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点燃人生中第一根烟,直至今日。——第二天杨果依旧很早就到了店里,整个上午,薛欣的眼睛都亮闪闪的,充满着八卦少女的求知欲。中午她们叫了外卖,杨果拌匀自己那份少辣的小龙虾盖饭,开口道:“说吧,想知道什么?”薛欣拆开一次性筷子,熟练地将两根细木头互相交错着刮掉木屑,就像一只准备享用美食的松鼠先要幸福地搓搓爪子,她努力抑制着兴奋问道:“老板,徐观,就昨晚那个帅哥,是不是你男朋友啊?”杨果不问反答:“你觉得呢?”薛欣皱着眉头回忆:“我觉得是吧……哦不,应该是准男友!就算现在还不是,肯定很快就是了!”说完便用一副求夸奖的表情看向杨果,“对不对?”杨果拿筷子在她头上轻轻一敲,“吃你的饭吧。”吃完饭,店里来了电话,薛欣擦着嘴去接了,杨果提起桌上两盒外卖拿去扔,大型垃圾桶离得较远,她走了一段刚回来,就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探头探脑往店里看。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站住了,抱臂看着这人猥猥琐琐继续偷看。店铺是玻璃门,她没站多久,那人就发现了,转身摘下卫衣帽子挠着头,声音小小的:“姐。”杨果越过他,带起一阵馥郁的玫瑰芳香,“进去呗。”店里薛欣刚挂电话,看着杨果身后的人首先挂上职业微笑:“欢迎光临。”然后觉得眼熟,指着他道:“诶,你不是以前来过的,那个那个……”“孟川。”杨果接话,而后对孟川说:“来干嘛啊,又想出去浪?”孟川傻笑道:“对啊……欸不是,我是,我是来找你的。”声音越来越小。“找老板?”薛欣疑惑地问:“你找老板干嘛特意来店里,她不常来的。”“我又不知道……”孟川嘟囔一句,接着对杨果说:“我没有你的电话,我姐不给我。当时在新西兰你也不给我微信,我只能来这里看看了。”杨果两只手各拿一把椅子,自己坐下后,又推一把过去让他坐,“说吧,什么事儿?”“其实也没事儿,就是……”孟川看了眼薛欣,后者聪明地挪开视线,盯着电脑啪嗒嗒敲起了键盘。他放低了声音:“就是想请你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杨果说:“但我可能没空。”孟川问:“可能?那就是也可能有空嘛。”“我很忙的,小弟弟。”“我都22了!不是,难道你一直都没空吗?”杨果叹了口气,拿出烟,示意孟川跟她出去。昨夜下过雨,此时天气晴朗,日光很盛,杨果掏出烟散给孟川一根,后者要拿火机帮她点烟,她微微侧开身摆手,自顾自点了。孟川偷偷打量着杨果,她今天穿的依然很少,短款风衣和紧身内衬,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裹进牛仔裤,配切尔西短靴。“你别费心思了。”杨果朝天空呼出一口烟,下颌线条很清晰。“姐!你好狠的心……”孟川凑过去,一颗大脑袋差点挨着杨果,后者退开两步,忍住自己差点挥上去的巴掌。“你猜我多少岁?”她问。“我看你也就大我两三岁。”孟川撇撇嘴,“不是,这是什么重点吗?年龄怎么了?”杨果说:“我三十了。”其实她二十七。孟川先是瞪大了眼睛,“我不信。”紧接着又说:“那也无所谓,三十又怎么了,年龄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你姐姐不愿意给你我的电话,你还不明白?”杨果笑了笑,继续道:“我三十岁,问题就是,我出生的时候,你还有八年才看到这个世界,我高考的时候,你还挂着鼻涕在小卖部买辣条,等到我开了自己的店,你还在象牙塔里梦想着谈一场刺激的恋爱。”她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种轻慢,但孟川觉得她其实说得很认真。