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继续低下头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或者什么都没有想。张大有见王沿还没意识到要向徐平行礼问候,只好硬着头皮道:“王副使,徐待制勘查完河道,一路辛劳,我们敬一杯酒如何”“好,好,应该的。”王沿说着,拿起杯子,与张大有把酒喝了。张大有就此死心,也不管王沿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王沿还没注意到徐平坐在身边,官场上基本的礼仪都不顾,那别人还何必再在乎他的身份却不知王沿此时心如死灰,脑子里一团乱麻,潜意识里又认定了自己倒霉全是因为徐平,脑子不清醒就真地下意识地把徐平忽略过去。徐平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歹官场上打滚这么多年了,怎么功名利禄之心还是如此之重,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熬下来的。不再理王沿,徐平与张大有两个人边喝酒边说些闲话。他们两人本是同年,不知不觉十年过去,天圣五年的进士第一梯队开始进入中枢,仕途前程的差别慢慢显了出来。像张大有这些明显落在后面的,自然希望徐平这些奔在前面的提携一下。徐平出身低微,家里没有什么人可以倚靠,也要借助同年们的帮衬,话说起来就格外热络。数遍了如今在朝堂崭露头角和附近的人,如王尧臣、韩琦、王素和赵諴这些人,再加上徐平前世记忆中有印象的,像是文彦博几人,感叹着各人的际遇。徐平突然想起,问道:“包希仁现在如何当年他说是母亲年迈,不去建昌县任职,改了和州酒税,还是没有赴任,只是在家里尽孝。这都近十年过去了,也一直不见他赴京选调,难道就一直呆在家里侍奉老母”张大有道:“正是如此,这么多年来,常听人说起,包希仁真孝子也。”按照此时的正统观点,应该是母老不择禄,如同石延年一样。父母年迈要养,为人子的就没有在官职上挑三拣四的权利,早早出去挣钱养家才是。包拯却偏偏是反着来,中了进士之后又回家去种田,老老实实奉养老母亲。所以说,世间的事没有个绝对的对与错,看你怎么做,别人怎么说。像包拯这样,如果他少年高中,就此以后在官场上没了出息,那么后人肯定要说他母亲耽误了他的前程。再从另一外角度,中了进士却不出外为官,为了家事耽误国事,这也可以拿出来说一说。包拯奇就奇在他十年不出仕,在家里尽了孝道,出仕之后又火箭一般地升迁,并没有耽误自己的前程。真真正正做到了两全其美,才在后世传为美谈。面对同样的事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应对,这是很正常的。只要不是投机取巧,而是诚心实意,就都有可能把事情做好,并不因为你的应对而错。这正是现在失魂落魄的王沿所缺少的,他反对徐平修河并没有什么不对,真正是因为政治观点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徐平也不会对他有看法。他的问题是既然反对修河,那就应该踏踏实实去找反对的理由,与徐平堂堂正正地辩论。他没有,从一开始就走了投机取巧的路子,才落到现在的下场。面对他,徐平没有一点同情。徐平看了看身边像没魂了一样的王沿,心中只有暗暗摇头。说起了包拯,徐平便就想起了他的那位好友文彦博。他的资历也差不多了,这次回京应该想办法把他也弄进京城任职,同年关系在那里,怎么也是自己的帮手。至于包拯看来一时半会指望不上,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脱身出来做官。这事情需要寻找机会,徐平的地位虽然可以举荐官员了,但同年关系,还是要避嫌,最好是找个中间人。一个好汉三个帮,官场上必须要有人帮衬。推书:隋末阴雄:一个隋朝的商人之子,进货跑断了腿,卖东西喊破了嘴,做生意碰到了官匪,赌输了钱给打得后悔,正路闯过,邪路走过,既然这个杀千刀的世道不让人出头,那就纵横天下,开创乱世吧。心机深沉,内心阴暗,腹黑权谋,杀伐果断,是为阴雄王世充。