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韶仰天长叹:“靠啊,明天就要军训了,我好容易养了一个暑假白回来的奶油肌!”赵文琪嘴很甜,此时劝慰她道:“没事儿,你不管白不白都好看,而且军训完就要入冬了,很快也能白回来的。”杨果注意到她们面前的书桌上摆着许多传单,凑过去加入话题:“你们在看什么?”艾玛诗拿起其中一张给她看,纸质上好,页面简洁,几个大字写着“京大校报记者团招新”,下面除了报名地点、联系方式和招募的职位,再没有别的,与剩下那沓花花绿绿的海报形成鲜明对比。京大的校报到如今已拥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想来也不需要什么宣传,只摆出这个名头,就一定有许多人趋之若鹜。杨果挺感兴趣,问三个女生:“你们打算报什么?”文韶伸了个懒腰,软绵绵地说:“我什么都不打算报,好好享受生活呗。”“看给你懒的,”赵文琪拍拍她的头,说:“那个吉他社看着蛮好玩儿的,我准备明天先去看看。你呢?”杨果将手中的宣传单扬了扬,“我就打算报这个了。”艾玛诗一把搂过她,扯着嗓门吼:“嗨!不愧是姐妹!明儿咱就去昂。”“你也想进校报吗?”赵文琪问。艾玛诗说:“当然,你去什么吉他社呀,你知道校报有谁么?”“有谁?”赵文琪懒洋洋拿起了手机,开始自拍。“徐观啊。”艾玛诗双手捧脸,陷入幻想:“你们简直不是合格的准大学生,进大学前都不查查校草是谁?”杨果正拿了军训服准备去洗一洗,闻言顿住动作,下意识接口:“徐观?”赵文琪说:“哦,我知道,校报的……什么来着?”“副主编啊!人家才大二,牛逼吧。”“是牛逼,但是有什么特别吗,值得专为他加入一个部门啊。”艾玛诗说:“特别帅呗,你没看照片儿啊,论坛里选校草那个帖子,里头每一张都是精品。”赵文琪还拿着手机,正方便搜索,文韶洗完澡出来了,三人凑做一堆,开始对贴子里的照片进行点评。“哇,是很帅啊,这深深的眼窝和双眼皮儿,绝了。”其实那张脸上,点睛之笔是睫毛吧,杨果心说。“还有他的手,你看看这手!真好看。”照片没有真人好看,杨果想着,抱着盆子不知不觉站了半天,艾玛诗将她拉过来加入讨论,继续跟舍友们安利道:“而且啊,据说他家里背景可牛逼呢。”她一根手指往上点了点,又说:“人家还是散打高段,摄影协会副主席……”“怎么都是副的呀?”文韶撇撇嘴,单纯认为副级总是比不过正级。艾玛诗夸张地张开双臂惊呼:“可人才大二啊!副的怎么了,好多人连校报也进不去呢,何况徐观的名字,可是每年都能在专业成绩单上排得上号的,人家不也得抓抓学业吗。”杨果听了半天,这时方才开口:“想进校报要怎么考核?”艾玛诗想了想,摊手:“不知道,明儿去问呗。”报道第一天,学校不熄灯,刚经历过残酷的高考,又甩开膀子玩了接近三个月,进入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姑娘们都还兴奋着,各自躺在床上拉开了接下来四年每晚例行活动的第一幕——女寝夜话。杨果正拿着手机给妈妈打电话,那边响了几声,然后被直接挂断了。她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听室友们吹牛。“对了,我只知道果果是武汉人,你们呢?”艾玛诗的声音在杨果头顶响起。杨果心想,话还没说上几句,就自顾自给人起了昵称,北京人都这么自来熟吗?不过她也不讨厌就是了。她是单亲家庭,从小被母亲管得极严,中学开始进了寄宿制学校,但周朝选择陪读,从初中到高中光租房就花了不少钱。每天早上,杨果都是最早到教室的,班里的女生们来了以后总要先回味一下昨晚夜聊的内容,她也从来插不进嘴。