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字能让人心静,而心静时更容易梳理思绪。那天,她压根没听到什么,为何冯桦急于对付她。假使冯桦跟邓浔好过,而他们俩曾在宫里见过面。难道梁坤……“啪”,毫笔斜落在白麻纸上,溅了不少墨汁。“公主在想什么?”魏栖见状赶忙放下墨块收拾案上的东西。梁绯絮盯着纸上的墨汁轻声道:“在想冯桦,她有秘密。”“宫里谁没有秘密,便是公主也有吧。”魏栖收拾好桌面,重新铺上一张新的白麻纸,他不愿梁绯絮想冯桦惹上事便扯开了话题。她侧身望他,他半垂着清瘦的脸,与皇宫里侍卫不同,魏栖的脸略显苍白,似有霜夜的清冷。“你近日跟白芷姑姑学了什么?”不过一瞬,魏栖抬头,那双澈亮的眸子直盯着她,“公主想不想试用一次?”“嗯?”梁绯絮眨眼不解。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空档,他扣住她的腰一搂,旋身将她困在书案与他之间。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抓紧了桌缘。这,跟她梦里的画面像极了,热意缓缓涌上面颊。他俯身往下,她讷讷地瞧着他,心口起伏加大,在两人鼻尖相触时闭了眼。半晌没见动静,她悄然睁眼,只听他一本正经道:“白芷姑姑说,女人喜欢这样,公主也喜欢么?喜欢记得付钱。”“你……”指骨用力收紧,她心头那点刚起的悸动被他这话炸得灰飞烟灭。“公主不好了!”芸儿慌乱推开书房门,“啊!”见着屋内此景她惊呼一声背过身去。梁绯絮面上一红,用力推开魏栖,边整仪容边道:“何事这般慌张?”芸儿垂着脑袋转过身,扭捏道:“公主,太子殿下被关入天牢了。”“你说什么!”梁绯絮快步从书案后走出,魏栖紧随其后。公主难得大声说话,芸儿吓得瑟瑟道:“听说是太子殿下当众调戏了桦妃。”“大哥调戏她?荒唐!”梁绯絮气得直奔御书房。父皇怎么能不信大哥呢,桦妃也是歹毒。*御书房。梁钊沉脸静坐着,眼神内敛,倏地,他抬手挥开了面前的一叠奏章。儿子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哪儿会做出这等事。当时他身边有不少大臣,众目睽睽之下,他支吾着说不清,他能怎么办,只能如此。“哐”,“父皇!”梁绯絮提着裙摆跑进屋,这一路跑得快了,她面上红扑扑的。“絮儿?”梁钊此时正头大,见梁绯絮过来倒是欣慰了些。梁绯絮喘了口气冲到梁钊面前,急道:“父皇,我不信大哥会做出那事,而且桦妃她本身……”“她本身什么?”梁钊眸中锋芒一闪。他的后宫并没佳丽三千,只十来个女人,而冯桦刚好属于不争不抢的类型,他对她的印象其实很淡。印象最深的一件事便是她生了冯坤,给男丁不怎么兴旺的皇室带了点好彩头。冯桦的事她没证据,何况只是个梦,但她已想了办法对付她。梁绯絮试探道:“父皇,你信大哥么?”“你大哥的品行朕还不了解么。”梁钊不悦白了梁绯絮一眼,她竟不信他。她松了口气,“父皇,你打算怎么处置大哥?”“先关着,谁让他二十岁了还能被人陷害。”梁钊说着连叹几口,早知他这般没心眼,当初他便该亲自教。他给他的保护过头反而是害他,今日来这一出也不全算坏事。“父皇,你清楚大哥被人陷害为何还要关他。”梁绯絮不解道。梁钊直言道:“让他尝尝苦头,不懂防人如何当皇帝,朕也不敢将这皇位交于他,轻易信人的毛病不改迟早吃苦头,不如早点让他吃了。”“啊?”梁绯絮当即一愣,万万没想到父皇原来是打的这算盘。她来时准备的一肚子说辞忽然间毫无用武之地。“父皇,儿臣想额外问你一个问题?”“问。”“父皇觉得孟苟此人如何?”