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前院,只听到周腾在说:“医生还不知甚么时候来呢你们就让你们四爷这么痛着我养你们是做甚么的快想个法子才是”李氏方掀了厚闹帘进去,周腾以为是个婆子进来,头也没回地骂道:“让你去烫壶梅酒,慢吞吞地到得这光景才拿”转身瞧见李氏,便道,“你过来作甚”李氏一进去便瞧到他身侧有污迹,看来方才倒在地上,沾了雪。也没人想着给他换了。再偷眼瞧得床上高高隆起,周同一个人躺在床上再盖着被子,那体形仍是没遮住。“妾身一听四弟与你摔了一跤,自是过来瞧一眼。四弟这摔得可厉害”她一边说,一边走近周腾,发现外衫那片污迹处仍有些湿。心疼地小声问候:“可摔着哪处了身上都湿了”周腾没心思顾这个,顺着李氏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侧,满脸愁容道:“只湿得这点子没甚在紧的。只四弟,这次又是我连累他,摔得伤腿怕是”李氏听得他没摔伤,瞧见余氏与韦氏皆在,便责备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傻愣着,见着三爷这外衫都湿了,也没人想着回屋去取一件来快去”余氏见机地立马便出门。李氏这才问重点:“怎么就摔着了不是有郭良跟着吗人呢”“哪个晓得他哪去了”周腾急切地在屋子里转着,这时有些后悔不该将四弟以前的那个小厮遣走。“我打发郭良去点事了。”周同躺在床上面色发白,腿是抽着痛,见三哥三嫂都关心自己,便吸了口气,忍着痛道:“三哥,你且坐下来,莫要急。嘶反正这落雪天,我这腿本来也犯痛,如今不过是痛得稍微重一些罢了。只是幸好三哥没摔着,若不然,咱们家里两兄弟可都是带伤了”周腾听在耳里,很是愧疚,见他说完便咬着牙,小胖脸都痛得变了形,越发着急。他只恨自己没办法,便对韦氏吼道:“你,快去厨房催一下。不是说有药可让四弟能困过去吗到底煎好没有这活生生地忍着痛,不把人痛晕啊。四弟,你且忍着点,这就去端药来”韦氏吓了一跳,忙应了一声,急着出去了。李氏见他发了火,又开始紧张医生怎么还不来,便端了杯水递于他,道:“这事,急也没用啊。眼下又不是在苏州城里,这村里去找医生,也是个难的”周腾瞪眼道了句:“四弟这般了,我能不急吗”把水接过去,要喂四弟,却见四弟摆手,他便自己对着杯子猛灌,后悔地道:“方才我若走稳了,也不致于连累你这般,我摔一下,倒也没甚,只你”原来周腾同韦管家还有余春聊着外务,周同过来拉三哥喝酒,他们兄弟二人聊了些话后,周腾觉得困了,要回房。周同仍在因为与李氏闹气,自觉不好归屋,又怕三哥担心,便一同往后院走。周腾自是走在前边,下台阶时,才迈第一步,便一滑。人在这种紧急性的遇险情况下,会有一种本能的急救反应,就是伸手往旁边捞,自然就抓了周同。周同不留神,本来这一落雪,伤腿就疼痛,再加上穿着高屐,被他这一把抓住后,再加上周腾的体重与他自身的惯性,站立不稳,身子连晃了几下,腿亦是踉跄着没站住。而周腾本来是差不多站稳了,奈何四弟体重过大,其倾姿一时扭转不了,反到是压向自己。他本能地反应就是要侧身避过好去扶四弟。结果周同这一倒下去,冲劲大,周腾闪开后,周同竟倒向了台阶一侧,人象倒栽葱一般就栽了下去,伤腿则是直直地磕在石台阶边缘上。后面才出门的是韦管家与余春,两人一个关门一个提着灯笼照明,见得主子滑跤,惊得把灯笼往地上一扔,忙去扶。却都是没拉住。见得周同倒下后,又急着去扶。奈何周同体重太大,头朝下,身子朝上,韦大管家年迈,余春与周腾忙着扶上半身,周同那伤腿与石台阶接触的那个点,便等于起到了杠杆的那个支点,可想而知,这下子承受了大半个体重。就听到周同一直唤着:“唉哟,唉哟,莫动我,我那腿,腿”慌乱中,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他抬进屋里,周同只叫痛,到了椅子上,只道腿动不得了。