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放进兜里,卖火柴的小丫头对阵宝座上的女人,两双厉兵秣马的大眼睛谁也不肯先眨一下。
下班归来的小树远远看到烽火连天,他扭住妹妹,对许轻说:“许小姐,学辰哥带你见过宁阿姨吗?”
看她点头,小树笑容明显凉了几度:“我们会治好那只猫,你放心回去吧。”
许轻不免恼火:“我来找学辰,不是找猫!”
“那就更不必了。”小树回过头来,像他的名字一样,他长着一张木质的脸,板板正正面无表情,“学辰哥福薄,命也不好,他可禁不起你这有一搭无一搭的恩赐!”
小树放起狠话来,竟比妹妹更有杀伤力,一句话吐出来就擂响战鼓。
许轻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前所未有的仓皇,前所未有的无所适从。
回到夏家胡同的老房子,许轻吃不下饭,她惦念学辰的伤,乔森是练散打和搏击的,他下手一定不轻。
许励铭端了饭菜,推开女儿房门,看到她戴着耳机正对电脑屏幕。许励铭侧头一看,与她视频的男人赤着上身弹吉他,似乎在为她唱歌。
他慢慢迈进摄像头的范围,男人显然看到了他,慌忙披了衣裳。许轻也是一惊,伸手便要关显示器。许励铭摘了她的耳机自己戴上,对电脑那头的人说道:“你就是乔森吧?肌肉练得不错,唱什么呢?十八摸?”
乔森没躲,义正言辞回道:“叔叔,我没有冒犯小轻的意思。身上有伤,刚擦完药,所以没法穿衣服。我给她唱的是《叶子》,她最喜欢的。”
许励铭发现这个男孩的脑筋与他的肠子一样直,愣头愣脑的人更难对付,你分不清他的傻气是真的还是装的。瞟着乔森身上的瘀伤和发亮的药油,姑且信了他。
“打架了?”许励铭接着盘问,他一早就知道有个死轴的同学追了女儿七年多,今天撞见,哪会轻易放过他。
“上午allen欺负小轻,我就动手了,我知道他是您公司的摇钱树,所以没打脸。”乔森端直脊背,“我打他头。”
这四个字铿锵传出,许励铭怒不可遏,抡拳砸了显示器,饭碗也碎了满地。
“你干什么!”潘忆宁闻声制止了他。
“乔森歌唱得怎么样?”许励铭忽然有此一问,继而不紧不慢地接着说,“受伤还有心思给你唱歌听,挺好,你要觉得合适哪天带家里吃个饭。”
每个字同样的长短,同样的声调,不带嘲讽之意也听不出是否在开玩笑。父亲此话一出,许轻连气都不敢喘了,这不是她要的结果,与乔森视频只为看他的身体以此推断学辰伤势如何。
她不想辩解,她无话可说。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是乔森。出来太急,他的鞋子穿反了,可老北京的讲究一点没落下,手里提着两瓶红酒和一盒极品燕窝,分别送给许励铭和潘忆宁。
从小到大,许轻没往家里带过男朋友,乔森误打误撞成了第一个。
潘忆宁把他迎进来,聊了几句家常,问他为何来得这么突然,他说他怕许轻挨骂,潘忆宁知道这个男孩子不是女儿喜欢的类型,可他敦厚,长情,做事专注又有上进心,综合来看,他是组建家庭的最稳妥的选择。
“我妈是阿姨您的书迷,您二位要是同意的话,下回我带父母过来拜访。”乔森挠挠后脑勺向长辈告辞。
许轻出门送他,路过高中时常去的游戏厅,那时候附近的学生考试之后常来这里,她停下脚步,朝乔森一笑。
在前台买了30个游戏币揣在裤兜,乔森和她一起到了街头篮球区域。
噪音很大,身后飙f1的高中模样的女孩子捶着方向盘,大声对同伴说:“刚吹蜡烛时候许的什么愿啊?”
“咳,就是我挂在嘴边那个。”
“把allen给睡了?”
“要不怎么说你是我肚子里蛔虫呢!”
“你丫肚子有蛔虫还长那么肥!”
正欲投篮的许轻神情难测,她又去买了满满一盘子游戏币,漫不经心送到两个女学生面前:“美女,只要你换个生日愿望,这些就是你的了。”
那个女孩扬起婴儿肥的脸颊,倔强倒是与许轻如出一辙:“可以,那就换成allen把我睡了!姐姐,一大把年纪了,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去!”
“借你吉言!”许轻望向她们,“我和allen生的孩子肯定是个绝代佳人。”
“他愿意跟你生才行!”两个学生过长的棕色眼线挑起一场沉默的战争,她们年轻的眼眸几乎满满都是挥霍不尽的青春,几束余光,几声笑,就摇起胜方的旌旗。
游戏币扔了满地,许轻转头便走,她甚至忘了身边还有个人陪着。
街灯坏掉了,每亮一下,就发出短促的怪声。
“别再去找他了,像那种没有根基的人,你就算够到了也抓不住。”乔森在明灭不定的光里站着,很容易让人看不到他。
许轻缄口不语,学辰的确没有根基,他活在风里,对她的热忱忽远忽近,追随他的每一步都是荆天棘地。
可面前的男孩不同,他是一片森林,尽管被忽略,仍旧源源不断给她氧气。
荆棘与森林,优劣显而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