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挥开了她的手,疼地龇牙,“嘶,轻点轻点,疼。”“啊,奴婢该死。”柳色俏脸一白,立即跪了下来。“奴婢该死,请公主责罚。”“跪着做什么。”她伸手拉起她,笑道:“你现在同我吵嘴还挺像那么一会儿事的,我喜欢,何况我们离开这儿后还是嫂嫂跟小姑子的关系,别喊公主了,生怕别人不晓得我是公主么。”“是。”柳色默了一刻,继续给她抹药。“嫂嫂,你说我夫君何时才能回来?他都去一天了,我担心。”梁绯絮望着桌上昏暗的烛火幽怨道,明媚的眸中有些涣散。“噗呲”,柳色笑,揶揄道:“我听林琛说,这儿到翼州快马加鞭也得三天,妹妹是不是真那般喜欢妹夫,一日见不着便思念成疾了?”“想,想得很,难道你不是?”她盯着她,右手倏地袭上了她的腰,“你一日见不着林琛会如何,不然让林琛下次跟魏栖一起去?”“妹妹!”柳色躲着她的魔爪,极为娇俏地喊了一声。*连着两日闲在府里无事,梁绯絮坐不住了,然而她面上的晒伤还未痊愈,非要出门必须带面纱。崇州城北部住户最少,而那两千多难民便被安置在了城北,衙役们辛辛苦苦搭了十几个大棚子,床用几块木板搭成,上头铺着稻草,再盖上一层棉布,简陋是简陋了些,但也能住人。日头刚升起,棚子里有生火做饭的地方,眼下有不少人在做饭,年纪小的孩子在一旁玩耍唱歌谣,比在城外有生机。柳色撑着伞急道:“妹妹,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你脸上的晒伤还没好。”“我想找城门外的那妇人,见完她便回去,你别急。”梁绯絮仰着脖子在人堆里细细搜索,上次那抱孩子的妇人不知住哪个棚子,昨日一忙她都忘了。“吴知府的女儿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他一喊,其他人便跟着围了过来,团团将两人围住道谢。“谢谢姑娘。”“姑娘真是大好人。”“谢谢姐姐。”“你们别这样,我只是尽了点绵薄之力,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吧,别看我。”被这一群人围着她很是别扭,整个人都不自在。“大家听她的,别围着了,恩人来这儿怕是有事,我们别挡着她。”前头的人一说,人群渐渐散去。“妹妹,她在里头,我找着了。”柳色眼尖,先行在人堆里瞧见了妇人。昨日城门外遇见的妇人正抱着孩子缩在角落里,她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衣衫,垂着脑袋低声哭泣。她们俩连忙朝她走去,“姐姐你怎么了?哭什么?”“是你啊恩人。”妇人啜泣着,痛苦地瞧了眼怀里的孩子,哽咽道:“儿子病了,可民妇没钱,请不起大夫。在这儿有个落脚地已是上天恩赐,哪里还敢再劳烦别人。”“这是什么话,走,我带你去找大夫,他还这么小,千万不能出事。”梁绯絮俯身扶住妇人,见她不动便加了点力气,“你站不起么?”“不,吴姑娘别碰民妇,你离远些。”妇人一看她身上的布料便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难为情道:“民妇身上脏。”手上一个用力,梁绯絮将她拉起了身,板起脸道:“什么脏不脏的,耽搁时间,迟了你儿子可要出事。”妇人惴惴地应道:“……嗯。”第60章 爱恨交加医馆。等大夫抓完药, 妇人身子一矮跪在梁绯絮身前,感激涕零道:“吴姑娘,多谢你救了小儿,民妇愿一生一世报答你。”“怎么又开始跪了, 快起来, 我救你儿子不是想你跪我。”她偏头示意柳色帮忙, 两人一道扶起妇人,“别跪了。”“民妇可以不跪, 不过姑娘的大恩大德民妇是一定要报的。”