隋末阴雄书号3095071作者指云笑天道1第77章 你倒霉夜不知不觉地深了,衙门里的公吏在凉亭里点了灯。ranen ranen`org雨还是没有停,淅淅沥沥地一直下着,伴着昏暗的灯光透出一种雨夜里特有的凄冷。张大有让杂吏在炭盆里面又加了新炭,把冷下来的酒热了,举杯对一直失魂落魄的王沿道:“王副使,喝一杯酒暖一暖身子。”王沿机械地举起酒杯,与徐平和张大有两人把酒喝了。当把酒杯往桌子上放的时候,没有放稳,袖子一带,酒杯便在桌子上骨碌碌滚了起来。这一下变故终于把王沿的精神又拉回了现实世界中,几乎是下意识地,急忙伸手去接要从桌子上掉下来的杯子。却不想坐在一边的徐平眼急手快,伸手一捞,把杯子牢牢地抓在了手里。王沿扭过头,看着徐平缓缓地把手中杯子在桌子上重新放好,突然高声对张大有道:“张知县,徐待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如何不说与我知道”听了这话,张大有一头雾水,对王沿道:“王副使如何说这话不正是因为徐待制回来,才叫你来作陪,为待制接风洗尘吗”“哪里有我怎么丝毫不记得张知县,你莫要在我面前说假话”见王沿须发皆张,一副暴跳如雷的样子,徐平也有些看不过眼,对他道:“王副使,你刚才像丢了魂一样,精神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如何会记得”王沿听了,转头对着徐平冷笑道:“徐待制,你这是说的什么鬼话我的精神好得好,总不会连这点小事都搞不清我心里明镜一样”看王沿的眼睛里已经有不少红丝,给人很不好的感觉,徐平便不想与他废话,摇头冷冷地道:“你既然如此明白,说一说是因何到这亭子里,什么时候来的”“哼,哼,自然是张大有与你商量得明白,要怎样用那个乡下妇人的命案来编排我你们两个都是天圣五年的进士,相识多年,以为我不知道吗自出了京城在八角镇你就与我作对,现在有了这个机会,便与张大有勾结陷害我”徐平吃惊地看着王沿,万万没想到他说出这种话来。这种事情他心里想想倒也没什么,说出口来可是犯了大忌,摆明视徐平为仇敌了。而且牵连上无辜的张大有,在官场上是相当不厚道的做法,张大有一个知县,哪里受得了两个三司副使的牵连作为同年,徐平与张大有相互配合那是有的,但都是心照不宣,与勾结这两个字可不搭边。这事情说到哪里去,王沿也占不住理。不等徐平说话,张大有道:“王副使,自你到汜水县,我一直以礼相待,早晚都到你住处拜会,不敢有丝毫怠慢,却不想你现在说出这种话来你是三司副使,出巡又带着按察地方的职责,既然如此说,那便上书转运使司和御史台吧,事情的是非黑白,自有天下公断我张大有问心无愧,可受不起王副使如此编排”王沿连连冷笑:“你对我如此殷勤,焉知不是表面恭顺,心里有其他心思我王沿流年不利,今日有把柄落在你们的手里,自然听天由命。但要想就此轻视我,你们还不够那个资格我们且走且看,将来如何,也不一定就遂了你们的心思”徐平实在看不下去,沉声对王沿道:“你自己不知警醒,卷入人命官司里,只能算你倒霉到了这个田地,还不深自反省,反而在这里怨天尤人,怪这个怪那个,你怎么不好好怪一怪你自己堂堂三司副使,对一个县令说这些话,王沿,你还知道廉耻吗仕宦有先达有大器晚成,你错了就是错了,如何转而去怨张知县”“我不知警醒哈,哈,哈,别人这么说我也就罢了,你徐平哪来的资格这么说我”王沿的样子有些癫狂,“那天中午我自己在庙里坐地,那些下人出去做什么与我何干再者说了,地方上艰苦,他们去弄两只鸡吃算什么大事我还没有自己派身边人到地方上强买牲畜,别忘了你在河阴县派厢军去买猪惹出来的乱子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我流年不利,倒霉透顶罢了徐平,我且看你得意几时”徐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我得意什么我是此行正使,副使出了如此丢人的事情,我有什么好得意你也是朝中大臣,怎么如此不知事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沿只是连连冷笑,眼中红丝遍布,样子看起来有些吓人。张大有看出事情不对,站起身来,到徐平身边低声道:“待制,我看王副使的样子有些不对劲,该不是被最近的事情刺激,得了失心疯吧”徐平自然知道跟什么失心疯无关,但王沿因为最近精神压力太大,神智崩溃大概是有的。