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你莫要乱认亲这般不懂事理的,怎么也放进来了”那妇人只跪在地上,口头称:“奶奶宽恕,大仁大量,看在老爷的子息份上,请收留小少爷,认祖归宗”她说话显然是对吴语极不熟悉,又想学着说来让人听懂,加上她原来的腔调,结果吴语不成吴语,北地的官话亦不是,只是大意,所有的人都是听明白了。沈吴氏听得直恼,肝火直冒,这会儿真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手直指着那妇人发抖,面色发白。吴婶见势不妙,嘴里直叫着“奶奶奶奶”吓得忙扶了她到上位坐下来,又是给她端了水,直拍着后背,好言好语一旁,让她消消气。华嫣与文箐本来想偷听,结果这时亦听得大呼小叫,也顾不上别的,二人都扶着进门来。那妇人跪在地上,转了身,趴跪着上前来,再次磕头。“你说的甚么混帐话把我们家奶奶气成这般真要出个好歹来,莫说我x将官府去”吴婶训道,“我家奶奶是好脾气,你莫要再借机撒泼。我同你好话赖话说得这般多,你是听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愣要在我们府里找事我且同你说,我们三爷早不在了,便是在,这外头来的也决不认的。”她这番话,是彻头彻尾的吴语,又气又怒说出来的字比爆豆子还要快,不要说文箐只听得七七八八,便是那妇人,听得直瞪大了眼,不知所云。气得吴婶差点儿伸脚过去踢,只看了眼奶奶,道:“奶奶,您瞧,这人,她说话咱听不太明白,咱们说话,她就更不明白咱们便是有理也与她说不清的。要不,我叫来差人,索了她出去得了”对方却能听得“索了她”,立时便大叫唤起来。也不知为何,她嗓子都嘶哑了。铃铛在一旁给厅里加炭,顺便帮奶奶将手炉换些火炭。只那孩子瞧得火,一时用力便挣脱妇人的手,冲到了火盆边。铃铛不知他跑来有何意,吓得手一惊,把给沈吴氏装炭的火炉都掉在地上,炭火掉了一地,有一块,正好就滚在了文箐的脚上。惊得华嫣大叫一声:“表妹”文箐也真是倒霉,那炭变落在她那只好脚上,她下意识地就提了脚,将炭抖露在地,只那只伤脚的脚跟金鸡独立,便这般立不稳,把华嫣亦带倒在地。吴婶也是吃了一惊,撒开脚丫急跑几步过来,同铃铛扶了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揪了铃铛到一边,“啪”地就打了铃铛肩一下,还要再打骂,就有华嫣叫了“吴婶,莫要打了”沈吴氏脸色已缓和些,一见华嫣二人,训道:“你们下楼作甚不嫌乱,尽添事不成”华嫣没了言语,低了头,绞着帕子,只是也不起身离开。文箐面上发红,道:“舅姆,那个,那个我们不放心,在楼上焦心,就”沈吴氏看看自家的女儿,又看看那男孩,那孩子虽也被铃铛吓一跳,却仍然只蹲在炉子边,看来是冻坏了,着急烤暖。她正想着如何将那二人赶将出去,只听得那妇人却尖叫了起来:“zhao少爷”一边喊着,一边急着从地上爬起来,几步赶到那孩子身边,抱了起来,一边拍袍子,一边哭道:“少爷,这火都烧着了啊”拍打间,其他人才闻得有焦味,并见到了那孩子的袍角着了火手炉里的炭有一块落在他下袍处,他着急烤火,竟然未曾注意到。铃铛急得“亡羊补牢”,立即将地上的炭都钳到一起,又检查手炉,被自己摔了两个坑。吴婶那边忙着找扫帚,嘴里骂骂叨叨的。因为这样一出意外,反而冲淡了厅里方才紧张的气氛,沈吴氏的愤怒、气急攻心都缓和下来了。沈吴氏恼道:“吴嫂,你也不看眼下何种情形,你莫要再唠叨了。要骂你且回屋再骂。这人都找上门来,且问仔细了,到底怎么一回事。”那妇人也是个知机的,只拉了男孩再次跪到,好一通“鸡同鸭”讲一般。文箐幸亏是见过好些地方的方言,总算也能听明白了。便同沈吴氏“翻译”出来:“这妇人,姓赵,是大同府那边的,是这男孩的奶妈。