梁钊脱口,“不如何,若是那日比武场上他没使诈,或许朕真会将你许给她。”梁绯絮疑惑道:“比武?”“他来的那日跟砚书比试了两场,比字倒是没什么,可比武那场,朕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梁钊随手拿了本奏章翻开,“原本朕不知他为何要用那姿势,后来问了魏栖才知他心术不正。”“那魏公公还是挺有用的吧。”她噙着柔和的笑意道。前世魏栖不在父皇身边当差,父皇就算看出孟苟的不对也得不到答案,毕竟仇末那人哪儿会说实话。如今魏栖说了,那父皇自然懂了,所以宴会上才说了与前世不同的话。作者有话要说:白芷姑姑:是的没错,我喜欢这款。第33章 水落石出天牢内暗无天日,幽闭且潮湿,周遭石墙上燃着不少火把才将过道照亮。梁砚书靠墙坐在草垛上沉思,眉间深锁,他穿着一身干净的囚服,身上并未带镣铐。听得楼梯口有声儿他忙抬头望去,见梁绯絮过来先是心头一喜,随后板下脸,“快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大哥。”梁绯絮下了台阶后急急扑倒牢门边,关切地瞧着梁砚书,哑声道:“你没事吧?”“我……”梁砚书对上魏栖,刚到嘴边的话瞬间没了。“没事。”“没事便好。”梁绯絮吁了口气,开门见山道:“大哥,你还记得当时的事么,自己为何会和桦妃在一起,又为何会……那样。”“我只记得一些零星的事。”梁砚书扶着脑袋微微皱眉,“晨起,我看到桦妃跳湖便去拉她,结果一道掉进了水里,再往后便不记得了。待我清醒过来时,父皇和几名大臣……”后面的话他没继续说,可梁绯絮却是猜了个大概。“你不会中了情迷吧?”冯桦那晚也在瑶霜宫,且与朦妃关系甚好,想弄个情迷不是什么难事。她还真会扣时间,父皇与大臣们到场,大哥刚醒。“情迷是什么?”梁砚书伸手想握梁绯絮的手,伸到一半顿觉自己脏乱又收了回来。“没什么。”梁绯絮拉住梁砚书缩回的手,语重心长道:“大哥,眼下父皇对你万分失望,但他是相信你的,对你失望是因你太笨了。”梁砚书面上一囧,抬手点了点梁绯絮的额头,“会不会安慰人,我都关天牢里了,你还这般说话。”“实话实说罢了。”梁绯絮眨着眼,“你这随意信人的性子确实得改改,我都没你天真。”“小丫头片子还教训我。”梁砚书看着魏栖嗤了一声,“你身边这个难道不是别人?你敢说你不信他?”梁绯絮当即反驳道:“谁说他是别人了,他是我的人。”“你!”梁砚书语塞。两人谈话间,魏栖一直垂着脸,听得这话,一丝笑意从唇畔划过,浮上面颊后浸在了眼角。天牢大门口有道厚重的铁门,铁门一开,外头的光线才涌入黑暗冰冷的通道。并肩走出天牢,梁绯絮偏头瞧魏栖,“你可有想到办法?”魏栖沉声道:“情迷不同于其他药物,怕是不好查,奴才能想到的办法便是让桦妃亲自认罪。”“对。”梁绯絮点点头,“这是最直接的办法。邓家今日……”他打断她,“公主想要谁来扮邓浔?”她仰头看他,随后轻飘飘地转了个身,“我不想你扮,让林琛来吧。”“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广阳宫。听得守门太监来报说孟苟来了,梁淳很是意外,他们俩其实没什么交情。不过有人来,他心底还是开心的。这广阳宫以前无人问津,自打大哥和绯絮登门后,来的人便逐渐多了起来。阮熙光朋友不少,偶尔也会拉学堂里的几人过来坐坐,他们一来,再冷清的地儿也整热闹了。“二皇子。”“二皇子。”两人同时出声,喊的还是同一词儿,不由相视一笑。“二皇子请坐。”梁淳招呼孟苟坐下,“来人,看茶。”孟苟暗自将广阳宫打量了一番,跟他第一日来拜访时的模样迥然不同,人多了,也热闹了些。