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是何京京,面对同样的情境,她犹疑再三,显出仓皇,最后下定决心:“这件事我憋在心里很久了,苏滢主持副刊的时候,冯霈改了尹学辰的诗,哦就是现在的allen,她故意弄乱排版,想让苏滢闹笑话,然后嫁祸给吕艳喜,哦,吕艳喜是我们部门跟苏滢一起做刊物的,她管正刊部分,经常跟苏滢正面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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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后来呢?冯霈得逞了?”钟文钊问,刻意偏头让苏滢仔细听着,你这帮糟心的同事是在演《甄嬛传》吗?
“说来也怪了,最终印出来的刊物没有问题,可能是她改版时忘了保存,也可能是印刷厂发现错误及时改过来。”何京京怕他不信补充道,“你可以问问李想,这事儿是冯霈挑头儿,我们仨都知道。”
钟文钊将她请出去,迎来李想。
李想长了一张中立的脸。其貌不扬,亲和温雅。
钟文钊没有故技重施,直接问道:“冯霈说你纂改副刊陷害苏滢,是真的吗?”
“我没有!”李想激动得像暗洞里群飞的蝙蝠,“恶人先告状!那是她为了扳倒吕艳喜想出来的馊主意,事前还跟我和京京商量,说什么咱们得拧成一股绳儿枪口对外,她上位之后忘不了我俩。”
真相残忍,啄食人心。
即使交情不深,苏滢也觉得难受。钟文钊坐到她的小床上,乏味地说:“人性本就如此,不必大惊小怪。”
可苏滢不能释怀,她遭受了背叛,三观让现实碾碎。
“三人当中只能留一个,你选谁?”钟文钊抛出问题又自己接住,“冯霈害你,不能留,而何京京为了职位出卖同盟,更不能留。你会选对你伤害最小的李想。但正确答案却是冯霈。这三人一起来找你,明显是个小团体,冯霈为首,证明她领导能力不弱,使出一石二鸟之计,证明她会研判形势未雨绸缪,背地里做着龌龊事害你,表面上还装出师徒情深,证明她八面玲珑很会做人。”
最重要的是她具备统帅他人的威慑力。篡改刊物的事不了了之,当时苏滢怀疑过冯霈,可后来的接触让她坚信师父不是那样的人。事情过了这么久,何京京和李想藏着掖着,没走漏一点风声,可见冯霈自有治人之法。
“真要留她吗?那秘书部可要人人自危了。”苏滢有些沮丧,这都什么世道?小人坦荡荡,君子长戚戚。
“归并到秘书部什么的是我顺口编的。”钟文钊耸肩,他的肩旁宽厚适中,看着就想枕上去歇歇。
苏滢忽然觉得钟文钊不像看起来那么乏善可陈,美其名曰“上进心”的高昂斗志时时刻刻在他身上贴标签,活像一只军功显赫的蛐蛐,被人养在罐里,时不时拿来斗斗。
聂云的车就停在大厅旁,苏滢和钟文钊在车的一侧挥手告别,她神经质地把心理活动说了出来:“分分钟导演一出三个女人互掐的宫廷戏,你这战斗力简直堪比核弹爆炸加一麻袋二踢脚,给你赐个名以后叫蛐蛐得了。”
“行啊,朕许了。”他竟没反抗,甘之如饴地抱拳,又摆出眼角那两弯新月,笑得明晃晃的。
苏滢心旷神怡地坐上副驾驶,她喜欢这个位置,每天都跟聂云讨教车技,看他转弯时打了几轮,然后默默记下。
系安全带时她才发现后面还有人在,那人的眼神像把锁,勒得她快要窒息了。
“韩熙!”她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窘迫,因为韩熙看到了钟文钊的笑,他笑起来可不得了,给人一种你是朕此生挚爱的错觉,有好几次苏滢都被这错觉搅得精神分裂。
可韩熙没动声色:“我们今天出去吃吧。”
“哦行,听你的,想吃什么菜?”苏滢没做贼却心虚了,虚得连脉搏都在跳皮筋。
“云南菜吧。”韩熙转了转手腕,眯起眼睛,“想试试炸蛐蛐吗?《农业与食品化学》一篇报告上说,昆虫除了富含蛋白质,还可以提供通常来自牛肉的营养物质,比如铁、钙、铜、镁、锌……”
向来不苟言笑的聂云没憋住,扑哧一声乐出来又急速刹住:“炸蛐蛐蘸醋,解腻。”
这江湖老手的话翻译过来就是:咱家姑爷吃醋了!
苏滢马上坐到后排投怀送抱,韩熙没再犯病,双臂做成紧箍咒把她搂个严实。
回家后,苏滢抢先去洗澡,一进卫生间就嗅出端倪,这里残留着若有似无的烟草味。
从没见他抽过烟,这是发的哪门子愁?最近,陪他的时间还没有那死蛐蛐多,苏滢暗骂自己不称职,换在旧社会早让人休八百回了。
可是八百零一婚,苏滢还要嫁给这个男人。
这晚,她依旧腻在韩熙胸前,喜欢他均匀的呼吸流淌在她头顶的感觉,窗外风声徐徐,已经开始落叶了,她想起他们是在秋日相识的。
古人的诗词里,秋与悲几乎是同义词。
苏滢突然就伤感起来:“为什么我们不是在春天认识的呢?”
“嗯?”他单手撑起身体看她的满面愁容,“你是想听你的狗叫春吗?”
百感凄恻的情绪刚刚酿好,就被他端起缸来砸了,苏滢缠上他的腰,嘴唇贴上他的耳垂,吻,柔柔安抚他的胸膛,而后含住他的下唇狠狠一咬,不轻不重,刚好刺激他血脉深处的冲动。
她平日里羞于主动,今天反常得厉害。
“怎么了?”韩熙克制自己,从她温柔的禁锢里挣开。
“今天我师父她们过来,让我明白一件事,我能原谅骗我、瞒我、利用我、把我当傻子的人,可是我接受不了背叛。韩熙,你知道欺骗跟背叛的区别吗?很简单,做了什么你自己说出来,我算你欺骗未遂,如果非要我拆穿,那对我而言就是背叛,是不可宽恕的。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说不说你考虑清楚!”她扬起一张崭新的面孔,严厉得如同脱胎换骨,韩熙恍惚觉得苏滢蜕变成了骇人的毒蛇,而这张冰冷专横的脸正是她本来的模样。
韩熙没有察觉自己在这震慑之中瑟瑟发抖,秋风打破窗子撞进血液,循坏一周又强劲地从口鼻冲出来,剧烈的咳嗽带出了腥味,他捂住嘴,殷红的血还是从指缝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