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越野逛西藏确实符合安雅桐的风格,只不过已经到了上班的日子,她还是没有出现。
躺在病床上的安雅桐看着墙上的患者信息:安雅桐,27岁,乳房纤维腺瘤。
本以为只是个门诊手术,结果要住院五天。人到了这个地步才知道,原来世上最悲惨的是自己到医保定点医院给自己办住院手续,还要雇小时工装家属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虽然边界清晰,活动性也很好,但我们不能断定就是良性的。所以你得事先想好,开出来之后会做快速病理,如果真是恶性,是直接切除乳房,还是先缝合,等大病理出来再决定。”
她吓坏了,选择了保守的第二个方案。
术后6小时,安雅桐输着液,头越来越晕,护士给她吸了会儿氧气。护工王秀兰把米粥喂到她嘴边,告诉她肿瘤是良性的,她手指粗糙,皮肤更糙,可打心眼儿里生出一种天然的体贴,让人觉得可靠。王秀兰问她:“闺女,做手术咋不告诉家里人?”
若在平时,有谁问及家人,以安雅桐的性子定是一句“碍你蛋疼”回过去,不知是体虚还是对面前的妇人不设防,她老老实实答道:“父母在国外。”
“那对象呢?”王秀兰还挺有八卦的天赋。
“对象……他,他是个医生,很忙,怕他分心。”
“那咋成?女人找男人不就是为了有病有灾互相照应吗?你这闺女太要强!”
安雅桐缓了缓气,把苏默假想为男友,突然感到自己没那么惨,便笑着说:“他呀,大大咧咧的,哪儿会照顾人。”
“来,跟阿姨唠唠,你俩咋认识的?”
安雅桐回忆道:“我们两家是世交,生下来就认识了。我死要面子,喜欢他又不敢表露,就去跟他堂妹玩儿,找机会见他。我15岁那年,他18,考上了医科大学,两家人一起吃饭庆祝,老家儿就把婚事定了。”
青梅竹马的故事并非虚构,父母之命的缘分也是真的,苏默高考结束那天晚上,蝉鸣不在,斜阳如火,余晖涂了一层邀人出走的绝艳。她试遍了所有洋装,满心的粉红流淌在长裙上,盈盈舞着去找苏默,她听闻他正在家门口的冰激凌店。到了窗边,她揽住长发略一探头,暗蓝色的光晕下,心里装了十几年的那个人正在吻着一位乖巧的女孩,那么激烈,那么主动,那么情不自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爱得天崩地裂。
暑假里,她不接苏默的电话,不应他的约,连苏滢也不理了。安苏两家每年的聚餐照例进行,时间就在苏默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推辞不了,恹恹地吃饭,席上,不知是谁提出两家联姻的建议,她摔了碗,喊道:“我看见他就恶心!”
一旦跌入谷底,总会有人落井下石。
相敬如宾的父母亮出了离婚证书。从此,品学兼优的安雅桐成了堕落天使an。
向善很难,而学坏只需交错一两个朋友。
吸烟,喝酒,蹦迪,接受所有爱慕者的追求,纠缠于不同类型的男友之间。cd只听颓废的重摇滚,爱上涅磐,因为主唱科本的音色是黑的,咆哮里有绝望。填充自己、麻痹自己、欺骗自己的事情,没有理由拒绝,所以她吸毒了。
注射器离开身体,迷狂泛滥,幻象里有苏默的笑,快乐是真实的。男友很多,她记不住名字,口中喊的、眼里看的、心里念的全都是“默”。
在戒毒所的日子,没有家人试图解救她,被全世界放弃也不过如此,没有很痛,也没有很难过,只是灵魂每一秒都会死掉一点。
她数着身体上的针孔,孤独游弋。她问临床的女孩:“地球什么时候毁灭?”
那个人说:“在你我这样的人渣死干净之后。”
“哦。”她无趣地看着窗外,“下雪了。”
很久没见过那么大的雪,院子里的梧桐树穿上了婚纱,雪是赦免,是救赎,是重生,可以让每个人缺失的纯洁复位。
她笑了,没什么大不了,心死了,人还活着而已。
拿出画板,设计苏滢未来的嫁衣,她答应过用婚纱代替份子钱,给苏滢绘出最美好的回忆。
喜欢纯粹这个词好久了,可惜,这两个字已经和自己无关。她希望苏滢可以一直纯粹下去,得到一份纯粹的感情,从属于一个纯粹的人,然后在纯粹的世界里终老,墓前开出白色的花,像雪一样。
画着画着,铅笔掉了,从内脏伸出带刺的鞭,疼与痒,麻与木交替抽打,该死的毒瘾又发作了。
临床看着她,懒洋洋翻过身,睡去了。
她喝光杯子里的水,抱住画板,指甲在腿上掐出了青紫的痕迹。
“雅桐,我能进来吗?”苏默的声音!
他立在门口犹犹豫豫,身后还有个小巧的女孩,她不是第一次见她,冰淇淋店里被苏默用力吻着的那个姑娘。
苏默来到她面前:“所里请我们老师过来看诊,我一听说是这里,就跟着来了。”
雅桐轻笑:“未来医生,你们不会像观察小白鼠那样,给我打几针,看我什么时候死吧!”
那个女孩友好地看着她,伸出手:“我是林蕙。”
她瞪着她:“握手免了吧,碰了我这种人,还得消毒!”
“雅桐!”苏默激动起来。
“叫我an!”她不甘示弱。
林蕙尴尬地收了手:“有外人她不自在,我出去等,你们慢慢聊。”
那一刻,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输了。林蕙的大度,温柔,隐忍,她自叹不如。
苏默故作轻松为她削苹果:“别逞强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你到底要不要脸?我看见你就烦,我难不难受轮得着你管吗?”
苏默还是认真地削果皮,她抡起画板砸向他,水果刀把他的手指划出了血。<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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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我的人能排到前门楼子,用不着你在这假惺惺。有了林蕙还惦记着我,你够能统筹协调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