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呼出的气息灼热非常,霸道地拂上面庞。他眸中微醺,恍如覆满了绮丽月色。两人四目相对,谁也没闭眼。许是过于惊愕,梁绯絮僵着身子一动不动。“白芷姑姑说,亲人要出其不意。公主认为奴才学得怎么样?”他盯着她问得认真。“我,忘了。”梁绯絮抿着唇瓣,耳尖泛红,“能不能,再来一次?”魏栖伸手往被子里找了找衣裳,摇头道:“刚刚是为报答公主的救命之恩,再来一次得付钱。”???“混蛋!”梁绯絮气极,柳眉倒竖,伸手便要推人,谁料魏栖双手一撑跳下了床。第29章 真假太监她撩开帐帘气恼道:“你给我过来!”在他心里,自己怕是被钱压得死死的。“奴才再不走得有事了。”不论梁绯絮多生气,魏栖只管系好衣带往外走,他要再留着,等皇上过来指不定会有什么下场。“混蛋混蛋混蛋!”见外头那人丝毫没回身的意思,梁绯絮当即抄起手边的枕头朝魏栖砸去,魏栖头一偏,反手抓住枕头,俯身恭恭敬敬地放在美人榻上。“等奴才去个地方,之后会将昨晚探听的消息详细告诉公主。”他说罢出了寝房。梁绯絮哼了声,鼓起脸往后重重一躺。他又一次把她气着了。春阳刚起,院子里还未被日光撒满。刚进前厅便有一团东西朝他砸来,魏栖接住后定睛一看,是太监服。“外头的御林军还在。”林琛斜靠椽枋,面无表情道:“穿夜行衣出去你想找死?”“谢了。”换好太监服,魏栖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走出。此时灵素宫外围了不少人,神情略有萎靡,个个眼下黑晕,想来一夜未眠。“来人,将他拿下!”范铭半阖的双眼在看到魏栖时“腾”地亮了起来,人也精神了。御林军持刀正要上前捉拿魏栖,“哟,范统领这是做什么呢?”新晋一等太监李桑甩着拂尘朝几人走来,缓缓行至魏栖跟前,“魏公公,皇上召您过去。”闻言,范铭的脸整个黑了,一看李桑这态度,皇上多半不会处置魏栖。“嗯。”魏栖应了声,心头暗道,皇上这会儿召他过去定是要问昨晚之事。*御书房。魏栖推门而入,梁钊正坐在书案前,面前空荡,似乎在等他。他跪下身道:“奴才参见皇上。”“昨晚相宜宫内的刺客是你?”梁钊直视来人,开门见山道。既然梁钊这般问了,魏栖也不打算隐瞒,如实道:“是,奴才昨晚奉公主之命去雪海阁和相宜宫查一件事。”“雪海阁?”梁钊抬手按着眉心,从头到尾打量了眼魏栖,“你怕是有不少话要说,说吧。”魏栖直起身道:“奴才怀疑桦妃、朦妃、孟苟三人在前晚的酒席上给荣华公主下了药。”梁钊倏地站了起来,厉声问:“什么药?”这个时候必须实话实说。“……情迷。”话一出口,对上梁钊那似有杀意的目光,魏栖立马加了一句,“当晚是柳色陪着公主忍过去的。”梁钊不置一语,冷然瞧他,魏栖只觉脖子里凉飕飕的,怕不是又得命悬一线。“你可有证据?”“奴才没有,情迷这药无色无味,两个时辰过后便会消散,无从查起。”“你昨晚去瑶霜宫一趟可是找出证据了?”梁钊搭着书案坐下,顿感身心疲惫。怪不得絮儿昨晚会问媛儿的酒量,向来她也参与其中了。媛儿怎会做出这种事。魏栖回道:“奴才只是听到桦妃与朦妃的谈话,并未找到证据。”无力地默了一会儿,梁钊看着魏栖叹道:“或许,朕派你去荣华身边也不算坏事。下去吧,他们几个的事朕会查,你往后定要护她周全。”“是,奴才遵旨。”魏栖起身。“等等。”梁钊出声喊住即将出门的魏栖,沉声道:“朕再问你一句,你对荣华公主是否有意?”猜不透梁钊问这话的心思,魏栖只得挑他以为正确的答案说。“公主身份尊贵,奴才不敢肖想。”*学堂。梁淳身侧的位置一般人避如蛇蝎,然而近日与以往不同,他左右两侧都有人坐。一个孟苟,一个阮熙光。