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声,旅行者两手撑上桌子,眉眼间流露出毫无保留的担忧。
“您也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吧?钟离先生?”
钟离闻言,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然后又像没事人般沉吟一声,低头看指根的扳指。
旅行者差点撅过去。
“行吧,”他揉揉眉心,无奈道,“我知道了,我再自己去找找。”
“且慢,旅者。”
话音刚落,少年就被人喊住。钟离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却稳稳地把手中茶杯放下。
“我想,此人在离开前应当有与你打过招呼吧?”
“是。”旅行者深吸一口气,“但说会很快回来。结果直到现在都没见人影,也不知道具体去向。”
“嗯……”钟离点头,“按你所说,你应当是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那么,你如此急躁,又是为何呢?”
“???”
少年满头问号,“因为一直没回来所以担心着急,这不是理所应当——”
他突然像被捏住喉咙的鸭子般止住。面前男子抬手,捏住自己耳垂上吊着的耳坠,然后半眯起眼睛。
“旅者,”他缓缓开口,“你的耳坠,钉在何人身上?”
“……这很重要吗?”
“否。”钟离呼出一口气,沉声开口道,“在对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为贴身物件注入独有的元素力,以此得知某些碎片化的消息,可有违‘契约’之道。哪怕你的初衷是好意,但在灾难结束的如今,那物件想必已不是必要。”
“…………”
“旅者。”看着沉默不语的少年,钟离面色淡淡,“察觉到耳坠被人为摘下,就这么让你慌乱么?你所着急担忧的,究竟是何事?”
13
你趴在栏杆上,听得身边脚步声“嗒、嗒、嗒”地接近。
身边人站定了,颀长的身躯在你身旁投下阴影。
你回头,对来人微笑。
“抱歉,还要你特地来找……我只是觉得这里很舒服,不小心就一个人待久了。”
“嗯。”
旅行者上前来轻敲你的脑袋,“你也知道我会担心啊。”
你哂笑,两手合十,认错态度十分良好只是下次还敢,求生欲望十分强烈。
少年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背对着月亮和无星的夜空,对你伸出手。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你眨眨眼,“好。”
然后你伸出手,在他干净的掌心,放上一枚精致而熟悉的耳坠。
14
“这么晚才回来?真是的,都跑到哪里浪去了啊!”
刻晴叉着腰站在门口,柳眉倒竖,看样子要是你们再晚些回来,她就要吃人了。
“对不起老婆!”你直接九十度弯腰鞠躬,大声道,“下次还敢!”
“?再说一遍?”
“下次不敢。”
你“嘿嘿”笑得样子看的她眼皮直跳。刻晴直接忽视了身后一言不发的旅行者,上前来捏住你两颊。
“吃虎岩那边都结束好一阵了,你们还能跑到哪里去?幽会也让人带个口信回来啊!”
“咳咳,今夜的安保不是由[璃月七星]全权负责吗,还担心啥嘛……咿呀对不起我错了不要往两边拉,要成饼了成饼了!!”
“就是我们负责才更担心啊!你懂不懂责任的重要性,于公于私,超级加倍好吗?还成饼,你确实有那个大饼!”
“呜呜……老婆,你再骂。我是说,再骂两句。”
刻晴:“?”
“斯哈斯哈。”
旅行者:???
15
你被旅行者按头再三道歉,保证下不为例,才被刻晴大发慈悲放过。
“好好反省啊!”她扶额,随即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信封,递交到旅行者手中。
少年一愣:“这是?”
你也好奇地凑上去。乍一看朴实无华的纯白信封,仔细看去,在边边角角都有金边花纹的装饰,上面一丁点折痕与污渍都没有,低调又细致。
你思考,感觉是出自一个很认真的人之手。
刻晴说:“从蒙德来的信件,特意寄给你们的。寄件人……”
你突然一拍脑门,大叫:“啊!是琴对不对!”
刻晴有些意外:“嗯,是这样没错。不过你是怎么猜出来的?真敏锐啊。”
“嘿嘿。”你不好意思地捂脸,“小事一桩啦。毕竟,她心里有我,我们心意相通嘛……嘿嘿嘿。”
刻晴:……
旅行者:……
她拍拍旅行者肩膀。很微妙地,比出一个加油的手势。
16
房间内。
点着昏暗的夜灯,窗户也被关紧,洗漱完毕的感觉实在是畅快,你感觉一身的劳累(心累)都被冲刷干净。旅行者对退出房外的侍女点头致谢,随即关上门。
“吱呀”一声,隔绝了空间内外。
你拆开信。
不愧是琴团长,你感慨。整封信措辞优雅得体,既表达了对旅行者在[奥赛尔之战]上的肯定,赞扬了他的功绩,还不忘对你和派蒙嘘寒问暖(你:……),最后再附上诚挚的邀请:
近日,蒙德将迎来一年一度的风花节。若有闲暇,希望几位能拔冗参加,共享盛会。
“…………”
你一把抓住旅行者胳膊。
“少年。”你深沉道,“这显然,不去不行了吧。”
旅行者斜着眼睛看你,“虽然我觉得你不会说什么好话,但姑且还是一听。”
“因为,这可是老婆的邀请函啊?特意来邀请我的啊!”