前几年三舅因开中法,频繁去大同贩过粮取了盐引”沈吴氏听得外甥女说这些,先年自家男人确实是经常去那边,再看看那孩子,眉目依稀同男人象,与华庭一般,都有一个宽大的脑门,比楫儿还要象两兄弟。一时,气又上来。可是,厅里人谁也没想到,天不遂人愿,越不想惊动沈老太太,越是防不住。三表婶想找一下沈吴氏,听得厅里惊呼,然后在外头听了几句,便将老太太给请了过来。沈吴氏惊得忙起身去门口扶老太太。沈老太太端坐上来,听得说下头跪着的是自己流露在外头的孙子。如今她是没了儿子,沈家只得二子,一子还不满一岁,自是嫌人丁稀少,听说有便宜孙子来上门,自是高兴。只面上为着沈吴氏的缘故,故作冷淡,问得几句,经由文箐翻译,便让赵奶妈立起身来,把男孩拉了过去,仔细瞧着。过后对着沈吴氏道:“我看着,同庭儿似乎很像。且听这妇人说说,咱们可也莫要受骗了,这孩子的亲娘在哪里若也是来了,放心,我自有主张。”沈吴氏听得这话,心里越发堵得厉害,只垂泪,道:“华嫣她爹都没了,这人找将上门,咱们怎么能说得清还不是她说甚么便是甚么”沈老太太只对那妇人道:“她姆妈呢”这一句,那妇人自是懂的,便道:“五月的时候,有个官家衙内见着我们奶”另一个“奶”字没说出口,因为发现冲撞了沈吴氏,便改口,“我们家娘子,自是性洁,为了守节,便自尽了”说到这里,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男孩亦低着头,哭着。沈老太太听得心软,道:“你们,快让他莫哭了。唉呀呀,这叫甚么事啊我是耳聋了,听左了,还是怎么啦好端端地怎么就出来这么一个孩子了瞧你这般可怜的,且起来吧。吴嫂,给个小长凳过来,让她坐了,莫要在上地着了凉,在我们家躺下来了,最后我们往哪里送啊”吴婶极不情愿地去搬了条凳过来,没好气地道:“太太与奶奶心软,给你个凳子你莫要哭哭啼啼地,把咱们过节的的气氛毁了。”那妇人还要不起身,磕着头急得哭道:“莫要赶我走。这,真是的沈家的后啊可怜我们家娘子,死不瞑目啊”老太太这回是听明白了,“他娘不在了”看向阿惠,见她点头。三表婶在一旁叹道:“啊约,小姑妈,这只怕是是您发的愿,老天爷听到了。三表弟没了,这不,便送来了孙子给您呢”这话气得沈吴氏脸上发紫,道:“表嫂,这事还没问清呢。”沈老太太看了沈吴氏一眼,道:“是啊。这不,也得问清了才行。”对着侄媳道,“你啊,当娘的人,这般急性子,还是不改啊”华嫣帮着姆妈:“表婶,这事还没个水落石出呢。怎么能是找门来一个,就认了”三表婶被她这一刺,面上有些讪讪,道:“我这不是听着她这般说嘛。如今,三弟不在了,要不然,问问他在外头到底有哪些事”这话只将沈吴氏气得差点钱晕倒,沈老太太嫌侄媳不会说话,自家的儿子再错也容不得别人来说,脸上亦变了色,道:“我说米酒有些老,你偏贪嘴。瞧,今次喝得有些多了吧,尽说胡话。”又冲儿媳道,“就她这嘴,胡咧咧,你是当家奶奶,可别听她胡言。”沈吴氏点头,闷声闷气地道:“此事,儿媳已无主张,但凭母亲作主。”再不甘愿,又如何终归一句话:上有老,当事孝。赵姓奶妈见文箐能懂得自己的家乡话,只扯了她一个劲儿说个不停。文箐无奈,这事没想到因为语言的问题,同自己扯上了关系。可是,究竟是不是三舅的骨肉,当年又是怎么一场孽缘,得了私生子,也不是三言两语能问个明白的。妇人说来说去,不过说是死去的娘子如何可怜,为沈家三爷守贞,宁死不从强人,最后只托了她带了儿子过来寻三爷。又说了她一路如何艰辛地带了小少爷从北地寻到苏州,没想到的是听得沈家船难的事。问到沈家族里,人都当她是来讨债的,自是不相告。后来辗转听得有人说,沈三家的母子皆到了杭州,便又赶到杭州。只是奈何无从查探踪迹。前日里偶尔,碰到了小刘掌柜,见过他曾跟着老爷到过大同,便记了铺子,今日跟着刘进取到了沈家,证实后,便抱了孩子,晚间到得沈家宅外。文箐听得她这般说着说着,留心其神态,发现说话并不躲闪,分不清她是真话还是假话。只是不待明日,而是借由下雪天黑这个外在环境因素,从而进了沈家门,便没法赶她走。