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帘,长如羽翼的眼睫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誉。我叫靳誉。”“靳誉。”她轻轻喊了一声,随后在他身侧坐下。“其实皇上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他冷声自嘲道:“等我护送你平安回都城,他便告诉我当年的真相。”梁绯絮闻言一愣,她了解父皇,若此事与他无关他定不会如此安排。可说当年那事是他故意为之,她也不信。她更倾向于父皇误判间接害了靳家。“那你想如何,杀了我父皇为亲人报仇么,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你。”“呵。”魏栖面上再次浮现出纠结的痛苦,苦涩道:“我在他身边待了一年多,自然清楚他是个好皇帝。”“那你打算……”她望着他苍白的面颊,刹那明白了他忽近忽远的意图。“你想离开?”“对。”他伸手,贪恋地抚上她的面颊,她的眼眶也是红的,刚哭过,“我做不到跟仇人的女儿在一起。”“我不是。”她按着他的手,抬眸问他,“倘若当年之事与父皇无关,你会留下么?”“那我便不是魏栖了。”还没等她再问,他抱起她放到床榻里侧,自己则躺在了外侧。灯灭,“睡吧。”*翌日,东方刚显鱼肚白,暖阳还未升起,晨风微凉,空中满是青草香。梁绯絮与柳色并肩踏出客栈,见几个男人从外头归来满是疑惑,“出什么事了?”“我去做了次英雄。”王昼吐了狗尾巴草咧着嘴笑,这几人里就属他笑得夸张,活像讨了美娇娘似的。“英雄?”柳色偏头朝几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问,“做什么英雄?”他怎么也去了,何时起的。梁绯絮只管看向魏栖,他今日穿了身黑衣,衬得那张脸如同染了霜华一般。“救美的英雄。”王昼说着豪爽地甩了甩头发,挺起胸膛道:“小姐还不清楚吧,这地窖里藏了不少山匪掳来的姑娘,我们几个方才将她们送到镇上去了,那些人可是热情,非要送东西,还好我们跑得快。”“你们早知它是黑店?”梁绯絮闻言鼓起脸,怪不得林琛昨日说不能住。“这店黑不黑一眼便能瞧出来啊。”王昼笑呵呵地拉了马车过来,林琛旋即跳上马车回头道:“妹妹,哥哥说的话一定要听,毕竟哥哥见识广。”柳色当即嗤道:“不要脸。你十岁便入了宫,哪来的见识广。”“嫂嫂说得好。”梁绯絮乐得看戏。林琛面上一僵,摸了摸鼻子委屈道:“夫人,你怎么拆我的台啊。”“我……”听得那称呼,柳色面上一红,羞地别过脸。这时,魏栖跳上马车朝梁绯絮伸手,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心头一亮,搭着他走上踏板,坐稳后道:“你们几个故意不说看我出丑?”四人入座后,林琛关上车门主动坐在了柳色身侧,“我可不敢。”王昼在外喊了声,“我小车夫更不敢了。”“我看你们什么都敢。”她佯怒道,侧头正好撞上魏栖的目光,这次他并没同以前那般躲着她。“你何时起的?”“卯时。”他今日看起来神色自然不少,梁绯絮想了想又问:“是不是说出来之后心里轻松多了?”昨晚也许是个好开头,至少在真相大白之前是。没听他的秘密还好,一听她也存了些纠结,真想写封信回去,问问父皇当年究竟做了什么决定。默了一会儿,魏栖点点头,“嗯。”打什么哑谜。坐在对面的柳色林琛默契十足地对望一眼,这俩昨晚有事发生?