文韶说:“我是西安的。”“听不出来吗?”赵文琪说:“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口音挺明显的。”“当然听出来了,”艾玛诗一拍手:“北京姐妹儿,牛逼!”杨果觉得,跟艾玛诗比起来,赵文琪都可以算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了。她问:“那徐观也是北京人吗?”艾玛诗从上铺探出头来:“怎么着,你感兴趣啊?”杨果脸冲着墙,笑了笑没说话,艾玛诗接着道:“是啊,北京本地官二代嘛。不过听说没什么架子,人挺随和的。”是没什么架子,杨果心想,可是……可是有一种感觉,她一时也想不清。“西安我暑假刚去过,一直挺想去武汉的,但没去成。”赵文琪在杨果对面,睡的上铺,声音离得远些,但杨果还能听出她的兴奋:“武汉热干面真的好吃么?我以前在北京吃过一回,就是觉得特干。”杨果说:“热干面没什么好吃的,本地和外地区别都不大,但是卤味确实不错。”她顿了顿,接着道:“还有面窝、三鲜豆皮、油粑……”“停停停!”剩下三人一同发出哀嚎:“饿了。”“想不想吃泡面?”艾玛诗说。“不了吧……都这么晚了,得长肉了。”文韶犹豫着说道。“嗨!在乎这些?”艾玛诗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反正还没断电,烧个水,泡一锅大家一起吃,美滋滋。”于是除开文韶以外的剩下三人烧水的烧水,拆泡面的拆泡面,忙乎了十多分钟,围坐在了寝室中央。对于一直跟妈妈一起住,并且严格恪守规律的生活作息的杨果来说,这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放纵经历,她感到新奇,贡献出了妈妈买来给她在床上学习的小桌。桌面上摆着只小奶锅,掀开盖子的瞬间,酸萝卜老鸭汤的味道满溢寝室,文韶在床上翻了个身,发出痛苦的□□,控诉道:“你们太坏了。”泡面是艾玛诗的,但是小奶锅却是赵文琪提供的,她说自己从小学就开始寄宿了,对于这种生活习以为常,配备的提高寝室生活质量的小工具一套一套,俱都非常实用。艾玛诗做了个手势:“请妹妹们先用。”赵文琪自备了一只小碗,对杨果说:“你就用锅盖,不介意吧?”杨果摇摇头。锅盖中央有个小把儿,没有透气孔,翻过来拿着,夹一筷子黄澄澄的泡面,再用勺子舀上点汤汁,下半截面往里浸一浸,吸进嘴里再一口喝掉汤汁,就像韩剧里的经典场面,让她也想竖个大拇指。“爽吧?”看来艾玛诗是真饿了,吹也没吹,一口气吃了两筷子,才有空关心杨果。杨果点头,艾玛诗又问她:“你以前住过校吗?”“没有,”杨果回想起跟妈妈待得最久的那六年,说:“都是寄宿制学校,但我妈不让我住校,怕吃不好,也怕晚上我不按时睡觉。”“啧啧,”艾玛诗摇头:“你妈妈,是不是有点儿凶啊?”赵文琪暗中踩了她一脚,艾玛诗不明所以:“咋啦?”杨果笑了笑,说:“没事,我妈是有些严厉,但我也习惯了,她很辛苦,希望我听话是应该的。”“我记得,”艾玛诗回忆着:“寄宿制学校好像不住校的人都挺受欢迎吧?大家都指着他们给带校外的好吃的呢。”“是啊,”赵文琪接口道:“学校食堂再好吃,总会吃腻的。每周末补课的时候,就靠着走读生带的那杯奶茶续命了。”杨果笑眯眯听着,没有接话。她哪有机会给大家外带小吃,周朝将学校的时间安排甚至每天的变动摸得一清二楚,就是晚回家二十分钟,也会被质问半天。不过她是真的习惯了,学业繁重,生活单调,直到此刻,她也没感觉到自己与旁人有什么不同。