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辩!来人,拉他出去先打二十大板!”曹居令一扔竹签便有衙役上来,梁绯絮拉着魏栖急道:“怎么办?”她看得出,董彬没害人。魏栖冷静道:“先看看。”“不要!”刘慧儿哑着声喊了一句,她抬头,眸光坚定,“大人,钱老爷是我一人害的,与董彬无关,你放了他吧。”“哦?”曹居令霎时来了兴趣,身子一正,“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要害他。”刘慧儿瞧了眼董彬,背过脸道:“他,他,玷污了我。”“慧儿!”董彬失声,满眼不可置信。刘慧儿并不看他,继续道:“□□是民女让他买的,他不知情,民女认罪。”“你说谎!”董彬大喊一声,仿佛是被气的,他说话间带着急促的呼吸,“不是你做的你为何要认,我就不信这狗官要屈打成招,便是打死我我也不认!你也别认!”“不,是我做的。”刘慧儿望着他,含泪摇头。许是被某两个字气到,曹居令立时黑了脸,呵斥道:“董彬扰乱公堂,拉下去打……”还未等他说完,有人从堂后匆匆跑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字。“什么!”曹居令脱口而出,见围观之人全望着他便道:“本官家中忽有急事,此案择日再审,退堂!”“大人!”金桂娘开口喊了一句,然而曹居令已走远了。“夫人。”西门展伸手欲扶金桂娘,金桂娘皱眉躲开后掩面出了府衙。*堂审草草结束,围观人群悉数散去,有人边走边骂,骂什么都有。梁绯絮与魏栖走在人群里,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我觉得他们俩是无辜的。”“然后呢。”魏栖望着某处道:“你有证据证明他无辜么?”“没有。”她摇头。“没有你便帮不了他。”他偏头。“那倒也是。你在看钱夫人?”梁绯絮顺着魏栖的目光看去,下一刻,视线里出现了金桂娘的窈窕身姿,她走起路来还真有女人味儿。“嗯。”醋归醋,她倒不会真觉得他是在看美色,“你觉得她有问题?”他这才收回目光,“可能。”“来人啊,给我拿住他们俩!”倏地,人群中一道娇蛮的女声响起。两人不约而同朝前头看去,曹佳丽果真带了一百人过来,这一百人看起来不像是家丁,至于是什么人,那便不得而知了。曹佳丽这话一出,道上骂街的人逃命似的跑了,生怕殃及无辜。魏栖伸手拦在梁绯絮身前,两道剑眉一紧,透出丝丝杀意。那些人一来,两暗卫及时从屋顶上跳下,持剑在前。这俩没见过。曹佳丽的手刚抬到一半,满是火气的面上升起点点惊惧,面前的人似乎瞧起来比客栈里的那个还厉害。“住手!”曹居令大步走来,行至几人一丈处时停住。他不发一语地站着,暗自打量暗卫身后的两人。这男人好生面熟,他应该在哪儿见过。“爹。”曹佳丽见父亲来了连忙挽住了他的手,娇声娇气道:“爹,这两人……”“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下去!”曹居令黑脸喝了一声。“……是。”头一次见父亲黑脸,曹丽佳也不多说,皱着脸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随后气呼呼走人。曹居令眉目一展朝两人走来,笑眯眯道:“这位公子,本官觉着你有些面善,可是都城人士?”魏栖笑道:“知府大人好眼力,草民确实是都城人士,去往珲州祭祖,途径礼州便来瞧瞧热闹。”“敢问令尊是哪位?”曹居令点点头又问。魏栖顿了会儿,意有所指道:“恕草民不便回答。”