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砰、
砰、
砰。
2
你闭口不言,安静的夜里除去风声,除去近在耳畔的他人呼吸声,只有一种声音大得刺耳。
心脏在狂跳。
你吞口口水,尚未被抓住的手下意识握紧。你能清晰感觉到公子身体的热度,也能借此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寒冷与僵硬。
这都是什么闹剧般的发展?
你谨慎地往左侧倾身,想要躲开他的接触,却被紧贴着跟上来,反而更深陷恶意怀抱之中。达达利亚扣着你右手的手指用力,将你钉在原地。
你:……
你压下喉咙口的气音,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中映出漆黑夜晚中稀薄的月光。
快想。
快动脑子,快思考。
这种毫无准备情况是怎么回事,到底该怎么办,公子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目的。
总而言之。
——别傻站着了!!快做些什么!!!
3
“——!!”
达达利亚的另一只手搭上你肩膀,不轻不重地往下按了按。
“在想什么?”他轻声问。
“……”你张了张嘴,如同被锁住的喉咙只吐出如气泡般的咕哝声。
“哈哈,像鱼一样。”他低低地笑出声,胸腔震得你都在颤,“难怪那么滑溜,该不会你真的会吐泡泡吧?”
“……我不会。”
好半天,你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会?那真可惜。我还打算给你准备一个鱼缸呢。”公子敛了笑意,眼中透出寒凉,“准备一个最适合你的,大小完美,塞满食物和玩具,还有观赏物的鱼缸。”
“……”
“安全,舒适。与外界隔绝,又不为人所知,连那位旅行者也再找不到……哈,不觉得是个好主意吗?”
……好主意。
你眼皮一跳。身体的寒冷依旧没有散去,但那种仿佛被扼住喉咙的感觉却被另一种情绪所冲淡。
你扭过头,不顾他搭在你肩膀上收紧的手,痛得倒吸冷气的同时,吞下差点冲出口的痛呼。
再咬牙切齿地开口:
“好个屁,”
“——爬!”
……你思考了个寂寞。
4
你在瞬间意识到不对。话已出口,姿势也随着改变,你心脏高高悬起,只见眼前景色被遮蔽。
达达利亚接机靠近!
眼前划过无光的蓝,海底深处映出你愕然的眼。公子单手捏住你的下巴,逼得你跟他直直对视。
相距不过咫尺,他的呼吸和你交融在一处,连开口说话时带出的湿润热意都攀上你嘴边绒毛。
“……!”
[公子]冷声道:
“不会让你有时间思考的——回答我的问题。”
“我要听最真实的答复。不要试图糊弄我,也不要妄图撒谎,”他的手指扣上你颈边动脉,指腹压迫下,能够最直观感受你血液的脉动节奏,“诚实一点……懂吗?”
你:“…………”
明明是极近,极亲昵的动作,却又分明不是那么回事。你在巨鲸眼底,连匍匐的资格都没有。
冷汗从你额角滑下。
冰冷的眼神,充满敌意的气息,毫无温度的注视——你极缓慢,极缓慢地,点头。
5
“很好。”公子的声音没有一丁点起伏。背后的月光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姿态扭曲又怪异。
如果就时间轴来看,现在的璃月应该是“魔神入侵”之后的后日谈。你在凝光准备的住所养病半月有余,这么长时间,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应该都走了个遍。
公子紧紧地盯着你,不放过你一丝一毫表情。
“回答我,”他缓缓道,“你是——什么人?”
“…………”
你吞了吞口水,“蒙德人。”
“你不说谎就活不下去是吗?”下巴被捏得生疼,你眼角因为疼痛而抽搐,[公子]却恍若无视。
“提、提瓦特人…… ”
手指和下颌骨紧密贴合,力度大得你感觉下巴都要被捏穿。恍惚间,掐在你脖子上的手也缓缓收紧。
“最后一次机会。”
他平静道。
你一口气没喘上来,本就不甚清晰眼前逐渐被水雾模糊。嘴巴无意识地张大,涎液不受控制地涌上嘴角。
“……”
你眼前突然浮现出另一人的样貌来。
金色的眼,金色的发。
他是,要走遍大陆的人,自星海而来,要在旅途终点寻觅血亲(归宿)的人。
是少年,是同伴,是旅行者。
而你是少年的朋友,是同他形影不离的旅伴。很相像,不是吗?
