚老太太正在打瞌睡,被她的开门声吵醒,又没了瞌睡,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她聊。她取出电脑放在床头柜上画图,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老太太。老太太先拿胡一舟逗了一阵她,情绪慢慢平和,接着叹了口气,忽然“啊”了一声,着急道“快,门口有人,她们要来打我!”她眉头一挑,立刻从电脑椅上跳起来,拿起手边的一根叉棍,向老太太“嘘”了一声。老太太立刻安静下来,脸上依然惊恐。她悄悄打开病房门往外望出去,几乎没有什么脚步声,只偶尔能听见隔壁病房传来的轻微人语声。她关紧门极快的出去转了一圈,再回去时,老太太已经缩进被窝里瑟瑟发抖。她忙过去安慰,“姑姑,你听差啦,没有什么人。”老太太从被窝里颤颤悠悠探出脑袋,她忙又重复了一遍,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问她:“我记得你才来的那天,说你会些招式,是不是?”她立刻在老太太面前踢腿劈叉,道:“姑姑放心,就是我不成,还有保安。医院里哪里能任别人伤到你。”她拧了个毛巾给老太太擦过脸上浮汗,慢声细语的说话,握着老太太的手,等熟睡过去,她才静悄悄出了病房,给上白班的陪护打了个电话。陪护在电话里透露了白天的事情,大概是说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妇儿不满她总住在医院里花钱,两厢里吵了一架,“别看老太太是个斯文教授,她儿子却人高马大,吵起架来吓人的很。”这种别人家的家事,顾苗苗不关心,也不好去关心。她只在电话里叮嘱护工:“以后白天再这样,你就喊保安。无论如何,老太太才是我们的老板,老板要是出事,我们两个都摘不开。”这一夜再未生波折,第二天一早,胡一舟来医院接她,晚上下班后又把她送到医院门口。她不急着先下车,神色有些踌躇。他不由有些紧张,一只手揣在兜里,对于未知有些手足无措。她一咬牙,低声道:“有一件事,我应该向你坦白。”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不知道该让她继续,还是让她先别说。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做好了心理建设:“你说,我什么都能接受。”她的声音极低,先开始自省:“小孩子都知道撒谎不对,这一点我确实做的不够好,以后我会改正。白小愉的事情……”她瞟他一眼,见他死死盯着她,心里越发愧疚:“白小愉的事情上,我骗了你。”她深吸一口气,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不停嘴的说下去:“我利用了白小愉,谎称他是我的儿子。我一下子对不起了两个男人,我错了……”她垂着脑袋说完这一大段话,等不来他的回答。咬唇抬头看时,他双眸似星子一般盯着她,唇角弯弯扬起,眼中也跟着盛满了笑意,“那时候,你是不是在考验我?”她心里一松,想着那时候虽然不是考验,却也发挥了考验的作用,便点点头。他脸上笑意更甚,眼里的星光只笼罩着她一人。一直揣在兜里的手终于抽出来,掌心朝上,其上是一个暗红色天鹅绒心形小盒。极轻微的“吧嗒”声后,小盒盖子被打开。他低声道:“我追求你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送你。这是一只坠子……”顶灯不甚明亮,铂金细链被他拈在指尖,坠子往下一悬,登时光华璀璨。她瞬间怔忪,抬头看向他:“这……我……”他缓缓向她倾身,声音低沉,带着他在她面前独有的温和,“我选了很久,你试一试……”刹那间,她的脑海里浮现一个模糊画面。那是一段八年前的记忆,正是她十六岁的生日上。有个青年也是这样,要为她戴上一根项链。那时候他才说完“等你十八岁我们就结婚”的天真话,然后倾身过来,为她系上了项链。那时候她不懂青年的心意,有些不满意,问他:“求婚不是戴戒指吗?怎么是项链?你别以为我年龄小就忽悠我!”