快毕业的男大学生,课程极少,加之家境不错,无需担忧没有饭吃,也不用操心自己结束学业后的生活,又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看相貌,造就孟川一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本事。此时他更是将这本事发挥到了极致,被杨果这么说,不仅不生气,反而嬉皮笑脸起来,“哎呀,就是吃个饭嘛。”杨果瞥了他一眼,不再开口,过了很久才说:“你觉得自己喜欢我?”饶是孟川脸皮再厚,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发问羞住了,耳根子红彤彤的,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悄悄点了头,嘴里却说:“姐,你这么直接的啊……”杨果抽完一支烟,又掏出一根,眼睛看着街对面的杨柳,“喜欢这种事情,自己都不清楚的话,那也别谈别的了。”“我,我清楚啊,不然干嘛想方设法地来找你……”孟川注意到,杨果好像并没有在听,吞掉了接下来的话。杨果说:“那你想到我的时候,会想到什么?”孟川又被问住了。杨果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是说真的,你别费心思了,我有喜欢的人了。”孟川第一反应是:“谁?”杨果垂下眼睛,声音很轻:“一个教会我自由的人。”虽然她这么说让孟川一颗少年心很是受伤,但他也没有选择放弃,只是压抑住问到底的想法,说:“你就告诉我,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杨果说:“还没有。”孟川笑了,牙齿很白,在日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这不就完了,大家都是单身,你可不能阻止我追你。”“小孩。”杨果摇摇头,丢下一句话,转身回店里了。“论文写完了吗?快回去吧。”“姐!那你还跟我吃饭吗?”“再说。”杨果头也没回,伸出一只手挥了挥。薛欣从电脑后头露出半个脑袋,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杨果,小心翼翼打探道:“老板,他要追你啊?”小耳朵还挺尖,杨果斜睨她一眼,薛欣赶紧缩回电脑后头,安静下去。过了阵儿,她还是忍不住小声说:“老板,这年头小狼狗早就不靠谱啦,我还是觉得徐观更帅。”“当然。”杨果说。作者有话要说:注*:出自朱利安巴恩斯短篇小说集《脉搏》。第10章京城郊区一栋别墅的花园里,汤蕊驱车停下,“砰”地甩上车门,将车钥匙往泊车的小哥身上一扔,直冲冲就往屋里去。客厅里汤榆正在被父母训话,母亲念念叨叨说他:“说了多少次了,那群狐朋狗友的你少跟他们混在一起,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你姐,咱家也不求你多有出息,至少别给你爸添乱吧……”今天是汤家每周一聚的日子,父亲一般会推掉所有能推掉的应酬,姐姐也会从市中心的公寓回来吃饭。汤榆正不耐烦,努力压抑自己想要夺门而出的冲动,就等着老姐到家了来拯救自己,没想到汤蕊一进屋,丢下一句“回来了,吃饭叫我”就气冲冲往楼上走,连母亲叫她也不理。父亲放下报纸,对母亲说:“你去看看她怎么了?。”他连忙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我去我去!”到了楼上,汤蕊的房门紧闭,他轻轻敲了敲门,汤蕊没理他。“姐,是我。”他再次敲了敲门,“你不管我我可一直敲了啊,反正我也不想再下去了。”