“听说太子被关进了天牢,你可有去看过?”不明对方问这话何意,梁淳只道:“去过。”孟苟跟着一问:“作何感想?”“感想?大哥他,定是被冤枉的,不知是谁如此,歹毒。”对方这话一出,梁淳心头顿觉不大舒服。“太子是皇上的亲生儿子,你也是,如今他人在天牢,你没点其他想法?”孟苟倾身靠了过来,语带蛊惑道:“今日我们谈话之事我绝不告诉任何人,你可愿对我说说心里话?”“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喜欢大哥,若你来,是说这些,请回,我要歇息了。”梁淳倏地起身,面容飞速沉下。孟苟起身,故作无事地掸了掸衣肩的褶皱。“我上面也有个哥哥,他仗着自己大皇子的身份才当上储君,论才能根本不如我。”“你走吧。”梁淳冷声下逐客令。“你该仔细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其实我们之间有许多相像的地方。”孟苟说罢踏出门槛,“有事记得来找我。”“不送。”梁淳按着桌面默下,他终于明白为何绯絮如此讨厌孟苟了。*相宜宫。是夜,乌云遮月,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晚风也格外地大。“浔哥哥……我救不了他们,你怪我吧……”邓浔头七那晚,冯桦穿了身雪白的丧服,对着邓浔的牌位喃喃。须臾,屋内烛光一灭,外头风声渐大,吹得门板微微晃动。“桦儿……”一道沙哑的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浔哥哥,是你么?”冯桦踉跄着冲到灵位前,她想他想得快发疯了,“今日是你的头七,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你是不是来了,浔哥哥,你出来吧……”“哐当”,房门被夜风推开,外头空无一人,冷风悉数灌入屋内,刺得人睁不开眼。“浔哥哥!”冯桦慌忙跑出门外,晚风将她的发髻吹得四散,她环顾四周道:“浔哥哥,你出来见我啊,出来啊……”她喊得凄凉,到后来成了一声声的低泣。庭院里青烟四起,徒然,一道白影在院中飘过。冯桦回身,只见邓浔的灵位前站着一个白影,长发披散垂落至腰间,一身空荡荡的白袍随风飘起。“浔哥哥!”冯桦疾步跑回屋内,谁知白影冷不丁地转过身来,他正面依旧是长发盖脸,面上依稀可见错落的刀疤,模样格外可怖。“浔哥哥,你的脸怎么了?”冯桦扑到白影面前,颤巍巍地掀起了邓浔面上的长发,待看到那张满是刀疤的脸时泪如雨下。“你为何把自己弄成这样……”“为躲追兵。”白影声音沙哑。冯桦抬手摸上邓浔的脸,指下粗糙的触感正一刀刀凌迟着她的心,“你的声音怎么了?”“我毒哑了自己的嗓子。”“你……”冯桦摇头哭得愈发厉害。“桦儿,若不是你唤我,我真不想用此等面目见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都是我心里的浔哥哥……”她说着便想抱他,然而邓浔往后飘忽而去,“桦儿,我如今是鬼,你是人,我们阴阳相隔,接触太多只会折损你的寿命。”“我不管,我不管,浔哥哥,我好不容易才见你一面……”她哭着去追白影,颤声道:“过了今晚,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怕折寿,你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若不是坤儿在,我宁愿跟你一道走。”邓浔的鬼魂飞上横梁,轻声道:“坤儿还小,你定要将他平安带大,别为我报仇。