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这一周杨果也没去找徐观, 那天孟川来过以后,她想到一个主意, 但是后来又思考一阵子, 觉得可能不太好,有利用那个头脑简单的单纯少年的嫌疑。这天该请艾玛诗吃饭,她提前买好电影票,是新近出的一部商业片, 要讨好艾玛诗,还是这种平常的娱乐方式比较靠谱。艾玛诗又开着她的红色私家车来了,初春的季节里还戴着墨镜,嚼着口香糖直视前方,并不理杨果, 神情冷峻得很。杨果于是也没说话,开着窗看路边的杨柳,半饷后, 艾玛诗果然忍不住了,从中间拿出一盒口香糖甩到杨果身上, 并且给她一个冷漠的眼神。杨果笑眯眯地接了, “谢谢啊。”她早就注意到艾玛诗穿着超短裙,露出一双洁白光滑的大腿, 又顺口夸她:“新买的裙子很好看。”艾玛诗哼了声, 没忍住,终于说:“当然,这款可是限量的。”杨果凑过去拿手在她大腿根部摩挲, 嘴里不正经道:“又长又细又白,这腿我能玩一年……”她的动作很轻,还故意用指头搔来搔去,痒酥酥的,艾玛诗终于破功,咯咯笑起来,空出一只手阻止她,“开车呢,靠。”她不装样子了,杨果才正式跟她道歉:“我错了艾大小姐,真不是我瞒着你,那晚上都没事儿,我不想让你担心嘛。”艾玛诗瞥了她一眼,再度哼了声,“这就完了?”杨果立刻掏出手机双手奉上,“电影票买好了,午饭我请,票不满意您随便换。”“这还差不多。”艾玛诗又拿余光瞄她一眼,高冷回应姐妹的夸奖:“头发没之前的好看。”闺蜜就是这么好哄,杨果舒了口气,但也知道这还没结束,艾玛诗一定得仔细问那晚的情况。于是吃饭时,她不等对方问,就先再次重复了一遍事件过程,同样略过汤榆的部分。艾玛诗的关注点很清奇:“啊,徐观一个人打他们那么多,也没身受重伤?”杨果嗤笑:“你原来不是最崇拜他吗,天天跟我们宣扬人家学散打呢。”“那也不能这么……”艾玛诗在脑海中想象徐观打架的过程,也不知想到哪里,突然露出淫-荡的笑容,“诶,体力一定很好。”杨果翻了个白眼,给她裹了个巨大的生菜包碎肉塞嘴里,补充道:“也不是很过分,我看他主要是避战,为了抢自己的东西吧。”“什么东西那么金贵啊?”艾玛诗含含糊糊说。“不知道。”其实她可能知道。那个时候校报第一次晨跑,她看见徐观脖颈上滑出的天珠。是很普通的一眼天珠,对于徐观这样的家庭出身,除非是有故事的物品,否则他没必要一直戴在身上。也许是跟他妈妈有关系的东西。这么想的话,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他也选择一个人去追就有理由了。说完徐观,杨果随意跟艾玛诗唠嗑,艾玛诗提起来,自己最近认识一个小鲜肉,年纪轻轻就喜欢年上大姐姐,还给杨果看了照片。照片里的男生白白嫩嫩的,刘海厚得能遮住眼睛,嘴唇粉红粉红,似乎还涂了唇彩。瘦巴巴的身材看起来倒有些日式美少年的味道,不过真不是杨果喜欢的类型,她摇摇头,问艾玛诗:“在一起了?”艾玛诗捂嘴惊呼,“天哪,人家小我四岁呢。”杨果面无表情,“别装啊。”艾玛诗笑嘻嘻的用刚做的长款美甲敲敲手机屏幕,“如何啊?”杨果撇嘴,以示不屑。不是她不支持闺蜜的爱情,只是艾玛诗这个人,从大二有一次跟体育学院的学长表白被拒绝后就仿佛受了刺激一般,秉持着游戏人生的情感态度开始谈恋爱,最长都没有超过三个月的。艾玛诗给杨果秀他们的聊天记录,满屏么么哒和宝贝亲亲,以及可可爱爱的颜文字。杨果把手机一推:“别。”艾玛诗嘟嘟嘴,不自觉已经渐渐陷入热恋状态:“哎呀,你完全可以尝试一下嘛,女人年纪大了,这种小奶狗很暖心的。”杨果说:“我对不会好好说话的男生过敏。”艾玛诗切道:“你说说你,单身这么多年,就没点想法?”杨果说:“你知道我的。”这回艾玛诗看了她很久,叹了口气,“小奶狗的好,试过才知道,俗话说得好,世界上最硬的两种东西,就是钻石和……”“停停停!”杨果手指顶住一只手掌,防止她继续,随后突然想到一个人。孟川上回来店里以后,依然隔三岔五给她发短信打电话,杨果的想法是冷处理,明确拒绝但还是给点面子,等他热情过去了,估计也就在乎别的东西去了。这个东西可以是另一个女生,也可以是什么篮球旅游甚至游戏,总之在她看来,这个年龄段的小朋友,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的。更何况,她确实无法回应。正想着,突然就来了电话,杨果一看,把手机调了静音,但对方坚持不懈,振动模式没关上,整个小桌子都受到影响。