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观没接,只淡淡问:“什么膜?”“都有什么呀?”女生白净的脸颊粉嘟嘟的,一边拿手推身旁嘴里啧啧不停的闺蜜,一边不断偷瞄徐观。徐观正要说话,余光看见对面水果摊里走出个女人,波波头背着光,被描成一朵带绒毛的小蘑菇。他顿了顿,继续道:“钢化膜高清膜,还有……”女生的闺蜜打断道,“要最贵的,”而后指着自己的好友嬉笑:“帅哥,她叫晚晚。”“不错嘛,”顶着蘑菇脑袋的女人走过来了,空气刘海被风吹到两边,露出光洁的额。她手里拿着一盒草莓,挂着调侃的笑,对徐观说:“生意兴隆啊。”她举起手里那盒精装草莓,问道:“放这儿一下?”徐观点头,她将草莓往桌上一顿,透明盒子边缘的水珠颤了颤,滴落进桌面白布洇出小摊深痕。被称作晚晚的女生从她开口时就没再说话,一直暗中上下打量这个看着与摊主很熟的女人。周末的晚上,她邀请闺蜜来家里吃饭,准备自己买菜做个涮羊肉,结果刚走到菜市口看见这个摊主,脸就红了。闺蜜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是没想到一个贴膜小哥也能长这么帅,她体内的好事因子蠢蠢欲动,怂恿晚晚以贴膜为理由来要电话。晚晚这种性格,要不是有人推着走,她能一辈子连话都不敢跟人家说。杨果自顾自从摊主身后拉出一个塑料小凳,正要坐下,闺蜜不满地嘟囔:“谁呀,我们先来的。”“你们先来的?”女人将腿往前伸了一截,右腿搭上左腿,脚踝上的红绳衬得肌肤白皙细腻。她从包里摸出烟点燃,白雾袅袅中一双眼睛清清冷冷,看着闺蜜轻嗤道:“也没跟你抢啊。”她的语气嚣张,双腿又长又直,膝盖几乎靠上摊主,而后者依然没什么反应。女生开始觉得尴尬,拉着闺蜜让她住口,迅速道:“就要高清吧。”闺蜜不罢休,就算也看出来这女人明显不是来贴膜的,却放不下面子,并且这人莫名让她感到一些敌意,于是又说了一句:“总之我们先来的,地摊也得排队吧?”徐观看了杨果一眼,接过女生的手机,开始贴膜。闺蜜不好再说这个,于是转了矛头,小声跟晚晚说:“她居然抽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姑娘。”顿了顿,还嫌不够,又补充:“这男人眼光不太行吧……”是耳语的样子,声音却不小,显然是想让人听见的。总有这样的人。杨果这么想着,把烟掐灭,好脾气地说:“没问意见,抱歉。”闺蜜领受了,浑身舒畅,嘴里又没把门地冒出一句:“小哥你单身吗?”晚晚拍她,看着有些娇羞:“说什么呢。”徐观没理会,低头认真做事。“问问怎么了。”闺蜜觉得晚晚好歹也是个班花,单论外貌,这个留着与一身气质不符的波波头的女人根本比不上。她扫了一眼杨果,无论是耳骨一整排碎钻,还是抽烟的姿势,都让她打心眼儿里觉得不是什么正经女人。“是不是单身呀?”她催促着徐观回答,但对方还是不予理会,于是转向杨果,带莫名其妙的优越感问:“那你是他女朋友?”“不是,”杨果说。未等女生脸上露出笑容,她又继续道:“很快就是了。”杨果与转头看过来的徐观对上视线,挑了挑眉。看样子是喜欢徐观的那个晚晚脸色白了白,被闺蜜弄得不上不下,忍不住埋怨她:“你今晚这是怎么了。”闺蜜见好友不仅不帮着自己,反而怪罪起来,又看看杨果的样子,虽然开始态度软化地道歉了,但依然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心里更不舒服,就想要争个口舌上的痛快,讽刺道:“就算是女朋友,那还没结婚,跟谁在一起都是自由,何况你们还没在一起呢。”“要是晚晚有我一半勇气,还轮到你这样的女人……”说到后来,声音也变小,也许觉得这样的话不该当面说出口。