过了会儿,里头传来几声闷闷的脚步声,汤蕊把门开了一条缝,人躲在门后。汤榆走进去,帮她重新锁了门,一转头却看见她眼睛红红的。“怎么了姐?靠!谁欺负你了?”汤蕊没开口,只是摇头。“你跟我说啊,你这周去哪儿了?”汤榆急得抓头发。汤蕊坐在床上抱住自己的腿,眼泪又下来了,半天才断断续续说:“阿观,阿观他,交女朋友了。”汤蕊在外一副高冷不近人情的大家闺秀模样,其实在这个弟弟面前却常常哭,但从小到大不管她哭多少次,汤榆依旧会被她的眼泪扰乱心神。他听到那两个字,瞬间就炸了,“徐观?你去找徐观了?”汤蕊还记得爸妈就在楼下,让他小点儿声。“不是,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惦记他?他有什么好啊?他交女朋友就交女朋友啊,你哭什么?不是,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他怎么你了?你说啊姐,我找人揍他去!”他一下很着急,情绪激动地连续发问,汤蕊本来就在哭,逻辑不太不清晰,哪能回答,一时间只顾着抽泣。“艹,艹!”没得到回答,汤榆被自己的想法气得在屋内团团转,神色阴狠了一瞬间,就要夺门而出。“你干嘛去?”汤蕊叫住他,终于解释道:“他没干嘛,你别去找他。”汤榆收起脸上的表情回过头,对着姐姐笑了笑:“放心,我不找他,我就出去抽根儿烟。”他回到楼下,耐心等到开饭,沉默吃完,对母亲说:“妈,姐姐不开心,您也别多问,今晚我去陪她。”汤家夫人也知道,这儿子虽不靠谱,遇上姐姐的事儿还是正经的,于是点头同意。谁知上了车,汤榆却又对汤蕊说:“姐,我今儿其实约了朋友,你一个人没事吧?”汤蕊已经冷静下来了,徐观的事儿虽然让她生气,但过了好几天,一时从徐观那里也找不到突破口,要不是今天收到消息,得知那个所谓的女朋友其实是他们大学时共同的同学,也到不了流泪的程度。那个女人……那个杨果,她连名字也记不住的,当年那样平凡而普通的人,居然成了徐观的女朋友。不再多想,她点点头,嘱咐弟弟注意安全,又给他转了不少钱,送他到了地方就自己回家了。——“sometimes the dreamer finally wake up, dont wake me i am not dreaming ……”低而缓的歌声响起,杨果穿着单件紧身毛衣,在屋里打扫卫生,跟着音响轻轻哼着。上次吃完火锅,她又约徐观吃过一次宵夜,徐观没拒绝,还送她回了家。她感觉到,这场有关她一个人的战争,好像终于有了进攻的方向。晚上九点,杨果走进理发沙龙。“理发。”与此同时,菜市口的长街上,卖烤串儿和卖盆栽的摊位中央,徐观摆好摊面,小夜灯亮起,开张。今夜是周末的最后一个晚上,街面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也不少,行道旁的侧柏还凋零着,徐观贴完几张膜,点上一根烟。道路尽头处走来一群吊儿郎当的小伙儿,个个穿着光鲜亮丽,打头的是个白净高挑的少年人,亮银色的外套在杂乱的街市里很显眼。“榆哥,您今儿选的这地儿牛逼啊,深入体验人民群众生活?”汤榆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打火机,随意说道:“怎么着,嫌弃啊?”先头搭话的那个人赶紧摆手,“诶那可没有,榆哥选的地儿准没错儿!”于是一伙人闹哄哄地就要奔着另一边的大排档去,经过徐观的摊位时,被称作榆哥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怎么了?觉得我短发不好看?”杨果坐在镜子前摆弄着自己被剪到耳根处的发尾,斜睨andrew的表情。andrew赶紧拍着胸口保证:“诶那可没,我果儿姐hold得住任何发型!”杨果微笑着站起身,走到背景墙前抬起下巴示意:“来,拍照。”