艾玛诗不满,“谁呀。”杨果说:“骚扰电话。”艾玛诗看她皱眉的表情,敏感察觉到不对,趁她不备一把捞过手机,看见屏幕上闪烁着“孟川”两个大字。她顿时从不耐转为兴奋,动作迅速地接通,对着那边就“喂”了一声。杨果无奈,只得由她,艾玛诗这还不算完,接通以后开了免提放在桌上,一只手还警告地指向杨果,让她别阻止。那边孟川似乎听出来了,以往杨果的声音都是淡淡的,哪有这样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迟疑地说:“姐?”艾玛诗在虚空中无声地猛拍大腿,对杨果做口型:“说话啊!”杨果翻个白眼,淡淡嗯了声后说:“什么事?”孟传的声音有些遥远,应该是在一个空旷的地方,他很开心地说:“姐,你今天接这么快啊,你在干嘛呢?”杨果说:“有事说事。”“无情。”孟川小声嘟囔一句,继续朝气蓬勃地说:“下午咱去看电影啊?”杨果正要拒绝,艾玛诗捞起电话关掉免提,动作极快一气呵成,而后对着那头说:“成,老弟介意多俩人吗?”也不知孟川说了什么,艾玛诗嫌弃地皱眉,“少罗嗦啊,你来就来,不来就算了。”然后又说:“这不就得了,下午在万达啊,待会儿把票传给你。”挂完电话,艾玛诗眯起眼睛抱臂,虎视眈眈看向杨果,“说吧,是谁啊?”杨果说:“提到小男生正打算告诉你呢,就是之前陪玩带的一队人。”“看上你了?”艾玛诗也不知道兴奋个什么劲儿,眼睛里就差蹦出亮光了。杨果耸肩:“初出茅庐的男大学生,遇见我这抽烟烫头的社会大姐姐,新鲜吧。”艾玛诗接口:“可你是个好女孩,他帅么?”杨果皱眉思考一会儿,才说:“很青春。”艾玛诗对她形容徐观以外的其他男人的方式已经习惯了,撇嘴道:“你不打算把握住?”杨果冷漠脸:“你知道我的。”这样的对话这几年间已经进行过无数次了,之前的庄安志,现在的孟川,艾玛诗每每都会劝她接触新的人,按她的说法,没谈过恋爱的人,道理懂得再多,也不如自己亲身体会一次懂得深刻。但杨果的态度一如既往,多少年也没变过,而且她觉得,多少年也不会变。今天这一出,杨果也不好拒绝了,她毕竟是单身,艾玛诗替她答应了,再回绝显得过分,而且有别人在,不是两个人单独的话,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不过她倒是忽略了艾玛诗在电话里说的那句“多两个人”,后者在午饭后叫来了她的小男朋友。果然是日系美少年,出门前应该精心打扮很久,画着淡妆,唇红齿白,耳朵上还坠着一串纤细的流星耳坠。少年迈着弱柳扶风的步子走过来,主动跟杨果打了招呼,“姐姐你好,我是oliver.”然后替艾玛诗拎起她那个巴掌大的小包。杨果淡淡点了个头,跟两人乘电梯上楼。电影院门口站着个少年,手里提着一大袋子奶茶,正在翘首盼望。杨果走过去之前他就看到了他们,开心地挥手,几人又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艾玛诗接过奶茶,问:“半糖?”孟川挠头:“没有啊,你们女生不都喜欢喝甜甜的东西吗?”艾玛诗不好打击他,随手又把奶茶放回袋子里递给oliver。孟川虽然不了解她们这样的大龄女青年,但还是懂得察言观色的,见此立即说:“我再去买一杯,半糖是吧?”杨果摆手,“不用,我不喜欢喝奶茶。”为避免尴尬,她主动去买了爆米花,一个眼神阻止了孟川的动作,而后领着几人进去了。看完电影,孟川提议要去吃晚饭,杨果摇头,说:“我还有事。”艾玛诗这回没说话了,刚才在电影院,杨果虽然跟孟川坐在一起,但全程面无表情,全场大笑的时候,她依然无动于衷。期间有几次,她很明显看到孟川想找话说,还有那些不知从哪个网站搜罗来的智障约会技巧,比如什么把爆米花放在自己腿上,然后让对方伸手拿的时候顺便进行身体接触;什么故意笑得夸张,身体往对方那边倒……然而杨果一概不予理会,冷着脸一言不发。这是在以她们两人之间的方式抗议了。孟川眼角耷拉下来,哀求地看向杨果,但杨果已经不想再呆,冷酷无视了他的期望。同时艾玛诗为逃避尴尬,随便找了个理由拉着小男友离开了。“再见。”杨果冲孟川点点头,提起包离开了,留下少年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身边来往的情侣发愣。入夜时分,杨果再次来到菜市口长街上,徐观已经出摊有一会儿了。看见她,徐观也没什么大的反应,杨果尽量掩饰好内心的不自然,微笑着对他说:“有没有兴趣做兼职?”