所谓不打不相识,白玉笔那事后,阮熙光与梁淳成了好友。说起来,梁淳原本对孟苟的印象还不错,然而有梁绯絮的提醒,他对他不免存了些芥蒂,再加上他这个人总问一些意有所指的话,他心头那点伶仃的好感便被磨没了。“铛”,午后下课铃响。孟苟有事提前走人,阮熙光揽着梁淳的肩头走出学堂,眉飞色舞道:“你看大学士那耳朵,必是被自家夫人拧的。”“何以见得?”梁淳面上带笑,这几日跟人交流多了,口齿也清晰不少。“我……”“二哥。”梁绯絮立在台阶上笑盈盈地看着两人。她是打心眼里替梁淳高兴,想不到他上次被陷害那事也不全是坏处。但愿二哥不会再走前世的路。“荣华公主。”阮熙光一见梁绯絮便自动松开了手。梁绯絮走近两人,柔声道:“阮世子要一道与我们用膳么?”年轻男子间也偶尔说些风流韵事,传闻荣华公主与魏公公……阮熙光别脸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健步如飞,没一会儿便消失在人堆里。因着梁绯絮常来广阳宫与梁淳用膳,御书房为梁淳做的菜式日渐丰富,负责送饭的太监更是殷情。梁绯絮瞧也没瞧一桌子的菜,偏头问:“二哥,孟苟最近是不是总来找你搭话?”“不是!”梁淳误以为梁绯絮在试探他,赶忙摇头,“我们只,一起上课。”“他一般跟你说什么?”她追问。“说,我们都是,二皇子。”梁淳苦着脸,目光徒增一抹心虚,“他问我,这个位置,好不好。”眉间隆起,梁绯絮在心里冷笑,果然是那一套,他想从内部分裂他们梁家。“那你是如何回他的?”她如今倒觉得二哥不会被孟苟轻易蛊惑,至于轻鸢,出了那事后应该也不会了。不知宫里还有没有其他叛贼。忽地,梁淳抬手按住梁绯絮的双肩,郑重道:“现在的位置,很好,我信大哥,不会跟他抢。”“二哥……”梁绯絮瞥了眼肩头的手,轻声道:“其实你也很好。”*晚风习习,轻拂过绵绵柳枝,尽惹树影摇曳。有昨日之事在前,她今早便吩咐柳色收拾出偏殿让魏栖住下。想到这儿,梁绯絮踏入大门后不禁往偏殿看去。屋内点着烛光,不见人影。他不在?一忆晨起那事她心里头便闷得慌,恼人。他究竟是怎么看她的。“吱呀”,梁绯絮推开房门左右一瞧,见屏风后有人影晃动便跑了过去,“我……”面前的男人一丝不挂,肩宽腰细腿长,身材顶好。此时,一滴水珠顺着湿漉漉的发梢滴下,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光。水珠走过肌理清晰的胸膛往下滑,她的视线也跟着往下。魏栖刚沐浴完,跨出浴桶还没走两步,谁想这一抬头对上了目瞪口呆的梁绯絮。两人视线相触的刹那双双愣住,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你没切?”梁绯絮懵懂地眨眨眼。看光一个男人,她半点没像其他女子一般面露羞涩,也没惊叫。重点是这么?这好像确实是重点来着。“嘭”,魏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跳入水中,一抹绯红色爬上了他的面庞,由浅及深,然而他出口的声音依旧平稳如常。“公主深夜来找奴才所谓何事?”梁绯絮不答,他飞快瞥了她一眼,加重语气道:“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公主该转身。”梁绯絮还没从方才的画面中回神,一听这话便被激起了脾气,“你让我转我就转,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你的身体,还挺好看的。”“你!”魏栖抬眸。