周朝一个人带她到这么大,每天下班了还要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营养丰富,口味也不错,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没资格有不满的。提到这些,赵文琪自然而然地开始分享八卦:“咱班有个走读生,每周末都提着十几二十杯奶茶回校,后来他终于不干了,说浪费时间,姐妹们商量一晚,派出班花予以色-诱,顺利拿下。”艾玛诗兴致勃勃:“然后呢?”“然后,他就继续给我们带奶茶呗,连我们请他喝的都不要了,那叫一个甘之如饴……听说现在正打算在大学里开个校内送的业务呢。”赵文琪摊手,啧啧摇头感叹:“爱情的魅力啊。”刚成年的少女们,自以为已经步入大人的世界了,离开家的第一晚,再困也想硬挺着,好似熬到以往从未熬到过的深夜,就能证明自己再不是幼稚的中学生。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凌晨,最后也不知是谁先睡着的,寝室里终于安静下去,连灯也忘了关,冷色的白炽灯光照在年轻的脸上,让梦都变得轻柔。第13章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生活老师洪亮的嗓门响彻三楼楼道。“起床啦——”杨果第一次睡这么晚,艰难睁开双眼,发现对面床的文韶已经坐在桌前开始抹护肤品了。“早啊姐妹们。”艾玛诗懒洋洋从上铺下来,打着哈欠去厕所。杨果坐起身,感觉到自己眼睛有些难受,她揉着眼睛,“早安。”赵文琪还在赖床,抱着被子翻了好几个身,嘤嘤呜呜嘟囔着什么,文韶已经收拾好了,神清气爽踏上扶梯,轻轻拍她的被子角:“起来啦,今天军训第一天呢,得去食堂多吃点儿。”真温柔啊,杨果想。过去的十八年以来,她体验过的叫-床服务都是跟方才的生活老师如出一辙的高声大喊,同时还伴随周朝毫不留情的重重敲门。早上七点半,夏末的日光透过云层,晨曦万丈中,统一身着迷彩套装的新生们在操场集合,如一片绿油油的春草,覆盖满深红的塑胶跑道。“今年好像扩招了,”艾玛诗站在杨果旁边小声说,“人真多。”昨日里见过面的辅导员整好班级队伍,便将这一队青涩的鲜肉交到了军训教官手里。教官是个肤色黝黑的年轻男人,其实眉目细看还有些清秀,只是嘴角紧紧抿着,表情极其严肃,让少男少女们不敢轻易造次。站了半天的军姿,到午后阳光最炽烈的时候,操场上逐渐出现一些拿着摄像机的学生,还有特意捧着冰奶茶、冰西瓜来惹新生羡慕的无聊学长学姐。其中一个人貌似在拍视频,举着手机,大摇大摆走到杨果班级的队伍旁,一屁股坐了下来,慢悠悠掏出塑料袋里切成小块的冰西瓜,有滋有味地吃起来,同时嘴里不断发出刻意的赞叹声。就在身边有人已经开始默默咽口水时,一个打伞的女生款款向他们走来。这人穿着简单的短袖热裤,妆容很淡,气质却优雅,与一众绿色迷彩服里素面朝天的小女生形成鲜明对比。未等她走近,已经有人发出小声惊呼。女生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双手各一辆那种去逛菜场的拖拉小包,杨果从开口处看见里头装了很多农夫山泉,还有木棍串着的哈密瓜。“哇,是汤蕊。”艾玛诗小声说,“商院的系花,好像也是徐观的女朋友。”他有女朋友了?杨果愣了愣,想想却又觉得意料之中。“呸!”艾玛诗低声吐槽,“都是社交软件害的。”她也是来拍搞笑视频的吗?不太像。杨果这么想着,就见汤蕊竖起一根青葱般的手指,对骚动起来的队伍比了个安静的姿势,停下脚步,却没有跟那个男生一样拿出食物馋他们。艾玛诗说:“啥意思?跑来惹我们,还得选个好时间啊。”“嘘。”教官凌厉的眼神扫过来,杨果赶紧提醒她噤声,可惜艾玛诗本就是个话痨,嗓门儿还大,一时竟然没有刹住车,多说了句:“系花就了不起了?