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钟文钊教训后,苏滢多了个更为严苛的父亲。她拿出高考的状态学习业务,研究制度,上网课恶补内控知识。
殚精竭虑,只为得到认可。
手机响了,是韩熙问她中午吃了什么。很早之前,他便不再发来长长的情话,婚后的主题也只剩一个“吃”字。
这让苏滢觉得踏实。
工作餐拍成照片发给韩熙,她埋头吃饭,米粒掉在文件上,又捏进嘴里。
隔着堆积成山的资料,钟文钊很温和地看她,看到风都止了。
“你不饿?”苏滢不抬眼。
“你还没好看到秀色可餐的地步。”他开始吃饭,动作雅正得像在祭祀。
“怎么从没见你换过衣服?”这次换苏滢看他,生硬冷嘲。
“我每件衣服都一样。”他想想又补充道,“天再冷些,我就换秋装,西服都是同款同色,皮鞋也是。”
苏滢觉得他无趣,他却说他够专一。
天凉了,苏滢想起韩熙亲手做的情侣款毛衣,这一年又过去了四分之一,韩熙让她的生活从容漫长。
“听说你的衣服都是韩熙做的,苏乾宇的女儿,值得他花心思下血本。”钟文钊挑衅,猛踩苏滢的底线。
“我没权力开了你,但可以给你调岗,如果你想尝尝从助理降到内勤是什么滋味,就继续说下去!”苏滢疾言厉色,她的目光变成一种实质性的武器,血淋淋往他身上剐去。
“很好。你总算发火了。”钟文钊淡定得像个天上的人,“苏滢,你的劣势不在资历浅而在气场弱,坐稳这个位子,不变心就得学会变脸。”
“变心?”苏滢扬眉,她可是有原则的小红杏。
“我是说心性。”钟文钊悠悠解释,“你们学中文的,眼神比别人优越百倍,可这心性跟孩子差不多,对什么都看不起、看不惯、看不上,可是又懒得改变格局。”
“你有话直说。”苏滢害怕被他看透。
“也许你觉得内外如一是一种豁达,待人谦卑是一种修为,可你在这个位置上就不能妄想做一个君子。”钟文钊继续说教,仿佛他的侃侃而谈可以缔造外星生物体,他乐此不疲地将这一技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以至于整个人散发着正在分娩的母亲的气息。
“你叫我变成小人?”苏滢觉得好笑,他这深沉、克制而又略带扭曲的表情真像在经历阵痛。
“不。我只是提醒你,别把谁都当好人。”他顿住,孩子终于落地了,“你太善良了,善良代表着可欺,所以今后你要跟我学习,学习怎么变厉害,无论业务上,还是处世上。”
高位不在权威而在震慑。
醍醐灌顶啊!苏滢不由自主被他的母性光辉吸引了,没有信任这个基础,丝毫不影响她从善如流。
制度对接千头万绪,她坚持亲历亲为,持续加班加点,三餐鲜少在家中。
钟文钊制作了宇辉和极光核心人物关系图,下班后,开始学习厉害的课程。他对各位股东和高管的性格、背景、攀爬史了如指掌,他会扮演其中一个,并用那人的神态和口音与苏滢对阵,故意刁难她,然后教她破解之法。
他演苏乾宇最像,每次都让苏滢魂飞魄散。
成功,无非就是会干事也会干人,干事是跟自己斗争,干人是和自己以外的所有关系人斗争。这是钟文钊的信条。
苏滢不敢苟同,在他说到“干人”的时候失控大笑,钟文钊尴尬地红了脸,和她一起笑,怎么也停不下来。
经过前期大规模培训,内控建设到了部门各自梳理阶段,苏滢暂获喘息,决定提前下班回家给韩熙做饭。
上次给他炒菜是什么时候?记忆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她正在反思自己枉为人妻,内线响了,是钟文钊接的,一面听一面问她:“极光工程总承包部的人找你,是三个女人,其中一个姓冯的说是你师父。”
冯霈、李想、何京京。极光正在调整二级公司的管理人员,他们前来必有所求。同事那么久,苏滢并未与她们交心,她不知怎么处理妥当。
钟文钊建议道:“练了这么久厉害,你还没掌握精髓,去竹子后面躲着,我来应付。”
苏滢听他的话,坐在屏风后的小床上,活像个垂帘听政的老佛爷。钟文钊吩咐前台,让三人单独进来。
第一个是冯霈,开门便喊徒弟,一见陌生男人冷下脸来,挑起漂亮的丹凤眼。
钟文钊说:“苏副总有个重要会议,她授意我接待您,有什么话您跟我说也是一样。”
冯霈直表来意,听闻极光马上撤销企业文化部,想来探探风向,职位能不能保。
“传闻基本属实,宇辉跟极光虽然深度对接,但二级公司的人事变动,我们不便干涉,据我所知你们部门只留一个人,归并到秘书部。苏副董特意强调,如果你们来是为了争这个职位,那就请说出一个非留不可的理由。”钟文钊请她落座,倒上热茶,摆出畅叙的架势。
冯霈精明通透,她的对策是打感情牌:“我带出来的徒弟当了副董,这不是最好的理由吗?”
她没废话,也没掩饰不悦,夹起包包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