桦儿,我只愿你好好活着。”“不!”冯桦摔在地上嘶声,“我要为你报仇,梁砚书害你如此,我要他死!”“桦儿,我不想看你为报仇牺牲自己。”“我没有让他碰我,那日不过是做做样子。”她仰头看他,想起梁砚书便是冷笑,“情迷都用完了,他们奈何不了我,你不用担心,我绝不让人抓住把柄。”“可我已经死了。”“所以梁砚书该死。”她话音刚落,屋内的蜡烛蓦然一亮,照着屋内每一处。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冯桦旋即扭头看向大门,梁钊正站在房门口,满脸阴鸷之气,他身后站着不少人。她不可思议地朝白影看去,眸中眷恋之情如潮水一般退却,徒留空洞。林琛跃下横梁,捏着面具一角撕开,随后恭恭敬敬走到梁绯絮身侧。“桦妃,你可知罪?”梁钊厉声道。“臣妾知罪。”冯桦苦笑一声,她望着邓浔的灵位生无可恋道:“既然皇上看出来了,臣妾无话可说,请皇上将臣妾和坤儿与邓家人合葬在一处,他并不是你的儿子。”闻言,梁绯絮抬头看向梁钊,梁钊的脸在火光中暗淡地怫郁,双眸却是雪亮。“来人,将桦妃带下去。”*一干人等相继离开相宜宫,梁绯絮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跟在梁钊身后,随从太监只管垂头提灯。寂静的冷夜下,梁钊回身,不悦道:“跟着朕做什么,来替桦妃求情?”“不是。”梁绯絮停下脚步,乖巧地摇摇头。梁钊冷哼一声,龙颜上罩了层愠色,“不为她,那便是为那个孽种了?”她对这话不置可否,搅着双手问:“父皇真要处死坤儿么?”“他的存在只会给皇室蒙羞。”语毕,他大步往前走。“可他才两岁。”梁绯絮急忙上前挽住梁钊的手,恳切道:“儿臣明白父皇此刻的心情,也懂父皇的难处。不过儿臣还是想求父皇别处死坤儿,就当是为我们天巽国积福吧。”“那么荣华公主打算如何?”梁钊斜眸睨了眼梁绯絮。见他没拒绝,梁绯絮趁热打铁道:“礼部尚书陈栋膝下无子,近日正欲告老还乡,他为人忠义耿直,儿臣恳请父皇将坤儿交于他抚养。”微微叹息一声,梁钊转过身,“絮儿,朕并不希望你操心这些事。也罢,既然你都想好了,朕也不想你浪费心思,便听你的吧。”“儿臣谢父皇成全。”作者有话要说:林琛:我有句话想说。第34章 醋意横生自打那晚的事一出,梁轻鸢便没再来学堂,一连十几日。她不来,宫内也没消息传出,学堂内的小团体自然耐不住好奇。某些人是想问梁绯絮,然而有赵妍媃的事在前,她们还真不敢招惹她,问梁缨,她就只管笑。课间,梁缨望着梁绯絮的后背深陷沉思,她没参与瑶霜宫的鸿门宴,不过想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若五姐没逃,如今不来上课的人便是她。说起来,孟苟长得还算顺眼,她确实想嫁,也曾故意偶遇过一次,可惜他对自己实在没那个意思。其实她追孟苟倒不是有多喜欢他,而是想离开皇宫。母妃不在,父皇也不管她,她对皇宫毫无留恋。“铛”,下课铃响。一群人涌出学堂,梁缨走在最后头,她远远地望着梁绯絮与魏栖的背影,心生羡慕。*昨晚花园调戏之事真相大白,梁绯絮想着给兄长摆席去去晦气便往东宫方向走,却不想在道上撞见了梁砚书与孟苟。“大哥。”梁绯絮黑了脸,他怎么还跟孟苟走得这般近,“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荣华公主。”孟苟展颜,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魏栖,寒芒凛凛。若非他武艺高强,他此时早已是个死人。