andrew挂着一言难尽的表情拿出手机,按下快门的那一刻,他看见杨果调整了姿势,整个人站得笔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标准的证件照微笑。十点,汤榆走到徐观摊位前,将手机往他桌上重重一拍,“贴膜。”徐观坐在小矮凳上,眼皮微抬,就要拿过手机的时候,那人又迅速将手一收,惊讶道:“哟!这不是徐大少爷吗?怎么在这儿啊?”说完,他动作浮夸地抬头揉了揉眼睛,突然猛地弯身,拿过桌上的小夜灯往徐观脸前凑,“不是,瞧瞧这脸,还真是咱们徐大少爷啊。”他直起身,勾过身边一个身材火辣的妹子,顺手在她屁-股上一抓,惹来娇羞的惊呼。徐观笑了笑,声音却在鼎沸的闹市中显得冷漠:“好久不见,汤榆。”汤榆点上一根烟,打量一番徐观的摊位,在看到那一包金桥时,冷笑道:“哟,咱徐少怎么抽这样儿的啊,也太丢份儿了,要不弟弟我匀你一条好烟?”徐观抽出一支烟,点上火,往上呼出一口气,今夜无风,那烟雾便直直往上冲,差点儿就能喷到汤榆的脸上。汤榆往后退了一步,嘴里高声喝骂:“艹!老子他妈的……”他身后一堆人本来还没反应过来,这平日里呼风唤雨无恶不作的汤家小少爷怎么就能认识一在菜市口摆摊贴膜的,虽然一看汤榆的样子就不怀好意,但也不敢妄动,此时他这句骂好歹算是一个信号,俱都开始撸袖子就要上前去找麻烦。“可别,”汤榆开口拦住他们,又很快换上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对徐观说:“徐少,这是什么意思啊?弟弟我一番好意,看您就抽这,不可怜您吗?”徐观站起身,夹烟的手往下指了指小桌,“我在做生意,劳架让个道儿。”汤榆嗤笑一声,接着道:“您这一晚上能赚多少啊,报个数,我给你三倍,跟我去一边来两根儿?”徐观只是看着他,沉默不言,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汤榆把嘴里的烟往地上一吐,“艹!给脸不要脸,好好跟你说不听是吧,行!给我把他摊子砸了!”身后的人立刻一拥而上,踢翻了徐观的小桌,手机壳、小夜灯撒落一地,桌面下露出一个帆布大包,其中一人看准了就捞起来要砸。徐观本来坐着没动,这时却突然站起身,一拳就砸到了那人肚子上,力道极重,将他打退了好几步。众人正准备一拥而上,街对面的水果摊里突然传出一声高呼:“警察来了!”拿包的那人还在扶着兄弟喘气儿,就听汤榆怒喝道:“艹,先走!”他急中生智,抱着包就跟着大家跑,却被徐观一把拽住,“包还我。”那人一时挣脱不开,急得踹了徐观好几脚,但男人的手用了巨大的力量,死死拽住他的手腕不放。汤榆一看也急了,他家里情况特殊,万万不能被警察逮住进局子问话,赶紧和几个兄弟上前对着徐观拳打脚踢,好容易解放了那人,招呼了众人就跑。他们跑出长街,人烟渐稀,往后一看,徐观竟然追着过来了。汤榆看了看他,突然一挥手示意兄弟们跟上,往右拐进了纵横交错的胡同里。杨果到菜市口的时候,发现徐观今天不见人影,但是摊位在,小桌面上乱糟糟的,还有很多东西被扫到了地上。周围很多人围着,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杨果隐约听出什么“打人了”、“被砸”、“怎么会得罪这些人”。她皱起眉,随便扯了个人问:“怎么回事?这里那个贴膜的男人呢?”那人是个大妈,闻言可惜地摇摇头,“唉哟,这小伙儿,不知道怎么就把一群混混给得罪了,那群人瞧着就不是啥正经人……”杨果不耐烦听下去了,转身去了水果店,问老板娘:“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姑娘言简意赅:“有人找事儿,我帮忙报警,他们就跑了,贴膜的小哥追过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杨果急急问:“他们从哪边跑的?”