闻言,曹居令用自诩看人奇准的目光将魏栖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可不想得罪都城里的人,自己在这儿过得哪儿哪儿都好,真惹上事儿他是不愿的。“敢问公子可认得吏部尚书张大人?”魏栖但笑不语,曹居令愣了会儿也笑。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遇上这样的昏官。梁绯絮越看越觉着曹居令不会做官,也不知是如何考上功名的。“我们礼州穷得很,没什么地方玩儿,你们急着赶路本官便不留了。”许久,曹居令开口。魏栖伸手搂过梁绯絮,“我娘子这几日身子不适,等她好些了我们便要启程。”他顿了会儿,面露钦佩道:“方才那堂审曹大人真是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董彬在狡辩。”“哪里哪里。”曹居令摆摆手,自谦道:“案子审久了总会审出些经验,让公子见笑了,既然你夫人不舒服便回客栈待着吧,小女年纪尚小不懂事,本官回去定管教管教她。”“令嫒这是真性情,曹大人事务繁忙我们不打扰了。”*客栈。柳色晕了之后便一直在房内躺着,林琛在旁照顾,晚饭也没下楼来吃,而是直接让店小二送入房中。“说好的一百人呢,吹牛吹得厉害,我一个也没瞧见。”王昼一脸鄙夷地说起了那曹家小姐。梁绯絮笑着揶揄道:“你是惦记那一百人,还是惦记那位曹小姐啊?”“那恶婆娘谁要惦记,我是想一打一百。”王昼徒然放下碗筷,嘿嘿地笑着,“不打扰小姐姑爷用饭,你们二人单独吃。”“扣钱。”她没好气地瞪了眼王昼,随后转向若有所思的魏栖,“你是不是想晚上找线索去?”末了她又加了一句,“我也要去。”“嗯。”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吃慢些。”今夜无月,夜色渐浓,深沉地化不开,这礼州城内的夜市并不热闹,摊子也没多少,半个时辰还不到,主道上便没什么人了。等城内大部分人都歇下后,两人换上夜行衣去了钱府。晚风微凉,吹在面上反倒有些畅快。钱府比一般人家要大,走起来也耗时,走廊屋前的灯尽数灭了,府里静悄悄的,偶有几声虫鸣。一人鬼鬼祟祟地从小道上而来,闪身进了主院的房间,等房门关上后,两人从屋顶上落下,悄悄蹲在房门口。里头没点灯,却有声儿,一男一女,魏栖在窗纸上戳了个孔,方便偷听。“夫人,你是不是想老爷了?”“冤家,我想他做什么。”一听这声儿,梁绯絮当即瞪大眼,是金桂娘跟西门展,原来这两人才是凶手,虽说漏看了一个,但她也算看得准了。“是啊,想他做什么,他都死了。”“你个黑心肝儿的坏痞子。”“哪儿坏,是这样坏,还是这样坏?”紧接着,里头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喘气声儿,女的娇,男的沉,一下接一下。这是……梁绯絮也不算不经事的人,一听便知里头发生了什么,她下意识往身侧之人瞧去,没想魏栖也恰好朝她看来。两人视线一对上,犹如触电一般,各自飞快别开眼。房里头逐渐躁动了起来,期间夹杂着一些市井间的荤话,且伴随着高低起伏的某种“咯吱咯吱”声。胸腔里的心跳一下子涨了上去,她只觉此时口干舌燥,呼吸微微急促,正当她转头想问魏栖要不要走人时,他的双手伸了过来,准确无误地挡住了她的耳朵,耳中魔音一下子削弱不少。她想着,他一个人听也不大好,于是伸手挡住了他的耳朵,至于挡得效果如何她便不清楚了。他呆了一下,视线往一侧飘。这时刻还真难捱,大概是过了一刻钟,或许还要多一些,里头的声音才渐渐小下。听不见看不见又懂里头在做什么,那脑中自然而然便有了画面。两人视线错开,面上一片通红。“展,知府真会判他们两是凶手么?”