妇人神色坚定, 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心,“姑娘,民妇以后给你当下人。”被她这番话堵到哑口,梁绯絮无奈吐了口气道:“我不缺下人, 你要真想报答我便将你儿子好好带大, 别让他学坏。”“是, 民妇一定教他好好做人。”妇人低头, 目光如水一般黏在了一张熟睡的圆脸上, 似喜似悲道:“对了,这孩子还没名字, 恩人, 你给取一个吧?”“取名?”梁绯絮显然地呆了一下,面露为难道:“我不会取名。”妇人摇摇头, “没关系,恩人取什么都成。”“那, 叫,叫……”梁绯絮想不出名字便四周张望,没想一眼对上了前来找人的吴究, 此时见他犹如久旱逢甘露,“义父!”“公,女儿。”吴究嘴笨,始终不怎么习惯称梁绯絮为女儿,总觉脖子里凉飕飕的,“你在这里做什么,快回府,他们的事交给义父来处理。”“义父你来得正好,快,给这姐姐的孩子取个名字。”梁绯絮找着救星,一把将吴究拉到了妇人身前。妇人见来人是吴究,双腿一弯又跪了下去,“民妇见过知府大人,谢知府大人放我们进城。”“起来吧,不必多礼。”吴究伸手虚扶了她一下,对着妇人手里的孩子端详许久,捋着胡子道:“天庭饱满,人中适中,是个福气的长相,腾浩二字,你觉得如何?”“腾浩,是个好名字。”妇人含笑点头,感激道:“谢知府大人赐名。”“嗯。”吴究也不过分关注妇人,转向梁绯絮道:“你们怎的在这儿,谁不舒服?”“我们没不舒服。”梁绯絮捏着婴儿软乎乎的小手叹气,“是他病了,方才大夫瞧过,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便好。”吴究不经意间瞥了眼妇人,轻声道:“姑娘若不嫌弃,先去我府上住吧,安置难民的那处人多,你煎药不方便。”“还是义父想得周到。”梁绯絮惊喜道,她抓住妇人的袖子扯了扯,“姐姐,为了腾浩着想,你可别推辞。”霎时,妇人眼中蓄满泪水,躬身道:“民妇谢过知府大人。”*自看病那日起,珍娘便住进了吴府,吴究对她是明目张胆地上心,一来二去,两人熟了,只不过瓜田李下的容易落人口舌,私下更不敢见面,每每说点什么非要拉着梁绯絮在场。日子一久,梁绯絮哪儿会看不出两人的心思,他们俩之间也简单,若一个不在乎年纪一个不在乎儿子,肯定能成。这俩走到一处是好事,然而梁绯絮更愁了,她一人面对两夫妻被欺负得孤立无援。魏栖走了五天,等待的闲暇里,她常常跟珍娘学做菜,珍娘的拿手好菜不少,可惜她没天赋。林琛吃饭从不管菜,能入口便成,而柳色就不怎么给面子了,明里暗里地劝梁绯絮放弃学做菜,她怕林琛吃出病来。“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好姐妹!我跟你恩断义绝!”梁绯絮当场便气了,非要挠她的腰,柳色边笑边往林琛身后躲。“嗯。”林琛捂嘴咳了一声,不见他动作,可他总会拦在两人之间。“怎么,你们俩这是联合起来欺负我了?”梁绯絮站定,两手搭在腰上,气得鼓了脸,圆圆的像河豚。“妹妹别气,你今日做的菜比昨日能入口,有进步。”林琛张着手,一本正经道:“不过你嫂子说的也是实话,哥哥是真饿,不然确实吃不下。”“你们两个混蛋!”梁绯絮被这话激得跳了一下,双眼瞪大,柳眉拧在一处。“女儿莫要听他们胡说,义父觉得你厨艺尚可。”相比于柳色林琛的直言,吴究很是给面子,当场将梁绯絮做的黑鱼端到面前。“老爷你别想不开啊。”珍娘吓坏了,急忙按住吴究的手。梁绯絮:“……”*第八日晚,魏栖从翼州归来。马蹄声从远处“哒哒”而来,踏碎一地凄冷的夜色,人影渐近,马上的他着一袭黑衣,分外冷峻。华灯初上,柳色林琛两人出府逛夜市,吴究也不在,梁绯絮觉着无趣便去陪珍娘哄腾浩睡觉。“小姐,姑爷回来了!”