我看真是……”“出列!”教官一声爆喝,悉悉索索的人群顿时安静如鸡,艾玛诗也赶紧住嘴。没人动作,教官双手负在背后,掷地有声:“第三排从左往右第五名,出列!”杨果和艾玛诗都挺高的,列队时二人就被排在了第三排。艾玛诗还在懵逼地默数自己在第几名,杨果已经动作迅速地出列了。她就是第五名。艾玛诗一惊,反应过来教官方才看错了,自己才是应该出列的那个人。但杨果已经笔挺站在了队伍前面,同时一手背在身后,朝她悄悄比了个“耶”。教官走到杨果面前,一言不发地盯了她好一会儿。艾玛诗手心渗出了汗,杨果的背影却依然一动不动。教官终于开口了:“谁违反了纪律,自己应该清楚。”杨果点头。“虽然你们不是军人,但我想军训的意义你们都应该很清楚,就是为了锻炼你们的意志!才站了半天就忍不住了?这要是在我们连队,立刻安排负重十公斤越野跑!”但这不是在你们连队啊,艾玛诗心说。教官继续他威严的训话:“虽然这不是在连队,但该有的纪律还是要有,不然这军训岂不是白训了?”军训本来就是白训,艾玛诗继续在心中吐槽。“我就是要树个典型,按照军队的要求来教育教育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全体——立正!稍息十分钟!”舒适的叹息响起,整齐的队伍瞬间歪扭起来,杨果却没动。教官对她说:“看来你还知道嘛。”干嘛呀?要干嘛呀?难不成还真让杨果被罚跑?艾玛诗开始焦急起来,杨果虽然很高,但看着瘦不拉几的,这小身板儿能挺住什么罚呀?她正打算自己出列,告诉教官真相,教官已经接着说下去:“你!继续站军姿五分钟!”艾玛诗:“……”这搞的,还以为有什么大动作。不过她还是感到愧疚,正准备找教官说个清楚,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汤蕊见队伍暂时休息,开口道:“你们好,我是工商管理系大二的学姐,带了矿泉水和哈密瓜,犒劳犒劳大家。”她一说话,身后的男生立刻殷勤地把小包拖上前来,开始给大家散起来。“哇,谢谢学姐!学姐真是人美心善。”“这瓜好新鲜,刚买的呀。”汤蕊微笑着点头:“今年天气热,同学们辛苦了,要坚持啊。”大家正七嘴八舌围着汤蕊恭维,远处在操场边缘拍摄的几人里走过来一个男生。他胸前挂着一个校报的牌子,身材很高,沉重的摄像机对着众人稳稳移动,而后定格在队伍前端站得笔直的女生身上。“这是怎么了?”男生从摄像机前抬起头,嘴角挂着笑。“阿观?”汤蕊一改脸上的官方笑意,露出八颗白牙,惊喜迎上前去,“我还以为你今天有别的事儿呢。”徐观笑说:“志扬临时有事,我替他来的。”然后他又转过头看向杨果,饶有兴致地问:“怎么了?挨罚了?”杨果直视前方,沉默不言,放在侧边的手却贴得裤中缝更紧,透过厚厚迷彩面料,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手指有些发凉。她未理会,徐观也不见生气,依旧笑得好看,拿起挂在身侧的单反,对着杨果拍了一张。艾玛诗认出徐观,却还知道先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上前叫住教官。“怎么了?”教官已经坐在了地上,看了眼表,随意问道。“您认……”艾玛诗刚说了一个字,脚突然被轻踩了下。她转头看杨果,后者依旧直视前方,面不改色。“没什么。”她乖乖住嘴,陪在杨果旁边,心中默数:“三、二、一……”“时……”“时间到啦!”教官刚说一个字,就被艾玛诗的大嗓门儿抢了白,无语片刻,对杨果点头:“可以了。”艾玛诗欢呼一声,扶着杨果就要往地上坐。杨果轻轻侧身避开,还顺手拍了拍她的肩:“才五分钟,我不累。”