梁绯絮起身坐到魏栖身侧,认真道:“你答应我,在这两月里别想过去,以后的事你也猜不到答案,偏执只会自寻苦恼。”他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应了,“嗯。”话说完了,该坐哪儿还是坐哪儿,梁绯絮正要起身,却不想马车碾过石头蹬了一下,她没站稳朝一旁倒去。“小心。”好在魏栖眼疾手快一把拉过她坐下,“坐稳了。”林琛咳了一声朝外喊道:“王昼你怎么赶车的?技术不行能不能再练练,扣钱了啊。”“公子这话说得没良心,刚刚真不是我技术不行,是那块石头的错,你们要怪便怪它吧。”王昼说着扬起鞭子狠狠一抽,想他一个堂堂暗部十一来当马车夫真叫人心酸。走过一段崎岖的山路,马车终于上了官道,车身随之平稳起来,只不过这平稳当中依旧夹了一丝晃动,晃久了,马车里的人自然昏昏欲睡。梁绯絮摇着即将失去意识的脑袋看了眼魏栖,他又在闭眼养神。“靠吧。”他薄唇一动。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那日不是想靠么?”他说这话时依旧没睁眼。心事被人当众说出,梁绯絮连忙狡辩道:“胡说,我没有。”林琛凉凉道:“我证明,她有。”柳色跟着道:“我也能证明。”“你们两个……”还未等她出口反驳,他抬手一把将她按到肩头,“我也没睡醒。”她软软地靠在他肩头,对上柳色那揶揄的眼神便挑衅地回了一眼,还是她快。*天渐渐黑下,进入荒山后便别想有客栈,为了尽快到达珲州,王昼走得全是小路,极少时间会走回大路。是夜,梁绯絮一行人等在山腰处过夜,五人围着火堆说起了黑店山匪的事儿。“听镇上的人说,那些当官的并不管山匪,一来是没法子,二来没什么人手,三来怕死。他们不管,那老百姓遭殃呗,可怜那些姑娘。啧……”王昼这话一出,剩下的四人默了。有人自觉无能为力,有人在思索。“那块地是谁的管辖范围?”梁绯絮忽然开口。魏栖出声道:“这儿临近礼州,礼州现任知府曹居令。”“没怎么听过这名字。”梁绯絮想了片刻,对着王昼道:“王昼,我们明日不走小路了,去礼州城逛逛。”王昼为难道:“小姐……”“嗯?”她挑眉。“是,我们明日中午能进城。”唉,谁让人家是主子,他只有听话的份儿。王昼闲着无事,拿出腰间水袋沾了点清水往头发上拍。梁绯絮对此看得新奇,调侃道:“王昼,你天天打理头发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了,今早的那群里头看上谁了?”他边拍头发边道:“小姐说哪儿的话,我是那种救了别人便要她以身相许的人么。”“是啊。”“嗯。”“嗯。”“嗯。”随后,树上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嗯。”“你们!”王昼立时翻了个白眼,刚拿起水袋,谁想水袋上有条小黑蛇,他神色一凛,飞速将水袋往草丛里一扔。“啊!”柳色遽然尖叫一声。“唰”,银光一闪,林琛出剑将柳色后背上的小黑蛇砍成了两段,随后将摇摇欲坠的她往怀里带,眸子隐有焦急。面上血色尽褪,柳色颤声道:“我中毒了么?”“柳色!”梁绯絮刚起身便被魏栖一把拉住,他拦着她道:“她被蛇咬了,你去马车上待着。”王昼冷不丁道:“被蛇咬了是不是得立马将蛇毒吸出来?”他这话一出,四人又默了。这儿只有她是女孩子,只能她来。梁绯絮当机立断道:“我来吧,你们都是大男人不方便。”一群男声齐声道:“不行!”“柳色是我……”“我来。”林琛俯身抱起陷入昏迷的柳色,他背过身,言语中带了丝恳求,“你们别说出去,她以后是要嫁人的。”语毕,他抱着柳色去了后头的那辆马车。