车外传来一声短暂的车鸣声,她一瞬间清醒过来,伸手捏住了在她眼前晃荡的坠子。圆环型坠子,和她的手指相差不大。圆环边上有一圈凸起,是一个皇冠的模样。皇冠的顶端是一颗璀璨纯洁的透明石头,人们习惯叫它钻石。她松开手,怔怔道:“这难道不是戒指?怎么会是项链?”他笑着解释:“你经常要用手,戴戒指不方便……”“你经常画画碰颜料,手上戴戒指不方便……”遥远的一幕仿佛和现在的场景交汇,眼前的人也仿佛成了那个人……她倏地推开车门,夺路而逃。第66章进了电梯之后, 顾苗苗依然思绪怔怔,过了许久才想起来未按电梯。刚刚要去按所去的楼层,旁边忽然有人“切”了一声,一声标准的男中音在她耳畔响起:“刚才够甜蜜的, 哈?”她缓缓转头, 才发觉电梯里还有别人。花木深手里正提着个饭屉, 是一副要探病的模样。她转了脑袋不看他,花木深还继续问:“怎么你又往医院跑?”又?她没好气道:“我姑姑病了, 我来探病。”“姑姑?”花木深不太相信,“虽然我和你也就是泛泛之交, 但顾家众叛亲离这件事, 我还是知道的。你倒是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个关系好到能探病的姑姑?”她不理他,抬手按下电梯按键,低头看着手机, 想着刚才她那么伤人的一幕, 应该怎么去向胡一舟解释。电梯“叮咚”一响, 先到的别的楼层。花木深伸手将她拽出了电梯, 正色道:“我有话问你。”她无精打采的靠在电梯边上:“快问,我还忙,没闲工夫应酬你。”花木深却不着急, 道:“你先跟我来,这里人多,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说。”她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大厅, 哪里人多了?花木深停在一排掩了门的病房前,周遭频频传来咳嗽声,倒像是走反了方向,专门从偏僻处到了热闹处。他径直问她:“我问你, 你和刚才车里那小子,是真心的?”她瞥他一眼:“怎么,你吃醋?你现在吃醋怕是有些晚。”她刚说完,又觉着这样不太好,忙端正了思想:“我现在有了男朋友,以后再也不能和你开这种玩笑。希望你也离我远一些,除了我找你借钱的时候,你即便看见我也别搭理我,我不想我男朋友误会。”不知哪间病房的咳嗽声忽然加剧,她眉头一蹙,看向门楣,见是呼吸科病房,立刻退后几步,顺势捂住了鼻子。花木深显然大吃一惊,眉头挑到了天际:“顾苗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不耐烦的催促:“你到底要问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姑姑还等着我。”他只好道:“你和你男朋友,到了什么程度?刚才在车里,他是不是向你求婚?我告诉你,现在的男人都很复杂,用糖衣炮弹、花言巧语迷惑你,都是骗你上床,裤子一提就不认人。”她冷笑一声:“你这个看上嫂子的人,还好意思提醒我?也不撒泡尿照一照,当公知你还差的远。”她转头就要走,花木深又喊了一声“回来”,脸上神情明明已经极不好看,却还要问她:“你打算借多少钱?快说,我现在心情好,答应借给你。”她吃惊的望着他,忽然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来探病,你是来住院的呀?!你这种咬牙切齿主动给我借钱的行径,我怎么觉着这么渗人?”她向他挥挥手,转头就要走。刚迈出两步,又停了脚步,“楠姐这两天好不好?”花木深冷哼一声:“她有什么不好的?我家老头拿她当个宝,也不知道她是能生出个哪吒还是个小龙女。”她向他逼近两步,挥了挥拳头:“楠姐是大龄孕妇,我警告你不要害她,否则别怪我和你拼命。”他“哈”的一笑:“我看你是离开豪门太久,只能靠三流电视剧去脑补。我遨游在艺术的殿堂,一身傲骨,用得着给她找不痛快?”顾苗苗离开后,花木深推开临近的一间单人病房,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对着病床上正在打点滴的青年耸耸肩:“你也听到了,顾苗苗对她男朋友情根深种。