徐观皱眉,抬起头正想说话,杨果却突然站起身。她比两个姑娘都高了小半个头,这么站直了气势很足,她嘴角没了笑意,冷声道:“那你试试。”徐观低了低头,似乎发出一声极轻的笑,然后手下动作停住,将已经贴了一半的膜撕下来放到一边,对两个女生说:“不贴了。”闺蜜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贴了?”徐观说:“这生意我不做了。”晚晚脸色变得苍白,“为什么?”杨果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低头看他:“真不做了?”徐观点头,将手机往两个女生面前一递,“抱歉。”闺蜜柳眉倒竖,声音变得有些尖细:“你这是什么道理?怎么做生意的?”晚晚拿起手机,拉住闺蜜摇头,她已经不想再呆下去了。徐观这时点上一根烟,表情依然淡淡,语气却有些冷:“没什么道理,就乐意不做你的生意。”杨果噗嗤一声笑了。闺蜜还想要说什么,晚晚提高声音,“别说了!”她虽还是气不过,但说到底这人是晚晚看上的,跟她没什么关系,只好恨恨一跺脚,跟着好友扭身走了。两个姑娘离开时,杨果听到风中飘来一句“什么人啊,怪不得长这么帅也就落得个摆摊的命……”她转头看徐观,对方好似没有听到,依然神情自然地抽着烟。她回身坐下,“生意都不要了?”徐观说:“不缺她这一单。”杨果侧头看他,男人线条分明的侧脸被白色的小夜灯照亮,烟雾在灯下成团,又散开。她问:“为什么?”徐观淡道:“问什么问。”也是,问什么问。杨果笑笑,也点上一支烟,抽完后拿起桌上的草莓打开,说:“请你吃。”徐观摇头:“不用,你自己吃吧。”杨果手指拈着草莓蒂,红彤彤鲜嫩的大颗草莓衬得手指很细白,她将这颗草莓举到眼前,慢慢说:“你看,接近五十块钱一斤的巧克力,也就是个大点儿,吃起来和摔坏的没什么不同。”徐观将烟熄灭,往桌下一扔,那里有个矿泉水瓶减掉一半做的烟灰缸,半只塑料瓶里装了些水,防止烟灰到处乱飘。他沉默一会儿,没说什么,拿起草莓吃起来。杨果手肘支上膝盖,托腮看着他,“好吃吗?”今夜有微风,菜市口已经关门了,右边是炸串摊上熟油裹着牛肉丸香,身后是馄饨店飘出的葱花香油味,侧柏的叶片透出更新鲜的绿。在她等待徐观回答的时候,从这种复杂的空气里,敏感捕捉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她抬头,长街那边走来一个女人。汤蕊。身边的徐观还在吃草梅。她眯起眼睛,拿手肘顶他。徐观转头,“?”杨果朝汤蕊努嘴。徐观这会儿也看到了,因为汤蕊已经走到摊位前了。她站定,无视跟徐观坐在一起的杨果,盯着徐观嘴角的伤口,眼眶看起来红红的。“阿观……对不起。你伤得严重么?”她捏紧手里的包,声音颤颤。杨果打量徐观,其实他嘴角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就剩一个红印了。汤蕊原以为自己道歉,徐观也许装傻,也许不理会,没想到他只是把草莓盒盖上,问:“贴膜?”她一时被梗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继续自顾自说:“阿观,你别生气,不是我叫他来的,我也是刚知道这事儿……”“汤大小姐,你在说什么?”杨果摊手耸肩,“什么也没发生,我们好得很。”她看着汤蕊略显狼狈的神情,突然起了坏心,拿出烟,抽一根递给汤蕊,嘴角的笑意带着嘲弄意味,“你别激动,抽根烟?”汤蕊看徐观,但是徐观却只是坐着,眼睛看着杨果。看着这个女人戏弄自己。她突然很想哭,但还是压抑住情绪,回答了杨果:“我不抽烟。”杨果收回手,换了个悠闲的坐姿,有滋有味吸了一口,然后说:“好姑娘。”