周腾心里暗道:坏了四弟的腿再次被自己给弄折了李氏听得这过程,因吃惊而张开的嘴半天没合拢过来,这是遇到什么邪星了怎么的两次都这般巧她正暗自怪天怪地的时候,却听到门帘子一动,邓氏叫开来:“四郎,四郎,你摔得可厉害这过年过节的,要有个好歹,让妾身如何安心啊”一边说,一边哭着扑了进来。周同离开后,她本来也正在屋里生着周同的气困不着,却听得丁氏赶回来说四爷摔了,韦大管家与余春都急着出去找医生了,只怕是很严重。她初时不信,后来越坐越不安宁,赶过来时,才听得婆子们都在说此事。这才急了。周同见她脸上全是焦虑,自然是十分担心自己,一时也忘了同她生气了。疼得抽着气,道:“你莫要慌,摔的不过是原来那条腿,又不是新伤”她话未完,邓氏已叫道:“那伤腿不是还没好妥吗怎的又摔伤了这下可如何是好啊我且瞧瞧”一瞧周同脸色疼得发白,便要掀被子。周腾忙向四弟妹道歉,道都是自个儿的错。而周同当着兄嫂的面,哪里会同意让她看伤腿。只赶着她走,回屋照顾孩子。邓氏却道他仍是生自己的气,哪里肯走,可旁边周腾见医生还要来的,屋里都是孩子没人管,可莫要再出事了,便同时也将李氏赶回屋,只道女人在这里哭哭啼啼很是心烦。这时,鲍氏煎了土药过来,周同吃下去,邓氏与李氏被赶将出来,留了韦氏与鲍氏听差。丁氏与余氏都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们走,雨涵打着灯笼。李氏出来,看了一下院子,对余氏道:“这雪都停了。你快让他们去把院里几条路扫清了,尤其是台阶上千万扫净了。院子路上,且将那些炉灰木屑铺上,若是再不够,多编些稻草垫子。”她对余氏交代完,又转头对身侧抹着泪的邓氏一脸为难地道:“唉,四弟妹,你瞧,这些人,怎么就没个眼力见,哪一条都要我这当家的来吩咐。只这一条,今日事多,没交待了,就出事了”邓氏不认为她这是道歉,直抱怨道:“这房子,哪里有苏州的好,早就该将各院子修了曲廊。落雨落雪的,走动都不便,若是顶上有个遮盖,今日又哪里会滑倒”李氏一听这话,心里不是滋味,修曲廊,四个院子前后连起来,那得多长有律令不说,便是这费用,那木工与油漆就得多少四弟一家只晓得花钱,却从不管钱从何而来。自己要是不理家,自己亦可以尽情败钱,且看这家里还能余得些甚么“四弟妹,不当家是不知柴米油盐贵。这曲廊,莫说长房伯父不同意,太招人眼了,只怕到时被有心人参上一本,伯母那边谁个去担这个责再有,这钱呢谁出”邓氏没想到三嫂这般不客气地把责任推个一干二净。周同摔倒了,还不都是因为三哥如今听得这话,想着儿子挨打就是她在后头说文笈才引来的,若没有她多话,儿子不会挨打,周同不会与自己吵架,就不会出门,更不会再次摔断腿了。而且“三嫂,你这话是甚么意思要修,自是公帐上出,难道说是我家四郎摔伤了,便是我家出再说,还没分家呢,谁个会有私房钱财来我又不管家也不管营生,三嫂同我说钱”李氏被她的话气煞了:“我就没指望着四弟妹能拿出甚么钱财来。从来只有四弟从公帐上取的,没见公帐上有进项的。甚么时候四弟能将那些玩意儿变为现钱,我瞧这修曲廊的费用也早够了。有钱,谁不乐意享受”打人不打脸,揭话不揭短。邓氏见李氏提起周同花钱的事来,亦是气短。这会子,更是没好气起来,也开始揭疮疤,道:“三嫂,你得想想,我家四郎这伤到底是怎么来的昔日若不是三哥”李氏听得她旧话要重提,站那儿不往前走了,这会儿说话不是往常的那般长音了,而是又快又急地道:“昔日昔日怎的啦又不是你三哥推将四弟下去的,那楼要修,也是四弟提出来的,谁个料到没修妥你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我亦有气。还不是你,你不明情况,当时就急着嚎叫甚么好端端地竟被说成那是手足相残,作哥哥的推了弟弟这让三郎委屈,喊冤都没处去喊”邓氏面红耳赤,回击道:“三嫂,你说话也要摸着胸口才是。