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院,整盒巧克力吃光了,胃里返酸,捧起龙头下的急流狂饮,冰凉的水扑在脸上还是无法洗去焦躁。
“老不正经,学辰人呢?”他朝厨房叫唤,肝火很旺。
院长爷爷正在拿秸秆拢火,灶台冒着黑烟,大柴锅里刚翻面的烙饼吱吱作响,周正的脸扬了扬道:“你们俩连体婴似的整天介粘在一块儿,问我干嘛!快点洗手切菜,晚上还得排练呢!”
“今天我罢工!就是因为天天做饭洗衣服看孩子,干婆婆妈妈的活才耽误学习,耽误娶媳妇的!”他在玩笑里发泄真实的情绪,嗓子卡着一根刺。
挫败还是屈辱,他搞不懂,只想找人打一架。
他沿着出村唯一的石灰路去寻那个失踪的傻子,刚好看到6个人把学辰堵截在核桃树林,染着绿毛的斌哥扔掉了烟蒂,伸手问:“我不喜欢费事,钱在哪个兜里?左边还是右边?”
学辰没想逃:“有种打赢我,命给你都行。”
除了排演话剧情节需要的歇斯底里,学辰静如止水,他还是头回见识他小宇宙爆发,跟圣斗士星矢有一拼。摇头笑了笑走向他们:“斌哥喜欢直接一点,说吧,左边还是右边。”
学辰提着吉他琴盒的手紧了紧:“颜睿暄,你什么时候变这么怂了?教你跆拳道,结果练成个缩头乌龟!”
“呦,叫我全名?反了你了!”他夺过崭新的琴盒小心翼翼安放在树下,“我的意思是,斌哥的门牙该下岗了,打掉左边的还是右边的。”
学辰没能领会老大意图,面有愧色:“你定,你说了算。”
“老规矩!”他扭转手腕与学辰背靠背,一对三。
不要命的对手是最可怕的,他一拳就锤掉了斌哥的板牙,斌哥捂着漏风的嘴,带领兄弟连滚带爬跑掉了。
他转过头来问学辰为什么装病,买吉他的钱是哪来的,学辰不答,慌里慌张抱起琴盒往回走。
“站住!你丫是不是把戒指卖了?”他大喊,有些失控,不知哪来的邪火,腾起身子一脚踹在他后心,学辰摔了个结实,肩膀硌在石头上。
“靠,哭他妈什么哭!”他不耐烦地拉起学辰,“问你话呢,跑什么?”
学辰没有哭,只是压抑了四年的洪水决堤而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他懊恼地甩了自己一巴掌:“行了,哥错了,哥心情不好,不该拿你撒火,怨我,气我,大不了你也踹我一脚!”
“就算杀了我,我也不怨你不打你。”
“没生我气?那哭个啥?哭得我心闹!”
学辰捂着肩膀,他最怕疼,却从不喊疼。
“你个傻子!呀!下雨了。”他哭笑不得拉起学辰跑向大马路下的桥洞避雨。
桥洞下的燕子窝是空的,在“大九逼不是人、麻三到此一游”的桥柱上发现了“白雨欣爱尹学辰”的粉笔字,他捡起砖头把七扭八歪的笔迹摩擦掉,用铅笔画了白雨欣的素描,旁边立了一头吻向她的猪。
学辰忍不住笑了:“素描才学了一个月就画这么像,还挺有天赋啊你。”
“我咒她将来嫁给一头猪,你还笑得出来?”他掏出情书扔给学辰,“她往上扑你干嘛不同意,就因为我说过要在三个月之内追到她?”
“原来是你知道了,难怪冲我发火。”学辰接过书信,投入水洼,“也不完全是因为你……我觉得我配不上她。”
“她除了比你多了个爸,多了个妈,哪里比你强了?老子还不如你呢,照你这么说,我他妈就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不自量力是吧!”他的邪火又烧着了。
学辰发了会儿呆才说:“这么不矜持的人配不上你,睿暄,tvb剧里,做兄弟最忌讳的就是为了一个马子反目成仇。我发誓一辈子不跟你抢姑娘,你能不能答应一辈子不打我?”
雨势凶了,夕阳用强光分裂出浓厚不一的云霞连接了天与地。他笑得像个傻子,释然地说:“行,再打你,我他妈就不姓颜!哎,要是将来咱俩看上了同一个妞儿,别他妈让来让去,干脆谁都不要!”
“我审美品味比你高得不是一星半点儿,所以眼光绝对不会跟你在一个层次!”学辰噎死人不偿命的岩浆储存在偶尔爆发的休眠火山里。
他想揍他一拳又收了手:“对了,戒指!你丫是不是真给卖了?”
“嗯……”学辰并没太多波动,摸了下脖子上的指南针项坠平静地说,“我刚来那年,你请我吃意面,给我生日礼物。可我没送过你什么。”
“啥意面,那就是新疆小馆的炒面片,项链地摊上买的,两样加一起还不够十块钱。快,赶紧把咱妈遗物赎回来。”他冒雨冲了出去。
学辰不动,等他折回来,说:“戒指卖了一千块,吉他六百,剩下的交给院长爷爷。睿暄,你不是说忘记过去才能看到未来吗?也许见不着戒指就不会想以前的事了。”
“狗屁逻辑!”他抹去脸上的雨水,“又被奸商给坑了,你真舍得?”
“我又不是女的,留着它也没用。快看看吉他,镇上琴行最贵的一把,音都调好了,还送了弦、琴盒、拨片和变调夹。”
“送他奶奶!这些全算在六百块钱里了,你个傻子!那这么着吧,等我以后有了钱,把戒指买回来送你媳妇。”他轻手轻脚拿出吉他放腿上,beyond《情人》的六线谱在指尖与琴弦的契合中立体起来。
学辰听完走音的演奏不予评价,问他:“再过两个月你年满十四就没有被领养的权利了,后悔吗?以前把机会让给比你小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