“这儿不安全危险,我们也上马车。”魏栖不由分说拉起梁绯絮上了前头的马车。这一对对的,王昼此时心里头特不是滋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挠他那颗空空如也的心,夜风吹得他都冷了。足尖一点,他飞身上树,“兄弟们挤一挤。”柳色中毒,她怎么能放心得下。梁绯絮自个儿铺好被褥后便去撩车帘,可惜对面的马车车门紧闭,什么也看不到。“但愿她平安无事。”魏栖在马车边撒了一圈雄黄粉才上车,见她满面担忧便道:“后头车上有太医院给的药,放心,她不会有事。睡吧。”“没事便好。”她侧身瞧他,“你又要走么?”“不走,我守着你。”他扯了块薄被坐下。她心头一甜,压着视线到了被褥上,矮身掀开后慢悠悠地躺了进去。外头的火堆还没灭,噼里啪啦地燃着,火光挤过布帘扬起的缝隙照进了马车。她拉着被子睁眼看他,他此刻已闭了眼。“靳誉。”“嗯。”“靳誉。”“……嗯。”第45章 用你来换晌午时分, 艳阳当头,城外大道上满是绿柳白杨,为过往行人遮了一半热意。相较于都城的繁华,礼州城要朴实地多, 城楼简陋, 守城人也少。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了城门, 进城之后便有嘈杂的人声入耳。今早几人上路时,林琛将柳色抱上前头的马车后便拉了魏栖去后头那辆。四人变两人, 马车里显得空荡荡的。“真快, 我们进城了。”柳色无力地靠在马车壁上,面色依旧苍白。抬手在她面上试了试温度,梁绯絮关切道:“你感觉怎么样,若是不舒服我们先去医馆。”“我没事, 只是昨夜没怎么歇息。”柳色虚弱地摇摇头, 顿了许久才问:“公主, 我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昨晚啊……”对上柳色犹疑不定的目光, 梁绯絮不由咽了后头的话, 昨晚之事还真不该她说。若说林琛在这短短几日里喜欢上了柳色,她是断然不信的, 而且以她的眼力也瞧不出什么花来。“你还是去问他吧。”“问他?”柳色缓缓垂下眼帘, 须臾,她心头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纷乱。昨晚她是晕了, 却也不是全无知觉。他今日躲着自己是因昨晚之事么。“我饿了。我们找家店吃东西吧。”“好。”她这话转得生硬,梁绯絮也不多问, 对着外头赶车的王昼喊道:“王昼,找家客栈歇脚。”“好嘞。”*人生地不熟,王昼自然不懂礼州城内哪家客栈好, 索性挑了家最大最显眼的,反正他们不缺钱。“吁……”王昼勒马。前头一停,后头马车便跟着停了,马车上的魏栖与林琛当即一愣,刀子还没互相捅完呢。此时临近饭点,客栈里头拥挤地紧,一楼几乎坐满了人,喧哗声一片,众人见这四人进门纷纷放下手中碗筷。“好标志的姑娘,不知是谁家的。”“看打扮是外地人。”“竟有外地的年轻公子敢来我们这儿。”几十双诡异的眼睛直盯着他们瞧,目光里似乎带了抹同情。暗自打量一圈,梁绯絮蹙着眉头心道,为何这儿坐着的都是中年男子与老人,礼州城没年轻男子?店小二刚收拾完一张空桌,见有人进门便来招呼,“刚空出一张桌呢,几位里边儿请。”他引着几人,随口问:“您几位外地来的吧?”“嗯。”梁绯絮扶着柳色坐下,魏栖与林琛一左一右。四人入座不久,王昼进门后坐了空位,摸着干瘪的肚子问:“少爷点了什么菜?”林琛侧头道:“招牌菜。”“这礼州城人瞧什么呢。”察觉到周围之人的古怪,王昼瞪眼将一群人看了回去,“啧,我们这一桌俊男美女的,确实惹眼。”“都是俊男?”