“不累啊?要不要再来五分钟?”休息时间,教官终于卸下沉重的偶像包袱,开了个玩笑。艾玛诗暗中瞪了他一眼,不理他,对着杨果嘘寒问暖:“果果,不累也补充点水分啊。”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去汤蕊那边领东西了。杨果吞掉接下来的话,压低了帽檐。其实她很累,也很渴。但是徐观就站在她旁边,两三步远的位置,不知道能不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第一次见面,她嘴里包着煎饼,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想来是很狼狈的。没想到今天不过是帮了舍友一个小忙,同样狼狈丢脸的时候,又被他看见了。杨果心里闷闷的,席地坐下,两根手指不断扯着球场上的塑料草皮。头顶响起一道柔和的声音:“阿观,你也喝点水,天气太热,可别中暑了。”杨果抬头,看见汤蕊手里拿了两瓶水,一瓶递给徐观,另一瓶朝她递过来了。空气里融进一股浓烈的香气,乍一闻有点像是花露水,或者什么清新剂,但再细品,其实带着芬芳花香。是汤蕊身上的味道,跟她精致亮眼的五官一样,能够瞬间引人注意。但杨果莫名不太喜欢。徐观接过水,睫毛在阳光下被镀成金色,看着暖融融的。他声音温柔,说:“谢谢。”他们就站在午后炽烈的日光下,男帅女靓,耀眼的一对璧人。杨果没有接,语气淡淡地说:“谢谢,我不渴。”汤蕊的手在空中尴尬停留一会儿,缩了回去,温温柔柔地说:“那你想吃哈密瓜吗?刚买的,用冰袋保着温,还是凉的。”“不用了,我真的不渴,谢谢。”杨果说。“好吧。”汤蕊注意到,这位学妹貌似心情不太好,也不再坚持,只把原因归结于新生在众人面前受罚觉得丢脸,没有多想,转而跟徐观说起话来。艾玛诗刚去拿了两根哈密瓜,回来见到这一幕,坐到杨果身边,用手肘顶她:“你是不是生气啦?”杨果对她笑了:“没有,就想坐着休息会儿。”“好吧。”艾玛诗也没多坚持,神经大条地吃完了两根瓜。休息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徐观围着他们班,手里换成摄像机又转了几圈,就准备离开。临走时,他将手里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放在了地上,抬头时正对上对杨果的目光,杨果耳根子发热,他只是自如地微微一笑,转身走了。第一天终于解放的时候,炎热已经消退,杨果快走几步,赶在混乱的人流涌过来之前拿起了那瓶矿泉水。水温经过半下午的日晒,已经变得微热。有风吹过,如清泉自石上淌下,她突然听见花开的声音。第14章“饿死了饿死了!”赵文琪哀嚎着从前排过来了,看见杨果的动作,咦了一声,“下午的水你没喝呀?介意给我喝一口不,我太渴了。”由于昨晚他们就已经共享过同一杯可乐,赵文琪笃定杨果不会拒绝,说着就要伸手去接水。杨果说:“有些介意。”赵文琪愣了愣,杨果却笑起来,“这一瓶不行,我去食堂请你喝绿豆汤吧。”学校食堂在军训期间会限时供应绿豆汤,就是看论坛里学长学姐们讨论说需要飞毛腿和手速才能抢到。赵文琪一听,也不再纠结什么矿泉水了,欢呼着拉起文韶加快了步伐。艾玛诗跟杨果在后面走着,突然说:“你今天好像有点儿奇怪啊。”“怎么奇怪?”杨果说:“帮你受罚奇怪啊?”艾玛诗焉了,双手合十:“我错了错了,不说了,今天这一期食堂就由我包了!想吃什么随意啊!”杨果当然没有让她请客,虽然艾玛诗看起来家境很好的样子,但再好也不是她自个儿赚的。吃完饭,从一期食堂回宿舍的路上,会经过文思广场,广场中此刻已经搭上很多小棚,社团在进行招新报名了。