我看你拿不住男一的剧本,怕是要改去当男二了。”-输液管里的点滴一滴一滴送进体内,坐在病床上的青年一阵咳嗽声后,重新把目光投向横桌上的一叠文件。薄薄一页文件,本一眼就能扫过,在他面前放了十来分钟,他还没有在落款处签字。他面色苍白,一脸的病容,神情倒是镇定,再没有此前的脆弱。花木深坐在病床边,自顾自取了一个苹果削皮,咔嚓咔嚓吃完后才摇摇头:“你就别装了,想哭就哭,我能理解。”沈燃在文件的落款上签下字,抬头看见点滴瓶已空,自立自强的按下床头上的呼叫按钮。从遥远的护士站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护士替他拔掉针头,示意他按住药棉,同花木深道:“你是家属啊?麻烦你劝劝病人,养病就不要熬夜,否则什么时候才能出院?这后面等着床位的病人多的是。”花木深倏地跳开,忙忙否认:“你别瞎说,我哪里是家属,我只是朋友,普通朋友。”护士便道:“不管是朋友还是家属,都请劝劝他。”等护士离去,花木深方道:“你要不要考虑和你那位肖医生复合?有个温柔女人来照顾你不香吗?我堂堂花家大少,被人误会是你家属……”他淡淡道:“你要觉着麻烦,你随时都能离开。”花木深被怼的一滞,半晌才笑了一声,“忘恩负义这一点,你倒是和顾苗苗很相似。你要是能把她追回来,我全力赞成你们俩在一起,免得祸害外人。”他这才问:“你怎么遇上的她?”花木深耸耸肩:“她和她男朋友在楼下幽会……他们两个虽然是在车里,可车灯亮着,我看的清清楚楚,那小子是向顾苗苗求婚!”沈燃脸上不带什么情绪,继续问:“然后呢?”“然后……”花木深眯着眼睛回忆了一番,“顾苗苗就喜不自胜、含羞带臊的跑了。”沈燃怔怔坐了一阵,才几近无声道:“她答应了?”花木深无视掉他的问话,心下有些纳闷,问道:“姓胡的那小子是什么来历?竟然能填的了顾家的坑!又愿意结婚,还不介意顾苗苗有孩子,这善举不是一般人能做的。”花木深起身打开饭盒,倒出两碗鸡肉粥,不管沈燃喝不喝,自己先拿着勺子喝了两口,这才道:“顾家的债务情况,我找楠姐很艰难才打听到,你想知道我就说,不想知道就算了。”沈燃连声咳了一阵,从病床上起身,站去了窗边,推开点窗缝。晚风似有些大,哗的吹进来,桌上的文件立刻飞了一地。他把窗扇关小些,才道:“说吧,明明不需要苗苗还账,为什么她要背这个担子。”花木深又喝下两口稀饭,取了纸巾擦了嘴,也站去他身边,齐齐望着窗外憧憧高楼。“主观上来说,顾苗苗不把家里的债还清,债主们不撤诉,他爸只怕要在外面躲一辈子。”花木深道,“客观上来说,那些债主找不到当年的顾董,必然要向顾苗苗下手。他们逼债的手段有些过激,据说有位姓王的债主,两口子在顾苗苗面前搞自残,还有人当着她面自焚过,这种事情谁顶的住,肯定要妥协。”沈燃径直问:“顾家还欠多少外债?”花木深耸耸肩:“楠姐只知道最开始把顾氏资产处理干净,抵了债务后,还差八千万。外面又零零散散欠顾家四千来万。这几年顾苗苗自己想办法还了多少,楠姐也不太清楚。过去楠姐还给她多多少少补贴了几百万,可顾苗苗长大后脾气又臭又硬,和楠姐闹了几场,楠姐就不好再明着插手。”沈燃捏了捏眉心,只觉着脑袋沉重似铅块。花木深安慰道:“你也别太觉着她可怜,她手里还有她外公留给她的别墅,一卖就是钱。她的境况,她自己其实能改变。”沈燃摇摇头:“她不可能卖的。”花木深疑惑道:“为什么你也这么说?楠姐也说顾苗苗不可能卖别墅。”沈燃深深叹了口气。因为那是她的家。两个青年从楼上望下去,隐隐能看到楼下有病人和家属在散步,或许是一对新婚小两口,两人腻腻歪歪,并没有因为病情而影响了感情。花木深看了一阵,发出单身狗的唾弃,“呸”了一声,转头问沈燃:“怎么你就错过了顾苗苗,让那姓胡的小子抢了先?你通过我的手给她借二十万的时候,都没想到后面的计划?”沈燃几不可闻道,“我想着先和肖医生说清楚,不想让苗苗声誉受损。”就那么一点点时间,就擦肩而过。花木深瞠目结舌的望了他半晌,下了结论:“你要么是君子,要么是傻子。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他的说法。”