“不一定,不过送些钱去该是没什么问题。”“嗯。”“睡吧。”等屋内没什么声儿了,两人才离开钱府。消息是听到了,可他们也听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东西,多半是因尴尬,两人路上没怎么说话。回到客栈,走上楼,行至房门前,梁绯絮这才想起一件事来。王昼给他们俩订了一间房,原本是没什么,可听完那一场后再睡一间……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魏栖推开门,神色如常道:“你睡吧,我去跟王昼挤一间。”他此刻也不怎么想与她睡一屋。白芷姑姑说,男人对喜欢的女人会有所冲动。他喜欢她,那应……她红着脸瞧他,视线往下,蜻蜓点水。他身子一侧,不悦道:“你看什么。”她脑中蓦然浮起画册上的一些话,脱口道:“……龙抬头。”第47章 禽兽不如稀松平常的夜, 屋内只点了一盏蜡烛,这盏蜡烛倒是比黑店里的亮。房门开着,忽地,一道凉风吹了进来, 吹得烛光左右摇曳, 欲灭不灭。她半仰着头, 魏栖正侧身站在桌边,烛光在他面上铺了层暖色的晕, 他鬓边的发丝微微晃着。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后, 梁绯絮尴尬地往后退去,侧过脸道:“我,我方才是乱说的,你别当真。”都是那书教坏了她, 她会的坏词儿都多了。他不答, 房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仿佛能听到针落在地上的声响, 又似乎能听清各自胸腔里的跳动。“我若是当真了呢。”魏栖快步关上房门, 站在原地定定地瞧她。“你不是说,要去跟王昼挤一间么?”她搅着手, 答不上来便想转移话题。布靴与地面相触发出的声儿落在夜里格外响,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你还没回答我, 若我当真了你要如何。”说罢,他长臂一揽将她扯入怀中。“啊, 你……”他一靠近,她瞳孔蓦然放大。看完那本画册的唯一好处便是让她明白,此时抵着她的是什么。“你……坏痞子……”“我什么?”魏栖搂着她按到桌面上, 他一俯身,披散的长发便从肩头倾泻落在她身前,她不由颤了一下,只听他轻轻道:“想用自己买我?”面上热如火烧,她别过脸恼道:“我才没有,你胡说!”他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自己,力道并不重,“你每次说没有都是口是心非。”“这次真没有。”她被他这一副强硬的姿态弄得呼吸有些急促,两人贴得太近,她一加重呼吸,身前起伏变大便会碰上他。这下,她不得已抬手撑住了他的胸膛,他身上的热意透过两层布料染上了她的指尖。“你也是骗子。”他头一偏,薄唇贴近她耳畔,灼热的气息从耳垂一路攀上了耳舟,最后笼罩了整个右耳。“你别……”她瑟缩了一下,推着他想逃,只听他低低道:“你看过的那本书我也看过。”嗯?她一转脸,恰好亲在他面上。“其实公主想要我对么,以前总是有意无意地撩拨我。”他坏心眼地往她耳蜗里吹了口气,不出所料,她果然颤了一下。桌上的烛光透亮,她满脸红晕,慌张中又夹着点点期待的眼神真叫他抑制不住骨子里的野性,想狠狠欺负她。“我没有!”“你有。”她瞪着眼,他靠得太近了,每说一字,她都忍不住颤一下,双颊想来是红透了。“没有……”犹如溺了水的鱼,实在耐不住,她轻轻唤了一声,又娇又媚。“闭眼做什么,睁眼,看着我。”他眸中夜色又深了几分,沙哑的声音犹如从胸腔里直接发出来的一般,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按上了她的双手,指骨一动,将她的两手抓在了一起。