梁绯絮挑着眉,话中隐有笑意。王昼坐直道:“怎么不是了,我虽比不上少爷姑爷,可俊男二字还是当得起的。”“你可真,有意思。”她话锋一转,浅浅笑开。“喝茶。”魏栖说着倒了杯茶递给她手边,接着给自己倒了杯,并不管其他三人。“小姐可别对我笑了,姑爷要醋了。”几人谈笑间,柳色低头不语,面上还未恢复血色,林琛瞧得浑身不得劲,正要开口,店小二来了。这客栈人是多,上菜的速度倒也快,八道招牌菜,满满摆了一桌。“哎呀,曹小姐来了。”忽地,人群中有人叫唤一声,他这一叫,厅上的食客便沸腾了,看着几人的目光愈发诡异,同情之意较前一刻更甚。“糟糕,这两位俊俏公子要完。”“不该来啊。”“啪!”王昼将那些人的话悉数听了去,他们明明有三位公子,说两位俊俏公子是瞧不起谁呢。*曹小姐?梁绯絮抬眸往客栈大门瞧去,人影一动,进来个二八年华的姑娘,她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色劲装,姿容俏丽,肤色不算白,那双眸子倒是亮。这下巴看人的模样真叫人不大舒服。瘟神一来,客栈内霎时陷入冷寂,店小二默默躲到柜台后头。曹佳丽视线一转,定格在一人身上,随后大步走了过来。梁绯絮并不管她,自顾自用饭,其他三人便更不会管了,王昼出于好奇朝她瞥了眼。还从未有人敢这般无视她的,曹佳丽拧着故意描粗的双眉大声道:“你,肯不肯跟我走?”男人不作答,客栈内的氛围登时紧张不少。大概是没料到曹佳丽会如此吃瘪,周围看戏之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本小姐问你话呢!”曹佳丽单手叉腰,右手直指魏栖,“你是聋子么,是也无所谓,本小姐今天要定你了。”她此时总算明白为何客栈里不见年轻男子了。梁绯絮侧头看向魏栖,似笑非笑道:“夫君,你这张脸怎么走哪儿都能引姑娘,早知我们便不来这礼州城了,我这么柔弱,好怕你被她抢了。”听得那声“夫君”,魏栖微微一怔,她还从未直接唤过他。他看着她道:“别怕,她抢不走,我的名字便是为你取的。”名字?梁绯絮一下子反应过来,娇娇地横了他一眼。“嘶。”王昼当时便觉自己坐不住了,他这会儿拉起衣袖定能看到鸡皮疙瘩。林琛伸出筷子冷哼一声,“前几日还欲拒还迎的,今日倒是直接。”“噗呲”,柳色莞尔,苍白的面上浮了点血色。公主与魏公公有这进展,她真羡慕。“有娘子怎么了,凡是来礼州的男人都归我,除非是我不要的。”曹佳丽又气又妒地望着几人,“来人啊,把这小白脸给我绑了抬回府里去。”她话音一落,守在客栈外等候的十几名家丁立马冲了进来,各个都拿着家伙,气势汹汹,食客们见状飞快扔了碎银走人,仿佛是见怪不怪了。“好!”王昼放下空碗,大幅度地揉了揉手腕,“咔咔咔”,骨节作响。“你们别动,让我活动活动筋骨,当马车夫太久我都快忘记老本行了。”“上啊,给我打残他!”曹佳丽斜眼睨着王昼,目光掠得鄙夷。暗部向来有千里挑一的美誉,别说是排名十一了,便是一百零一也能打一群。黑影在人群中如游龙一般,王昼出手稳准快却并不伤人,只将他们撂倒在地上。“哎呦。”“哎呦。”“哎呦。”家丁全躺了,曹佳丽怕地往后一退,颤声道:“你……你……你不能打我。”想不到这人有如此好本事。梁绯絮瞧地好笑,她心思一转道:“姑娘,你知道我这美貌夫君是如何来的么,让我算算,是我用了将近七万两买来的。”闻言,魏栖紧抿唇瓣,唇线甚是清晰。“七万两?”曹佳丽不可置信地打量着魏栖,竟是买来的男人,“我出十万两,你离开她跟我吧。”“……”魏栖贪财在宫里无人不知,几人看戏一般地朝一侧瞧去。只见魏栖优雅地吃着饭,眉头轻蹙。