姑娘不说,反而叮嘱她:“他们人可多了,你想干嘛啊?”杨果突然高声吼道:“你告诉我哪边!”姑娘被吓了一跳,这个女人来她店里,从来说话都是淡淡的,她第一次见她这么激动,只得指了方向,说:“从这边走,但是好像出街以后就拐进胡同里了。”杨果顺手抄起她铺位上一个装水的玻璃瓶,转身就奔过去了,姑娘着急的声音被甩在身后,她掏出手机给艾玛诗打电话:“你帮我看着手机定位,不动了立刻报警。”不等那边回答,杨果确认她听到后,就挂断了。她越跑越快,背包在身后砸得啪啪响,脸颊被冷风吹得甚至刺痛。傻逼,艹,这个傻逼……晚上十一点,杨果气喘吁吁停下脚步,她听到前面左边的小巷子里传来嘈杂的呼喝。捏紧手里的玻璃瓶,她走了进去。第11章汤榆拐进这条小巷就停下了脚步,身后一众人跟着停下来,转身看见徐观一个人慢慢走了进来。这里没有路灯,非常黑,巷子的边缘还扔着好几包垃圾,地面脏兮兮的,还偶尔穿过一两道可疑的小小黑影。徐观就那么走了进来,一个人两条腿,甚至没有随手顺一根木棍。他有些喘,但声音还是淡淡的,“包还给我。”汤榆咬住后槽牙,恶狠狠说:“不给你又怎么着?”徐观突然笑了,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同时脱掉外套,缓缓解开脖颈处的衬衫扣子。他的动作太过随意,气场几乎是悠闲的,仿佛不是面对着近十个虎视眈眈的青壮年,而只是一群要与他进行友好交流的老头老太太。拿着帆布包的那个人,不知为何竟然瞬间感到胆怯,往后退了两步。汤榆猛地将他往前一推,挥手道:“给我揍死他!”众人一哄而上,先是赤手空拳的较量,徐观的身影在人群里灵活闪躲,如一只迅捷的豹,躲开大部分毫无技巧可言的攻击。说到底这只是一群平日里沉迷吃喝玩乐的富二代,很多还在读书,身子都挺虚,打架从来只是仗着人数取胜。徐观的目的只是夺回自己的包,并未恋战,四肢的动作协调得不可思议,次次直往要害处击,动作快速有力,靠近的人往往只能挨他个边儿,就短暂失去作战能力。他盯准了拿他包的那个人,专往他身上招呼,不说游刃有余,却也让那人被揍了个够呛。汤榆眼看着这群没用的兄弟伙这么久都只让徐观挂了彩,恨恨怒骂:“集火!你们他妈的集火啊!一起上!”吼完便撸起袖子加入战局。一片混乱中,男人的野性逐渐显露出来,开始有人抄起身边一切可利用的家伙,头脑充血地瞄准目标就砸。其上布满装饰性尖锥的背包,戴着厚重手机壳的手机,金属外壳的打火机……还有最原始的,双拳和双腿。徐观虽然一开始还占了些许上风,但耐不住对方人多,各种工具也就多,开始渐渐吃力。乱七八糟的呼喝声里,他隐约听见汤榆的怒吼。“给老子揍!打死算我的!你他妈的欺负我姐,还瞧不起我?我今儿就让你看看……”帆布包掉到地上,被徐观一弯身捞了起来,有人瞅准这一瞬间的空当,猛地一脚踹到了他的头部。这一下非同小可,他的后脑勺被踹到了,无法控制的晕眩感袭来,他趔趄了一下,紧接着就是无数双腿脚砸到了身上,他将包往背上一甩,尽力抵挡中,余光看见巷口跑进来一道身影。极清脆的哗啦声猛然响起,他听见一道女声大喊:“住手!警察马上就来!”汤榆一惊,喝住众人,转过头,只看见一个女人,她举起手机,急急说道:“我的手机有定位,朋友十分钟前已经报警了!”隔着人堆,汤榆看不清她手机上的画面,但这一片离闹市区并不远,出警可以很迅速。身份特殊,他不敢冒险,只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恨恨指了指徐观,带着众人迅速离开。徐观半弯着腰,缓过最初一阵晕眩站起身,目光看过去,杨果其实已经离得很近,是随时会被误伤到的危险距离。一旁的垃圾在方才的打斗中被波及,散落一地。