若那日三哥不去找四郎,何至如此我家四郎若不是为了拉住三哥,又怎么会掉下来难不成还赖他自个儿要往下跳这次又是这般,三哥要不滑倒,不拉四郎,又怎么会是四郎腿再断了难不成我家四郎作为弟弟,便是活该”丁氏与余氏两人一瞧,两主子都撕破脸面这般吵下去,一些陈年旧事都要翻将出来,到时闹得掀翻整个宅子,那还了得二人相互一对眼,一人劝一个,强拉着自家主母各回各屋。正文161 收的礼要充入公中小孩的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文简这一大早起来,见得地上厚厚一层雪,直叫“好”待听得小西道自己的那箱衣物还未被洗掉,忙让她去取了自己的靴子来,开门到屋后那个不小的院子里转悠了一圈,又叫又跳的:“过年了,过年了”好似要施展腿脚,踹了两下院里的石榴树,树上的雪“簌簌”而下,落得他满头满脖子白莹莹。小西心里着实担心他可别象四爷似的,也摔一跤,只跟在他后头追着跑,求着简少爷在靴底绑上小草鞋。文简嫌不自在,自是不乐意。文箐见他闹得欢,也怕乐极生悲,便叫住他:“至少在靴底绑上两根草绳,这般不会滑倒,也不累赘。姐姐待会出门,亦这般。”文简方才妥协地接受这个法子,一待小西给他缠好草绳,疯叫着几声又跑了两圈,便没了兴致,垂头丧气地跺了脚上的雪与泥,在檐下,见得朔风吹动一侧房檐上的雪,裹起一片浮白来,叹道:“唉,真没意思”文箐问道:“你这又是寻思甚么呢”文简很没精神地道:“唉,去年打雪仗,还有栓子哥哥,豆子和黑子,还有曾家的,今年只我一个”真难为他,小小年纪,也懂得伤春悲秋,追思往日,言语中几分落寞,听得文箐心酸。哄道:“不就是打雪仗嘛,这有何难过会到得伯祖母那边,自然是又有文笈文筹,还有大哥二哥他们,一大堆人陪你玩,也不少呢。届时你打输了,可不许哭闹。”“输了便输了,我才不会哭呢。打不过我跑进屋里便是了。”文简听了,一时又充满期望地问道,“那咱们甚么时候过去啊”“怎么也要吃过早饭吧”因为下雪,这早饭便各自在各屋里吃。文箐大大地松一口气,甩开腮帮子,狠狠地喝完两碗多粥,又吃了四个半米糕。边吃边劝文简,米糕松软香甜可口易消化,比年糕好,带得他亦吃了三个半米糕。小西瞧得,心内大惊:四小姐这食量可不小啊,原来昨日在厅里没吃饱只是,轮到要出门前,文箐痛苦了:如今脚是真个穿鞋都痛了,这靴子也不轻。小西在旁边发愁地道:“我还是去叫郭董氏来背四小姐吧。”一提到郭董氏,文箐有些不乐意了。自己本来还想着要信任她,没想到她倒是守口如瓶,陈妈那般求她,可她竟是在自己面前连半个字也不曾透露。“小西姐,四婶让你来服侍我们,那她身边只丁娘子一个了我听郭娘子说丁娘子是六妹的奶妈,那位侍候四婶的怎么没见到”小西正在琢磨着如何让四小姐能穿上靴子,若不然穿个棉拖过去,长房老太太定要怪罪的。听得文箐问话,便放下靴子来,道:“哦,四小姐是说郭陈氏她家姊妹又生了三胞胎,前几天告假,来不得。”都姓郭不会是郭董氏的妯娌吧文箐过份敏感地问出来,小西一笑,道:“不是,不是。郭陈氏还是邻村的呢。所以有时一叫郭娘子容易叫混,故而大家都叫郭陈氏为郭大娘子,或者大郭氏,也叫郭陈氏。”文箐心想,唉,古代女人一嫁人,连个名字都省了,要区分,加娘家姓。这要是夫家姓娘家姓都一样了,还真只能按年龄大小排序了。这七郎八娘的,一直排下去,一不小心,就叫混了。这边说着话,文箐瞧着外面的雪地,可是不敢再踩木屐,家里下人有限,自己莫要给婶子们添麻烦了。一狠心,穿上了靴子,轻轻落脚,慢慢“移”动,总算是能“走”了。然后开始发愁,且得找人来帮忙才是,要不桌上的礼物怎么搬到长房那边去李氏自己抱了文箧,带着文筜,又让韦氏叫了洒扫院子的那两个婆子,说是来帮文箐“送礼”的。一进屋便满脸带笑地道:“箐儿,婶母可是要谢谢你。昨送的,婶母见了,那是样样儿都欢喜。”文箐还以为她今天见自己定是有些不痛快的,没想到,三婶竟然是“大人大量”,也不问自己陈事,她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