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苍这一出门,又是好几日都未曾回来。
岚汐躺在榻上,睡得沉静,然细看,却像是一具空壳肉体安静地躺在龙榻上。
此时,她的灵体已因着冥少主的召唤行至幽冥密林。
清灵美人浑身抖得哆嗦厉害,如临深渊的恐惧,跪在一俊相妖娆的男子跟前。眼睛都惧怕到忘记眨动。
那男子身形高挑,一身华贵紫袍,眉眼处画尽冶丽。五官比倾国美人要精致几分,气势却是危险又煞气深重。
四周迷雾重重,将他萦绕,略添诡异。
他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抵在岚汐下颚,剑尖将她的下巴缓缓挑起,一点点刺出血迹。
“汐儿,你可知本王为何要选你去海主身边?其它美人易骨换皮一样可以成为另一个封云,可本王偏偏选择了你,你说,是为何?”他的声音一如长相冶丽,不似渺苍的低沉,尾音挑起来,寸寸剥骨离心一般。
岚汐颤音道,“回殿下,小女……小女,不,不知。”
他手里的剑尖沿着她的下颚往下走,触及喉咙处停顿,“不是因为你聪明,太聪明的在他渺苍面前反而会误事。
本王挑了你,是因为你性子最像封云。可你若太笨,管不住自己的心生荡漾,你自己,还有你苍岚族,便会是本王丢去喂冥鬼的鸟肉。”
岚汐听罢重重磕头道,“少主请放心!小女一定好好完成任务,一定不辜负您的栽培!”
剑尖方才闪着寒芒缓缓而退。
“渺苍最近,与你如何?”
“回少主,渺苍大人近日有空便同小女在一起。有……带我去罗刹海市看彼岸花,抑或是……游山玩水,或就留在海茗殿。”岚汐不敢起身,垂头回应。
男子默然片刻,“岚汐,本王再给你十天的时间。想办法进归去阁,将归去镜和御龙印拿来。”
岚汐大惊失色,“少主,归去镜好说,可御龙印……御龙印小女真的不……”
剑尖重又回岚汐脖颈,“拿不了御龙印,本王就拿你的头来祭我冥界。”
岚汐只好重重磕头诺道,“小女将御龙印与归去镜拿来就是。还请少主先将我族人放回苍岚……”
她还未说完话,眼前的男人便已化作缕缕青烟消失在迷雾中。
御龙印是什么?是渺苍除开掌握海兵天兵,还有唤动八荒六合中,潜藏在深渊地底的鬼兵所用的灵物。
得了御龙印,那数不清的深渊鬼兵便尽握在手。
以冥王冥少主的神力,亦是可驾驭它的。
是要多大的战事才会召动那些如同行尸走肉却战力骇人的鬼兵?
岚汐只记得,小时候听闻渺苍动用御龙印召唤鬼兵,是八万年前,冥王发动全界,突破永定门,大肆进攻八荒六合的那一次。
那时生死契尚处培育万物生灵,孕育新朝代国度重振蛮荒之时,灵力最是脆弱敏感,分身乏术而难以压制冥王。
然渺苍却动用了前所未闻的御龙印,召出鬼兵以自身神力驾驭来抵抗冥界的顽攻。
也是那一次,众神及冥界方才知道海主渺苍竟有这么可怖的东西。
如此御龙印,她都不知道渺苍是藏在重地归去阁,还是其它根本无人能知的地方?
十天让她偷这见都没见过的御龙印,简直天方夜谭。
――――――
“大人,大人,您歇一歇吧。最近诸事繁多,您也许久不曾休息了。”玳瑁矮小的一个跟在渺苍身边走得飞快。
他家大人大步流星地霸气迈一步,他就要跟着小跑好几下。
可不是,每晚用那结梦术哄睡了奸细,就一宿一宿地坐在书房里头处理各种事情,再不然就是其它重地亲自跑。
归去阁送来的折子天天没完,冥界之事又正处敏感时期,战事随时可能会爆发。
再厉害的海主,不也得委屈恶心着自己做戏扮昏君,白天同美人纸醉金迷,夜晚却奔波劳碌。
七八日都未曾合眼。饶是神仙也不能如此耗啊。
行至寝宫大门,渺苍方才停下步子。
俊雅眉宇间深泓无波,“玳瑁,许嘉溪近日如何了。”
玳瑁答,“回大人,小嘉溪近日便是忙着她的面馆,还住在师行遇那里。”
提到她还住在师行遇那里,白净额角间的青筋微微一突。
师行遇最好给他老实点,若是真把兄妹之情再近一步,他非得扒了这小子的皮。
玳瑁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见得他站在原地,薄唇浅笑,“有趣。”
怎的突然这么说?玳瑁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了,“大人,您说什么有趣?”
“玳瑁,去备车,孤要带岚汐游山玩水去了。”自然是这魂体掐着他回来的这个点,及时返回肉体的女子有趣。
敢在他眼皮底下耍花样,看来这冥少主还是太年轻了。
那榻上的女子待他进门来,方才幽幽从“梦”中转醒。
睡眼惺忪地伸了伸懒腰,见着渺苍阔步进来,即刻自然娇媚地展开双臂,“要渺苍抱抱。”
她倒胆大,这些日子以来对他都是直呼其名。
渺苍也不怪罪,衣袍一掀坐在榻边,将岚汐拥入怀中。
温浅言道,“孤发现你近来真是越来越能睡了。”他的意思自然是讽她魂体游离。
岚汐却还以为渺苍对她有身孕的事有所察觉,立刻面泛绯红,羞道,“这是……这是因为……”
正要说出口,忽然想起,若那随时都有可能回来的人类也知道她有了渺苍的孩子,岂不是能知难而退?