一听魏栖回来的消息,双眸蓦地亮起,她提起裙摆便跑了出去。利落下马,魏栖将马匹交给下人,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吴府。“靳誉!”梁绯絮今日穿了身红色的襦裙,长裙在夜色里飞得像花,更像彼岸花。如同梦里的那年,她提着裙摆朝他跑来,惊起浮光清影,一头扎进了他的怀抱。“靳誉……”她紧紧抱着他,将脸埋在他身前,一点点汲取他的体温,风尘仆仆的味道充斥在鼻尖,陌生又熟悉。这个怀抱,她思念了许久。“……”对于软玉温香投怀,魏栖僵着没动,深不见底的瞳仁闪电般缩了一下,两手便这么虚放着,好半晌才抱住她,随后越抱越紧。他似乎,也有点想她。几日的离别,他心头缺了一块,见着她,那空缺便被填满了。一丫鬟在旁提灯,珍娘抱着孩子从房里走出,见梁绯絮与魏栖抱在一起,面上微微泛红。吴究没告诉她梁绯絮的真实身份,她便只当她是吴究的义女,至于吴究为何有些怕她,她不敢多想。“絮儿,这位公子可是姑爷?”“嗯。”终究还是面子薄,梁绯絮不敢再抱下去,双手依依不舍地放开。“你的脸怎么了?”魏栖见她的脸红肿着不由皱了剑眉,压迫着眼,衬得俊脸多了一分狠厉。“前几日晒伤了,过两日便好,不碍事。你呢,有没有受伤?”她说自己时满不在乎,说他时便慌张了起来,上下一瞧便想亲自看看。然而眼角余光瞥见现珍娘正用调笑的目光打量他们,她不得已止住了双手。“别管我,你们继续。”珍娘抱着孩子朝两人走来,温柔道:“小俩口可真恩爱,年轻好啊。”“义母。”她红着脸,嘴角有笑意溢出。“义母?”魏栖不解,一抹疑惑浮上眼底,看来自己不在的几天发生了不少事“义母,我们先走了。”她羞赧地抬不起头再瞧珍娘,抓住他的衣袖往一侧带,“我们回房,我跟你慢慢解释。”周遭烛光昏暗,魏栖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前走,他盯着她的背影,盯着她腰际晃动的长发,一切都那么熟悉,似乎印在了心底,怕是想忘也忘不掉。吴府不算小,厢房自然也多,而梁绯絮的厢房是最大的,里头蜡烛点了五六根,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你有受伤么?这次出行顺不顺利?”关上房门,梁绯絮开口问的便是最关心的两件事。他站在圆桌边,独自望着烛火出神,“没有,一切顺利。”“翼州知府为何一直不回应吴大人,其中是否有隐情?”她迈着小步行至他身侧。有些事,魏栖并不想让梁绯絮知道,梁钊也不想,他随口道:“没有隐情,送信人有问题而已,我都办妥了。”“哦。”她静静望着他低垂的侧脸,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他这次出去一趟后怪怪的,整个人冷了不少。“你的脸上过药了?”沉默片刻,魏栖侧过头来,白皙的面庞染了些许黯然。“还没,刚刚在屋里逗腾浩呢,你不在的几日里还真发生了不少事,吴知府跟珍娘好了,我最近跟她学做菜,哥哥和嫂嫂都说难吃,只有义父给面子。”她说罢拿出药膏递给魏栖,告状似的说道:“你不在,他们总合起伙来欺负我。”魏栖拉过她坐在床缘边,指尖一动拨开了盒子,淡淡道:“你自小在宫里长大,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这样的生活也习惯么?”她定定地看他,“这样的生活很自在,宫里的勾心斗角其实我并不喜欢。”“你脸上的伤还没痊愈别去厨房,被油烟一熏只会好得更慢。”他勾起她的下巴,灵巧的指尖随后压了上去。几日未见,他靠得如此近,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处,她面上受不住便开始泛红,比上了胭脂还红。