你激昂道,振臂高呼,“天大地大老婆最大!谁有异议?!”
“我有异议。”他冷静道,“这是邀请我们的,不是你一个人。”
你权当没听到,开始在床上疯狂打滚。
“老婆,嘿嘿,老婆……好久没回蒙德了,嘿嘿嘿……”
确实。忽略掉你斯哈斯哈的发言,少年想,的确很久没有回去了。趁这个机会,回蒙德看看那边的朋友们也不错。
只是……
“嘿嘿,老婆们,温迪,老婆……嘿嘿……”
“……”
少年突然抡起一个枕头,把你结结实实埋在下面。他抿住嘴角,“好了,该睡了。这事明天再议,晚安。”
“?”
你从枕头里把脑袋扒拉出来。
旅行者坐在你面前看你,脸上表情淡淡。
你上下打量他好几眼,确认他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后,诧异开口:“等下,你房间不是在走廊拐角的那间吗?派蒙强烈要求的最大间?”
“是。”他坦然点头,随即凑上来,抓住你想要后退的肩膀。
“但是,我们一起睡有什么问题吗?——在蒙德,我们不是一直这样?”
17
你懵逼地眨眼,再眨眼。
——是哦!的确如此,那我们快睡吧老婆!
……以为你会这么说吗?怎么可能啊!!
现场气氛明显有些不对。你吞了吞口水,一种跟不久前,在与另一个麻烦鬼对线时相似的感觉油然而生。
“呃……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他反问你,“在蒙德,我们每天都是这么过的。只是来到璃月后完全没有机会而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机会?什么机会啊?你有些混乱。
“不,不是。”你绞尽脑汁,急急比出食指,“你看,派蒙都不在,肯定不一样啊!之前都是三个人……”
“啧。”
“???”
你抓住少年的肩膀,用力摇晃:“旅行者同学,旅行者同学?你刚才咂嘴了是吧??绝对响亮地啧了一声对吧!!”
旅行者淡定说:“我没有,你听错了。”
“个屁啊!”你抓狂,“你咂嘴是几个意思?是觉得被戳穿了还是单纯感觉没有糊弄过去??”
“嗯,就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
“就是……”
他突然一顿。然后摸摸重新戴上的耳坠,解开缠绕在颈前的围巾,露出白皙健康的皮肤。
旅行者斜着眼看你,调整好角度,刻意让夜灯的光照到锁骨上。然后压低声音,用一种刻意拉长音节的说话方式道:“就是,尽管派蒙不在,但太久没有和你贴贴,所以就算要我做出一些妥协,也是可以的……”
你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用力拽着往床上倒。
“晚安。老婆。”
狗屁的不对劲,拒绝贴贴就是你不对劲!!
18
你翻来覆去,总觉得有些睡不着。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睡不着么?”
“呃。”你打哈哈,“马上就能睡着的,只是不太习惯……”你赶紧打出急转弯,舌头差点扭成麻花,“……不太困!而已!”
旅行者:“……”
悉悉索索。
“我还以为你会很快睡着。”他道,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你愕然回头,发现他就在紧贴你的位置,直勾勾盯着你看。
“毕竟,”旅行者平静开口,“一般喝了酒,都很容易入眠。除非酒醒了。”
你把头扭回去,装作没看到的样子。
“是吗,可能是在那里吹太久冷风吹醒了吧。”
“太久?”他喃喃重复这两个字,“你一个人跑到那么荒凉的地方,看什么能这么入神,还耗费这么久的时间?”
悉悉索索。
“看这光,这水!还有这宁静的夜晚!”你振振有词,“我也是有格调的人,断不会不懂得欣赏风花雪月的!”
“哦,这样。”他不置可否,“姑且就算是这样好了。那么,你怎么突然想还我耳坠?”
“啊?”
“什么时候不好,偏偏是,在你‘自己’在外面待了那么久之后……”旅行者压低声音,后面的话吞在喉咙里,你听不真切。
你背对着他眨眨眼。
“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你慢吞吞道,“我不太习惯戴这种东西,而且这些天一直觉得看你不得劲,怪怪的,还是习惯看你戴着这个的样子。”
“而且,这不是跟你很相称嘛!”