第27章长街上经过一堆玩闹的学生, 向这边走过来,徐观一时没听清, 抬头问:“什么?”杨果笑笑, 拉过他身后的椅子坐下,手掌支着脸颊,“不急。”学生们在摊位前看手机壳,杨果自作主张招呼起来:“随便看啊, 多买多送。”徐观默默转头看她,杨果没理会,给其中一个女生推荐小黄鸭那一款。杨果很会做生意,舌灿莲花,硬是哄得一众人买了一堆, 正要开开心心付钱时,徐观提示道:“只收现金的。”学生们为难地互相看看,眼神里都传达着“现在年轻人谁出门还带现金”的迷惑, 杨果掏出手机,展示了二维码, 对他们说:“扫我的吧。”他们离开后, 杨果从钱包里拿出现金,不多不少, 零头都算准拿给徐观。徐观看了她好一会儿, 才伸手接了。然后是无人光顾的空档期,徐观开口道:“你刚才是不是问,什么兼职?”杨果没回答, 从包里拿出金桥,分给他一根,徐观接过,杨果已经为他点上火。她嘴里叼着烟,用眼神询问,得到肯定的意思后,侧头过来对上与徐观手里的烟,火星蔓延到自己这一边,她深深吸进一口,吐出直直的烟雾,清淡的眼睛被白茫茫盖住一瞬。她说:“冒昧问一下,你考虑过换行吗?”她的态度随意自然,徐观也跟着放松下来,双腿岔开一点儿,脊背微躬,下巴昂着抽烟,看烟雾飘向头顶深蓝幕布,才说:“换过很多,这个最好。”为什么最好,杨果没问,只是继续说:“是这样,我做旅游策划,你知道吧?”徐观在烟雾后眯起眼睛,淡淡笑了一下,“知道。”“然后,”杨果说:“现在是旺季,店里目前有点人手不足。”徐观微偏了头看她,眼眶下是长睫的阴影,单独看很漂亮的眼睛,放在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却显出英气。杨果垂下眼睛,不看他,继续说:“你有摄影技能,是我们需要的人才。”徐观大学期间活动最多的两个部门,除了校报就是摄影协会了。他把烟头扔进桌下的半截塑料瓶,说,“提供设备?”杨果点头,“提供,不需要自备。”徐观突然笑了下,“考虑一下。”杨果本来以为徐观会直接了当地拒绝,她肯定要很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他态度挺软,这时看他,察觉到他似乎心情很不错。她控制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再次想到他嘴唇的触感时,摊位前停下一个人。那人说:“贴膜的?”杨果抬起头,孟川就站在面前,俯视着他们。徐观似乎没意识到这人语气的不对,淡淡点头,问:“贴膜?”她不自觉皱起眉,说:“你怎么找到的?”问完又觉得多余,孟川还穿着下午的那套衣服,明显是跟着她过来了。她坐地铁回来,那时正值下班高峰期,公共交通里都是人,如果远远跟着,确实不容易发现。她只是有些不敢相信,孟川居然尾随她,要是她没有来找徐观,那对方是不是就能知道她住在哪里,接下来又打算干什么?孟川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一半脸隐在阴影里,没有说话。杨果站起身,直直看向他的眼睛,发现少年眼角有些发红,气息也不太稳的样子,她没有多想,只是冷下语气说:“你跟着我。”徐观觉出不对劲,暂时没有开口,只静静坐着看他们。孟川解释道:“我没有,我是……我是刚好看见你了,就,就想着……”他没有说谎,下午杨果的态度,确实让他有些受伤,虽然人家早就明确拒绝过,但他觉得,女人嘛,只要自己坚持总有一天会被打动,只是没想到杨果这样油盐不进,不管是自尊心还是别的,总感觉气闷。恰好有个朋友在酒吧玩,他就去了,几杯洋酒下肚,开始有些晕乎乎,朋友里不全是他认识的人,身边还有个很火辣的妹子。妹子不断主动对他示好,让他受伤的心灵稍感安慰,气然后慢慢事情就变得不太对味,妹子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手里拿了两个气球,哄着他使用了。他其实知道那是什么,但心里实在难受,加上空腹喝太多酒,一个没控制住,就那么用了。然后感到头晕目眩,有些想吐,于是出来散心,刚巧看见杨果从地铁口出来,冲动之下,跟着也就过来了。等到了长街上被夜风一吹,稍微清醒了些,开始后悔,反思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就见杨果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笑容,走到一个摆摊贴膜的男人身边坐下了。