“嘭!”这一声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应是携了三分内力,连带着整个楼层都震了一下,怕是将全层的人都给吵醒了。桌上躁动的两人一愣,齐齐朝房门口看去。此时,王昼正站在门外,面如菜色。不是他想来,真不是他想来,毕竟他也是男人,里面在做什么大家都懂的。问题是暗部那日挑人时皇上交代了,两人独处可以,发出奇怪的声音不可以。“姑爷,兄弟们说要找你切磋武艺。”他干巴巴地说着,浑身不自在,像是又把火在他屁股上烧,让他想逃。莫怪他,让他们推他出来,他也是有脾气的。他是不是听见了,想到这里,梁绯絮面上更红,趁着魏栖不注意时将手抽了出来,羞恼地捶了他一下,捶了之后又抬手抱住他,红着整张脸埋在他衣襟里。这会儿找人切磋,骗谁呢,想来是父皇交代的。低头看了眼娇羞到极致的小公主,魏栖深吸几口气,抱着她放到床榻上,随后,他拉过被子盖住她。“睡吧,我出去跟他们切磋。”“嗯。”她紧紧拉着被子没敢看他。羞死了。“哐”,房门被关上。缓缓拉下被子,梁绯絮睁眼往房门瞧去。他没了负担之后,跟她梦里的那个魏栖像极了。方才王昼不敲门,她还真不知如何拒绝,那接下来……不想了不想了。她在榻上翻来覆去,方才被他吹过气的耳朵还红着,红晕一路蔓延到了面上。*客栈一楼还亮着灯,四下静悄悄的。王昼心里那个急啊,里头是没动静了,可魏公公怎的还不出来。就在他打算再敲一次门时,房门开了,他差点往前扑去,好在他反应够快,及时稳住自己往后一撤又退了回去。“姑爷。”魏栖冷着脸,“哐”地一下关上房门,挑眉道:“找我切磋?”对上那张漆黑似锅底的脸,王昼擦了擦额间的冷汗道:“对,其实是这样的,兄弟们方才在房里睡不着,于是起来切磋切磋身手。你也知道,我们都是暗部的人,特想找明部第一打一架,这,您不是现成的么,然后,兄弟们便推我来找你。”王昼绞尽脑汁编出了一个他认为天衣无缝的借口,说完之后他还有点佩服自己,竟能顶着如斯巨大的压力把话说完整。“咔咔”,魏栖揉了揉手腕活动筋骨,“打残算谁的?”“啊,这……”王昼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魏栖,他也是训练营出身,对于杀气的敏感度自然高。被打也不算太冤,毕竟他打扰了人家的好事。不过话说起来,魏公公不是太监么,也是奇了怪了。“算他们的。”“哦?”魏栖徒然转向他,目光如刃,王昼下意识往后一退,心底不知怎么的发起了凉。“姑,姑爷。”他抬手按上他的肩膀,王昼被按得抖了一下,整个人往下一沉。“走,我们第一场,他们第二场。”王昼欲哭无泪道:“不了吧,他们第一场,我第二场行不行?”“不行。”“……”半个时辰后,王昼揉着红肿的面颊进了客栈,其余六名暗卫都揉着心口和手臂,七人都不大好过。人影一动,魏栖率先上了楼梯,“王昼,今晚我睡你的房。”“好嘞。”王昼一拍身侧的兄弟,“我跟你们挤一挤。”“滚!”沐浴过后,魏栖系上衣带坐在窗边吹冷风,窗外一片漆黑,城中只有零星光点,风里隐约能听到打更人的声儿。她说让他别想过去,他这两日确实什么也没想,日子很是惬意自在,自在地他差点忘了自己是谁。如此以往,他必定会沦陷,还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前他能潇洒离开,可如今呢,更别说是碰了她后。*隔天清晨。梁绯絮洗漱后下楼,边走边想昨日那荒唐的案子。既然西门展和金桂娘才是杀害钱旺来的凶手,那么董彬说的便是实情,他进门之后钱旺来已经死了。