汤蕊不理她了,眼睛继续死死盯住徐观,尝试回到起初的话题:“阿观,你除了脸上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去医院看过没有?要不要我找家里的医生来帮你……”杨果突然笑了一声,再次打断她的话,伸手摸了摸徐观的嘴角,说:“你是说这个?这可不是伤口……”然后眼神暧昧看向汤蕊,声音在嘈杂的闹市中很清晰。“是我亲的。”第24章杨果说:“是我亲的。”徐观:“……”“你!”汤蕊情绪激动起来, 精致的鼻翼微微翕动,但长期良好的家教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徐观又点了一根烟, 淡淡说:“不贴膜就请回吧, 我准备收摊了。”他把草莓递给杨果,开始收拾桌上的摆件。眼看桌上的东西越来越少,汤蕊急了,伸手按住桌布, “阿观,别这样。”一只手指细长的手握住她的,指尖用力,汤蕊的手被移开了。杨果嘴角挂着笑,对她说:“汤大小姐, 我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没别的事烦请让让吧。”徐观站起身,从桌下拖出帆布包, 对杨果说:“走了。”杨果也起身,走到汤蕊面前, 冲她点点头:“再会。”汤蕊一直死死看着徐观, 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阿观,榆榆他已经被关禁闭了, 以后我也不会让他再来找你, 上次是他不对,家里知道以后也罚他了……”徐观猛然顿住脚步,身后的杨果差点撞上他的背。“家里知道?”汤蕊见他终于理自己了, 笑容虽勉强,但好歹是笑着,“是啊阿观,他已经被爸爸勒令一个月不许出门了。”徐观回头看了一眼杨果,后者无辜耸肩,眼神清清淡淡,表情也并无心虚。他嗯了一声,而后不再说话,提起背包准备离开。汤蕊没想到他问一句就真的只是问一句,对话又这样戛然而止,上次也是这样,自己来找他,他总是这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与从前……从前那个徐观,仿佛不是同一个人。她上前,想要拉住徐观的手腕,对方却迅速转身避开,眼神冷下去,看也不看她,大跨步离开了。她仿佛回到三年前那个雨夜,男生一向清澈的眼神变得暗沉,一如天际黑压压滚动的阴云,让她浑身发冷。杨果一直跟着徐观走到放车的地方,才问:“这就真走了?”徐观说:“摊都收好了。”杨果说:“我饿了。”徐观刚跨上电瓶,闻言微微叹了口气,又下车,把帆布包往背上一甩,“走吧,吃点夜宵。”杨果眯着眼睛,笑得有些狡黠,“这么晚了,我爱去的那家已经关门了。”“你爱去的?哪家?”徐观应该并不知道她刚回北京,杨果随意胡扯了个名字,然后接着说:“你住的地方可以用厨房吗?”徐观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站直身子俯视杨果,她今天好像喷了香水,在夜风里月色下,闻起来像是走进加州的日落大道。“一个破胡同巷子,有什么好去的?”杨果说:“问什么问。”徐观笑起来,整齐的牙齿很白。他的唇珠比一般男人明显一点,不笑的时候会刻意抿着,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于是杨果又坐上他的车,拐进小小的胡同巷子。徐观拿钥匙开门,主屋的灯关着,老严应该已经睡了。厨房就在主屋旁边,空间很小,徐观拉开橱柜翻了翻,拿出一包细面条。他问杨果:“吃面?”作为南方人,杨果其实不太喜欢吃面食,她翻了翻冰箱,发现好像没什么选择,况且今天来也不是真的为了吃宵夜,于是点点头,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鸡蛋。