看着杨果帮他招揽生意,看着她笑眯眯收钱,还跟那个男人拿烟嘴对烟嘴。看起来很亲密。酒精作用下,他再忍不住,直到此刻站在他们面前,其实也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干嘛。杨果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那可真巧。”她这是不相信了。孟川有些着急了,他并没有坏心,只是觉得很不舒服,没想到杨果竟然把他想得那么坏,他喘着气说:“不是,姐,真不是……我就是从酒吧出来就看到你……”杨果听他说话,渐渐感觉到异样,又听到酒吧的字眼,皱眉道:“你喝了多少?”孟川没再开口,他有觉得头晕起来,眼前甚至开始发花。杨果仔细观察他的模样,绕出摊位,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她心里有了谱,第一反应是厌恶。从前在澳洲时,这种事在不同地区合法程度不同,但作为深夜酒吧的打工度假者,常见是肯定的。她一向不做评价,只是心里挺瞧不起。且自发拒绝跟这类人相处,有一回庄安志不知从哪儿搞来,把她悄悄喊到后门处,她反应过来后,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将人扇清醒,然后夺过那东西冲进了厕所。但现在是在国内,后果不可同日而语,她的语气冷得像冰,问孟川:“只喝酒?”孟川没有再说话了,也许已经渐渐感到清醒,回过了神。杨果不管他后不后悔,有些事她确实无法容忍,且感到一些莫名的失望,她没有再维持表面的礼貌,直接说:“滚。”徐观看她这反应,终于开口了,“怎么了?”孟川本来见杨果的眼神心里就一凉,想要解释又觉得苍白,一瞬间几乎觉得自己完了,此时听见徐观说话,脑子一犯浑,竟然脱口而出:“就算今天我没做这事儿,你也不会喜欢我是吧?但是为什么?就因为这个摆地摊的穷酸货?”有的时候,被家庭和象牙塔保护得好好的少年人,受过刺激后能做出很多让人几乎不敢置信的事。杨果不清楚孟川是因为被家里保护得太好还是别的什么,她也不想知道,这话一出口,她已经非常生气了,撂下最后一句话:“给你三分钟从这里离开,不然我就报警了。”接着就掏出了手机,看也没看孟川一眼。孟川听到这里,顿时害怕了,他从小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连这附近的警察局在哪里都不知道,也顾不得跟杨果解释,握紧拳就离开了。小跑着走到街口,拐了个弯儿,那种被杨果看得背后发凉的感觉才消失了一些,紧接着便突然再次产生愤怒的情绪。他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偶尔遇到想要追求的女生,哪个不是不出几个月就拿下了,虽然杨果确实跟那些女生不太一样,但他其实还是很自信,觉得只要坚持,总能看到曙光。没想到今天看见那个男人,他突然就觉得乏力。也许还有些别的,但他此刻根本没办法思考,只是把这愤怒都归结于自己居然比不上一个摆摊贴膜的男人。这里人已经变少了,不远处似乎有一对小情侣,两道人影纠缠在一起,深夜的黑暗里是只属于他们的甜蜜。他蹲在地上平息了会儿呼吸,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这边杨果还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徐观静静等了会儿,开口道:“他看起来很不舒服。”杨果冷笑一声,重又坐下,掏出一根烟点燃。她没顾得上给徐观,后者也未在意,只是自己拿了烟也抽起来。半饷后,徐观说:“他自己走没关系?”杨果说:“不关我事。”她还在生气。当初在新西兰遇到孟川,其实很多次让她想起当年的徐观,朝气蓬勃的、对所有怀抱希望、对世界充满热情的正当最好时候的少年。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碰了那种东西,还说出那样的话。他实在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和那些所有的,世间平凡又普通的人一样,没有信仰,愚蠢地随波逐流。