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荤话之后,梁绯絮拔腿便跑,刚跑没几步发现自己没关门,于是她又折回去将房门关上。她背靠房门站着,双手按在胸腔前,那里头的东西正跳得厉害,跳得她快喘不上气了。他居然不是太监,不是太监……“啊!”梁绯絮娇呼一声跑回寝殿。“哐当”,寝房门被打开,柳色回身,见梁绯絮捂着脸进来很是不解。“快备水,我要沐浴。”梁绯絮上榻后赶忙将红透的面颊埋进锦被里。越想越觉得臊,她也不是不知事的姑娘,毕竟前不久还看完了一本精装的闺房秘戏。“是。”柳色应下。公主今晚好生古怪。第30章 我愿负责月圆如盘高挂,衬得夜色静谧。寝房内水汽氤氲弥漫,浅淡的花香萦萦缭绕。柳色拿着布巾过来,顺手在宽大的木桶里撒了层花瓣。“柳色……”梁绯絮背靠浴桶,无意识地撩着水面上的花瓣。从回来起,她的脑子便没停过,一直不由自主地回忆着方才看到的画面,清清楚楚,细节也没落下。他的身体可比画上的那些男人好看。“羞死了!”想着想着,梁绯絮猛然开始摇头,妄图挥去脑中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她捂住发热的面庞气恼,定是这木桶里的水太热了。“公主想什么呢?”柳色提起裙摆在浴桶边蹲下,歪着脑袋打量梁绯絮,她这模样像极了少女怀春。“柳色。”梁绯絮朝柳色瞄了眼,整个人往水下缩去,温热的水雾醺得她双颊格外红润,“你觉得,魏公公好看么?”柳色拿着布巾在水里浸了浸,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直往梁绯絮的额头探去,“公主没事吧?”“啪”,梁绯絮一把拍开了她的手,不悦道:“你才有事。”“魏公公是好看,可他是个太监啊,奴婢听说宫里的姑姑们说太监不能用。”柳色对男女之事只有大致印象,也知太监跟真男人不同,至于具体区别在哪儿,她是不清楚的。“谁说他不能……”梁绯絮张口便想反驳,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是他的秘密,她若说出来,父皇知晓哪里能轻饶他。“嗯?”柳色眨巴着眼,似乎在等梁绯絮的下文,然而梁绯絮只顾自己想着,压根没打算继续说。“公主想说什么?奴婢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这里不用伺候,你去陪林琛吧。”梁绯絮伸手抢了柳色手中的布巾,别过脸道:“我一个人洗。”“是。”柳色虽觉古怪但也没多问。放好东西后便走了出去。“哗啦哗啦”,梁绯絮拨着水面上的花瓣嬉戏,望着它们随水流四散,又慢慢聚集到一处。“魏栖……”她念及他的名字,随后整个人往水里沉,任由温水漫过头顶。水流压着她的四肢百骸,周遭安静地听不到一点声音,仿佛隔绝了尘世。忽地,脑中画面一闪而过,肆虐的风雪下,她终于看清了魏栖进训练营前说的那两个字。“等我。”*当晚,梁绯絮躺在寝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翻来覆去,直到把自己折腾累了她才渐渐进入梦乡。许是那闺房秘戏瞧得多了,她梦里的场景竟与书上的画相差无几,一页又一页。梦里面的魏栖跟平日大相径庭,跟前世更不同。他看她的眼神很是露骨,上手也很直接。“躲什么?”他的一只手紧紧地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他。微凉的指尖在面上轻轻抚过,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被抚过的肌肤瞬间起了酥麻。