若死亡时间不对,仵作兴许有问题,别是被西门展买通了。听金桂娘说,当晚是小翠同刘慧儿一起照顾的钱旺来,可小翠却不在堂上作证。这也是疑点之一。满脑子都是案子的事,梁绯絮走下最后一节楼梯才发现柳色下楼了,而林琛坐在她身旁,只不过这两人看起来不怎么和,林琛一脸为难,柳色一脸冷漠。嗯?王昼在一旁大吃特吃,并不管那两人,魏栖不在。“嫂嫂,身子好些了么?”柳色的脸色比起昨日确实好些,她对上梁绯絮便笑,“好些了。”“那便好。”梁绯絮坐下后刚想问王昼魏栖去了哪儿,谁知王昼开口道:“小姐,昨晚真不是我有意打扰,实在是老爷来时交代了,不能,不能……”他的话卡在喉间没说下去,柳色跟林琛同时朝他看来,满脸疑惑。“……”他心里有鬼,一憋面上便涨红。早知不开这个头了,此时真骑虎难下。柳色不解道:“你方才要说什么?”“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我去马厩喂马了!”王昼拿了一碟包子拔腿就跑,一晃眼便没了人影。他下面的话梁绯絮早猜到了,是父皇叫他们如此。父皇说要考较他,这也算其中么。两月后,还不知他能不能接受父皇说的真相。“妹妹。”林琛盛了碗清粥递过来,试探道:“想什么呢?”她接过清粥道:“想魏栖去哪儿了。”“去药铺了,说是找消息。”“嗯。”*虽是清晨,可礼州的人倒是起得早,大街上这会儿已摆了不少摊子,空气中弥漫着包子的香味。穿过一道道街,梁绯絮在前头走得飞快。这礼州城的药铺那么多,找起人来还怪不方便的。“小姐我错了你骂我吧,是我嘴笨,我昨晚没找好借口。”王昼越过梁绯絮胡乱说着,“我以后一定找个……”“你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王昼,我数到三,你必须找到他,不然我赶你回去!”梁绯絮抬起下巴,气出一脸的寒霜。王昼一愣,呆呆地指了指她身后,委屈道:“不用小姐数到三,我找到姑爷了。”几条街,就属这家药铺门前人多,定是这家。礼州城街上年轻男子少,何况是姑爷这种美男子,看的人必然多。“在哪儿?”梁绯絮猛然往后瞧去。“让我来给小姐开路。”王昼一几个箭步冲上前,两手一挥推开了人群。等人群散开,她还真见到了魏栖。他今日穿了身白衣,衣边绣有黑色焰火的花纹,腰身被腰封一拦,像只清傲的鹤。“公子,不是我自吹自擂,我家女儿在这礼州城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年还未曾许人家。”药铺老板扭头忙朝里间喊了声,“甄儿快出来。”布帘一撩,从后头走出个美貌的少女,峨眉淡扫,双眸含情,朱唇轻点,一袭水绿衣裙拽地。“爹?”少女对上柜台前的白衣公子怔了怔,心头感叹一声真俊,不由多看了两眼。“公子,这位便是小女。”似乎是察觉到背后的目光,魏栖转过身来,朝着梁绯絮浅浅一笑,这笑很淡,似镜花水月般不真切。她缓步走上前,真见着他,忽然之间又不知该说什么。“怎么了?”语毕,魏栖疾步向她走来。他看起来同昨日没什么变化,却又有些变化。“公子,这位是……”药铺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人,面上纹路颇深,方才还说得热情,这会儿见着梁绯絮便默了。少女眸中光芒渐渐黯淡。“我娘子。”魏栖拉了梁绯絮到身侧,旁若无人地捏着她的脸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没怎么。”梁绯絮摇头,她以为他今日在躲她。“这位姑娘好看么?”“哪有娘子好看。”魏栖瞥了眼门外的王昼,揽过她走出药铺,“我帮王昼问的亲,边走边说。”