悉悉索索的声音停止了。少年探过来的手止在半途,你看不见,也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他只是这样默默地在背后看你,看你耳朵上被微光照射的一小块区域,想要抱住你的手就这样沉默着收回。
过了好久,久到你以为他都已经睡着了,打着哈欠开始陷入迷糊时,突然又听到他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
和之前都不一样——热气顺着你的耳廓钻进去,仿佛是贴在上面说的话。你皱着眉抖了抖,没打算理他。
少年压低嗓音:
“那——耳尖上的这块红色,是怎么回事?”
19
什么红色?什么东西?
你迷迷糊糊地,反手一爪子就挼了过去,却被少年轻轻巧巧握住。
耳垂上有个小洞,是之前佩戴耳坠的地方。但是耳尖上,却有一处莫名其妙的红,还有轻微的痕迹。
旅行者敛眉。
你没放在心上,随口回答对方:
“大概是蚊子吧……水边蚊子一大片。”
他闻言一愣,松开了你的手。随即支起上半身,注视着你半睡半醒的侧脸。
到底是什么蚊子,会只咬人的耳朵尖,还会留下牙印?
20
不久前,一方茶桌处。
少年深吸一口气,直视面前用审视目光看着他的年轻男子。
“先生。请相信我,我绝无恶意。”
钟离不置可否,只是支着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旅行者顿了顿,接着道:“我这样做……或许的确不好。但是,我从未想过要伤害对方,从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我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要……守护而已。”
“ ‘守护’ 一词,说来简单,做起来却千人千样。”钟离淡淡道,“有将子民封闭于风墙之中,独居高塔的‘守护’;有吹散风雪、还民以自由的‘守护’;有拘役人民、吞噬所有败者‘美梦’的‘守护’。”
“旅行者,你是哪种呢?”
“…………”
“我不关心你出发点为何,也不关心你所求为何。但是,如果守护的方向出现了差错,是否还能称得上是‘守护’?”钟离看着骤然沉默下来的少年,闭上眼睛。
旅行者张了张嘴,却又想不出该如何辩驳。
“我,这是……”
“这个答案,我给不了你。也没有任何人能给你。”他打断旅行者,继续道,“你来到岩之国度的那天,我曾对你说过,希望你能在‘岩的国度得偿所愿’,这亦是对你的一种祝福。如今,你似乎在各方面都有了一定的答案,这很好。所以……”
钟离叹气,再度睁开眼时,他眼中的棱形光圈在微微发光。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不妨留到下个国度去慢慢探索。旅途终将继续,而你们的道路,还远远没有走到尽头。”
“……这是岩神的要求吗?”
“不。”
钟离微微摇头,“不过是过来人的一些闲言碎语罢了。若能对你有所启示,那便再好不过。”
少年微微垂下眼帘,半晌后,他缓缓点头。
“我明白了。谢谢您。”
“不必介怀。”钟离重新端起茶杯,同时看向某一个方向。
“至于你方才询问的问题。从此往前百米,尽头处拐弯,那厢有一座望台横跨于流水之上,僻静无人,想来应是在那处。”
“另外,”他悠悠补充,“小心那位在暗中蛰伏的武人。”
旅行者:“——!!!!”
时间回到现在。月光从窗外偷偷钻进来,夜灯在灯罩中已然熄灭,只有微光能够勉强映出房内景色。
你正在床上酣睡,依旧保持着背对旅行者的姿势。少年直起上半身靠在床头,沉默地注视你,恍然间回想起在蒙德你喝醉那晚,抱着他各种上下其手,还不顾他的挣扎死不撒手,贴来蹭去。
他手背抬起,搭在自己的眼睛上。
——“抱歉,还要你特地来找……我只是觉得这里很舒服,不小心就一个人待久了。”
一个人。
——“我不太习惯戴这种东西,而且这些天一直觉得看你不得劲,怪怪的,还是习惯看你戴着这个的样子。”
偏偏是今天这么说。
——“大概是蚊子吧……水边蚊子一大片。”
只咬耳朵的蚊子。
一旦开始思考,类似的记忆就会如井喷般不断涌出。阿贝多说你知道雪山的事,找仙人时你淡定点出最后一名仙人(魈)的位置,你和公子在一处时,你和钟离在一处时,所有人都对和你的对话三缄其口,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你在黄金屋,在应战奥赛尔的那晚……
啊。少年突然注意到遮盖于双眼上的手,他盯着手腕看了好一会,然后凑到鼻尖闻了闻。
什么味道都没有,这是当然的啊。
怎么可能会有香味呢。
他盯着手腕看了半天,直到房内光线有些许转换,变得更加昏暗之后,才放任其落到被褥上。
然后,少年低低地笑出声来。
“……哈哈。”
骗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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