面上热意阵阵,她禁不住往后缩,他俯身亲了过来,男人强悍的气息铺天盖地围着她。之后便是精装书里的画面,梦里他们俩用了不少图。等日光升起时房内大亮时,梁绯絮幽幽醒来,她坐起身,抬手摸上滚烫的脸。昨晚怎会做那种梦,太不害臊了。都怪那本闺房秘戏,她就不该看。早膳时分。灵素宫的规矩向来没其他宫那般严苛,柳色不是头一次和梁绯絮在一张桌上用饭,林琛偶尔也会下来同两人一道吃。而魏栖昨日搬进了偏殿,所以今早这桌上有四人。期间,梁绯絮的目光总往魏栖那儿飘,看一会儿,停一会儿,面上红一会儿。公主当他们瞎么?柳色和林琛煞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管其他,魏栖埋头吃饭,面上看似很稳,然而心里在翻天覆地。公主断然不会将他的秘密说出去,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昨晚,他又一次梦见了她,梦里他还是花匠,偷偷亲了她的发梢,自卑地小心翼翼。借着盛粥的空隙,梁绯絮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魏栖面上。她以为自己看得谨慎隐秘,然而柳色快坐不住了。公主这眼神是怎么回事,要不要看得这么明目张胆,她和林琛还在呢。旁人能注意到的事,魏栖身为当事人如何能不清楚。可他要是当场走人,那不证明他在意昨晚的事么,事实是他在意么。他根本不在意!“奴婢吃完了。”柳色快速喝完碗里的清粥起身走人,林琛随即放下碗筷跃上了横梁,他们俩还是识趣的。魏栖心想,这桌上只剩下他和公主还得了,他以前不觉得跟她单独在一块儿有什么不对,可经过昨晚的事后,他觉得非常不对。“嗯。”他正要放下碗筷说自己吃完了,谁知梁绯絮先他一步开口,“你是不是也要说自己吃完了?”她直直看着他,目光坦然。没见着人的时候,梁绯絮是越想越脸红,可真见着他,他躲着自己,她反而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他先不好意思了。魏栖垂着脑袋道:“倘若公主有话要说,那奴才确实吃完了。”梁绯絮放下碗筷,正色道:“我有话说,你给我站在这里听着。”魏栖婉言拒绝道:“奴才身体不适想回房休息。”梁绯絮直截了当道:“昨晚的事,我负责。”她本来不想提这事儿,但他躲自己,她就偏要提。嗯?林琛惊得一个没坐稳往旁倒去,好在他的身手足够敏捷,飞快抓住木桩又上了横梁,轻巧地如燕子抄水一般。“昨晚一切皆是误会。”魏栖站起身,言辞间急了些,“公主大可不必。”“我可以。”梁绯絮接道,又问:“多少钱?”她究竟将他当成什么了?“……那不算。”顿了会儿,魏栖抬起头,冷着脸道:“奴才早便说过,只卖艺,不卖身。”梁绯絮站起身,不可捉摸地盯着他,“我又没要你卖身,你想什么呢。父皇将你赐给我,你本来就是我的人。”她上前一步,对上这身藏青色的太监服,眸色转柔,哑声道:“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论以后发生什么都别让自己受伤。”心头一震,魏栖往后退了一步。直觉告诉他,她在说皇城下战死的事。“是,奴才谨遵公主教诲。公主,奴才昨日去御书房见了皇上,皇上让公主别管瑶霜宫那事,他会查清楚。”梁钊这般决定必是不想让梁绯絮受到伤害,那冯桦与王若朦的事他也不能说。“父皇知道了?”梁绯絮闻言一怔,叹了声道:“他近来为国事烦忧,真不想我的事又为他添一缕白发。”“公主,大公主来了。”柳色低头进屋,她万分不愿来打扰这两人,可梁媛来了,她没办法不通传。“嗯。”