曹佳丽这时是真气着了,怒气涌上眉梢,“你们几个给我等着,最好在这里等着,我看你个莽夫能不能打一百人。”“一百人?”梁绯絮站起身,正色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这就是你们礼州的王法?”她一站,其他几人也不敢坐着,纷纷站起身来。“王法?”曹佳丽仿佛听了什么笑话,出声讥讽道:“天高皇帝远,这礼州便是我曹家说了算。”大门口看戏的人群顿时开始小声抱怨,声声不绝。“你们谁敢再说一句我便要他去牢里待两天。”曹佳丽朝门外放了句狠话,随后转向几人得意道:“竖起耳朵给本小姐听好了,我是这礼州知府的女儿!你要什么王法?”知府女儿?“不知天高地厚。”梁绯絮嗤笑一声,其他人也笑,其中属王昼笑得最大声。“你们,你们千万给我等着!”曹佳丽说罢愤愤离去。她一走,方才没吃完的食客又回到了桌位上,期间全在议论她。林琛侧耳道:“这礼州离都城也不算远,一个知府女儿竟如此放肆。”“听这话,您几位是都城来的?”掌柜整整衣服从柜台后走出,径自朝几人走来。梁绯絮偏头,询问似的看向魏栖,魏栖道:“我们确实从都城而来,不过我们是珲州人。掌柜有亲戚在都城?”“那倒不是。”掌柜显然不信魏栖的说辞,试探道:“您几位这口音听着像都城人。”“父母在都城做生意,我们在都城待得也久,有口音不奇怪。”不经意间朝梁绯絮瞥了眼,魏栖引开话题道:“掌柜,那名女子真是礼州知府的女儿?”“千真万确,独一个,我们礼州曹知府的女儿。”掌柜长长叹了口气,眉间掩着深深的无力,“仗着她爹是知府便日日来街上找年轻俊俏的男子,看上哪家公子哪家公子就得跟她走,不走便强行带走。我儿子在她府上待了一月,前几日才被送回来,他都快被折磨地不成人样了……”“她爹不管她?”梁绯絮问。“曹大人哪儿会管自己的女儿,他不在暗里抢姑娘都是好的。”掌柜哑声抹了把泪,“你们瞧瞧,我们礼州大街上可没什么年轻公子了,都是被她祸害的。”“岂有此理。”王昼一拍桌子道:“这也配做知府?小姐……”一对上梁绯絮警告的眼神,他连忙闭嘴。掌柜眼尖注意到了几人的异样,有意无意转向梁绯絮,叹道:“父母官,呵呵,能干的儿子才有饭吃。别看我这店大,实际到手的银子可没多少。对了,过会儿钱家老爷被家丁谋害的案子要开堂,你们几位若是有兴趣可以去瞧瞧,定让你们大开眼界。”“大开眼界?”*未时中,日头正高,这儿比都城要热些,道上虽有三三两两的摊子,可行人却没几个,即便有也是些上了年纪的。被单独留下的王昼一人在客栈整理行李,梁绯絮等人则去了衙门,她对掌柜说的案子颇有兴趣,想瞧瞧这知府会如何让她大开眼界。“夫人,你身子还虚,不该出来。”在外他们得扮夫妻,这一点,林琛没忘。“我没事。”柳色目不斜视地走着,她中毒后身子确实虚,在这日头下走几步便觉头晕,视线渐渐模糊地不成样子。一看柳色步履虚浮即将朝前扑去,林琛大步一跨抱起了她,厉声道:“晕了谁来照顾你。”“不用你照顾,你快放我下去!”柳色随即挣扎了起来,软绵绵地垂着林琛,恼道:“我知道你昨晚做了什么,你躲我,我又没巴着你求你负责,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么!”“你……你都知道了。”林琛尴尬地别过脸,视线乱飘地不知该往哪儿放,“昨晚是我鲁莽,我,我,还是负责吧。”她最见不得他这幅被强迫负责的姿态。“我说了不要你负责!”柳色恨恨地觑着面前的脸,咬牙哽咽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人要嫁不出去!”