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做出来时,小黑子再也不敢小瞧庆郎了。真正是色泽金黄,香气飘得整个客栈的人都流口水。赵氏都忍不住贪吃了几块皮,皮酥脆得很,香味四溢,提前腌制,也不曾有油腻感。文箐却担心她孕妇,这鸭是凉性的不能多吃,只得忙又给她同样做半只炸鸡打发了。这顿饭,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散伙饭了。隔日,先是马车从南昌府到得鄱阳湖西岸,再乘船,就直接到了饶州府的鄱阳县。裘讼师仍是不放心,终于送到这里,看着他们坐上了昌江的船,方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小黑子见裘讼师那样不放心,自己立在船头看了一下消失的那个人影,对着文箐道:“唉,我说人家好歹送你一程,你也不出来看看人家的背影,以后见面,难喽”文箐最怕离别情绪,一般这时候往往不想看人家的背影,那样容易酸楚。听小黑子这般说,便也不耐烦地道:“你懂得甚么这叫背影情结”“甚么甚么情”小黑子没听清楚,从船头走下来,免不得大声追问一下。虽然庆郎说话气人,不过旅途才开始,在船上这点空间里,他也觉得闷啊,便无话找话说。文简见小黑子瘦猴似的,常常逗自己,便开始有些不喜欢他,听得他是袁大哥派过来的,才乐意同他接近。此时,听他这般大声,便大声道:“不许欺负我大大哥”小黑子看他一眼,小豆子似的,只是长得太精致了,可爱得紧,不免越发起了逗弄心,道:“哎哟嘿,你这还真是亲兄弟啊,懂得一齐上啊我怎么就欺负你哥了你哥说话气死人,晓得不”说着,说着,就走过来要捏文简推嫩的腮帮子肉,每回都觉得那里手感实在好。文简觉得他手硬,捏起人来疼,就左躲右躲。文箐疼弟弟,左手就一推,骂道:“行了,行了你不就是没人陪你耍嘴皮子吗别没事找我弟掐,有嘴上能耐,你放马过来,咱们俩开说”小黑子不提防,被推得踉跄一下,歪了身子,差点儿倒下,吃了个暗亏,想再还回去,可是一看人家个头比自己矮很多,答应一路当护卫的,也不好还击回去。不服气地道:“你们兄弟真是坑瀣一气,联手对付我,是吧咱们说好了,一对一。你让你弟弟来掺合,我可就得掐他一下。”文箐觉得这人说的话和他那小痞子样,有时真对不上号。实在是个有趣的,假意挑衅道:“谁怕谁啊不过,你这市井之人,也晓得用坑瀣一气这词,也真难。你懂那是甚么意思吗就乱用”小黑子觉得受了鄙视,急道:“甚么市井不市井啊,你还不一样要同我这市井之流一同坐车行船啊我说,你也别瞧不起市井之徒,要不是我陪你,你能现在平安到这里吗啊”文箐被他一说,也发现自己用词不当,不过原本是嘲笑他连个名也没有、姓甚么都不清楚的人,还能用这么文绉绉的成语这也太稀罕了,不相称啊。只是说话不好伤人,怕这么直接表达伤了他的自尊。现在发现用“市井之人”好象真是打击了一大片。“这个,好,我承认这词我用得不妥,先算是错一回。只如今我也是市井之人,倒不是瞧不起你。你也别生气。不过也别回避适才的话题,你晓得那个意思吗我与我弟弟怎么就坑瀣一气来了”“我怎么晓得这个意思,反正就是脑子里有这个词,就顺手拿来用了。难不成还有错了你弟弟帮你说话,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小黑子强辩道,有些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文简小声地道:“你欺负我大姐,我自然帮我”小小年纪,也意识到自己又说漏了嘴,便不吭声了,只低头偷偷地瞧了眼小黑子,又看一眼自己的姐姐。文箐笑道:“好了,好了。我晓得你会这个词。其实,这个词就是一个笑话,说的不过是唐代一个姓崔名叫沆的人,是某届科举考试的主考官。正好那一年,有个同姓之人,只不过全名是崔瀣,恰就被录取了。于是有人就为这两人的名字开始说上嘴皮官司了,道是他们:座主门生,沆瀣一气。由此,这词就用开了。”文简听完,以一种佩服的眼光看着姐姐,又转头去看小黑子,觉得姐姐比小黑子厉害多了,还懂得说故事。