四人分为两队,各自前往目标。杨果远远就看到广场中央的c位处拉着校报横幅的小棚,不光位置占优势,连棚子都比别人多了个。里面已经挤满了人,闹哄哄地填着表格。她走近后扫了一眼,中间的桌子上摆了个苹果电脑,后面坐着个其貌不扬的男生,戴着眼镜,高声指挥混乱的人群:“都别挤,排队啊!一个一个来!”她和艾玛诗排在了末尾,前面至少还有几十个人。艾玛诗说:“这人也太多了,考核都得考个几天吧。”杨果说:“那要看怎么考了。”等了一会儿,快到她们俩的时候,棚后的帘子掀开,徐观走了进来。他坐到电脑前,开始认真地做事。一边的男生无语地看了片刻,说他:“你要么不来,来了在这儿剪摄影协会的视频?”“我p照片儿呢,”徐观指指电脑,笑说:“下午有个姑娘挺有意思,拍下来可以做军训报道的素材。”“什么姑娘?”男生讶异了,推了推眼镜凑过去,看见电脑屏幕上一个女生站军姿的侧面。女生扎了马尾,被绿帽子压得低低的,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男生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意思的地方,摇摇头,继续接待嗷嗷待哺的新生了。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接了表格,指甲齐整,白皙得有些过分。他一抬头,看见眼前的女生,觉得有些眼熟。而后张大了嘴:“哦,你不是……”杨果冲他点头,接过表就往旁边的棚子去了,看也没看徐观一眼。“你是徐观吧?”艾玛诗兴奋凑上前搭话。徐观看她一眼,点头,也没问她怎么知道自己,继续手上的工作。艾玛诗继续说:“咱校报怎么考核的啊?”旁边的男生说:“你看表格……”“表格上有写。”杨果转身回来把艾玛诗拉走,给她看表格上写着的考核方式——一轮笔试,考新闻写作,二轮面试,然后上交写作或拍摄过的作品。这边的棚子里人挤着人,中间有一张大桌,椅子围了一圈,还是坐不下,有两个校报的人在维持秩序,劝大家道:“考核会在军训结束后,时间还早,大家不着急,接下来一周我们都会在这里,填完随时来交。”但也没人离开,好些已经拿起自备的笔借同学的背填了起来。艾玛诗问:“你带笔了吗?”杨果说:“没有。”然后转身,回到领表格的小棚子,对徐观说:“抱歉。”徐观抬起头,看见是她,嘴角又先挂上一抹笑:“道什么歉?”杨果说:“能借一下你的笔吗?”她指了指电脑旁一只黑色签字笔。“当然可以,”徐观拿起那支笔,在修长手指间漂亮地转了两圈,“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下午为什么会受罚。”还是这件事,让她在他面前丢脸的事。杨果深吸一口气,说:“因为你的女朋友突然来,我们讨论她好看,教官拉我当典型管纪律。”她的语气没什么特别,只是平淡的叙述,但徐观愣了愣,总感觉好像这话里带着刺。杨果伸出手:“笔。”徐观将笔递给她,两人的手一触即分。杨果转身回去,嘴角悄悄勾起来。军训的时间在夏末的烈日中被拉得无限漫长,但又在渐渐熟识起来的少年人的玩闹中显得短暂。一周之后的上午,他们进行了方阵表演,学校邀请家长来观看。表演结束,教官和同学们告别,艾玛诗冲看台处招招手,杨果看见她的妈妈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小跑着过来。“宝贝,可想死妈咪了,快让我看看瘦了没?”艾玛诗被一把抱住,整张脸埋没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传出挣扎的声音:“妈咪,别啊,这儿好多人呢。”