药铺老板一看这两人离去的背影瞬间垮了脸,他方才可是费尽口舌给自己的女儿说媒来着。这么好的小伙子,唉,可惜是个已经成亲的。那两人在前头走,王昼在后头跟,时不时左右张望几下。心道,那恶婆娘今日怎的没出来,他想见识见识一百人的威力。“你来查案为何不等我?”她侧头看他。他偏头靠过来,“怕你见着我不好意思。”她抬手撞了他一下,嗔道:“谁见着你不好意思了。”“你,昨晚都羞到没脸了。”魏栖直起身调笑道。“不准你提昨晚!”她又捶了他一下,“在药铺待这许久问到什么线索了,董彬真买了那药?”“买了。”魏栖沉下声,敛眉道:“不过西门展给的账簿不全,是这个月的记录,其实店铺老板还有一本账簿,记载了前几月的销药记录。”说起案子,梁绯絮便没了那些小心思,忙问:“上头有什么?”“两月前,有个钱府下人也买了这药。”“西门展真是一肚子坏水。”梁绯絮嗤了一声,拉着魏栖道:“仵作,丫鬟小翠也有问题。”他点头,“那我们下一个找小翠。”“你确定自己能从她嘴里问出东西么?”她拨高调子提醒,“她可是金桂娘的人。”魏栖目视前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凭这张脸,该是可以吧。”他方才用得还不错来着。出卖男色?梁绯絮笑着回道:“那下次问西门展我去好么?”“哟,冤家路窄?”作者有话要说:暗卫甲:不好,里头有奇怪的声音。暗卫乙:大家转身,戴上棉花球,最后一个去敲门。王昼:……第48章 你真的坏春日的清晨, 道上行人不多。这声……梁绯絮抬眸,前头站着的那人果然是曹佳丽,她今日还穿着一身红色的劲装,跟昨日那件相差无几。“礼州城的路是窄了些, 不过你还不够格做我的冤家。”“你个刁民说什么!”曹佳丽瞪着杏眼怒道, 今日她没带家丁, 只带了两丫鬟,气焰比起昨日自然是小了些, 并没直接撒泼。“小姐姑爷你们俩站着别动, 让我来会会这个恶婆娘!”王昼大喝一声走上前。“好啊。”梁绯絮这一声应得意味深长,她总觉王昼对曹佳丽有那么点意思。想不到他这种莽汉子竟喜欢泼辣的大小姐。论外貌,王昼的长相偏粗犷,体格也较一般男子壮硕, 而曹佳丽抢回府的男子大多是清秀俊美的书生。单凭这一点他便入不了曹佳丽的眼。可惜了。“哎嘿, 曹小姐, 你上次说的那一百人呢, 我怎么到现在都没瞧见, 不是吹牛的吧。”人未到,话先出。王昼径自朝曹佳丽走去, 不仅走得大步, 双手甩得也大,看起来稍显滑稽。“你想做什么?”她对眼前这男人的本事一清二楚, 毕竟昨日见识过。曹佳丽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面上的嚣张因慌乱散了大半。“光天化日之下, 我能做什么。”王昼抬手捋了捋额前蓬松的乌发,视线直往上飘,这额前的蓬松感可是他今早精心打理出来的。“臭不要脸的东西。”曹佳丽大着胆子上前一步, 冷冷笑道:“要不是爹勒令我近日不准带家丁出门,我现在便把你带回府里打一顿,非给你打听话了不可。”她爹不准她带人?梁绯絮偏头,靠近魏栖小声道:“他爹是不是顾忌你的假身份?”魏栖伸手将她拉近了些,凑过来道:“让他怕一怕也好,起码这几日他不会再审董彬的案子,正好给我们时间。”“嗯。”她望着前头气急败坏的曹佳丽开始看戏。“还打我,哟哟,我好怕啊,就你这小胳膊小腿,不是我吹牛,我站在这里一动不动让你打你都伤不了我分毫。”王昼一脸鄙夷地瞧向曹佳丽,说完左腿一跨在原地扎了个结实的马步,他一做这动作,臂膀上的肌肉便将衣袖微微撑了起来。“你!”曹佳丽此时急怒交加,气呼呼道:“看我打得你哭爹喊娘!”她三步上前,铆足了全身的劲,对上王昼那张脸时抬腿狠狠一脚踢向他□□。“嗯!”