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
似乎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触碰他的人是谁，他强撑说自己没事。
“给你们报个喜啊。”毕然说，“我们家那老房要拆迁，年底就要评估了。村里人都疯了似的抱团领证，能结婚的结婚，能生孩子的催产，那叫一个乱啊。”
唐觅一直宣称，打破贫穷的代际循环只有三种途径：拆迁、中彩票、嫁入豪门。苏滢双手一拍道：“大款，我替唐觅做主了，明儿就让她穿个桑巴舞裙扑你，一步到位，直接扑进你们家户口本里！”
“她要是愿意，就尽快吧，按人头算平米数呢，多个人就多套房。”毕然羞涩垂首，他终于有资本往前迈上一步，走向心上的人。
李烨忙问：“苏滢，先别管人家终身大事了。你知道自己多了个外号叫‘家雀’吗？大家都传你是攀上高枝的小麻雀，明明是姓韩的惦记你爸的家产，弄得好像你是个心机婊似的。再这样我们仨可忍不住了啊，指不定哪天就暴露你身份了。”
无心之言听来特别刺耳，苏滢五味杂陈，她自嘲：“家雀挺好，繁殖能力强，能生好多大儿子。韩熙是冲着我爸才接近我的，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能有个家。”
李烨一听精神大振：“看来他在家不得宠啊！对了，学辰的医疗费你垫了多少？程经理说他先还你。”
苏滢给他一拳：“转院是韩熙坚持的，钱也是他出的，真把我当哥们儿，就别再跟我提钱。”
学辰恍恍惚惚听到韩熙的名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韩熙的母亲叫什么？”
苏滢愣住了，李烨也摸不着头脑，几个人陷入奇特的沉默。
看他并非玩笑，苏滢才说出李婉的名字，随后又道：“他亲妈身份挺神秘的，连中国名字都没有。他们家那点事儿你们也都知道，要不是韩熙的爷爷拿遗产作为威胁，韩家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韩熙的存在。”
灼人的目光一滞，芒刺飞速游走在脑海，学辰握拳让自己清醒，关于睿暄的一切终于有了脉络。
宁阿姨说过，美淑厌恶生她养她的乡土，一旦飞去，便忘记巢穴。院长爷爷连她什么时候结婚都不知道，她嫁给谁更是无处探寻。
如果她是韩静泊的前妻，睿暄变成韩熙就有了合理解释。
英国的庄园，佣人的儿子，全部都是精密的杜撰，为了编造一个无懈可击的故事，韩静泊杀死了院长爷爷，又把毫无血缘关系的睿暄囚禁在身边。
李烨又起了八卦的范儿：“不知道该不该问啊，传闻说韩熙前女友自杀了，是真的吗？啥时候的事儿？”
对苏滢来说，蓝茵是一片荆棘。
墨瞳水光盈盈，她释然道：“三年前的1月17号，报道的原文我看过，真假无从考证，不过那位作者韩熙认识，她想跟他好，可韩熙看不上，我们家男人眼光多高呢。”
“嘿，那这报道肯定胡说的啊，苏滢你放心跟了他。”李烨说。
众人的笑声在学辰耳中化为灰烬，晕眩一圈一圈涂黑了视线。三年前的1月17号，距他差点儿被人打死那天相隔不到一个星期，虽然不知具体的过程，但可以肯定的是，韩熙为了保他失去了挚爱。
他竟成了韩静泊的帮凶！
学辰的喘息是隐忍的，冷汗一层层从骨血里拔出，整个人瘫软着，像个刚出生就失去了怀抱的婴孩。苏滢让他枕在肩上，紧紧地用母亲般予人安定的力量抱住渐渐透明的身体，她很怕，她在发抖。
母亲是在她肩头走的，在父亲为了收购一块地皮离家不归的第15天。母亲轻轻依着她，她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动也不动等她醒来。
周管家是父亲在一条胡同从小玩到大的铁瓷，高中毕业就分配到一家国营饲料厂扛大包，厂子整顿，他下岗了，拎上牛栏山二锅头和一包花生米来找兄弟喝个痛快。
掀开门帘，她对周叔叔“嘘”了一声又摆摆手，他放下酒，看看这十几平米的小屋里没有苏乾宇在家的踪迹，抬腿刚要走，又摸出兜里的酸三色硬糖，朝她扔过去。她没接住，一颗糖生生砸到了母亲手背上。
她吓住了，怕砸疼母亲，连忙握紧她的手，可母亲却从她肩头滑下去，直直的，有些生硬的，落在她身后的小垫子上。
然后她听到周叔叔哭喊着“嫂子”，看他抄起座机拨了好几遍父亲的号码，最后摔了电话大声咒骂着，她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隐约感到此刻在她身后睡着的母亲和刚刚唬她“不穿袜子将来生不出孩子”的母亲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苏滢抱住学辰，唤他的名字。在梦里，她常回到那一天，母亲在她肩头昏昏欲睡，她抱着她，唤着妈妈，然后她醒来了，领着她挤上公交去北海公园，撑上藕荷色的油纸伞，等待《新白娘子传奇》中的浪漫邂逅。
这些年苏滢一直在想，若是当初她摇着母亲喊她回来，也许就不会失去她了。
学辰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没理会，赤脚踏进清冽的溪水，住在核桃林中的蜗牛驮着一座纪念碑，碑文是浅灰色的漩涡线,它歪头看着这群没有家的小孩子，走过的地方有道濡湿的白痕，泥地里个子不高的小男孩用槐树枝写下他的名字，毫无章法的倒插笔，歪歪扭扭的字迹。
颜睿暄！
学辰想笑他的字丑，那个男孩子却突然消失了，带走了一夏阳光。
黑暗接踵而至，场景又变了，他躺在福利院的门前，古槐的枝桠穿过他的身体。
福利院是古树的心脏。
而我的心脏，在哪里……
学辰没有睡，他告诉自己等下去，等一场毁灭性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