她眼中泪光一起,林琛忙道:“那……那……我不负责了,你别哭啊。”走在这两人身后看戏的梁绯絮看到此处不禁为林琛操碎了心,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这话一说柳色怕是能直接被气晕过去。果不其然,她刚想完柳色便晕了,林琛急忙抱着她往医馆跑。一片阴影袭来,梁绯絮侧了头,是魏栖撑了把伞。“这儿日头太烈,你的脸容易晒红。”“谢谢。”蓦地想起曹佳丽出价买他的事,她靠近魏栖,笑着问:“你不是喜欢银子么,那位曹小姐出价十万两,十万两啊,你为何不跟她走?”魏栖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目视前方道:“我以前做人的标准是看钱办事,卖艺可以卖身不行。但你真以为谁都能拿钱买我么。”她装着一副疑惑的语气问:“所以只有我能买你是么?”他不答。“说啊。”她追问。他还是不答。“不说就是了。”她仰着头喊他,“靳誉。”“嗯。”“冒昧问一问卖身价。”“无价。”他步子一顿倾下身来,原本澄澈的眸中此刻似有一层雾霭浮着,看不真切,“公主在我心里无价。”第46章 浮想联翩“这话别是白芷姑姑教的吧?”她咬着唇内的软肉, 可笑意还是从嘴角处情不自禁绽开,两颊酥麻。他直起身,面上一派淡然,撑伞的右手稍稍低了些, “公主说是便是。”“幸亏街上没什么人。”梁绯絮侧眸往道上瞥了眼, 语带威胁道:“来时我们可是说好了的, 在外该喊我什么?”“梁姑娘?”魏栖想了想道。“不是。”她重重否了这个称呼,话中微愠。他又想, 沉吟一声, “是梁小姐么?”“不是!”他敢戏弄她了,梁绯絮刚要转身,谁知魏栖又换了个称呼,“绯絮?”她对上他浸满笑意的眸子, 扬手气恼道:“混蛋, 你是故意的。”“我确实是故意的。”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黑亮的瞳仁里映着她, 唇角勾起的笑里怎么看都藏了一分坏, “再不走,大哥大嫂可要走远了。”“混蛋!”礼州城不大, 医馆倒是不少, 每条街道上有俩,还都挂着显眼的幡布。头发花白的老大夫给柳色把了脉, 又拨开她的眼皮瞧了敲,随后对着林琛道:“你是她什么人?”林琛俯身瞧着还未醒的柳色, 冷峻的面上缓缓浮现出一抹红,犹豫片刻道:“我是她夫君。大夫,我夫人要不要紧, 何时才会醒?”“她身上的蛇毒刚解便赶路实在不该。”老大夫说着瞪了林琛一眼,“你也是个不会疼人的主儿。她身子虚,还是歇几天吧,我给她开几幅调理身子的药。”“好,麻烦大夫了。”这时,梁绯絮和魏栖并肩进了医馆,“哥哥,你留在客栈里照顾嫂嫂吧。”“可是……”林琛稍显为难,侧身又瞧了柳色一眼,最终还是点了头。于他而言,梁媛是一个梦,每个男人心中都会有一个梦,这个梦不一定会实现,却一定是最美最柔软的。而柳色,大概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来梁绯絮身侧两年,两年里都是她负责自己的饮食,她几乎成了他的一种习惯,跟自己习惯早起打坐是一样的。倘若有朝一日她走了,他也许会无所适从。*府衙。“刘老汉,你可千万要忍住,真冲进去了不仅救不出你女儿还会赔上你。”“今日这案子什么结果我都不用猜。”“唉。”临近开堂,府衙门口围了一群人,依旧是上了年纪的人多,而这群人似乎都围着一年纪大的老人,老人身形干瘦,白发苍苍,穿得也破旧。古怪。梁绯絮与魏栖对望一眼,他护着她挤进人群前头。公堂里还未来人,一片空旷,上方高挂着一块四方牌匾。