她就站在满地腌臜里,手上捏着个只剩瓶颈的玻璃瓶,碎口处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水。没有很韵味的风衣,也没有尖头高跟鞋。她穿着极普通的,白色的运动棉服套装,满头大波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学生妹标准波波头,只是刘海没有那么厚,也许是被汗湿的,有几根黏在了光滑的额头上。没有化妆,她的肤色依旧很白,眼睛看起来更清淡,就像还在读书的女大学生。“是你啊……”徐观深深喘了口气,勾起一边嘴角,声音笃定,咬字清晰:“杨,果。”他就笔直站在小巷中央,浑身四处遍布伤痕,眼角淤青,嘴唇也有一道口子。但他似乎短暂卸下了周身重负,眼神是发泄过后的明亮。她仿佛看见沙场上扛过千军万马的独将,狼狈不堪,却依然是张扬的,意气风发。“杨果。”他轻声问:“你哭什么?”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清亮明澈,如同多年前,在学校漫天飘扬着柳絮中的初见。——“i’ve got the strangest feeling, this isn’t our first time around.”十年前的这一天,京大开学,无数莘莘学子怀抱着满腔兴奋与热血,自全国各地涌入这座国内顶级高校的大门。九月的天气还很热,杨果穿了件长袖t恤配普通牛仔裤,提着大包小包报道缴费完,难以避免地出了很多汗,身上味道自然说不上好闻,何况身边还跟着个神情严肃如教导主任的母亲,在一众花枝招展的学妹中显得平凡普通。于是在开学第一天来观望学妹质量的学长们,俱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她。杨果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带着妈妈靠近搭在树荫下的接待大棚。“哪个系?”坐在里头的学长瞟她一眼,懒洋洋问。杨果看了眼棚顶上印着“经济管理学院”的横幅以求确认,拿出报道证说:“金融专业。”学长招招手,指挥起身后一个闲着没事的男生:“你带她去宿舍吧。”男生正在跟漂亮的女同学进行着愉快的交谈,闻言有些不情愿,却在杨果母亲周朝凌厉的目光逼视中,无奈站起了身。他暗叹自己倒霉,分到个其貌不扬的学妹。一改之前聊天时的话痨表现,男生沉默寡言地接过杨果的部分行李,带二人去了宿舍。杨果的宿舍在三层,她到的时候里头已经坐了一个女生,满身价值不菲的名牌衣物,正跟旁边打扮奢华的妇女撒娇。“妈咪,待会儿吃完午饭你们就走嘛~”一个中年男人从上铺探出头来,假装生气地说她:“爸爸妈妈辛苦帮你提行李上来,还帮你收拾屋子,你这就要赶我们走了?”女生小声嘟囔道:“明明有男生要帮忙,你非得自己提……”中年男人闻言立刻横眉怒目:“那些小孩儿一看就别有用心!爸爸能让他们随便进入我宝贝女儿的闺房吗?!”刚跟着学长走进来的杨果:“……”坐在中间的妇女看见她们,开口搭话:“你是我们诗诗的舍友吧,真可爱,叫什么呀?”杨果正要回答,周朝先开口道:“你们好,她叫杨果,我是她的母亲。这位同学叫什么呢?”女生笑眯眯得回答道:“阿姨你好,我叫艾玛诗,这是我爸妈。”周朝与二人点头问好,接着凑过去,对艾玛诗说:“同学,我们是从武汉来的,今晚我就要回去了,杨果长这么大第一次到外地读书,你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隔得这么远,阿姨想求个安心。”杨果与学长道谢,继而沉默地从行李里拿出被褥,选择了艾玛诗的那一边,在下铺收拾起来。艾玛诗礼貌的声音响起:“好的阿姨,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杨果直起身,越过她们中间,说:“我上个厕所。”