魏栖不是瞎子,自然分辨得出脸红和脸肿的区别,她脸红是为自己。他阖了一下眼皮,默默凝视着她近在咫尺的脸,拇指不由自主地按到了唇上,她不上口脂也好看,一张一合地像是在邀请自己。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屏住了呼吸,他的双眸不掠轻尘,又蕴满复杂的往事,矛盾地尤为吸引人。骨节分明的拇指在她唇瓣上缓缓摩挲,带起丝丝细小的酥麻,此时此刻,房内要多暧昧便有多暧昧。鬼使神差般地,她咬住了他的拇指,他轻不可见地颤了一下,望着她的眸子里倏地燃起一簇火苗,深处却有一抹压抑,还有,一缕挣扎。“我……”她一开口,他的舌尖便闯了进来,轻轻扫过她的上颚,随后蛮横地拖着她,直把她吻得发麻。这次的吻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爱中有恨,爱恨交加。他一手扣着她纤细的脖子,一手搂着她的腰压向自己。不论何时,他都晓得,每靠近她一分,自己便会失去一分理智,爱与恨将他活生生撕成两半。这个吻是烈,可她从中感受到最多的反而是无助彷徨,她睁开眼,在他面上再次看到了纠结痛楚的神色,比上次更甚。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她,闭着眼,留恋地蹭着她的脸,仿佛在平定内心翻涌的情绪。“你怎么了?”“没怎么。”这次,魏栖侧头避开了她的眼,若无其事地收好盒子后起身,“我去沐浴。”他说完便走。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恍然间竟生了自己会失去他的念头。第61章 关系结束夜阑人静, 为闷热的屋子带了点如水的清凉。魏栖走了,她抬眸坐在床缘边,两手无意识地拉扯着被子,透过明媚的烛光等待房门再次被打开的那一刻。这次去翼州他一定有所发现, 而这个发现同他家人的死有关, 否则他不会变得如此奇怪。思前想后, 她心底油然起了一个声音,他还是要走。自己留不住他么。她重来一世原本只想保住天巽国, 可与他相处的几月过后, 她发现自己也想不负年少时的初遇。“哐当”,房门被人打开。刚沐浴过,魏栖没穿外衣,只穿了件白色中衣, 见她迷茫地盯着自己, 他便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怎么还不睡?”他随手拨着额前微湿地碎发问, 目光自上而下垂落。“我在等你。”她仰着一张粉黛未施的脸, 眉宇间满是彻骨的温柔, 似有炫目的光华罩在面庞之上,而那双清澈的眸子洞察了一切, 几乎要把他看穿。拨弄碎发的指尖顿了一下, 魏栖转手,下意识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 “我要歇息了。”“我曾经对你说过一句话,还记得么?”她没拉下他的手, 轻声地问,其间夹杂了点点无奈。“记得。”他很清楚她此时想说的话,她追累了, 其实他也累了,与其承受千万煎熬,不如放手。梦境是梦境,现实是现实,而不论梦境亦或是现实,他们之间都隔着太多,很难在一起。“嗯,那你把手放下,我要歇息了。”这话,她说得平静,平静地没起一丝波澜。他默不作声地放下手,她没再说,乖巧地躺到里侧,和衣背对着他。掌风一过,屋内蜡烛全灭,四周一下子陷入了吞噬人心的黑暗,静地让人陌生。时间悄然溜走,他在黑暗中徒然睁眼,她依旧背对着他,呼吸声极轻,也均匀,该是睡着了。他侧过身,长臂一收,将她拉入怀内。*翌日午时。六人围在一桌用饭,桌面上摆满色香味俱全的好菜,然而其中混了一道乌漆墨黑的糊状物,对比太过显眼,让人情不自禁为它停留视线。