“绯絮。”梁砚书觑着形影不离的两人,语气不善道:“你先回灵素宫吧,孤要同二皇子去军营一趟。”军营?霎时,梁绯絮警惕心起,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孟苟去军营,“不行!”她径自走向孟苟,“二皇子,本宫有话问你。方便单独说话么?”“……方便。”孟苟忽觉受宠若惊,其他两人也惊。“你跟我来。”梁绯絮领着孟苟往前走,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嘴角带笑道:“我们俩单独说话,魏栖你别跟来。”被她捉摸不定的笑意镇住,魏栖一愣,“是。”两人走出五六丈,孟苟迫不及待道:“公主想问什么,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梁绯絮背对着他道:“孟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晚你究竟是如何带走本宫的?”孟苟还真没料到梁绯絮会问那晚,蓦然一怔,心思几转,“公主不信魏公公的说辞?”那晚后,他原以为梁绯絮会带着梁钊来找自己兴师问罪,可她没有。或许是找不到证据,又或许是不信魏栖,而他更倾向于前者。“这与我信不信他有何干系?”她转身,冷冷地睨他。孟苟灿然地笑着,俯身凑近她,“若公主不信他,那我还真有说辞。可公主若是信他,那我无话可说。”令人生厌的气息一近,梁绯絮极为不耐地蹙起眉梢,“听完你的话本宫可以考虑。”“好。”孟苟挑着长眉又凑近一分,动作亲昵,“那晚,我见你一人晕倒在路上便去扶你,还没走几步呢,魏公公便来了。”“只本宫一人?”梁绯絮阖了一下眼皮,追问道:“大公主不在?”孟苟耸耸肩,眸光阴晴不定,“不在,许是喝醉走远了。”两人那暧昧的姿势一入眼,眉心如流云一般聚拢,魏栖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手腕。此时,御狗监的人牵着两条苍猊犬经过,他指尖一动,飞快打出两颗石子。“汪!”两只苍猊犬被袭后龇牙咧嘴,浑身毛发竖起,俨然一副战斗姿态,它们本就长得不温顺,发起狠来更是凶相毕露。梁绯絮被这吼叫吓了一跳,惊呼道:“啊!”孟苟心道,英雄救美的机会来了。上次他精心安排的局被魏栖捷足先登,这次他离得近,总能成了吧。“公主莫怕,我来保护你。”他大步上前,挺身挡在梁绯絮身前,伸手时余光一瞥。没人?他扭头往后一瞧,魏栖拉着梁绯絮跑了。“……”“汪!”苍猊犬挣脱铁链后猛然朝孟苟扑去。刹那心动,梁绯絮任由魏栖拉着她往前跑,和煦的春风从面上拂过,好似情人温柔的触摸。恍然间,她想起梦里十二岁那年,他也曾拉着自己如此跑过。“这儿该安全了。”许久,魏栖停下身,左手却没放开她。“哈哈哈……”梁绯絮侧头,一见孟苟被苍猊犬追得上蹿下跳的画面便笑出了声,“希望这两条苍猊犬能多咬他几口,让他安生些。”“……”魏栖愣愣地盯着梁绯絮,她笑得格外开怀,声音清脆,又带了些张扬的肆意。“苍猊犬是你惹的么吧,不许说不是,我看出来了。方才有东西打中了它们俩,那个方向只能是你。”梁绯絮笑完后直起身对上魏栖,他有些走神,白皙如玉的面上仿若披了层月下轻雾。他回神后低头道:“奴才没有惹它们。”不知怎么的,她遽然心情大好,抬手拉住他的衣襟道:“狡辩,一千两,我要你说实话。”某日上课,她记得白芷姑姑说过一句话,“男女之情里,也可无所不用其极,那时最尽兴。”魏栖松了手,目光费力地往上移,“奴才不想他靠近公主,公主不是讨厌他么。”梁绯絮垂眸瞥了眼两人相隔不远的手,下巴一抬道:“你说的不是实话,不给了。”