徐观不知从哪儿又找了两个番茄,开始在锅里烧热水去皮。杨果抱臂靠在厨房门口,转眼看见外边餐桌上有一个大碗,被罩子罩着,是那种老式防蝇罩,蓝色细密的小网格,像一把贵族小姐的遮阳伞。她走过去看,中间大碗里的鸡汤已经凝固了,表面浮着白花花块状的猪油。“诶。”她叫徐观,后者转头,“怎么了?”杨果已经端着那晚鸡汤进来了,碗挺大,也重,她两只手端着,不方便动作,便直接用肩膀顶了顶徐观。徐观下意识侧身想躲开,但空间太小了,还是被她撞到一下,她的肩膀非常瘦削,这么乍一接触,几乎让他以为只撞到一截骨头。杨果把碗放上桌面,双手一摊:“喏,现成的高汤。”徐观皱眉:“这是老严吃剩下的吧。”“反正我不嫌弃。”杨果耸肩,“隔一顿的鸡汤更鲜,你不想要的话,冰箱应该有猪油。”“不是嫌弃,怕他生气。”徐观说,“没有油,我看过了。”杨果拉开冰箱,从最上面那层拿出个小碗,里头白乎乎一整坨,她说:“这不就是?”徐观凑过来打量碗里的东西,半天说:“这是猪油?”杨果瞪了瞪眼睛,过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才是徐观。那个大概从出生开始就没干过活,三年里勉强学会做一些简单饭菜,但还是不懂家常味道的天之骄子。徐观就站着看她笑,眼睛乌黑,英气的眉毛微微挑起一点儿,“那你来做?”杨果笑过,捂着肚子喘了口气才说:“我做呗。”她挽起衣袖,接过徐观手里的番茄,挥刀自如地切小块,同时问道:“你要帮忙,还是在外面等我?”徐观默默把鸡蛋打碎进两只碗,拿筷子搅动起来。杨果把猪油倒进锅里,炒热番茄和鸡蛋,抽空看他两眼,说:“鸡蛋不能这么打。”徐观顿住,问:“那要怎么打?”“顺着打。”杨果说完,猪油已经化开,番茄切得很碎,加鸡蛋散发出酸咸的香。她把凝固的鸡汤倒进去,加了些水,然后盖上锅盖等水开。徐观说:“猪油很香。”“当然。”杨果下好面,又拿了个漏勺撇浮沫,“你肯定吃过的,这还不是野猪油,是的话香味能飘出十里外。”她盛上两碗面,撒了些葱花,然后洗手,指挥徐观:“端出去吧。”二人就在上次吃早饭的小桌落座,杨果分给徐观一双筷子,笑眯眯的:“尝尝手艺。”西红柿切这么碎,汁水全融进汤里,喝着有点沙沙的口感,徐观吃饭很慢,修长手指执着筷子,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不错。”他说。杨果一直等到他开口才动筷子,吃得很慢,几乎是几根几根挑起来。这里其实也不是餐厅,两面通风,从杨果这里能看到后院的国槐,安静沉默,银色的清亮月色流泻一地。也能看见默默吃饭的徐观,他的后背应该也是银色的,t恤贴着微微拱起的脊背,脊椎骨流畅衍伸进后腰。她突然想要时间慢一点。“明天老严该生气了。”徐观说。杨果拿筷子敲敲碗沿:“那又怎么?”“也不怎么。”徐观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当年做事规规矩矩,最能讨老严欢心的杨果会这么说。“生气了,那就哄呗。”杨果无所谓地说:“大不了请他吃顿好的。”徐观弯弯嘴角,看着她说:“这么多年,你倒是还懂。”杨果静下来,没有接话。无论任何时候提到时间,气氛总会突然凝重一点。徐观察觉到女人淡下去的表情,正想说什么,对方重又笑起来,说:“我懂很多人,但没搞懂过自己。”他又不知道怎么接话了。杨果以前……以前她是什么样的?徐观默默回忆起来,然后发现,记忆中关于她,都是校报相关,或者常常气喘吁吁的狼狈样子。狼狈的,平凡的,但是很聪明,很瘦很高的一个女生。今晚气氛很好,杨果不想话题就这样断了,开始找话聊:“好吃吗?”