作为一同长大的好姐妹,柳色对于梁绯絮的情绪变化最为敏锐。魏公公回来,公主不是该开心么,眼下这表情算怎么回事。莫不是吵架了。“靳公子,翼州那边怎么说?”吴究刚坐下便问。魏栖回道:“吴大人尽管放心,我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他们明日便到,此行我还带了些粮食过来。”“靳公子做事果真干净利落。”吴究心不细,却不觉着哪里不对,不由侧眸瞧了眼梁绯絮,公主怎的一直不说话,昨儿不还好好的么。珍娘跟着吴究瞧向梁绯絮,笑道:“姑爷还不知道吧,前几日你不在,林琛和柳色合起伙来欺负你家娘子呢。”“是么?”闻言,魏栖偏头,目光中的笑意带着晦暗。梁绯絮面上神情淡淡,对此也没表现出大情绪,“没有,他们俩说的是实话,我做菜确实难吃。”她说着便将自己做的那盘糊状物拉到身前。“不难吃。”魏栖按住她的手,将那盘菜端到自己了跟前,一筷子一筷子地夹,吃得津津有味。“你还是别吃了,小心吃出病。”她嘴上这么说,手上却没阻止的意思,而是怔怔地看着空盘子出神。“手艺一般,又糊又咸。”他优雅地吃完,中肯道:“不过,无论你做成什么样子我都吃。只是你的脸还未好透,先别进厨房。至于大哥大嫂,我回来了哪容得他们欺负你。”梁绯絮哼了一声,她虽是对着魏栖,可她的双眼并没有瞧他,“嗯。”“……”林琛和柳色默默对视一眼。他们俩不对劲。*是夜。吴究一惯穷,府里也没些多少人,珍娘来了之后这吴府才有些像样。近日,多数家丁同丫鬟们都被派去城北照顾难民,府里便冷清了。院子里响着起伏的蛙声,配合聒噪的虫鸣,夏夜来得悄无声息。早早洗漱沐浴,梁绯絮捋着散落的青丝上了榻,如木雕一般地坐在床头,“其实你不必强行来我这儿,夜夜对着我这个仇人的女儿不难受?”今晚屋内只点了一根蜡烛,比昨夜昏暗不少。默了半晌,魏栖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他接过她的话道:“确实不好受。”“嗯。”她捋着身前的青丝点头表示同意,再看向他时便端了一副公主的姿态,“若是魏公公不愿跟本宫待一间房,本宫也不勉强,吴府厢房多的是,你自己找一间吧。与你唱戏多日,本宫觉着没意思了。”“你在赌气?”看着她这幅姿态,他蓦然笑了,这一笑,屋内立时亮了几分。侧身坐上床榻,他抬手撩起她轻软的发丝,任由它们从指间滑落,“当真让我走?”“当真,难道魏公公听不懂本宫的话?”她一把从他手中扯回长发,目视前方冷声道:“出去,要走果断点。”“是,公主说话,奴才哪有不听的道理。”魏栖说罢站起身,回眸轻描淡写地扫着她的面庞,平静道:“奴才走了,还请公主早些歇息。”他走得飞快,眨眼间便消失了,房门被关上,似乎从未来过这屋子里一般。本是两个人的房间,如今只剩下一人,漫长的冷寂铺天盖地而来,压得她想喊住他,然而她最后什么也没喊。只要她想,任何一个暗卫都会进来陪她,可这有什么意思,谁都能陪她,可谁都不是他。不就是个男人么,她还真不信自己会吊死在这颗树上。哼。她拉起被子将自己蒙住。*一大清早,从翼州赶来接送难民的一行人进入崇州城,魏栖与林琛急急忙忙去了城北难民棚,吴究也在,穿着一身官府站在最前头指挥人手。三人不在,昨日还是六人的桌这会儿一下子空了半张。珍娘向来是个心细的,可对于梁绯絮忽如其来的转变是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名堂,开口问:“怎的不开心了,姑爷回来不好么?”柳色心里头也觉两人有问题,而且是从魏公公回来后开始有问题。听王昼说,魏公公昨晚没跟公主睡一间,这可是大事。“他回来我为何不开心。”梁绯絮端起小瓷碗给自己盛了白粥,怡然道:“我开心地紧,只不过昨晚吵了嘴,多大点事儿。”