明镜高悬。没一会儿,两队衙役进入公堂,手拿水火棍不停地打着地面,“哒哒哒……”“升堂……”终于,在一群窃窃私语中,梁绯絮见到了传说中的礼州知府曹居令,他长得平平无奇没什么记忆点,走路的姿势倒是新奇,两手摆动的幅度略大,头上乌纱帽似乎并不稳,有些晃荡。曹居令坐下后当即一拍惊堂木,“来人,将犯人董彬刘慧儿押上来。”随后,两穿着囚服的人被衙役带了进去,男人身上伤痕累累,囚服上的血迹已干涸成暗褐色,姑娘身上穿着一件干净发黄的囚服,面上满是污垢,十指还肿着。“慧儿!”刘老汉一见女儿弄得如此模样哪里还忍得住,当即便想往前冲,周围几人见状赶忙拉住他。此情此景,梁绯絮不由拉紧了魏栖的衣袖。前世孟苟虽将她关在冷宫里,却也偶尔让父皇见一见她,但又不准他们父女俩说话,这刘老汉的模样跟父皇见她时一模一样。“怎么了?”魏栖察觉到身侧之人的情绪忙问。“没怎么。”她摇摇头,想起今世父皇说的那句话,心头压抑渐渐散开。“肃静!”曹居令再拍惊堂木,厉声道:“董彬刘慧儿,钱府管家西门展状告你二人害死钱府老爷钱旺来一事,你们俩可认罪?”两人仰头异口同声道:“不认。”“好一个不认,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曹居令冷哼一声,“来人,将金桂娘与西门展带上来。”这时,人群里走出个年方三十的妇人,身材姣好玉肢修长,穿着一身素服也难掩风韵,她垂着脸,眼睛红通通的,想来是刚哭过。“民妇金桂娘,见过知府大人。”金桂娘在堂中跪下,垂泪哽咽道,“这两人联手杀害我家老爷,还请大人为我夫讨回公道。”“草民西门展,见过知府大人。”西门展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着一袭文雅的青衫,长得也斯文,他撩起袍子跪在了金桂娘身侧。曹居令问道:“你二人便将当晚之事详细说说。”“是。”西门展仰头,口齿清晰道:“大人请容草民先说说这二人的关系,董彬原是钱府的小厮,因着手脚不干净被老爷赶出钱府,之后便在家务农,而刘慧儿是夫人的丫鬟,这两人早有私情,董彬被辞后曾数次翻墙来找她。”金桂娘接着道:“老爷近日身子不大好,夜里需人照顾。那晚,民妇头疼便去了隔壁厢房歇息,是刘慧儿与另一丫鬟小翠在房内伺候老爷。夜深,谁也未察觉董彬进了钱府,后来家丁听得屋内有声儿便闯了进去,谁知,老爷,老爷竟死在了榻上。”她说罢便开始哭,哭得泣不成声。“大人,仵作可以作证,刘慧儿当晚端给老爷的那碗药里被人下了□□。”西门展说罢从怀里拿了本账簿出来,义正言辞道:“这是药铺老板的销药记录,董彬在出事的前三日确实买了□□,大人不信可召药铺老板前来作证。”“嗯。”曹居令翻着账簿点点头,目光直指董彬,“人证物证具在。董彬,本官问你,当晚你是否翻墙进入钱府?”董彬一直低着头,这会儿倒是抬头了,那双眸子雪亮,“是,我去找人。”曹居令道:“找这位刘慧儿姑娘?”董彬毫不迟疑道:“是。”曹居令又问:“那你为何要杀害钱老爷。”“我没杀他,当晚我进入房中时他已死了!”董彬看向西门展冷冷一笑,“这一切不过是有人为谋钱府家财嫁祸罢了。”“那你可有证据?”“没有。”“你说西门展为谋家财杀害钱老爷嫁祸于你拿不出证据,可西门展说你害人却拿出了证据。”曹居令合上账簿,“董彬,本官再问你一遍,你是否因钱老爷将你赶出钱府怀恨在心所以连同相好刘慧儿毒死了他?”董彬沉声道:“草民是手脚不干净,但草民绝不会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