第67章肾内科病房里, 上白班的陪护交接了工作,换了衣服离开。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是龚老太太在洗澡。顾苗苗把老太太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洗衣机,添上洗衣液, 按下“开始”按钮, 又取出一盒牛奶, 开一个小口放进微波炉里加热。等牛奶热好,老太太也洗了澡出来, 一边喝牛奶,一边看顾苗苗把病房当健身房, 拉筋热身卷腹, 最后举把椅子练臂力。老太太看的兴致勃勃,等半小时后顾苗苗挥汗如雨开始休息,方问她:“怎么了?一直板着个脸。你那位男朋友惹你生气了?”她用毛巾擦了擦汗, 缄默不语。等也去卫生间洗过澡, 照例拿出电脑准备画图, 却又静不下心。此时老太太正在和她讲一段年轻时的爱情, 主要情节包括不知好歹、眼高于顶、错失所爱、后悔终生等关键词。老太太叹息着:“那时候我又年轻,长的又漂亮,思想简单肤浅, 总想着错过这个村,下个店更好。谁知道一错过就是一辈子……”顾苗苗默默坐了一阵,才回复最开始老太太问她的问题:“我和我男朋友, 确定关系没两天。他送我一个项链,项链坠子却是一个钻戒……又贵重含义又深刻,我不敢收……”老太太听得津津有味,催问她:“然后呢?”她垂首道:“然后……我头脑发热, 就跑了,把他留在了楼下……”老太太“哈哈”两声,竟然像有些幸灾乐祸,“怪不得他今天没有直接把你送到病房里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热血青春真好啊!”顾苗苗问:“您吃过的盐比我多,您说说,我该怎么办?我到现在都不敢给他打电话。”老太太“哼”了一声, “吃盐多有什么好?我这病就是口味重害的。”又向她伸手:“你手机给我。”顾苗苗解了锁,把手机递过去。老太太自语“我隐约记得他像是姓胡?”,从通话记录里找到了胡一舟的电话,自说自话拨打了过去:“你小子现在在哪里?还不快上来!我身边这个小朋友自责了一晚上……”老太太按掉电话,把手机递还给她:“我吃盐多的经验就是,误会不能隔夜,得尽快解决。”她想到胡一舟立刻就要上来,忽然焦躁的团团转,着急道:“可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说……”老太太向她眨眨眼睛,“别着急,我先应付他。”-寂静的走廊里传来隐约一声“叮咚”的电梯声,紧接着是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等脚步声到了病房门前,却又踌躇不前,隔了好几秒,才“咚咚”传来敲门声。老太太开了门,见胡一舟一脸忐忑的站在门外,目光已急不可耐的投进病房里。她“哈哈”一笑,闪出病房,把门在身后掩住,摇头喟叹:“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她拉着胡一舟往外走了两步,道:“要不是我住院闲得慌,才不会去掺和这些鸡毛蒜皮事。”摆出个长谈的姿态,向他努努下巴:“你是不是很少谈恋爱?”胡一舟垂下脑袋,显出些扭捏,“确实经验少……”老太太笑道:“这就对了,问题就在你经验太少,来势汹汹,吓到了小顾。一来就送钻戒,她要是毫不客气收下的,那是把你当冤大头。这种事情得徐徐图之,你读书时学过经济学没有?”“选修过。”“经济学里有个名词,叫‘沉没成本’,谈恋爱要舍得花时间,时间上的沉没成本积累到一定程度,才适合有下一步行动。”胡一舟有些恍然,明白他自己火候没掌握好。老太太一笑:“看你是个聪明人,我现在进去把小顾换出来,你可不能再昏头。”她返回病房后,顾苗苗却没有立刻就出去。胡一舟等在外间,心中的患得患失越来越多,不停歇的自责自己太过着急。明明知道她是个很自立的姑娘,当初连他借着她兼职当礼仪小姐多给的一千八都不会收,又怎么可能才进入恋爱关系就收下钻戒。他想着他应该去买一束花,花不贵,又能表达心意,才不会把她吓到。可现在离开,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她要是出来看不到他,却显得他像是临阵脱逃。