杨果这样想着,再次点了一根烟。徐观一直在看着她。他突然又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三年后第一次见到她时,在胡同巷子里她顶着汗湿的头发喘着气救他时,还有上次她对两个小姑娘充满敌意的时候。他都突然有一种感觉,一种莫可名状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就像以前在海洋馆见过的一只企鹅。那时候馆内似乎在进行转移,别的企鹅都已经被带走了,不知为何只剩它留了下来,呆呆站在画着冰川的背景前,紧贴着幕布,一动不动很久。他也看了它很久,也许因为空调关闭,场馆内的冰几乎都开始融化,那只企鹅好像在等什么,也好像什么都没等,在气温逐渐升高的巨大场馆内,孤独冷漠,自取灭亡般奋不顾身。他现在还不懂,只是突然失语,沉默陪伴她这么坐着,抽完一整包烟。作者有话要说:高亮声明:此章为剧情需要出现的情节均为虚构,本人只是听说,并未亲眼见过,所以有没有味道啥的我也不知道,都是瞎编的。第28章突然街口传来呼喝, 有人高声提示着:“城管来啦——”那种莫名的气氛被瞬间打破,杨果掐灭剩下大半根的烟, 看着收拾东西的徐观问:“需要帮忙吗?”徐观点头, 让她帮忙将桌布收好,桌子折叠起来寄放到身后的馄饨店里。没什么客人,几张小桌空荡荡的,木制桌面上布满陈年油渍。老板是个中年大叔, 正坐在柜台前看着电脑悠闲地嗑瓜子,电脑里传来女主播甜美的声音:“那接下来这一首歌就是《处处吻》,觉得主播唱得还不错的人记得点一个关注不迷路哦~”杨果刚把桌子抬回去,徐观就背着帆布包进来了,他与店家说了声, 接着下巴往厨房的方向一抬,对杨果说:“进去。”杨果没来得及问,外面已经传来城管拿着小喇叭喊话的动静, 徐观嫌她动作慢,推着她进去了。他的手掌完整抵住她的腰, 宽大温热。杨果脚下放慢, 徐观就靠得很近,自己的脊背几乎贴到他胸口, 她能感到那里有一根带子, 是他的帆布包。厨房里头之前有个厨师,见他们进来就提前出去了,此时小小的空间里是猪肉海带丝的鲜味, 还有杨果身上香草薄荷的清新香气。徐观的头微微低下去,她的发尾扫着脖颈,动作间那味道更清晰钻进鼻腔。“你用什么?”他低声问。“什么?”杨果没反应过来,回头,额头差点撞到他的鼻尖。徐观没退,就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说:“香水,你用什么香水?”太近了,杨果想。她也放低了声音,说:“you or someone like you.”“chandler burr.”徐观说:“难怪。”“难怪什么?”徐观笑了笑,没回答,手掌原本已经虚虚挪开,此时又贴上来,微微用力将她往更深处推,“再进去点儿。”一盏暖黄小灯,平日里应该是忙碌带着油渍味的空气,今晚安安静静,在水泥地面上投出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杨果盯着地面转身,悄悄往前挪了一步,两道人影就融成了一道。排气扇嗡嗡响着,徐观看着窗外说:“要下雨了。”杨果抬头看他。“你给他钱么?”她是说这家馄饨店。徐观说:“租金是必要的。”他二十八岁了,经历过大起大落,早就懂得市井间的生存之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杨果问。“你问这个干什么。”徐观说。杨果说:“我想知道。”徐观移开视线,淡淡说:“大概一年前吧。”一年前,杨果默默咀嚼这个日期。那之前呢?之前的两年他又在做什么?杨果不是没有尝试过打探他的消息,但她一毕业就离开国内,期间一次也没回来过,也没有问过谁,找了些别的途径,却只知道他在北京,再没有多的内容。她随着徐观的目光看过去,有些脏污的台面上堆着还未清洗的碗碟。她想起来之前徐观提到过,他曾经在餐厅打工。他的第一份工作是什么呢?杨果想着想着,不觉开始出神,想象分隔在两个半球的他们,在同一个深夜的餐厅厨房,那时候季节会不同,但现在他们在一起,望着同一个月亮,听着一样的雨声。“你在想什么?”徐观轻声开口,杨果发现他又靠近了一点,眉眼浓黑。“我在想象……”杨果说:“想象我们一起在不同餐厅的后厨洗盘子,我洗完三个,你也许还在洗第一个。”“这不可能。”徐观挑眉:“你不是说自己以前从不做家务?”