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青着半边脸回车上,司机愣了愣,关切问道: “周总,需不需要去药店买点儿——”&34;不用。&34;周光彦挥了下手,关上车门, &34;回公司。&34;司机有些担忧: &34;不回去休息么?您这阵儿都没怎么休息。&34;
周光彦闭目,浅叹一口气,过了会儿才沉声说道: “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去公司加班。”每天睁眼闭眼,不是这堆破事儿,就是想着沈令仪,周光彦不敢闲下来。
没成想去到公司也不得安宁,进办公室刚一坐下,就听见有人敲门,周光彦应了一声,王奇推门进来。
&34;周总,您&34;
王奇话没说完,方瑾怒气冲冲闯进来,疾步走到周光彦跟前,抬手用力拍着桌面: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周光彦,你是不是不想认我这个妈了?!&34;
见状,王奇识趣地退出办公室,把门关上。
周光彦靠着椅背,冷冷抬眸: &34;方女士,您有把我当儿子么?&34;
方瑾闭眼捂心口,再睁眼时,眸子泛红:“这叫什么话?你要不是我儿子,我才懒得管你这些破事儿!&34;
周光彦仍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儿: “您要还是说这些废话,就请回吧,您儿子还得加班,没工夫听您絮叨。&34;
方瑾只当没听见,自顾自问道: “为什么不跟予希领证?这么好一姑娘,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34;
周光彦冷笑: &34;这么好一姑娘,您自个儿珍惜去吧。&34;
方瑾: “我珍惜什么珍惜!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光彦: “在‘死皮赖脸’和‘听不懂话’这方面,您跟程予希还是挺般配的。反正我把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要不您跟她一块儿过得了。&34;
方瑾直骂他不孝,指着自己心口哭起来:&34;你是不是要我这把老骨头死在你面前才满意!&34;周光彦这辈子,最不吃的,就是威胁这套。
他歪了歪头,冷眸毫无波澜,唇边一抹讥讽: &34;方女士,这招对我可不好使。要不这样,我送您去电梯,出门右拐走到头,那部电梯直达天台,你挑个景好的地儿,头往下那么一扎,嘿哟,落地开花!&34;
这般奚落,叫方瑾既没脸面又下不来台,再气也没招,颤着手指了他好一会儿,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最后狠狠甩手拂袖而去。
办公室门砰地摔上,周光彦抬头看一眼,拎起听筒按下王奇办公室短线。“跟前台打声招呼,以后不许放我妈进来。”
王奇为难道:&34;周总,这——方女士毕竟是您母亲,这样不太好吧……&34;周光彦: “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提前预约。”王奇忙不迭应下,心知这种事如果再发生,自己工作都未必保得住。
周宅的佣人最近很不好过。
自从周光彦回家疯了一场,就再没来过周宅,周闻笙也和母亲闹掰,没再回来。
方瑾觉得,天底下找不出比自己更可怜的人了,丈夫昏迷多日迟迟不醒,儿子大不孝不说也罢,就连女儿这个贴心小棉袄,如今也因为误会,对她产生很大的成见和抵触情绪。
越想越难受,越认为自己命苦,方瑾心里的气撒不完,成天发脾气,拿佣人当出气筒,动辄把人骂个狗血淋头,要么就扣工资扣奖金,佣人们暗暗叫苦,怒不敢言。
今天去公司闹一通,本以为以死相逼,儿子能退让一步,没想到这不孝子压根不吃这套,反倒差点把自己气死,方瑾一肚子火,气急败坏回到家里,管家端来热茶,她接过来狠狠往地上砸。
管家赶紧叫来佣人收拾,生怕收拾得慢了,她又要胡乱发火。
地上的残局收拾完,门铃响起来,管家过去一看,回来低声告诉方瑾: &34;太太,程小姐来了。&34;方瑾正在气头上,脾气冲,冷着脸骂道:&34;这个没用的蠢东西,还嫌我不够烦,又想来添乱是么!&34;
管家堆着笑劝道:“您消消气,消消气。要不,我找个理由,把程小姐打发走?”