下午晚些时候,杨果忙了大半天,总算把事情办得七七八八,带着周朝在学校里闲逛。周朝打量着周围来往的学生家长,说:“果果,关于上午那些学长的事情,你怎么看?”杨果说:“没注意。”周朝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你要认真学习,上大学不是个结束,只是人生漫漫长路的开端。我看那些开学第一天不忙着搞自己事情的小孩子,肯定也学习不好,以为上大学就能放飞自我了?估计还想着谈个什么恋爱……”正说着,旁边路过一对手牵着手的小情侣,男生说了什么,女生娇羞地笑倒进他怀里。周朝厌恶地皱眉,声音丝毫没有放小:“学生就该做学生的事情,年纪轻轻的,整天就知道男欢女爱,像什么样子!”那对情侣惊诧地看过来,男生皱紧了眉头,嘴里说了句什么,拉着女朋友快速离开了。杨果看出来了,他说的是“神经病”。她的脸顷刻间涨红,觉得很羞恼,对周朝说:“妈,你干嘛那么大声。”周朝嘿了一声,转头看她,问:“怎么不能大声?难道我说错了吗?还是说你觉得大学就可以谈恋爱了?”杨果摇头,拉住她的手安抚:“没有,妈,但那些人你也管不着啊,干嘛去说人家。”“说不得了?”周朝看起来有些生气了,声音更大:“好好的名牌大学,我看就是被这些人带坏了风气,学不好好上,想过家里父母的期待没有?”此时快到晚饭时间,校园里的人越来越多,有路过的朝他们这边看,在杨果眼里,都带着些不太友好的打量。杨果只觉得难堪,小声劝解:“别说了,我们快去吃饭吧。”周朝却还是没有住嘴,反而变本加厉,声音越来越大。杨果突然高声说道:“你别说了!”周朝瞪大眼睛,镜片后的眼角的皱纹看起来都被放大了,她不可置信地说:“果果,你吼妈妈?”杨果反应过来,拉着她道歉,但周朝脾气上来了,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往外走:“还吃什么饭!我今天就回去!”杨果跟了很久,直到周朝毫不留情地冲到校门口,伸手招来的士,坐进去时还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她停下脚步,沉默目送车辆远去。站了一会儿,想起明天还要军训,她去了食堂,打包一份煎饼果子,到宿舍楼下时却没进去,拐进了楼栋后侧。这里有一株高大的白毛杨柳,杨果在暑假时逛学校论坛,知道到四月的时候,它会落下像雪一样的飞絮。没有凳子,她随意坐在花坛边上,摸摸厚厚的刘海,已经被汗黏了些在额头上。煎饼果子热乎乎的,她其实不是很饿,但还是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诶,别瞎闹!球跑了!”突然有道男声传来,杨果脚下滚来一只篮球。她把煎饼果子装好放到一边,捡起球,看向跑过来的瘦高男生。男生环顾一圈,而后盯住她笑起来,伸出一只手,声音很清亮:“不好意思打扰到你吃晚饭了,这球是我的。”杨果把球递给他,男生接过篮球往臂弯固定,却没走,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徐观。”杨果的声音闷闷的,“我叫杨果。”九月的傍晚,徐观只穿了一件篮球背心,杨果发现,他的眼窝很深,睫毛很长。“杨果。”他轻声问:“你哭什么?”第12章回到宿舍,另外两个女生已经到了,正和艾玛诗头碰着头地说着什么。杨果主动开口道:“你们好,我是金融系的杨果。”两个女生也分别自我介绍道:“你好,咱们都是金融系的,我是赵文琪。”“我叫文韶。”艾玛诗指指放在她床上的迷彩服,“喏,你回来晚了,刚发的军训服,给你拿了中号,看看合适吗。”杨果拆开来在身上比了比,笑说:“合适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