杨果顿住,笑起来:“对啊,你不也一样。”然后接了一句:“但我们学得快。”雨声渐大,水滴砸到树叶落进泥土,徐观说:“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杨果说:“值得的。”“怎么说?”杨果直直望进他的眼睛,表情很认真:“不管你做过什么去过哪里,我又找到你了。”因为下雨,电压不太稳,头顶的小灯闪烁几下,杨果看见徐观弯起来的眼尾。店里传来人声,厨师进到厨房,两人往角落站了站。墙角处有个大冰柜,没有贴紧,刚好能容下一个人站住。徐观走进墙角处,闲闲往斑驳的墙面上一靠,说:“摆个地摊,什么好不好的。”“大碗猪肉馅儿。”老板从厨房门口探出头说完,看见这两人还在,提醒道:“城管没走呢,多呆会儿。”就又出去了。杨果这时好像才反应过来,问:“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躲着?”徐观轻笑一声,“你说为什么?”他维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眉毛挑起来,眼婕很长,表情是戏谑的。杨果感到耳根发烫,害怕胸腔里的心跳声能被听见。千万雨滴猛地砸落下来,来势汹汹,伴随滚滚雷鸣从远到近,炸响在窗外。排气扇的声音听不见了,春雷也盖住杨果说的话。闪电照亮徐观的脸,杨果抬手,摸到他干净的鬓角,接着腰际被一只手按住,她贴到他怀里,觉得帆布包的带子有些膈人。厨师点燃煤气灶,架锅烧水,等水开的时间里,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徐观维持着一只手抱住杨果的姿势,笑得痞气回视他,厨师尴尬一瞬,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回过头去,目不斜视往还没烧开的水里倒馄饨。杨果不再说话了,也说不出来话了。徐观在厨师回头的瞬间就低下头吻住了她。他的嘴唇湿热,和之前的蜻蜓点水不同,手掌很用力,她的腰向他弯折,嘴上的动作也很重,她只能被动承受。他的另一只手掌住她的后脑勺,一直往里压,但又带着克制,掌心同时轻轻揉着她的发丝。原来是这样的。他如果吻她,果然是这样的。这感觉她也许已经想象过很多年,几乎就在内心发出心满意足的喟叹。春雷一阵接一阵炸响,雨势越来越大,杨果伸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指尖都在微微颤抖。老板的声音从外间传来,“猪肉馅儿——好了没?”徐观这才放开她,双手捧住她的脸,指尖轻轻抚过眼角,呼吸交错间气息还稳定,看了她半饷,轻笑着说:“你怎么这么爱哭。”老板已经走到厨房门口,催促厨师上菜。杨果听到两道脚步声渐渐远去,夹杂着老板不满的嘟囔:“你这馄饨放多了几个吧?工资里扣啊。”杨果气喘吁吁,手还环着徐观的腰,脸埋进他的颈窝。其实她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徐观任她靠着平复情绪,下巴若有若无碰到她的头顶,雨声变小的时候,他说:“走吧。”出到前堂,店里唯一一个客人面前摆着馄饨,却没动筷子,面无表情地玩着手机,身上湿了大半,应该只是为了避雨才点的餐。杨果的眼眶还红着,亦步亦趋跟在徐观身后,男人走到店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问老板借伞。老板还坐在电脑前嗑瓜子看直播,闻言斜斜睨他们一眼,说:“我这儿没伞,你们等雨停了再走吧。”不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两人隔着雨帘,看见白色车身从右边开过去,过了会儿,又从左边回来,迅速向来的方向开走了。蓝色的车顶灯在水雾里乱闪,带着奇妙急躁的生命力。徐观说:“去我那里?”隔着连接天地的雨幕,街道旁的侧柏散发出清新的水汽,两人间的温度暧昧又温柔,杨果鼻尖一酸,正要回答,突然捏了捏鼻子,最后还是没忍住,打出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徐观噗嗤笑出来,天时地利人和的气氛霎那间消失不见,他说:“算了,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