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走了,跟踪者也走了,学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下来,双脚麻木,血液结了冰。
唱歌女孩手里的拨片掉落,她弯腰下去,捡了几次都拿不起来,她面色急躁,索性扔了吉他抱头痛哭。
老板忙向客人们道歉,她家人生病没钱医治,出国工作的机会也放弃了。
原来每个角落都有一个悲惨的故事,而每个故事里都有一个破碎的梦。
跟老板要来纸笔,写上几行字,和银行卡一起塞到吉他的音箱中。女孩疑惑地抬起泪眼,听到他说:“你的歌很好听,但弹得太一般了。”
不知道身处何方,只漫无目的走在暗色的凄然。金字塔尖,雷峰塔底,韩熙和他的距离。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摇身变成韩家长子,不知道他是否背离初心,不知道他灵魂里的睿暄死去了多少,唯一知道的是,现在的他们势如天渊。
“尹学辰!”知性的女声伴着狠戾穿透黑夜。
回身,却是四个壮硕男人。毫无预兆,额头被重击,周身顿痛。熟悉的痛觉把他带回被瘸子毒打的场景,可怖而杂乱无章。
“你爸妈是不是没教过你,拿别人的钱拿得如此潇洒,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这钱是属于韩熙的……”一袭黑衣的短发女人示意他们停手,“那么,你付出的代价就必须加倍!”
凶器落在学辰眼前,染血砖头,木质拐杖。
下颚被捏得几乎碎裂,辛辣的白酒生生灌入,源源不断的窒息无孔不入,粗糙的手掌嵌入身体一般剐蹭着,摧毁着,移动着,打手在搜身:“妈的,卡藏哪了?”
搜寻未果,打手准备离开,学辰把最后一丝力量集中到牙齿上,狠狠咬住他的手指!
“啊!松开!你他妈跟老子装死!”
像一只没有轴心的垃圾桶被人踢踹着,从沙砾上滚落,疼痛从每个关节里溢出,母亲钻石戒指的光芒璀璨安宁把纷扰留给发皱的岁月。
耳畔是风在哭吗?
徜徉金宝街时,苏滢用力挽着韩熙,左脚,右脚,执拗地调试步伐和他保持一致。韩熙笑问:“陪我看车就这么不情愿?又不用你买给我。”
苏滢如梦初醒,差点撞到展厅里的兰博基尼。犹疑多时,最终说了实话:“今儿陪徐部长去医院看学辰,他酒后被人打了,周围没监控。”
韩熙温煦的笑容制动了,他停步,低头问她:“他伤得怎么样?我的意思是……他死了最好。”
苏滢挑他下巴:“好歹是你大舅哥,至于这么咒人家吗?学辰伤在头上,三天都没醒过来。我想把他转到我哥那儿,可李烨他们不让,说学辰没钱。”
“钱我来出,马上转院,别再耽误了。”韩熙语毕,打给苏默,让他安排专家会诊。
苏滢审视这个冷峻高傲的男人,她惊奇地发现,今晚的他又呈现出一种新的形态,每次在她自认为足够懂他的时候,他就会变成陌生人。
或许是抑郁症的驱动,或许他的心本就无迹可寻。
“韩熙。”她对他说,“你真好。”
“我帮他,你才说我好,嗯?”他将她抵在墙壁,吻她的发丝。她彻底被他拿住了,她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谜。
手机响起,苏滢接了之后才知是洛攀,骑虎难下地聊了几句,对方约她吃饭,感谢她为了一个流言跑去延庆。韩熙背靠墙壁,没有阻挠她的意思,苏滢展开他眉心的沟壑,对洛攀说:“改天吧,等我男朋友有空儿,咱仨一起吃麻小儿。”
韩熙满意地对她笑,揉乱她的发。
吃过晚饭,韩熙照例送她回家,看到二楼的灯光亮起,他才发动车子开向跆拳道馆。
道馆重新装修过了,依旧是简约的黑白两色,大厅里的年轻人两两竞技。韩熙朝纵深的长廊走去,两侧是专用练习室,供客户长期租用。
韩熙推开门,方依的侧颜隐在灯影下,看不清晰的温婉落在绛唇之上。她走向他,柔荑痴缠他的身体,热吻从胸前一路向上,韩熙却轻轻推开她:“你打了尹学辰?”
“你想毁了他,可根本下不去手。”方依再一次覆唇而来依旧没有得逞。
韩熙走向窗口,星空倒挂在宇宙,颀长的背影与夜色融汇成景,他语意幽冷地对她说:“我本来想给他一次机会,可他收下我用来试探他的钱,所以我不可能再对他心慈手软。方依,你想帮我我理解,但是你不知道怎样的痛最能伤他。”
方依玩味一笑,她倒是忘了,对于没有家的人,离别才是世间最恐怖的刑罚也是终其一生无法逃脱的劫数。
8月的萧瑟在工地蒸发为危险的干涸,6台塔吊转动起重臂,俯瞰着现场莫名的苍凉。
学辰出院之后变了很多,仿佛在饰演一个生活的旁观者。工程从挖槽到现在已经两个半月,基础施工阶段,他负责的7号楼进度最快,可如今别的栋号都出了正负零,7号楼还在拱地下一层。生产经理找他谈过,程山也找他谈过,他对领导也是默然的态度,像一只流放的孤兽,不但噬掉脑髓,还被攫去心脏,磨钝爪牙。
“先进当够了开始磨洋工!竣工嘉奖的钱你还想不想要啦?”李烨骂他,也不能让他清醒。
学辰回到了小时候,被人唤作哑巴的小时候。
眼看他的慵散和寡言愈加明显,毕然搬出了苏滢这个救兵。小饭馆里,菜上齐了,炒面片里的番茄在学辰眼中化为一片猩红,血浪狂袭,冲透经脉。
学辰忍住突发的晕眩,刚刚闭上眼睛,额头覆来关切的温度,苏滢扒开他额角碎发:“还好疤痕不明显,恢复的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