“你们俩在做什么!”梁砚书一个箭步上来扒开两人,大声怒道:“光天化日,你们俩给我克制点,不是,守礼点!”“是,奴才谨遵太子殿下教诲。”魏栖躬身往后一退。“啊!”听得惨叫声,梁砚书急忙往前瞧去,“快宣太医!”他闪电般瞪了两人一眼,“你们俩做的好事!”梁绯絮撇撇嘴道:“方才是他自己说要保护我,我这不是给他机会么,可惜他没用。”*拾玉宫。劲武国二皇子被苍猊犬咬伤,梁钊为表重视亲自前来探视,仇末紧跟在他身后进门。自打魏栖去了梁绯絮身侧当差,梁钊便时不时召唤仇末,仇末心里有鬼,这几日自然是过得胆战心惊。路过魏栖身畔时,仇末暗自给他使了个眼色。“阿苟,这次多亏你救絮儿,不然被咬伤的便是她了。”梁钊说罢咳了一声,示意梁绯絮过来表示表示。梁绯絮当即会意,小声道:“谢二皇子搭救。”手臂上缠了厚厚的绷带,孟苟面色苍白,带着笑容也僵硬不少,“这是小王的荣幸。”呸。他还真不信那苍猊犬会无缘无故发狂,只能是有人惹怒了他们。他当时没注意,眼下想来定是魏栖干的好事。念及此,孟苟一脸深情地看向梁绯絮,虚弱道:“公主,嘴上说谢不真心,不如你天天来看我,兴许我的伤会好得快些。”“你!”梁绯絮气结。梁钊温和道:“既是她害你受伤,理应日日来看你。”他今日原是打算给梁砚书上第一课,没想孟苟出事了。“父皇……”梁绯絮满眼诧异,父皇怎么也开始乱点鸳鸯谱了。“都是你惹出来的祸,朕还有事先走了,其他人也走,絮儿在这多待会儿。”梁钊转身,责备似的看了眼梁绯絮,他走时带了不少人。魏栖踏出门槛时不禁顿了一下,刚要回头却被仇末一把拉走。屋内只剩两人,静地很,然而气氛并不暧昧,孟苟含情脉脉道:“绯絮,我见你的第一眼便爱上了,你信么?”“本宫一点儿也看不出二皇子的情意,怕是假的吧。”梁绯絮强忍着作呕的念头才能留在房内。孟苟疑惑道:“你为何对我有敌意。”“你不入本宫的眼,而且本宫已不是完璧之身,高攀不上二皇子。”“我又岂是那凡夫俗子。绯絮,我只在乎你这个人。”梁绯絮厌恶地嗤了一声,她走近床榻,俯身一字一字道:“只要你把劲武国当聘礼送来,本宫便嫁给你。”凌厉的杀意在眸中掠过,孟苟怔了一下,随后笑开,“我给你便嫁?”“你也配?”第35章 我喜欢她那两只苍猊犬本就是柳色要的,御狗监的管事怕它们性子野咬伤人,驯服之后才敢送灵素宫,没想这狗还是给他们招了事。午时那幕吓得寿昌魂飞魄散,然而梁钊对此并无怪罪之意,反而让他领着苍猊犬去灵素宫给荣华公主瞧一瞧。“奴才参见荣华公主。”寿昌牵着苍猊犬进屋,每走一步都觉自己踩在了刀尖上,万一这会儿洪福齐天发疯,他便是有十条命也不禁砍。余光瞥见两苍猊犬,梁绯絮登时双眸一亮,起身迎了上去,扬声道:“柳色,去拿点吃的过来。”“是。这狗可真壮。”柳色笑着应下。“公主小心。”魏栖闪身拦在梁绯絮身前,一把拽回她刚伸出的右手,正色道:“苍猊犬的性子比一般犬类要烈。”“这不是有寿昌在么,我要好好感谢它们俩。”她推开魏栖在苍猊犬身前蹲下,“真可爱。”这两只苍猊犬四肢健壮,通体覆盖着棕色毛发,头部尤其多,盖得眼睛都小了不少,毛茸茸的尾巴对着她摇个不停。“魏公公说得对,公主还是离远些为好。”寿昌提醒道,随后抬手指挥,命令道:“洪福齐天,坐下。”“吼……”两条苍猊犬十分听话,后腿一弯,半坐在地上,嘴巴紧闭,眨巴着一双乌黑的圆眼,略显忧郁。“哎呀,好憨的狗。”柳色拿了盘肉松糕点过来,刚蹲下身,寿昌便将她手中的盘子接了过去,恭敬道:“让奴才来喂。”“多吃点。”梁绯絮蹲着身,鹅黄色的裙摆散了一地,她两手搭在膝盖上,面上笑盈盈的。魏栖适时出声道:“皇上吩咐了,公主只许看不许养。”