徐观点头,认真评价起来:“鸡汤很浓,猪油跟植物油的感觉不一样,也许处理得好,不腻而且香。鸡蛋不像是养殖的,但也不柴,很嫩……”杨果又咯咯笑起来。他还是这样的,一碗最简单的番茄蛋鸡汤面能吃出什么,但他很体贴,很有礼貌,下意识就拿能品尝出来的优点挨个细说。徐观被她的笑声打断,干脆换了一种方式夸奖:“你常常做饭吧?应该很有经验才做出来这么好吃的夜宵。”杨果却摇摇头,“没有啊,我前二十二年,一次饭也没做过。”她可没有撒谎,以前在家都是周朝解决所有衣食住行,连碗也不让她洗,吃完就被赶回房间学习。到了大学住宿,和艾玛诗她们一起要么吃食堂要么外出下馆子,过年过节回家周朝更不让她做家务了,生怕她没有学校规定的作业约束松懈下来,成日监督她安排人生计划。也就到澳洲那几年,生活费高昂,除去工作地点安排的餐食,她也只能在出租屋尝试自己解决。这碗面真说不上有多美味,杨果冲徐观一抱拳,“谢谢赏脸,也就磨练了三年,微末之技让您见笑了。”“三年?”徐观被她逗得真心实意笑起来,说:“那跟我一样啊。”他这时喝完最后一口汤,唇珠上染着浅浅的亮色,唇角处还有之前受伤留下的红印,笑容是卸下负担后的轻松。他们坐在小小厅道,前后通风,杨果耳边的碎发搔得皮肤很痒,她看着徐观,眼神渐渐变了。跟我一样啊。“徐观。”她叫他。“嗯?”徐观抬起头,脸上还挂着笑,对面的女人突然直起身,鸡汤残留的温暖油气混合着她身上奇异的香,竟然一瞬让他以为海风扑面。她隔着小桌迅速弯过腰,他只来得及看见她耳骨上一整排碎钻在灯光下闪过莹亮。紧接着,唇上传来湿热的触感。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有个小可爱给我投雷了,但是手机后台显示在审核,今早用电脑再看就是已被删除,不知道是被jj吞了还是什么,不是我删的啊啊啊!另外明天准备要飞回学校,开学已经迟到,一回去就有两个due等着我,所以接下来一周只能隔日更新,一周以后恢复日更,抱歉。欢迎捉虫。第25章十七楼的高层电梯公寓, 一般而言是听不到鸟叫声的。杨果觉浅,常常睡眠不好, 从来不用设闹钟, 但这也不代表,还未到生物钟将自己唤醒的时候被电话铃声吵醒,就不会生气了。她接起来,鼻息重重的以表达不满。对面是艾玛诗的怒吼:“你还有脸生气!你说说上回那事儿, 给我发个短信就算完了?”“啊……”杨果前一天晚上辗转反侧,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眼睛酸胀得不行。她把电话拿远了点,眯缝着眼看时间,才早上六点半。“啊什么啊, 睡傻了?”杨果都能想象到艾玛诗对着手机唾沫横飞的样子,她翻了个身,从床头柜摸到烟, 结果只摸到扁扁的盒子,床头的烟灰缸里堆满烟头。这时候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想起昨晚自己干了什么。杨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在几周以前, 她刚到北京,看见徐观的那个晚上, 她还想着不能急, 得慢慢来。但也许是夜风太温柔,月色下的国槐太沉默,她几乎以为自己能听到落叶溶进泥土, 地上细小蚂蚁踩过水泥,世间万物的循环新生。她等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的人,就在眼前,陪她在深夜吃一碗番茄鸡蛋面。然后……杨果躺在床上捂住脸,发出悠长□□。“跟你报了平安不就得了,最近挺忙的,过两天就请你吃饭,别气别气。”艾玛诗说:“你这声音怎么听着不对呢。”“没啊,”杨果坐起身,开始穿外套,“刚睡醒。”她套上薄款羊毛衫,准备出门买烟。“不是,肯定发生了什么!