仿佛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柳色的声音都大了,“你和妹夫还能吵嘴,他不敢吧?”“为的什么吵嘴?”珍娘此时疑惑万分,那晚她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俩的感情不像是装的,怎的今日瞧着这般冷淡,“都说小别胜新婚,怎么你们俩还吵架呢。”“他惹我生气。”梁绯絮倏地收了面上的温和,不轻不重道:“我真的生气了。”她说这话时谁也没看,更像是在对自己说。“姑爷是如何惹你生气的。”珍娘放下碗筷,认真道:“你说,我和柳色帮你出出主意。”她拿起调羹搅着碗里的白粥,左一圈,右一圈,“没什么,其实我也有错。我现在想通了,我们俩不合适,做夫妻对双方都是折磨。当然,哥哥还是哥哥,嫂嫂也还是嫂嫂,你们俩不会变。”柳色惊了,这不像是公主能说出来的话。她对魏公公有多喜欢,没人比她更清楚。这边吴府里两女人在各种猜测,那边城北三男人在各种忙碌。翼州来了不少运送人的马车,那些窝在木板床边的难民们一个个坐上马车离开,一辆接一辆,城北的难民棚半日便空了。目送长长的一队马车离去,魏栖独自一人站在城墙上,再亮的日光也照不进他的晦涩的眸子。他做这些是在帮梁钊,然而梁钊却害死了他父亲和哥哥,说来还真可笑。他的人生,他的喜欢,全成了笑话。那日,他快马加鞭赶到翼州,翼州知府见着他时便说,“你让我想起了当年战死的靳荼将军”。他不在都城,说话也没那般顾忌。那件事就像一根刺,不挑永远都在,隔着它,他看梁绯絮只会觉得痛苦。有时他会给自己洗脑,存点侥幸心理,梁钊当年并不知情,然而当事实摆在眼前时,他告诉自己,不能再沦陷,当断则断。“魏栖。”收起心绪,魏栖侧头。来人是林琛,他穿着一身黑衣,双手抱着一柄古剑,一步步朝他走来。“嗯。”他应声,林琛便又喊了一句,“妹夫?”他在试探他。这一声,魏栖没应。“你该知道,我不喜欢复杂的东西,简单点。”林琛站在他身侧,眺望远方道:“既然当了她的哥哥,那妹妹不开心,我这个做哥哥自然要关怀关怀,敢问妹夫昨晚做了何事,竟让妹妹主动说要与你和离?”“和离?”魏栖皱眉。“嗯?”林琛看戏一般地看着他,言语中带了几分嘲弄,“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妹妹今早说你们俩不合适,她想通了要同你和离。啧,不过我依旧是大哥,柳色依旧是嫂子。”霎时,魏栖敛去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冷哼道:“梁媛在你心里算什么?”抱剑的手一紧,林琛叹道:“算过去。”眼下再想她,他的心境已全然不同,属于她的梦,他早已遗落在皇宫里的某一角了。“看来你放下了,恭喜。”魏栖转身大步走下城墙,城墙上的风意外地大,吹起他一身黑色的袍子,像只翱翔的鹰。*城北的难民一走,梁绯絮等人即刻启程去珲州,自离开皇宫那日起,他们出来快一月时间了,真到珲州也没几日好待。魏栖没回来前,柳色在收拾杂七杂八的东西,王昼已将大部分行李都搬上了马车,悠哉悠哉地坐在车板上等人到齐。“柳色,我问你个事儿。”珍娘抱着腾浩走近柳色,小声问:“姑爷还没回来,他们俩不一道走了?”“不清楚。”柳色两手拽着绳子使劲捆着包袱打了个结,眉间深锁,摇头道:“照这情况下去,怎样都有可能,他们俩闹起别扭只能自己想通,旁人劝不了。”“那……”珍娘正要说几句。大门前遽然出现了一道黑影,翩然带风,魏栖进门,第一眼看的便是梁绯絮,她刚走上马车,留了个窈窕的背影给他。“姑爷,你可算回来了。”珍娘匆匆上前,使劲眨眼给他支招,“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听我的,这一路上你好好哄哄她,女人都要哄。”