所以,你也该是——
“我、是……”你尽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眼中光景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唯有这个回答,遵从你内心的潜意识而出。
你是,也只是……
6
“穿越者。”
7
你趴在栏杆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背后冷汗涔涔,眼前景物终于扭曲着重组,变回熟悉的样貌。你禁不住地干咳,抬起手背颤巍巍擦掉嘴角液体。
公子架着你的身体,使你不至于滑落到地上。
“哼……”他狐狸般眯着眼,沉吟一声,“竟然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你没有说出口,他却仿佛看透了你的疑问。
“[女士]的情报,还有[散兵]的推测。”他“好心”地解释,放在你动脉上的手指不紧不慢划动,“确实,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推测?你眼皮轻微一跳,凝神听他接下来的话。但达达利亚却点到为止,只意味深长地盯着你看,不多言语。
你握住他的手腕,站直身体。
“什么说得通?”
他挑起眉头。你追问,反客为主学着他的样子半眯起眼,“是你被戏耍说得通,还是计划泡汤说得通?”
“……”
“是一切败露后的后果说得通,是口口声声对旅行者说‘只是立场不同,我不会把这当成私人恩怨’,但转头就尾随来找我麻烦的说得通?究竟是哪种?”
“……一给点颜色,就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不。”你无畏地抬头看他,笃定开口,“你不会杀我,我只是再次确认了这件事而已。所以,开始由衷地感到不爽。我说得有错吗?阿、贾、克、斯?”
“…………”
被弄成这副狼狈喘息的样子,你却反而冷静下来。喘息的余裕替代了被他夺走的思考时间,从第一次的见面,到喝酒划拳,黄金屋,最后是今晚的突袭,你终于心下稍定。
达达利亚这家伙——
青年死盯着你看,额角青筋突突跳动。他深吸一口气,看着你眼中只映出他一人身影,此外再无旁人时,难耐地忍下心中翻涌的某种冲动。
——这家伙,必定对你有所求。
“的确如此。”他深吸一口气,“但是比起你爱耍的小聪明,还是这张嘴更让人火大。”
“谢谢。”
“……”
达达利亚看起来想把你扔回水里。
“你真的,什么都知道。明明当时你根本不在黄金屋,却好像对发生的事都了如指掌。”
他指的是“私人恩怨”。
“但很可惜。我确实与旅行者是立场问题,但你——”他顿了顿,“则是完完全全的[私人恩怨]。”
你:“我可从不骗人。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肯定过我是摩拉克斯手下的棋子吧?”
“确实,我虽然一直在怀疑你,但我错估的,是你和旅行者之间的关系。”
关系?你和旅行者?
你想了想,悟了。你很是骄傲地挺起胸膛:“这就是羁绊的力量。友谊的巨轮永恒,你恐怕永远不会理解吧。”
“…………”
达达利亚用看傻缺的眼神看你。
8
“算了。这种事怎样都好,不如说这样对我才更有利。”他烦躁地摇头,随即一直搭在你脖颈上的手转而环住你,突然把你往前面带。
你一时不察,踉跄地撞上他胸口。
“做个交易吧。”他的声音从你头顶传来。
“什么?”
“加入愚人众。我会告诉你你最想知道的事。”
拒绝的话语被堵在舌尖,你心下一动,抬头看他。青年嘴角挂着摸不透的笑,眼中划过紧锁猎物的光。
“我可以不计较之前的不愉快,也可以把在黄金屋的恩怨一笔勾销。甚至还会把散兵的[推测]一并告诉你,我是说……”他拉长语调,“月亮,夜空,和,星星。”
咚。
你呆在原地。
大脑唰地一下变得空白,心脏都似乎停滞了一瞬间。
你似乎做过梦。你明明没有做过梦。你晕倒过。但是是无梦之眠。什么时候?生病的时候。梦里有夜空,有巨鲸,有月亮,有海,有少年,没有星星。不对,你分明没有梦过。那是在何时?是今夜,是此时。
不对?你突然抓住达达利亚胸口的衣服,低头大口大口地喘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背脊深处爬入骨髓,瞬间弥漫了全身。不对吧?如果你没有做梦……
那你当初醒来时,究竟是为何而哭?
9
漆黑的夜中,你垂下头时耳边摇曳出的闪光很显眼。它在你视线的死角不为你所注意,却在另一人眼底彰显存在感。
金色的光,一如少年当日掷出的无锋剑——锐利,温暖,让人备感安心。金色的家伙击碎了他的计划,滑溜的鱼看准时机,而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在鱼如同握不住的水从他指缝间溜出去的刹那,就变成了磐石手中不变不移的玩物。
这是冥冥注定,亦或者是早有打算?
达达利亚紧盯着这只突兀的饰物不放。
还是说,不过是自始至终的虚与委蛇?
公子缓缓开口:“这是什么?”
他捏住你薄薄的耳垂,然后捻了捻。力道不重,温暖的指腹贴在软肉上,坠子链接着的耳钉穿过耳肉将你牢牢钉住,羽饰挂坠泛起无机质的光。他揉捏的动作有些奇怪,你脑海一片混乱,下意识地想往旁边躲。
“我记得你之前可没有戴。……这耳坠,”他眯起眼,“不是你的东西吧?”