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了,不然我……”艾玛诗不信,非得要她说出个所以然。“交代什么啊,昨晚上我在家睡觉呢。”杨果继续逗她,“我一个人发生什么?洗澡忘开换气扇被闷死?”艾玛诗抓狂道:“啊啊啊!你这个……你就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怎么了?”在她彻底生气之前,杨果终于说到重点:“有人来找麻烦,徐观被打了,我一点事没有。”艾玛诗惊了:“不是,谁会找一个在菜市口摆摊贴膜的男人麻烦?”她不知道当初汤榆和徐观的纠葛,杨果也并不打算告诉她,这个北京姑娘每天活得很快乐,有些破事杨果从不主动提起。她继续说:“我也不清楚,就是群街头混混吧,也许看他长得帅?”“这么一说倒还……”艾玛诗估计在那头回忆徐观的长相,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你又逗我呢?”杨果咯咯笑起来,然后又跟她胡扯了几句,穿上鞋出门了。在小商店买完烟,她直接去了店里,今天是程鹏值班,薛欣陪着一对闺蜜去日本了。程鹏正在电脑前剪之前的旅拍视频,看见她朝气十足地问好:“老板,早啊。”杨果点头,“吃了吗?”程鹏从桌上拿出一个空掉的饭盒,嘿嘿一笑,“当然了,饭量大嘛,我都是提前一个晚上做好带来的。”杨果跟他开玩笑:“我还指望你吃什么给我蹭点儿呢。”直男程鹏挠头,“啊,但我已经吃完了,要么下回我多做点儿,给您留着。”杨果差点没笑出声,摆摆手,“不用啊,你饭量这么大,我跟你抢什么。”然后出门买早饭去了。提着一袋子烧卖回来,两人在桌前各做各的,午饭时杨果请程鹏吃了碗三鲜馄饨。吃完后,程鹏拍着肚皮打了个饱嗝儿,才想起什么,对杨果说:“对了老板,昨天来了老顾客,说想去柬埔寨。”杨果说:“嗯,谁呀,是想跟团”程鹏摇头:“就一个人。上回去新西兰那仨中的一个,不跟团也不想要当地地陪。我让他今天再来,昨天跟薛欣商量了,说等她回来带。”杨果捏捏眉心,“孟川,是吧。”“对对对,就那个大学生。现在的大学生这么闲的吗……”“他今天还来?”程鹏道:“对,他是这么说的。”杨果起身付账,边走边说:“要不拒了吧,现在咱们还差人手,过段时间我多招点儿人。”程鹏想了想,要是薛欣回来又去陪玩,他还得守店一周,确实有些辛苦,于是点头。其实店里两个人,加上杨果,目前来说是很足够的,偶尔来要求陪玩的,他们建议一下改地陪,或者私人小团也差不多。但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想要陪玩旅拍。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杨果点头,微笑起来:“是麻烦。”她已经想到一个人了。下午的时候,孟川果然来了店里,但这回他不是一个人,还带了个朋友。两个穿着短袖t恤,青春正好的少年人一走进来,几乎就让杨果觉得这是夏天了。孟川好像是知道杨果今天在的,一身打扮精致到刻意。他昨天问了店员,得知杨果一般每周一都会来店里逛一逛,大部分时候会呆上一整天,于是特意下午过来,还带上被自己游说很久终于松口答应去旅游的朋友,感觉多带一个人,目的不会那么明显。但还有什么不明显的,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两次找上这家店,还明里暗里要求店里的人陪同,杨果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就怪了。她还没开口,孟川已经立正站好,汇报工作情况似的朗声说:“论文已经完成!