“嗯。”魏栖眸光闪烁,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除了应声,他也不晓得自己该如何说。没戏。柳色耸耸肩,搭着林琛的手跨上马车,两人并肩坐在左侧,时不时斜眼瞥一瞥梁绯絮,她看着还算平静。“吱呀”,马车门被打开,魏栖进入车厢后坐了柳色林琛两人对面的位置,并且与梁绯絮隔了一点距离,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梁绯絮瞧也没瞧他,自顾自说:“我想通了,以后不会逼你做不喜欢做的事,从现在开始,你恢复魏公公的身份。”魏栖漠然道:“是。”“嗯。”她昨晚没怎么睡,困意袭来便靠上了马车壁。马车不急不缓地前进着,王昼今日将马车赶得异常舒适,然而车厢内气氛沉重,空气渐渐凝固,压抑地叫旁人喘不过气。这哪儿待得下去。柳色暗中拉了拉林琛的衣袖,示意他换辆马车。原本后头那辆马车是放食物被褥衣服的,可来崇州这么一闹,里面的东西大多送了人,空地很。在外的日子久了,林琛学会不少东西,也十分上道,扭头便道:“妹妹,我和你嫂子有悄悄话说,嗯,先去后头那辆马车坐一坐。”那两人走后,车厢内气氛一下子陷入了结冰的点,更为压抑。其中一人闭眼靠在马车壁上休息,另一人则侧头看向窗外徐徐而过的风景。“凤瑀。”似乎是不大舒服,梁绯絮直起身朝外喊了一句。第62章 故作陌生今日是个阴天, 大片青葱林木掩映了狭窄的山道,山道左转右转,崎岖不平,先有六匹骏马在前头开路, 中间两辆马车, 最后是六匹骏马断后。听得马车内的声儿微微惊诧, 黑影一按马鞍借力落在马车门前,身轻如燕, “小姐。”王昼瞪大眼, 不可思议地瞧着凤瑀,里头两人这是要彻底决裂?“咳咳咳。”他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用含糊的嗓音说道:“记住皇上说的话。”他说这话是好意,然而凤瑀并不打算领这好意, 片刻, 里头传来一声, “你进来说话。”“是。”凤瑀应声后推开马车门, 双门一开, 他便觉一股阴狠的杀气朝他颈间袭来,可他并不管, 径自在梁绯絮身前单膝下跪。马车内原是冷到了极点, 有人加入,忽地热了起来, 热地还不是一般烈。垂眸侧身,魏栖体贴道:“若是公主需要与凤瑀独处, 奴才可以出去。”牙关狠狠一咬,梁绯絮单手搭在软垫上,淡淡道:“嗯, 你出去吧。”“是,奴才告退。”多余的话没有,魏栖利落地出了马车。“不用跪着。”梁绯絮直起身,眉间泛着疲惫,“你坐吧。”凤瑀眸色几经变幻,沉声道:“是。”他虽对公主有心却并不敢真如何,来时皇上下过令,身为暗卫不得对主子动心,上次会那般说话不过是激一激魏栖罢了。她偏头吩咐,“离近点,坐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是。”他垂头挪动,并不看她。“嗯。”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凤瑀瞧,瞧着瞧着,眼皮缓缓耷下,终是闭眼睡了过去。魏栖走出马车时,王昼真真是吓了一大跳,差点拿不住手里的鞭子。这一天,来了。“姑爷,其实我……”王昼支吾着,话还没说完,谁料魏栖一把夺了他手里的鞭子,挥手狠狠一抽。“啪”地一鞭,接着又是重重一鞭,这几鞭下去,使得慢悠悠的马车猛地跑了起来,越跑越快,王昼见状心惊肉跳,忙去夺魏栖手中的鞭子,“姑爷,不对,大哥使不得使不得,你再这么抽,我们要翻车了!”然而魏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