方瑾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算了,让她进来,看看她有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
。”
现在程予希在方瑾眼里,温婉贤惠的人设已经完全崩塌。
方瑾总是想,如果程予希没有露馅,儿子就不会在领证前一晚那个节骨点上知道沈令仪的事,更不会回来大闹一场,让周程两家结仇。
而女儿,也不会因为自己替程予希揽罪责怪自己。
在方瑾心里,之所以会发生这些糟心事,一要怪程予希是个太心急的蠢货,二要怪沈令仪是个扫把星,
&34;方阿姨,您还在生我的气么?&34;程予希被管家领进来,一见面就冲过去挽起方瑾手臂。
方瑾对她印象大不如前,这会儿心情糟透了,没有心力再跟她假装亲昵,态度不如从前热情,看她的目光也冷了几分。
&34;予希,你想清楚了,准备跟我坦白?&34;
“我……我一时鬼迷心窍,所以才那样的……方阿姨,如果没有沈令仪,我和光彦早就顺利领证了!所以我才想着,要不干脆把她解决掉算了……都怪我,我糊涂啊!&34;
程予希悔不当初,泪流不止,恨不得给方瑾跪下。
方瑾心想,现在哭有什么用?若非她这么蠢,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方瑾叹一口气,说出来的话,自然比心里想的委婉许多。
&34;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再难过也没有办法,还是想想后面怎么办才好。&34;方瑾拍拍程予希手背,以示安慰。
程予希抬头激动笑道: &34;您原谅我了吗方阿姨!&34;
方瑾只觉她现在越发的蠢,敷衍地笑了笑: “这事儿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帮你撇清嫌疑。好孩子,阿姨答应你,帮你揽过所有罪,你也要答应阿姨一件事,好吗?&34;
程予希眼中燃起希望,抹着泪问: “您说,什么事?”
方瑾:“我已经听到外面有传言,说你父亲正打算联合吴家,把光彦看中的城南那个新项目抢过来,也不知是真是假。你既然铁了心要嫁光彦,自然该想办法缓解咱们周程两家的矛盾,光彦现在忙里忙外,已经够累了,我真怕万一你父亲联合别人——甚至他生意上的那些对家一起给他使绊子……&34;
说着,方瑾挤出几滴眼泪来。
其实周家什么实力,儿子什
么手腕,方瑾心里很清楚,眼下程家就是联合再多人,也未必扳得倒周家,可她怕就怕这个梁子一结下,以后儿子可就没什么舒坦日子过了。
所以方瑾想着,能靠程予希把她父亲稳住,是再好不过。
程予希事情败露后,彻底慌了神,当方瑾是最后一根稻草,不等她说完,便忙不迭点头。&34;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劝我爸爸。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肯定会以我为重的!&34;
方瑾闻言,宽慰地笑道: “那就好。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我今天实在是困乏,要不然一定多留你一会儿呢。&34;
程予希乖顺点头,嘱咐了她几句便离开。
方瑾望着程予希背影,心里想,人要是执念太深,贪念太重,再聪明的人也会变蠢,心肠再狠的人也有软肋。
现在不同以往,程予希这番蠢相,让方瑾实在有些看不上,可转念一想,程予希算是有把柄落在自己手里,更方便操控。若是重新物色个儿媳妇,听话的都难找,找个傀儡,更是难上加难。
如此想来,倒也还是程予希最合适。只不过,要想把这个女人再塞给儿子,可得费好一番功夫了。
方瑾心事重重,闭上眼长长叹气。
海城,和睦医院。
周光彦这次从京州飞往海城,身边还带了个人——林然。
显而易见,林然并不想跟他一起来,全程冷着脸,面上写满不耐烦。
周光彦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兄弟两个各走各的,只不过林然那边,多了好几个看着他的保镖。周光彦知道他身手了得,人又狡猾,一两个看不住,便多加了好些人手,几乎将他围成团。
林然身材优越,气质不凡,帽子墨镜一戴,旁边为了一圈穿黑衣的保镖,乍一看跟明星似的,好些机场蹲拍的站姐都看过来,纷纷议论这是哪位小鲜肉,怎么帅得如此陌生。
飞机落地海城,出机场兄弟俩依然谁也不搭理谁。
到达和睦医院,周光彦走在前面,林然跟在后头,到了周兴平病房前,周光彦才板着脸开口。&34;你爸在里面躺着,进去看看吧。&34;
“那是你爸。”林然转身要走,被他一把揪住后衣领给拽了回来。他一手打开门,一手拽着林然走进去,然后将人往父亲病床前推。
/“再怎么不乐意,这也是你亲爹。甭管怎么说,当初他费尽心思把你保住藏起来,又费尽心思把你弄回周家,说明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儿子。&34;
林然被周光彦推得差点没站稳,手撑在床上,正要直起身子,目光落到周兴平苍白枯瘦的面容上,忽地顿住。
这是他头一次距离父亲这么近。
以往他总是不愿走进周兴平,更不愿仔细看看父亲这张脸。
这个男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哪怕只是跟他沾边的人和事,都让林然感到厌恶。厌恶至极。
如今猝不及防近距离看到,忽然发现,他跟以往很不一样。
周兴平已经苍老太多太多。
面部瘦得凹陷,双目紧闭,整张脸几乎没什么血色。林然说不清心里到底什么感受。
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心软同情,只是陷入深深的难过——父亲这个角色,在他渺小卑微的生命里,更像是一个畸形的过客。
周兴平曾经口口声声说很爱母亲,很爱他,可这个男人带给他们母子的,除了痛苦和危难,还有什么?