提前来一趟毕业旅行!”这才三月,提前得也太早了。但也不能怪他,之前那次谈话之后他给杨果打了好几个电话,短信也发了不少,电话杨果倒是接了,但看电影吃饭这一类的邀约却是没理会过。他确定自己喜欢杨果,而对方虽然已经摆明拒绝过,但那不痛不痒的态度着实让少年人的征服欲一直在燃烧。心里一急,就花了大代价,要将这哥们儿的旅行费用全包。杨果笑了声,开口还是拒绝:“最近店里没人啊,你们就要地陪怎么样?我不会那边的语言,跟着你们去还不如英语好的当地人,开车也方便。”孟川祭出自己绞尽脑汁早就想好的理由:“不行,我这哥们儿晕外国人,就得要中国的。”杨果:“……”“地陪是当地华人,不完全属于外国人。”她说。孟川傻了,手里暗自扯扯兄弟,要他把话圆回来,男生灵机一动,问道:“男的还是女的?”杨果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一摊手:“男女都有,任君选择,点名费就给你们免了。”孟川被自己的智商打败了,干脆放下伪装,直接说:“那我就点老板,行吗?”杨果说:“不行。”“为什么不行?”“因为老板不乐意。”孟川带来的男生也不乐意了,说了一嘴:“不是,你们这什么服务态度啊……”还没说完,就被孟川从背后拍了一下住了嘴。杨果依然软硬不吃:“抱歉,我们服务态度真不行,要不你们换别家吧。”空气一时寂静,孟川和兄弟直愣愣站着,杨果坐在老板椅上,手支着下颌,好整以暇看着他们,三人陷入僵局。程鹏这时说:“不好意思,老板真的很忙,这段时间估计都陪不了你们,要么你们等店里另一个员工回来?也是个妹子,挺可爱一姑娘……”他还以为这俩少年人是想要女生陪着,旅游的时候说不定能生出什么情愫。这样的例子也不是没有,他自己的女朋友就是上一份工作时陪着去欧洲玩在一起的,虽然后来分手了,但不可否认,在旅游的时候朝夕相处,确实很容易互生好感。孟川都快哭了,他真没想到杨果一点机会不给,自己做了那么多,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虽然从杨果的角度看来,他什么也没做,都只是小男生青春期的新鲜感和欲望作祟罢了。半饷,孟川终于说:“这样吧,你们既然人手不够,那我就等等,反正也不着急,等到老板什么时候有空了,我们再去。”他的嘴唇也很薄,但几乎没有唇珠,杨果又想起昨晚那一个吻。徐观的嘴唇真的很软,也很温暖。他好像被自己突然的动作吓到了,一时失去反应,直到杨果贴着他碾转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黑沉的眼珠子就盯着她,看不出情绪。他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看着她,直到杨果再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落荒而逃。太冲动了,也太怂了。杨果一晚上都在抽烟,回想他的味道,后悔也不后悔。孟川见自己说完话,杨果没什么反应,还在椅子上微微出了神,于是清清嗓子把她的注意力唤回来,又说:“姐,你就陪陪我们,最后一次了,以后工作说不准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呢,你就当送我们一次完美的毕业旅行,好不好?”杨果看了他几眼,突然笑了,却没有再拒绝,态度软化下来,“那你等等,我考虑一下。”她已经想到一个人,也想到了好主意。作者有话要说:好想回我的暹粒老家,要么接下来还是写他们去柬埔寨吧,跟大家一起云旅游过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