他留不是留,去不是去,正徘徊间,病房门终于一响,打开个门缝。一个他望眼欲穿的姑娘垂首慢慢走出来。他急忙忙迎上去,搓着手道:“我……其实……”她缓缓抬头,却先道:“对不起……”他一下子心软的说不出话来,隔了好几秒才低声道:“怪我。”她抬起头,像是鼓足了勇气,向他伸出手:“就当成普通的礼物,不带其他的含义,我现在收,还来不来得及?”他的心里立刻似泉水沸腾,咕嘟嘟的冒着热气。又激动又紧张,从兜里掏东西的手发颤的险些拿不住。他像是害怕她后悔,急忙忙打开盒盖,一只手拿起链子就要往她脑袋上挂。她抿嘴一笑,轻声道:“你为我戴,好不好?”她的手往脖颈上一摸,便碰触到了他的手指。他的心跳的更快,把盒子往裤兜里一塞,两只手急切的拧着链子的搭扣。买的时候试过好多次,开的都很顺利,这个时候却怎么都开不了。他急的鼻头已经涌上汗珠,向她解释:“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她便站在他身边,含笑看着他似黄毛小子一样压不住场子。最后还是她伸出手,从他手里接过链子,轻巧的拧开了搭扣,然后再递给他,缓缓转过了身。她的背影纤细,因着才洗过澡,身上散发着不知是女孩独有的味道,还是沐浴露的香气。她微微低垂着脑袋,把一段纤长的颈子展现在他眼前。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紧张,把链子戴到了她的颈子上。等他轻声说一句“好了”,她才转过身,幽幽问他:“好看吗?”他几乎想都不想就点了头:“好看,特别好看。”璀璨的钻戒垂挂在她精致的锁骨下方,是一个皇冠的形状。他买的时候时间还很早,那时候他还并不知道自己的确切心意,不知道能不能追求到心仪的姑娘。那时候被她用白小愉的事情堵住了他的嘴,他甚至连追求的举动都不敢再有。然而当无意间经过一间珠宝店时,他却像专门为此而来一样,径直进去,径直看到了这枚钻戒,连她指圈的大小都不知道,就那么迷迷糊糊付了钱。她抬手捻着那只钻戒,又怀着些忐忑,再向他确然:“真的只是一件普通礼物,不带有特殊的含义,对不对?”即便原本有含义,这个时候他怎能不开窍。他立刻点头:“什么特殊性都没有,就是普通情侣交往互送礼物,和一束花是一样的作用。”她“啊”了一声,“还要互送礼物啊?”他一怔,忙忙摆手:“不用互送,就单方面送。”她这个时候才一笑,又低声道:“太贵的我买不起,以后给你送便宜的,可不可以?”他没想到竟然被她预告回礼,欣喜若狂,忙点头:“你送的什么我都收。”她又点点头,问他:“那现在我送你下楼,好不好?”他正要应下,却又摇头:“你快进去,外面黑。”她忽然变了脸色,往后退了一步,等再抬起头来时,脸上挤出些不自然的笑,对他道:“我不喜欢听这句话,以后你别说好不好?”又想了想,“我也不喜欢吃巧克力,还不喜欢被人揉头发,不喜欢看人弹吉他,不喜欢跳舞,不喜欢穿情侣装,不喜欢……”她一口气说出了若干个“不喜欢”,最后郑重道:“这些我都不喜欢,你要记住。你不喜欢什么?说给我听,我也会记住。”他难得看她在他面前露出些任性,再不是客客气气,心中越加柔软,垂首看着她,低声道:“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喜欢。”她一滞,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回答。一时又觉得自己太过苛刻,别人不过谈个恋爱,竟然有那么多约束条件。她挖空心思为他想出一条来:“你不喜欢别人撒谎对不对?我记下了,以后不想说的事情我就不说,但凡说出来,一定不会骗你。”她送胡一舟下楼的时候,又与探病结束的花木深相遇。花木深站在电梯门口,看到她的时候,立刻往后退了两步:“电梯人多,我等下一部。”等电梯门关上,他急急往回走,推开一间病房门:“你想不想见顾苗苗?抓紧机会!”第68章停车位旁, 胡一舟舍不得上车离开。顾苗苗抿嘴一笑,向他挥挥手:“我还要上楼,你快回家吧。”又叮嘱他:“明早不要来接我,我不能因为谈个恋爱, 让你连自己的时间都没有。