“……”
“那家伙的东西,与你可不相称。”
青年思考片刻,手上略微施力,随即你便觉耳边一轻,几日来垂在颈侧的异物感消失无踪。
达达利亚眯着眼睛笑,但那汪看不见底的无光深海中,依旧没有丝毫笑意。
“反正都穿了洞,不如,我来给你换个新的?就当作再会的见面礼了。”
“不要。”好一会,你才艰难摇头,“胡扯也该有个限度。”
“……哦?”
你身体没动,只是喘息着开口。
“还给我。这不是我的东西,要是被你拿走了我会觉得很愧疚。”
达达利亚挑眉:“他不是送给你了吗?”
“没有这种事。”你顿了顿,脑子里不知为何浮现出那晚少年强硬地给你戴上耳坠的场景。
他当时偏过头,你看不见他的神情,只知道他似乎在生气。
“这是寄放在我这里的,必须要还回去。所以,”
你呼吸逐渐恢复平静,抬起头看达达利亚,眼中竟没有一丝动摇。
你说,“所以,我拒绝。我不会加入愚人众,我不会跟你走——我拒绝,这次交易。”
公子闻言,却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压低声音,
“……拒绝?”
“对。”
“就为了要把这个玩意还给他,你拒绝得知真相的唯一机会?”
你表情根本没有在开玩笑。这双平静的眼,一如你当时在黄金屋将生命放上赌桌,叫着“我喜欢你,阿贾克斯”来与他对赌生命,自由与人格的模样。
弱小,可笑,却又那样吸引人。
心底潜藏的欲望再度开始鼓动。
“……呵呵,哈哈哈哈哈……”好一会,青年突然笑出来。这笑声实在是来得太过突兀而诡异,搅乱了僻静的这方角落,甚至你都听得寒毛倒竖。
公子将耳坠紧紧地捏在掌心,有水色的光芒遮盖了岩黄色的晶球。
“好啊,还给你。”
青年俯下身,在你耳边轻声耳语。
“不愧是你,果然,就是要这样才有意思啊。但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
语言化作勾人的毒药,从耳廓钻入心里。璃月港的夜空漆黑无光,疑云在魔神入侵之后却并未散去,反而深深浅浅地笼罩了你,在你心间埋下恶意的揣测。
10
“你最好搞清楚,他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你。哈哈,别这种反应,我只是,”
青年咬上你的耳尖,
“作为他的同类,好心告诉你一种潜藏的可能性罢了。”
11
少年在黑夜中奔袭。
宴会已经快要散去了,虽然他先前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不安,但再度被行秋(语言)和重云(失智物理)留在席间,一直到这会,他们彻底闹不动为止。派蒙寄托给香菱照顾,他自己则脚下不停地冲出万民堂。
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他一路走一路问,却只得到人们整齐划一的“不知道”。心下不安越来越重,旅行者几乎把吃虎岩的商家店铺都跑个遍,终于在一对兄妹口中听到相关的只言片语。
“奇怪的大人?”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恍然的表情,“有哦,是在那天帮我们找爸爸妈妈,刚才还给我们糖果吃的好人!不是奇怪的大人啦!”
旅行者眼前一亮,急急道:“好孩子,能告诉哥哥,那个人去哪里了吗?”
小女孩露出好奇的表情:“大哥哥,你为什么找人哇?你们是什么关系呀!”
确认过,是八卦的小眼神。
旅行者深吸一口气,按耐心中的急躁,微笑道:“是重要的好朋友。可以告诉哥哥吗,哥哥很担心自己的朋友。”
“哦……”小女孩嘟起嘴,倒是她身边较为年长的男孩子补充,“我们看见好心的大人往那边去了哦。嗯,就是那边。”
少年赶紧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夜晚的树枝荫蔽下,只见一方小小的方桌隐匿在角落,毫不起眼。
12
钟离甚至还不紧不慢地抿一口热茶,神色自然,岿然不动。
只有对面的旅行者快急得跳脚了。
“不是,我说,帝君大人!”少年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您就不能直接点告诉我那家伙跑哪浪去了吗?”
“嗯……茶不错。你刚才问什么?”
“我说,人呢!”
“哦,马什么梅?”
“我没说过马冬梅!!”
少年抓狂地揉自己的一头金毛,一副脑髓都在颤抖的样子两手捂脸,身体大幅度往后仰。
“那家伙是不是又作妖了?还得您亲自兜着??”
对面的,石头,不紧不慢吹了一口气,撇开茶汤上的茶沫。
“嗯……尚未。”
“那您给个准话吧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