她爸爸在一边笑呵呵的,看见杨果,跟她说:“姑娘,你是叫杨果吧,麻烦给我们一家人拍张照片儿。”杨果接过他的手机,艾玛诗抱着花束,嘴里嫌弃:“妈咪,你干嘛买玫瑰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的追求者送的呢。”“你有追求者?哪个小子?让爸爸见见。”“哎呀哪儿有啊,您别瞎说……”杨果按下快门,一家三口都是身量很高的人,模样相似,在充满青春朝气的高校操场上温馨如一幅画。艾玛诗招呼她:“诶果果,你也来跟我们一起拍啊。”杨果笑着摇头:“没事,我就不用了,都饿了,准备去吃饭。”“跟咱们一起吧。”艾玛诗的妈妈知道她是外地来的,热情邀请孤单的小姑娘加入他们的午饭。杨果说:“谢谢阿姨,我跟舍友约好了,你们吃得开心。”赵文琪的父母没有来,三人一道去食堂吃了饭,杨果回到寝室,睡了个午觉。这天是周五,下午还有校报的写作考试,她要好好休息。起床的时候,艾玛诗回来了,带着一身火锅味儿,一屁-股坐在她床边,打了个满意的饱嗝儿。杨果拍拍她的半拉屁-股:“出发。”校报招新考试设在文学院的思学楼,足有一层的教室都被征用做考试地点。“气派。”艾玛诗竖了个大拇指,说:“我可从没写过新闻,果果你写过吗?”杨果点头:“我看过几本书,自学了一点,挺简单的。”虽然毫无经验,但艾玛诗一点儿也不见紧张,胸有成足地跨进了考场。杨果跟着她进去,教室前面的桌子前站了两个人,胸前都挂着监考牌。一个是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徐观。一周不见,徐观穿着短袖和牛仔长裤,手腕上戴着昂贵的腕表,比身边的老师高出半个头,就那么站在那里,都能瞬间吸引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杨果突然紧张起来。她跟艾玛诗一起报的名,座位也离得不远,叮铃铃的考试铃响起,杨果开始埋头答题。教室里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徐观在巡视,从第一排横着转一圈,转到下一排。第二排、第三排……就快到她这里了。杨果捏紧手中的笔,定定心神,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考卷上。身边渐渐飘过来一阵好闻的香气,头顶的风扇呼呼转动着,以这里为中心,木质调的清香向四周散逸。徐观走到她这里,停住了。杨果没有抬头,手下依然不停。许久之后,她听到头顶一声轻笑,声音懒懒散散的,却依然明澈。徐观继续往后走了,杨果愣了半饷,回过神一看,考卷停留在十多分钟前的进度,一个“他”字被反复描摹,力透纸背。回到宿舍,文韶躺在床上追剧,听到杨果和艾玛诗的动静,只有眼珠子稍微转了转,问:“考试怎么样啊?”艾玛诗说:“嗨!可别提了!说好的新闻写作,结果除了给素材写了篇300字儿的新闻,剩下的都是写些啥啊!”“是些啥?”赵文琪从厕所洗完澡出来,带出沐浴液的芬芳,她一边擦着头,一边随口问。杨果说:“新闻六要素、采访技巧、以及新闻发布的道德规范,其实也是新闻写作的常识性问题。”“常识?!”艾玛诗哀嚎:“我一个也不知道!可算是凉了这次。”赵文琪坐到桌前敷上面膜,“那也没什么,凉就凉呗,跟我一起去吉他社怎么样?”“要我说,进个社团还得考试,什么道理。”文韶翻了个身,把背部贴上冰凉的墙面解暑,“就算是校报,不是随便一个什么学生组织的社团,那也太摆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