这番心计,也实不是个蠢的。文箐再次认真打量她,她说话时总给人一种别的意味,似乎有一种不是寻常女子的感觉,心里捉摸不透,真怕是别有居心的人找上门来,沈家还有什么事能让人挂记的她心亦是扑腾开来,问道:“你既说这是三舅的孩子,可有凭证”事实上,凭证有无不重要,只不过是可以让沈吴氏有机会,同时也多做一番了解,拖些时间证实。沈家到底认不认这个私生子私生子女在明代地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正文126 私生子2文箐这话一出,吴婶第一个赞同。“正是。表小姐这话说的极是有理。我们家爷如今不在了,你随便带个小童来,哪个晓得真假都是你一张嘴,我们哪里辩白去”赵奶妈听得这话,却是抽抽咽咽地,间隙里仍暗中抬眼瞧一瞧沈老太太与沈吴氏,欲语还休状。文箐见得她这般状况,只觉别扭,总觉这人似乎有点不入自己的眼,更是疑心。有了小刘掌柜那一出,她如今防人之心更盛于从前。只是,实在是想不出,真有人要傍沈家那也该是早几年啊,如今沈家也不过是小户人家模样,这般牵了孩子来上门,若是冒认的话,想来也真没道理啊。她图的是什么此事到底是真,还是假吴婶不耐烦了,道:“你倒是说话啊怎的这般娇羞状了适才在门口推搡我,怎的也有些力气啊这是太太与奶奶给你情面,你若再不说,莫怪我取了棒子,赶将你出去了”说着说着,作势要寻物事的样子。那孩子却能听懂这番话,从小条凳上跳下来,冲吴婶骂道:“你凭甚么要打我澄姨你不是好人你欺负人我”他话没讲完,已经被赵奶妈拉住,捂了嘴,小声用北地方言哄着。这孩子的话,却把个吴婶吓一大跳气得指着小孩,道:“你你”憋了半天,又看看当家奶奶与太太,不敢当着他们的面骂出来,只得说了一句:“年纪也该知人事了,却是好没家教”这话,把赵奶妈说得脸红,只抱了小孩哭。沈老太太咳了一声,三表婶向来看不惯吴婶,自己想从库房里取点物事,每次吴婶说是不等她离开就指着她后背说闲话,如今逮了话,便凉凉地道:“不管这孩子是哪家的,要训要骂,也轮不到你吴嫂。当家作主的是哪个,你眼里可有规矩”吴婶忙向太太与奶奶认错。沈吴氏知她护主,却又恼她说话不到点上,只好喝道:“你这张嘴,就是多话。小心哪天我再罚你工钱。”说完,又对沈老太太请示,“母亲,这厅里凉,要不然,让她同阿惠去屋里再搬了火盆过来”阿惠看向厅里的女人与孩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时沈吴氏出语,她有些不甘愿地应道:“是,我这便去屋里再抱个小被子过来。”铃铛还发愣,华嫣看母亲一眼,便小声道:“你不是将那暖炉打翻了吗快去我屋里取一个来给我姆妈。再拿个小被子来给箐妹。”一下子,三个下人都走了。沈老太太开口了,却是对侄媳妇说的:“三娘子,你瞧,你去同小三说一声,这孩子到底该如何处置我们一家子女人,哪里晓得大同在哪个地方这突出其来的,甚是烦人。他一个男人,在外头见得些事,可有旁的好主意不成”她不说,文箐差点儿忘了,这三表婶是同三表叔一起过来的。只是文箐同华嫣是未出闺门的女子,毕竟那不是自己的亲娘舅,作为外男,今次也不曾见得呢。沈老太太这么说,到底是想打发看热闹的三侄媳还是真想寻个主意或是后者,只能说她这个时候了还记得男女之防,只是自家的事却要去求个男亲戚的征询意见,真这般蠢若是前者,也算是懂得内外之别,那自己在这里,是不是也不适宜她这边还没想清楚,老太太却道:“箐儿,我问她些事,你且听听她到底说的是甚么”看来,自己这“翻译”倒不用避嫌了。文箐应了声。老太太第一句便是:“这孩子叫甚么你既说姓沈,是老三在外头生的,总该有个名字吧”赵奶妈便由前几句,已经晓得这家的真正当家作主的是谁了。立马也不哭了,柔眉柔气地给老太太行礼,小声道:“回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