小黑子听完,也不回嘴了,半晌,方才道:“你适才说的也有道理,为何我脑子里晓得这个词呢这明明同我现在八竿子打不着的文绉绉的话,怎的我就晓得了以前我还不曾注意,上次你还说甚么来着,我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可能是听多了吧。”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怎么会清楚记得,这个词的大意是:暮合水气蒸腾,掺杂夜间的雾气,合之为流”文箐见他直抚额,一脸不解的痛苦状,觉得打击得他够了,便又笑开来:“故此啊,你用这个词来形容我们兄弟感情,怎么是妥当呢我们本是手足情深,联体同宗,自然一致对你这个外。不是”小黑子仍然没想明白那个词何来,颇有些神思不属,却听到文箐在问自己:“这下,你可认罚了吗”小黑子抬头,谨慎地道:“罚什么可别罚我给你洗衣,这个我可不会,洗不干净你又要提另一个惩罚了,我可不上当。”在南昌府时,文箐手没完全好,小黑子好心去洗衫子,文箐在一边嫌他没洗干净,几句话把他气得差点儿连盆都扔了。结果晚上联合裘讼师一起整他。文箐嘿嘿贼笑,道:“就罚你给我弟弟当一天小厮吧,指哪打哪,吩咐甚么做甚么,端茶倒水铺床叠被,如何”小黑子气得吼道:“还要喂他饭吗”文箐笑道:“那个,我不敢了。我怕你一生气,噎死他我可就这一个宝贝弟弟”小黑子握紧拳头,又放松:“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这叫愿赌服输。你自己非要来找事,输了不认帐了真是说话不算话”文箐激他。“谁说的我甚么时候反悔过”说到此,明白自己中计了,又懊恼不已,叫道,“怎么有你这么奸诈的人啊”文箐乐呵呵地拍拍弟弟的肩道:“消气了看,坏人就要这般教育才是今天你想喝水,叫一声小黑子哥就行,想洗脚,也叫一声总之,小黑子哥,今天归你这个小将军指挥了,指哪打哪”文简亦笑得合不拢嘴,点点头,偎在姐姐怀里,真解气把这个小黑子哥打趴下,虽然没满地找牙。小黑子看他们兄弟那个“手足情深”,气得顿足搓手,却不敢行动。到了晚间,真要去服侍文简时,文箐道:“我弟向来胆小,只同我睡。你且好好安歇”这下子,他明白,自己又被人耍了一跺脚,自己也趴下睡了。到了半夜,才想起,明明之前是庆郎自己先用错词的,“市井之人”啊怎么自己就忘了找他算帐,狠罚他一顿呢记得,明天,一早,一定要讨回这笔帐饺子,古代老早前就有了,只是各地叫法太多,各朝叫法亦多。元宋时已叫饺子了,到明代反而叫扁食,角子的居多。正文47 三个孩子真热闹2三个孩子一台戏,真呀么真热闹啊文箐刚梳洗毕,把文简亦裹得严严实实的,牵着他到船尾看看四下里的晨光。其实十月底的天气,水边雾气很大,江风刮得亦不小,也才刚刚亮起来,哪来有甚么风景。只有四下里不少船只的炊烟,升起,又被风吹散,弥漫得四野更是雾朦朦似的。瞅见小黑子正弯着腰,对着水就用手在那儿耙一头乱发。风吹过,水面泛起小波纹,水里倒自是不停摇摆着,模模糊糊的,自是看不分明。小黑子叹口气,挽个发不是落了左边几缕就是右边又溜出来几缕,总之,头发在他手里十分不听话。他一边小声咒骂着,一边就胡乱用小巾帕缠了。正以一种纨绔少爷的姿态,对着水里的倒影吹鼻子瞪眼睛的时候,就见影子旁边亦探出一个脑袋来吓他一大跳正是庆郎。“你不晓得,人吓人,吓死人啊此处读“ha””他一扭头就冲庆郎吼道。文箐不避不让,讥笑道:“哦,原来是亏心事做多了,心虚啊。你看我,半夜也不曾怕鬼敲门这才是君子坦荡荡”小黑子“哧”了一声,回击道:“屁就你还君子才几岁啊,毛都没长呢别在这里装神弄鬼就行了”“瞧你,瞧你,又粗口了不是现在词儿也用得越来越溜了啊适才又是哪个在装腔作势搔首弄姿,装什么阔少的样子啊不过啊,我瞧你那神态,倒真有几分纨绔啊你打哪里学来的”文箐也不知为何,觉得这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自己能同陆大哥友好相处,同席韧谈天说地结交金兰,可就是每次都忍不住逗逗他。这一路上,有了他,估计一定会增添不少乐趣,虽然当不得一个好侍卫,好保镖,却真正是一个“良伴”打发寂寞,创造热闹。