梁绯絮抬头望了眼陷入痴迷的林琛,“大公主”这三个字永远是他心里的死结,解不开,除非用剪子硬剪。“魏公公还没吃完吧,柳色,你陪我去见大公主。”“奴才吃完了。”魏栖原是打算走人,可一想到梁媛的心机,他的脚便走不动了。“公主且慢,奴才陪公主一道见大公主。”第31章 姐妹情浅梁媛一来,林琛的视线便如风筝收线一般,越收越短,直至黏在她面上。那张素来毫无波澜的面上此时倒起了点涟漪,淡淡的,浅浅的,仿若有花开在眼底。“大姐早啊。”梁绯絮笑着走进前厅,柳色和魏栖紧随其后。“早。五妹,我听守门太监说,你日前去雪海阁找过我?”不待梁绯絮回答,梁媛飞速换上一脸歉意道:“我那晚醉酒地厉害,连着睡了两日,都忘记来瞧你了。”“大姐人没事便好,我这个闲人何时都能见。”梁绯絮忆起那晚的事便想试探试探梁媛,她走了几步在她身侧坐下,“其实那日找你是有事想问,记得那晚你送我回灵素宫,半道上要我陪你聊天,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梁媛怔了怔,双肩一收,眸色几经变幻,她偏头回想,“该是说过吧,也可能是醉话,我睡得太多,记不清了。”一看梁媛这表情,梁绯絮心头多少有些难过。她们俩从好姐妹变成了敌人,开始同后宫妃子那般算计对方了。真唏嘘。“对了,母后昨日送了我不少好东西,我用不完便想送你些,有上好的补品,还有绫罗绸缎。”梁媛说着朝外喊道:“将东西拿进来。”随后,两宫女捧着大盒小盒进门。“大姐这是做什么,我灵素宫还不至于缺东西吧。”梁绯絮面上似笑非笑,眼里却冷了下去。“是是是,你不缺。只是我一个嫁过人的姑娘怎好再用这些东西,可妹妹你不同,你正值青春年华。”梁媛拉过梁绯絮的手,满面温柔,欣慰道:“谁不知我五妹是皇宫里最美的公主,你该多打扮打扮自己,莫要辜负韶华。”梁绯絮任由梁媛拉着自己的手,静静地看了她许久,她到此时还听不出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怎么了?”梁媛见梁绯絮神情古怪便抬手试了试她额角的热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没有,大姐对我太好了,我有些受宠若惊。”梁绯絮淡淡地笑着,然而她心头仿佛压了千万巨石,闷地慌。“你还要去学堂上课吧,姐姐不打扰你了。能去学堂上课多好啊。”梁媛说这后一句时,面上徒然划过一丝落寞。“嗯。”梁绯絮站在原地目送梁媛走出大门,她的背影在视野里渐渐渺小,缓缓模糊。今日外头天气正好,一阵柔和的春风从远方拂来,带起枝头的木兰花摇动,好似白玉风铃在响。梁媛走得并不快,而这阵风恰好将她腰间的锦帕吹向半空。“公主的帕子!”侍女若翎惊呼。惊呼声刚落,只见一个黑色的矫健身影从主屋里掠出,动作轻盈,抓住锦帕后凌空一个回身,潇洒地落在梁媛身前。林琛躬身低头,双手献上锦帕。“大公主的锦帕,恕卑职冒昧。”梁媛侧头瞄了眼林琛冷峻的面庞,香腮含羞,半是嗔怪道:“这帕子本宫不要了,若翎我们走。”“……是。”若翎张口本想说几句,可梁媛发话,她便闭了嘴。不要了?林琛双手一僵,右手蓦地攥紧,她怎么就不要这帕子了,莫非是因他碰过?想到这儿,他望着手中含香的帕子视线一暗。待那两人走远后,风里传来两句话。“公主,那不是你最喜欢的帕子么,为何不要?”“多嘴,本宫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以林琛的耳力自然是听见了梁媛的声音,她这话在他心底掀起了一缕暧昧的困惑,他总觉梁媛是有意将锦帕给他。对于方才的一幕好戏,魏栖尽收眼底。