你放心, 我不粘人。”他今晚已经冒失的向她送过一回钻戒, 心里其实明白谈恋爱这个事情应该慢慢来,便点头答应, 又怀着些希翼,小心问他:“晚上能去朔建接你吗?”她为难道:“我实在不想占用你太多精力, 这两天我其实一直很内疚。”他“啊”了一声, 心里浮上一丝苦涩,“不能接送你,我什么时候才能见你一面?”她很理智的想了想, “周末?我周日兼职少, 白天可以和你见面的。”他心下失落, 却也不好逼迫她, 只得道:“也成,我周日再约你。”顾苗苗进了住院部,就遇上了沈燃。沈燃穿着一身病号服, 站在电梯门旁边,脸色十分憔悴,时不时用手捂在嘴边轻咳。她脚步一顿, 不再往前,终于明白花木深来医院是探望谁。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对她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有些话想问你。”她其实从来不是一个逃避的人, 在堵老赖的时候,她更多的是以退为进,以攻为守。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停在了他面前:“我只有五分钟的时间。”他又弓着背连续咳嗽了一阵,脸色因猛咳而现出不自然的红晕。等再抬头时,目光就落在了在她领口若隐若现的那个坠子上。住院部大厅里灯光不甚明亮,可他依然看的清楚,那是一个戒指,确实是一个可以用来求婚的信物。在他曾经还很年轻的时候,他也那么干过。把戒指当成项链的坠子,一起送给别人,用含蓄的方式来表达浪漫。他问她:“他对你好不好?”她知道他指的是胡一舟,却不答他。在她的事情上,她觉得她没有什么要和他交代的。过去八年都没有交代过,现在更不会有。她冷冰冰看着他:“沈副总如果有工作上的事情,我可以回答。我的私事,我想您无权过问。”他往前一步:“苗苗……”她立刻退后,这时候却又改了主意:“如果我回答您,能让您今后不再纠缠我,好,我说。他对我非常好,前所未有的好。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被关心和被需要。”他一阵猛咳,脸色更加难看,断断续续问她:“那你呢?你喜欢他吗?”“喜欢,前所未有的喜欢。”“我不信,你骗人!”“沈副总信不信,却不关我的事。”此时电梯已到了楼下,她一步迈进去,又探出脑袋:“如果你仗着职务之便给他穿小鞋,我会鄙视你。”电梯已经上去了很久,沈燃还在楼下猛咳不止。花木深从拐角处走出来,看着他摇摇头:“你已经混到了被她怀疑人品的地步,我看你们俩真的没戏了。说实话,如果我喜欢的女孩有一天忽然消失,八年里置我的生死悲欢于不顾,我也会恨她。我觉得肖医生挺好的,今天还不计前嫌来探病,你真不想再争取一下?”-顾苗苗其实是个好学的人,为了成年后的这一段感情,她还是抽出时间做了一番研究。周六在白芷的馆子蹭过早饭,她坐在餐桌边上做笔记。白芷从后厨出来,看她那么认真,凑过去时,才看到她手机上是一篇文章,标题写着几个大字:成功恋爱不可不知的十大要点。顾苗苗已经抄到了第六点:和情侣约会的频率。白芷看了一阵,有些费解,“手把手学谈恋爱,我怎么觉着太过教条?你以前和沈燃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么学的?”她立刻丢下笔,垮了脸:“你们一边劝我忘了他,一边又在我面前提起他。你们到底要怎么样?”白芷做投降状,又道:“虽然我在感情上只有失败的经历,可我也知道,谈恋爱这回事,不是要跟随自己的心吗?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一对男女谈恋爱,又怎么会有统一的模式可循?”白芷指一指她在纸上记下的金科玉律,“这条说,‘至少交往三个月,才能收对方送上的贵重礼物,否则会显得拜金,容易抹杀好感。’你和胡一舟才交往两三天,就收了他的钻戒,和这里面说的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