她侧头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你会说话。”“公主,二皇子来了。”有人来报。梁绯絮偏头,对着魏栖脆生生道:“二哥这会儿过来定是为了学武之事。只要你教会他,价钱好商量。”“汪!”苍猊犬咧嘴,梁淳进屋,一见那俩苍猊犬当即往旁一靠,怯怯道:“哪儿来这么大的两条狗?”“我向御狗监要的。”梁绯絮搭着魏栖的肩头站起,蹲地久了,双腿难免酸麻,“二哥是来找魏公公的吧?”梁淳贴着门板忙不迭点头,“嗯。”从情感上来说,他不喜魏栖,甚至想暴打他一顿,但从理性上来说,他不得不承认明部第一的实力。大哥曾提过一句,刀剑枪棍暗器轻功,没有魏栖不精通的。魏栖扶着身侧之人站稳,无奈道:“奴才从不……”“魏公公方才答应收你为徒了。”她示意寿昌将苍猊犬带远些,随后转向梁淳,郑重其事道:“二三年后,我相信二哥定是个文武双全的好男儿。”“嗯。”飞快瞄了眼走远的苍猊犬,梁淳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为自己的胆小感到羞愧。魏栖行至梁淳身前,出手按了按他的骨骼,双眉一沉,“二皇子这年纪学武太迟了,怕是要吃不少苦头。”梁淳斩钉截铁道:“我能吃苦,你看不起谁呢。”“好,二皇子记得每日早起扎马步,今日先扎一炷香,撑不住奴才不教。”“一言为定。”没一会儿,梁淳半蹲着身在庭院中扎马步,双腿微微打颤,魏栖悠哉地坐在凉亭里做口头教学。*深夜,春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闻着风中若有似无的青草味,魏栖从司礼监走回灵素宫,刚踏入宫门,他下意识朝某处望去,主殿早已灭灯,她应是睡下了。他抬手,轻描淡写地扫了眼宽大的衣袖,衣角处被划了不少刀。不得不说,孟苟派来的这群人里没一个称得上高手,还不如他在训练营里挑战的几位,那才是绝顶,稍一走神他这会儿便是个残废。沐浴后,他背靠着床头而坐,衣襟半敞,一手搭在膝弯。黑夜总会让人思绪纷涌,来梁绯絮身侧的这几日,他夜夜入梦,在梦里几乎看全了自己的另一段人生。梦里有她,而他总和她在一处,全然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然而这个世界的他没忘,也不敢忘。十年前,他在逃命的途中被人贩子掳了,辗转流落至都城。都城里并没人认得他,也没人信他是靳荼的儿子,传闻靳荼跟他的三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满门忠烈。他原本不觉爹爹的死有何蹊跷,只当是不敌对方战死,可来了皇宫当上一等太监后,他才摸到那一战的边缘。仿若禁忌一般,有关靳荼的所有事没人敢提,许多老臣都缄口不言。他不止一次借着自己在梁钊身侧的机会试探,然而梁钊的脸色在听到那两字时便变了,随后万分复杂地望了他一眼。那一眼,他差点以为自己暴露了身份。而梁钊不提,迷便一直是迷。这晚,他的梦境又到了生命尽头,正是他战死的那天。以往他也总梦到这日,而今晚的梦跟以往不大一样,这夜,他看到了那日的全部。秋风瑟瑟,都城里的大街小巷被枫叶覆盖,入目一片,红烈如火。他站在皇宫的最顶端眺望,眼睁睁看着劲武国的铁骑踏上天巽国的土地,冲破城门后烧杀抢掠,过处便是鲜血满地。领头之人正是孟苟,他高坐在马上,穿着冷硬的铠甲,无情地指挥千军万马用最快速的方式占领都城。独属于劲武国的旗帜展在风里,孟苟挥手,引得身后那群年轻士兵士气高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