他摇摇头,大公主的心思还真难猜。*瑶霜宫之事,梁绯絮原本是想查,可父皇不让她管,那她便不管。许是有父皇插手的缘故,王若朦近日很少出瑶霜宫,梁轻鸢更是没出过房门,孟苟也没再来烦她,宫里一下子安静不少。这日,学堂下课,梁淳被阮熙光拉去王府用饭,梁砚书近来忙地没人影,梁绯絮只好回灵素宫。好花都喜在春日绽放,御花园里更是如此,百花争奇斗艳,苍松翠柏林立,景致如画。“浔哥哥……”冯桦抱着冯坤走在小路上,神情恍惚,双眉淡如秋水,苍白的面色宛若一朵凋零的海棠。梁绯絮远远瞧见冯桦便快步追了过去,她倒是许久没见弟弟了。前世经历那许多,她希望这一世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的,可惜有些人就是耐不住。“桦妃。”冯桦听得这声音,暗自惊了一下,抱着冯坤的手不由紧了几分。她敛好神情才敢回身,浅笑道:“荣华。”梁绯絮凑到冯桦身前前,伸手点了点梁坤熟睡的脸蛋。“弟弟真好看,长大后定是个美男子。”“本宫倒不希望他是什么美男子,能平平安安长大便好了。”冯桦望着远处的风景叹了一声。嗯?梁绯絮心头乍然一跳,这个声音,她在哪儿听过。瑶霜宫的宴席上,冯桦没怎么说话,她印象中也没见她几次,可为何她会觉得这声音莫名的熟悉,甚至有一丝凉意在背后升起。“哎呀。”冯桦不小心踩着了裙子,梁绯絮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桦妃没事吧?”“谢谢,本宫没事。”“你……”“奴才见过桦妃。”万万没想梁绯絮会跟冯桦在一处,魏栖大感不妙,眨眼间便到了两人跟前。梁绯絮怔怔地盯着冯桦,她记起自己在何处听过冯桦的声音了。就在那噩梦里。那晚的梦她是忘了,但此时一听,她又想起来了,其中一人便是冯桦。她与自己的失忆之事有关。冯桦整整裙摆,见梁绯絮白了脸便问:“荣华,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没事。”梁绯絮看向魏栖,沉声道:“我们回宫。”“是。”两人走远。梁绯絮的脸一直惨白着,魏栖忍不住问道:“公主不舒服?”“不,我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可怕的事。”她此时只觉万分恐惧。十二岁那年,她偷听了她与仇末的谈话,所以他们俩联手害自己失忆?魏栖接了一句,“何事?”“桦妃她害……”梁绯絮回身,对上魏栖那张毫无前世记忆的面庞,她顿了好一会儿,喃喃道:“我忘了,你不记得。魏栖,你觉得仇末这个人如何?”不记得?“视财如命。”魏栖对梁绯絮那句“不记得”很是在意,他隐约觉得她说的是他梦中之事,可她怎会清楚他的梦。“倒是跟你一样。”她哼了一声。仇末为钱能害她,那么他为了钱也能做其他事。大总管,地位高确实方便做事,她是不是该提醒父皇一声。“公主方才说,奴才什么不记得?”“我记得你前世说要娶我,你信么?”“奴才不信。”梁绯絮无声无息地笑了一下,没再说话,两人缄口漫步在杏花雨里。这段路太长,不说点什么气氛过于微妙。魏栖率先开口,“公主可知大公主嫁给了谁?”梁绯絮不经意间往身侧之人瞥了一眼,“镇北将军,廉冠。”魏栖又问:“那公主可知廉冠将军原本心悦谁?”“你什么意思?”梁绯絮身形一顿,她脑中已然有了猜想,“不是大姐?”“不是。”梁绯絮侧过身,见魏栖一直望着自己,心头跳了一跳,她嘴角一抽,“你不会想说廉将军喜欢我吧?”魏栖低头道:“这是公主自己说的,奴才什么也没说。”“你的意思是,大姐因为这个记恨我?”如此一说,她倒是明白为何梁媛会算计她了。