这几日,海茗殿那些游鱼海仆等等的八卦根子强得很。净是在说许嘉溪的事。
婠婠还跑来旁敲侧击,这事儿若在渺苍和许嘉溪面前说出来,按那人类脸皮薄又苛求地多的性子,定能死了回渺苍海的心。
思及此,对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
因而岚汐便软软哀求道,“渺渺,不如你带我去小嘉溪的面馆吃面吧。听小葵说,她在岸上开了个面馆,上次她从云鹰那里还救我一命,我怪想她的。”
渺渺?这一称呼倏而便惹了渺苍的不悦。
面上依旧云淡风轻,眸底却似释出冰原,淡漠道,“岚儿不若还是唤孤渺苍吧。”
渺渺这个唤之大不敬的名字,只有那个他特许大不敬的人类能在缱绻中使用。
听她提及许嘉溪,渺苍似笑非笑,“哦?你竟与许嘉溪结下了这般情谊么。”
岚汐环抱着他的腰身,头轻靠在他的胸膛。这个男人,这个海主,这位龙王,真真地令她安心眷恋。
“是呀,许嘉溪救了妾身一命,妾身无以为报。”岚汐软糯着声音,以期柔化他此刻略显冷然的面目表情。
忽而生出一种念头来,今日待他知晓了这个孩子,她便……将一切全盘托出。
他那么宠她,定然是在知晓她的身份后能护她周全的。族人也指不定能帮她救出来。
权衡利弊之下,替冥少主做事不如做海主的女人。
渺苍拍拍她的肩,嗓音缓沉,携着惑人心神的慵懒感,凑到她耳边道,“你觉得对许嘉溪无以为报,那还抢她的男人。”
星眸映着美人身后的烛光,却一点一点隙出寒凉,揉不进半分的暖。
若是许嘉溪,恐怕还说不出这般虚伪矫情的话。
初始在苍岚祭,岚汐的目标和对他的渴望便尤为明显。
偏生还要做出一副天真纯然的样子来,那眸中的透澈纯净,却根本比不得许嘉溪,这个他隆冬深海里的小雪花。
真是,龙活越老越受气。
是谁说人间皇帝才身不由己的?分明他才是。
玳瑁亦是站在门口感叹,大人为了八荒六合的周全使的这美男计,真真是要突破自身极限了。
听过渺苍的话,岚汐方才面色尴尬,俏皮一笑,一敲他的胸膛撒娇道,“还不都是你先动手的嘛!讨厌,又打趣人家。”
“你就带我去看看小嘉溪嘛,好不好,嗯?”岚汐歪头问他。
渺苍言,“好,孤带你去看看她。”
无非就是这女子争风吃醋的小主意,带她去一番亦无妨。
倒要看看这岚汐有什么花样要耍。
最主要的是,他当真是有些想见许嘉溪了。
――――
彼时,许老板娘正坐在自家面馆的小桌前,认认真真两眼放光地数着一上午挣到的银子,记着账本。
“如此一来,想必这个冬天我能还上师大哥一部分的钱,还能再添置一些过冬的新衣裳和胭脂水粉。”她手里抓着毛笔,伸了个懒腰,喃喃自语道。
然后,许嘉溪扭头笑意盈盈地问道浮诛王,“浮诛大人,今日生意好,晚上我请你和师大哥,去碧玺阁来一顿怎么样!”
她说着这话,小手豪气一挥。
坐在桌边尝完她煮的那碗可口鸡丝面的浮诛王,眼神温浅,视线亦不离许嘉溪的脸,道,“好。”
其实他一个罗刹主,罗刹海市理智思想仍存的活死人,吃与不吃任何食物都没什么两样。
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不吃不喝也饿不死。
总之,便是活不好也死不了,只等着与罗刹海市相守到命途耗尽的那天,化为一缕青烟融进罗刹海市那死寂的苍穹罢了。
然,他却没有告诉许嘉溪这些。她既将他当作朋友,邀他来吃面,他便来了。
她做面做得看起来很好的样子,师行遇亦说味道不错。
浮诛王突然很想恢复多年以前生为人类时拥有过的味觉,尝一尝许嘉溪做的面到底是什么味道。
然那时兵荒马乱的,他带兵打仗,连一粒米都吃不起,带着弟兄们啃树皮。连唯一一次吃过的战马肉都忘记是什么滋味了。
味觉有时粮恨少,味觉无时面却好。
许嘉溪收了他的碗,坐在他对面,此时过了午晌的时间没客人,她便想同他聊聊天。
这浮诛大人总予人神秘的印象。她又是个爱听故事说书的,对于这种“神秘人”便总也想着能知一些故事。
许嘉溪望着浮诛王,问,“浮诛大人,你是生来便是罗刹主的吗?”
他回,“自然不是。”
她眸中又透出那种好奇探寻的光亮来,“那你以前是什么身份呢?方不方便同我讲讲?”
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