王昼瞪大双眼,整个人一僵,面上瞬间成了猪肝色,脖间青筋暴凸。“呵,不管是什么男人,踢这里总没错。”曹佳丽两手叉腰,睨着捂住重要部位到地的王昼得意极了。这是什么道理?看王昼那表情显然是在承受非一般的痛楚,梁绯絮下意识朝魏栖看去。“咳。”魏栖清了清嗓子,牵起她往回走,出声清冷道:“瞧什么,你以为我是王昼么。”“那倒没有。”她扭头往后看,只见王昼拉过曹佳丽的手将一把她甩在了地上,“你不管他了?”“为何要管他?”他反问。她担忧道:“不管他,万一他被曹佳丽带走了怎么办。”“被她带走不好么。”魏栖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随后牵着她走得更快了。须臾,梁绯絮脑中灵光一现,他此番行为定是有所安排,便问:“你是想送他去大牢还是想送他去曹府?”他随口道:“都行,看他自己选。”“哦,我看出来。”她仰头好笑地望着他,一缕发丝正随着他的走动微微荡着,让她情不自禁想撩一撩,“你是在怪他昨晚来敲门么?”他走得目不斜视,说得坦荡,“我说是你信么?”“信,你真是个坏痞子。”她娇嗔着回了一句。闻言,魏栖忽地停下步子,俯身凑到她耳边,他额前的发丝恰好拂过她颊边,有些痒。“昨晚听了那么多就学了一个词儿?我记得有人喊了不少东西。”她当即反应过来,面上一赧,用力掐了他一把,“坏痞子坏痞子!”*礼州城的夜不比都城美,只是静,而这静里又含了分汹涌。“吱呀”一声,钱府后门开了,走出个男装打扮的下人,行色匆匆。这会儿的夜市并不热闹,人也少,而这姑娘走的街道堪称僻静中的僻静。某人指尖一动弹出一颗石子,只听前头传来一声“哎呀”。小翠后膝一疼刚往前扑去,却不想一双手从前头伸来稳稳扶住了他。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与一般男人不同,似乎是染过什么香味。出于男女之防,她红着脸推开了他。借着周遭昏暗的灯光,她抬头看了眼前的男子,他长得很是俊俏,甚至有一丝女气,个子矮了些,跟她差不多。“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举手之劳而已,公子不必客气。”梁绯絮压低嗓子回道,她可不想魏栖出卖男色,所以这事还是自己来做为好。“嗯。”小翠也不多说,她还得赶时间回家看妹妹。梁绯絮不懂武,也不晓得魏栖打出的石子力道有多大,见小翠揉着后膝忙关怀道:“公子,你是不是伤着哪儿了,要不要我给你瞧瞧。”她说着便想扯她的衣摆,小翠见状一把打开了他的手,羞恼道:“我没事,男男授受不清,请公子自重。”“……”梁绯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差点忘了自己的男人身份。“公子别生气,我是见你走路不稳好心想扶你。”小翠见她鼓着脸委屈,心头随即一软,“那,有劳公子了。”“不客气。”梁绯絮出手扶她,并未靠太近,随口道:“公子,你这是要去逛夜市么?我听你们礼州人说,有位曹家小姐专抢年轻男子,你一人在外不怕?”“你不是礼州人?”小翠古怪地瞧了她一眼,喃喃道:“也对,你这的口音听起来便不像礼州人。”梁绯絮接口道:“我是建州人。”“建州?”小翠茫然地摇摇头,语带期盼道:“我没去过,听说离这儿不远,可惜我哪儿也去不了。”她一下子便抓住了她话中的意思,只不过眼下还没到时机问。“的确不远,我这次来礼州城是为寻一个亲戚。他前几月写信回家说自己在礼州,可又不说在哪儿,我们回信问了他也不回,真叫人担心,这下好了,伯父让我来礼州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