对于梁绯絮这话,魏栖不置可否,继续道:“当年,廉将军同皇上求娶公主,可皇上以公主年纪尚幼便拒绝了,并赐婚他与大公主。婚后,他们俩表面上相敬如宾,背地里据说极端不和。廉将军不见得喜欢公主,但他一定喜欢皇上对公主的宠爱。”“是么。”梁绯絮仰起头,看着上方湛蓝的天空感叹,“当公主真累,我要是生在一户普通人家便好了。”魏栖抬眸,凝睇梁绯絮的长发道:“生在普通人家也有坏处,没钱处处难行。”“你开口闭口都是钱。”“奴才说的是实话。”第32章 冷宫秘密东宫。“邓浔?”梁绯絮抓住梁砚书话中的名字,目光一亮,“你这几日是在抓他?大哥,你跟我详细说说如何抓住他的。”昨日在御花园,她隐约听见冯桦喊了一声“浔哥哥”,原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这会儿大哥提到邓浔她才肯定自己没听错。梁砚书拎起酒壶倒了杯酒,宠溺道:“你问他做什么,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儿。”“这事至关重要,我想知道。”梁绯絮见梁砚书犹豫便掐了嗓子,娇滴滴道:“好哥哥,你说嘛。”甜腻的声音入耳,激地梁砚书太阳穴一跳,他最受不得梁绯絮用这语气跟他说话。梁淳在一旁瞧得羡慕,妹妹还没跟他撒过娇。“别喊了,成何体统。”梁砚书饮下杯中酒后坐直,颇有一番说书人的架势,“那晚,嗯,就是我去司礼监打魏栖的那晚。”梁淳侧身凑了过来,“然后呢?”“我和孟苟出宫散心,他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我认得,那是邓浔写的。”说到此处,梁砚书顿了顿,“我们一道出宫的那夜,是他想绑你威胁父皇。”“等等。”梁绯絮思索片刻,疑惑道:“孟苟哪儿来的字条?”梁砚书清冽的双眸略微闪烁了一下,低声道:“他说是在一个刺客的肚子里剖出来的。”一想那画面,梁绯絮不由蹙紧双眉,几欲作呕。“我就说你不该问。”“后来呢,你是怎么抓到他的?”“翌日一早,我同父皇禀告此事后与王将军去碎石山拿他,孟苟也去了。”梁砚书捏着手中酒杯轻轻摩挲,略有所思道:“我们赶到那儿时邓浔正带着几名手下走小路下山,奇怪的是,他看到我格外震惊。”“不。”梁绯絮哼了一声讥讽道:“他是看到孟苟震惊。”梁砚书偏过头来看她,“绯絮,你这话说得没道理。孟苟是劲武国人,邓浔是我们天巽国人,何况他父亲勾结的也不是劲武国。”“别提他,继续说。”梁绯絮无奈道,也不愿跟梁砚书争论孟苟的好坏,“你在邓浔身上有没有发现什么?”“没有。”梁砚书细细回忆起那晚,眉骨一耸,“虽然他的脸布满了纵横的伤疤,但我肯定他是邓浔。没出这事前,邓浔在都城公子里可是排得上名号的。”“他成亲了么,可有心上人?”她追问。“这我哪儿知道。”梁砚书尴尬地摇摇头,“不过他为逃避追捕能那般划伤自己的脸,我倒是佩服。”他跟冯桦该是有关系的吧?梁绯絮不死心又问:“他被捕前没说点什么?”梁砚书惋惜道:“他都哑了,哪里还能说什么。”“哑了?”梁绯絮心头一惊,若说这事跟孟苟没关系,她反正是不信的。划花脸她理解,给自己毒哑是为的什么。“兴许是为了躲追兵吧。可惜,我们刚追到他他便服毒自尽了。”梁砚书长叹一声,神色怅然。两年前,他曾在宫外见过邓浔一面,那时他正在酒楼里作诗,出口成章,是个翩翩佳公子。梁绯絮冷声道:“那他还真是费尽心机了。”*今日是休息日,学堂停课,梁绯絮闲着无事便在书房内练字,魏栖在一旁磨墨。窗前的竹帘被柳色收了一半,日光穿过半圆形的缝隙在屋内静静跳动,书案上放着各名人的字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