是周兴平害得他刚出世就丧母。
而这个男人作为他的父亲,二十多年来,陪伴他,甚至看望他的日子,都屈指可数。如果母亲没有遇到周兴平,一定会有另一种人生,而他也不会出生。
一切都将不同。
这场不幸,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却因为周兴平的自私,将每一个卷入其中的人,都推向了深渊。林然缓缓站直身子,扭头要走,又被周光彦拦住。
“陪陪他吧。”周光彦说。
林然抬头,泛红的眸子里全是说不尽的恨。
他推开周光彦的手,箭步冲出病房,往走廊尽头跑去。周光彦追出来,在楼道追上他: “好歹是咱爸,你不能——”
&34;为什么不能?!凭什么不能!周光彦你给我听好,我,林然,恨不得周兴平去死,马上去死!&34;林然双手攥住周光彦衣领,目光如同着了火的箭, &34;知道周兴平让我进周家前说了什么吗?他说,要把我培养成你的心腹,要我帮你完成他这辈子都完不成的大业,要我辅佐你一辈子。&34;
林然停下来,笑得越发的冷:“周光彦,你知道他
什么意思吗?他这是在帮你养条狗。我妈,年纪轻轻被你妈害死,我本来活不了的,被他掉包救了下来,藏着掖着把我养大,到头来,却是让我,给杀母仇人的儿子当狗,当垫脚石!&34;
林然说完,缓缓松开双手,脸上的愤怒与仇恨仍未平息。
周光彦眼看着他的眸子越来越红,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狠狠捶着。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闷痛。他的心脏又堵又疼。
他看着眼前这个二十郎当岁,本该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男孩,内心涌起一阵愧疚。
这孩子今年二十二。
他二十二岁那年,正在国外进修,泡妞,挥金如土。周光彦垂下眼眸,避开林然猩红的眼和冰冷的视线。
良久,他沉声开口: “你不是狗,你是我弟弟。”
&34;弟弟?&34;林然仰头大笑, &34;周光彦,你真是完美继承了周兴平的虚伪。弟弟——&34;
他忽地顿住,平视着周光彦,歪了歪脑袋,勾起一边唇角: “我倒是好奇,你作为哥哥,愿意怎么补偿我这个弟弟?&34;
周光彦抬眸,目光难得坦诚: &34;你要什么?&34;房,车,钱,股份……他都可以给。
他已经拥有得够多了,将来只会更多,所以并不吝啬分出一些给亲生弟弟。然而,林然的答案,让他十分意外。
&34;我要沈令仪。&34;林然看着周光彦,平静的目光下,暗藏汹涌波涛。周光彦一愣,片刻后便明白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沈令仪这种姑娘,从来不缺爱慕对象。
更何况林然这种貌似没有谈过恋爱的,情窦初开的小狗——还真别说,这家伙确实挺狗。
周光彦挑眉,唇角勾起一抹冷意,神色如冰霜,声音带着慵懒的笑腔: &34;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34;
林然也挑眉笑问: “你不会觉得自己还是沈令仪什么人吧?你跟她早就成为过去式,而你以为,我在抢嫂子?&34;
周光彦笑了,微微偏着头,漫不经心瞥他一眼: &34;不,你在——&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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