“少爷我自来就这样怎么的,羡慕了眼红了”小黑子得意洋洋说了这么一句。文箐一听,笑得腰都弯下去了,因为想到了“羡慕嫉妒恨”这连在一块儿的现代词了。文简不明所以,不过姐姐笑,肯定是姐姐又赢了,亦跟着咧开了嘴傻笑。小黑子先是莫名其妙,看着他笑得合不拢嘴,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嘴里就骂道:“笑,笑,笑个屁有甚么好乐的是不是又拿我寻开心了你要有本事,就直截了当说,别阴谋暗算指桑骂槐那一套”一边骂,一边琢磨到底哪里好笑了,终于想起甚么“搔首弄姿”,哪里是好词,明明是下三滥的人的动作,着实可恨,一不留神又被他给骂了。“且等着,下回我见你梳头,我看你照不照镜子届时,这词我非得还回去不可你给我等着我就不信了”文箐好不容易收敛了适才放肆的笑,一边擦拭笑出来的眼泪,一边问道:“你怎么不用头油呢你那头发,显然不久前才剪过啊,总该抹点儿才是。再说,戴面小镜子还是必要的”小黑子没想到他突然关心起自己来,却更觉得赧颜,好似自己是个不懂事的娃娃。凭甚么他比自己小,还作样子说这般话脸上一红,梗着脖子道:“谁用那些娘们兮兮的物事了咱们生来伟丈夫一个,何须顾那些须小事”文箐看他那身姿,还伟丈夫小男人目前都算不上,不过一个小屁孩而已。只不过再不笑话他,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有棉袄没到了浮梁,要不要买一件于你”不说还好,话未落音,小黑子跳脚起来,道:“你谁个要你操这劳什子心了你管好你们兄弟吧”见庆郎兄弟把个进舱的路堵住了,慌不择路,然后就急得跳到别的船上,再几个纵步,一拐一拐就上岸去了。也不顾其他几只船上的骂声,只一边蛇形走,一边咒骂,谁也不晓得他嘴里说的甚么。文简担心地道:“大哥,小黑子哥被气跑了不会丢了吧”文箐摸了一下他的小手温度,虽有些凉,不过却并没有冻肿,看来亦没生冻疮。且寻思着,虽然人生地不熟,想来这小黑子也是个泥鳅一样的人,不过是遇到了袁彬,被收服了。“无事。咱们找船家去,看看船尾烧得甚么好吃的。”到得吃饭的时候,果然小黑子又拐着回来了,提了一兜物事,往船上一扔,大爷似的坐下来,看了看旁边兄弟两干干净净的手,不好意思地又起身,自己打了点水,洗净,方才一副饿狼样狂吃起来。文箐细细地给弟弟将鱼刺剔了,再夹到他碗里。小黑子见他认真模样,突然心慌起来,也说不出为何。只捧了碗,嘴里嚼了饭,咽完,也不晓得继续扒饭,只愣愣地看得出神。文简吃得津津有味,一边笑嘻嘻地:“谢谢哥真好吃”一见碗里的肉多,又马上夹一些放到文箐碗里,道:“大哥,也吃。”小黑子看着看着,就越发不是滋味起来,嘟囔道:“我说你,你弟都这么大人了,自己会吃了。我看你这样子,好象你恨不得替他嚼了、吞了有你这样疼弟弟的吗好象儿子一般”文箐听完,心里凝重:就文简一个亲人了,总要对得起那已不在了的三个大人,这根独苗自是宝贝得很。她又剔了一块肉放到文简碗里,方才抬起头来,讥道:“怎么了你不安生吃你碗里的,莫非是眼红起文简来了要不要姐姐我给你也夹一筷子”话完,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只慌忙夹了一块就往小黑子碗里送。小黑子却没顾得那二字“姐姐”,只被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孩童给挤兑成这样,觉得自己太憋屈了。看到碗里的那块鱼尾巴,这得多少刺啊哪里有肉啊“你说你,夹就夹吧存心的,是吧明明我爱吃鱼头,还给我这个不吃了”说完,作势就要扔下碗筷。文箐过意不去,自己刚才夹的时候,真的只是一筷子下去,想都没想是什么。一听这话,又不想他饿着,只得马上又夹了那鱼头,放在他碗里:“好了,我疏忽了。行了,这下鱼头有了,有头有尾,全须全尾”小黑子倒有些不知所措了。没想到人家不与自己斗气了,对方一柔一硬的,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