听他刚才说的话,只怕这一晚上他都是神不守舍,完全不知道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他刚才所思所想的,只怕就是徐平和张大有如何密谋害他,所谓怕什么就想什么。掉杯子那一个小意外,把他的意识突然拉回现实,莫名其妙地就把心中所想与现实发生的事情搞混了,才如此反常。知道归知道,徐平却没有必要迁就他,此时一旦心软松了口,以后外面还不知道传出什么来。说到底徐平与王沿又不熟,既不是他的长辈需要关心爱护他,又不是他的晚辈需要敬重保护他,有一说一,没道理在这个时候受他的委屈。王沿见张大有到徐平耳边低语,精神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哑着嗓子喊道:“看看你们,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你们两个串通起来,借着这么一件小事害我如今就在我的面前,还在那里商量着什么阴谋诡计,哼,你们且等着”徐平拍了拍张大有的肩膀,对他道:“为防意外,你派人出去找个郎中来吧。这要是王副使一不小心在这里气死了,我们还真说不清楚。”张大有点头应诺,转身吩咐杂吏去把县城里最好的郞中找来。桌子那一边的王沿却一下子跳了起来:“好啊,你们,就在我的面前,竟然想谋我的性命天理国法何在你们做这些事情,要有报应的徐平,今天我不死,一定回朝把你在河阴县纵人行凶,目无法纪的事情奏上去奏上去看还有什么人帮你”徐平冷冷地道:“你自己也知道流年不利,倒霉就自认倒霉了,很难吗非要在那里胡思乱想,东拉西扯,实在丢人我怎么会与你这种人搭档”第78章 河南府来人头顶上冒密的树叶挡住了炽热的阳光,徐平坐在树下的石桌旁,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旁边站着鲁芳,皱着眉头帮徐平想还有没有漏过的地方,趁着这几天还不能离开汜水县城,好带人去查漏补缺。雨水过去,太阳出来,地上水汽蒸腾,比前些日子更加闷热。五月二十八,夏至节,这一场雨过去,酷暑就真地来了。旁边的房子里,刘小乙正在收拾行李。不管什么时候走,这一趟的事情都已经做完,把行李收拾好,免得要走的时候手忙脚乱。一个兵士急匆匆地从院外进来,凌乱的脚步声一下子吓住了树上呱噪的鸣蝉。徐平抬头看着走进来的兵士,沉声问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兵士停住脚步,叉手行礼:“禀副使,刚才张知县差人来说,从河南府来的通判官人已经到了城外,他带人去迎接之后,便过来拜见副使”徐平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兵士应诺,转身向院外行去。徐平出了口气,可算是来了,这两天自己在汜水县城等得心焦。人就是这么个毛病,有事情忙着的时候不觉得,一天一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等到闲下来,便就会胡思乱想,想家,想妻子孩子,想父亲母亲,觉得在这里一天也待不下去。那天王沿神智崩溃,胡言乱语,张大有找了县里的郎中来,给他开了几副宁心安神的药。王沿又疑心张大有要害他,药也不吃,只是胡闹。心病还要心药医,那药也只能起个辅助作用,关键还是要看王沿自己。他能够清醒过来,药会帮着他恢复得快上一些,自己走不出心里的怪圈,药也没有用处,便也就由着他去了。徐平以龙图阁待制任盐铁副使,没有理由出去迎接一个地方官,自然是安心地在自己住等着,张大有带着他来拜见自己。没等多少时间,外面传来喧闹声,看守的兵士进来通禀,人已经到了。张大有伴着一个中年官员进了院子,到了徐平面前,那中年官员拱手行礼:“下官西京留守司通判孙沔,见过徐待制。”徐平让免礼,吩咐随从上了茶水来,延请孙沔在石桌旁坐了。分宾主落座之后,孙沔又道:“路上正逢雨天,道路泥泞,让待制久等。”徐平道:“天要下雨,谁有办法左右无事,我等几天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