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明宪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了起来:“他也拥有两世的记忆,他也知道你前世被四皇子害死的真正原因。所以,这一连串的事情都是傅文一手谋划,从孟夫人收印子钱打死人开始,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像前世那样害你。”她挪了挪身子,后退了一些,眼睛低了下去,声音却不曾压低:“我们的婚姻本来就只是一个约定,当时我们说好的,最多三年,你的危机就能解除。现在你已经知道夫人是被谁所害,知道你的敌人、仇人是谁,不必再做防备了。”“我们的约定也可以结束了。”该说的她已经说了,陆铮这么聪明骄傲,也一定明白了。前世的磨难不是梦,是真真正正存在的,这一世跟陆铮的相遇才是梦,是最甜美的梦,现在,才是她真正梦醒的时候。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平静、再平静。重活一世,救了祖母,遇到陆铮,她知足了,不敢再奢求更多了。陆铮听着,几乎要气到昏厥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在她的心里,他陆铮是什么人他就这么靠不住吗前世发生了什么,他根本不在乎。他以为他听说了之前的事情,就会厌弃她,抛开她吗她怎么能这么想他听说了她前世的事情,他只会心疼她,只会责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到她身边守护她,为什么会让她受这么多委屈他陆铮在乎过谁唯有太夫人与他的安安而已。昔日的陆铮已经死了,他欠陆家的,前世已经还了,这一世也去了半条命偿还了。是她救了他,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给他的。她用了两辈子的时间才走到他身边,他怎么舍得放手他只会更疼她,更爱她。可她呢,却要跟他一刀两断这个死丫头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生气过,气得他想把她抓过来狠狠打一顿。车里的气氛格外的压抑,庄明宪心头沉重,她抬起头看了陆铮一眼。陆铮脸色阴沉,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显然是动了极大的怒火。他必然恨极了她恨她欺骗他“停车”随着她一声高呼,马车应声而止。“陆铮,我这就走。”庄明宪快速道:“我会带着祖母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掀开车帘,她很想回头再看一眼陆铮,却告诉自己不能回头,纵身一跳,踉跄了两步才站稳。马车已经进了京城,街上的商铺还未关门,还有行人来往,透出一种热闹平安祥和的气氛。庄明宪看着商铺门口挂着的灯笼,两只眼睛渐渐模糊起来。从此以后,她跟陆铮就再无干系了。眼泪哗啦啦涌上来,她也不管是泪溢症复发还是真的想哭了。她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找辆马车回枣树胡同找祖母。陆铮见她头也不回,毫不留恋地跳下了马车,又是气又是极,他抓了杯子重重地掷在车壁上。这么无视他,她心里到底有没有当他是丈夫走吧这么不相信他,连问都不问他一声,既然如此就走好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不会再管她了。让她在街上瞎走她也不怕遇到坏人,她难道就不知道自己长得多漂亮吗陆铮心浮气躁,咬牙切齿地坐了一会,外面突然传来周新的声音:“爷,王妃走远了”陆铮一拳锤在桌子上,掀了车帘就去追,见她果然背对着他,正一步一步朝前走呢。气得他三步两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她的脸上都是泪水,眼睛都哭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这小丫头,怎么能这么傻陆铮的心一下子变得很疼、很酸、很软。原本的愤怒烟消云散,只剩下对自己的责怪。是他不好,没有让她安心,怎么能怪她“安安。”陆铮抓了她的手:“我们的约定是三年,三年还没过去,你想去哪里”庄明宪不敢置信:“你”陆铮猛然用力,将她拉至怀中,一低头,把唇落在她的耳边:“三年之后还有三年,三年不够,你是我的妻,我要你陪在我身边一辈子。”看着她眼里的震惊与喜悦,陆铮油然生出一股自得,他就知道,她心里有他。把手收紧,想去亲吻她的嘴唇,却猛然一阵头晕,让他站立不住,整个人都倒在她的身上。“陆铮”庄明宪大急,用力撑着他:“你怎么样”刚才有点晕,现在没事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她实情,“我有点晕,有点累,你快扶我回车上。”“对不起。”庄明宪自责地道歉:“要不是我跳下车,你也不会跟着下车了。”“不要说对不起。”陆铮用力握着她的手:“我们之间,永远不必说对不起。”他目光幽深,给了庄明宪莫大的勇气,她回握着他的手,坚定地点头:“好,我以后再也不说。”马车从猫儿胡同进去,驶进了院中,帘子一掀,谷雨神情激动地伸手扶她:“小姐,您回来了”“谷雨”庄明宪大喜,抓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你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没有。”谷雨喜极而泣,连连摇头。她在卫国公府只是被关起来了而已,并未受到折磨。庄明宪见她消瘦了一些,两眼却清亮有神,说话也中气十足,知道她是真的没有受到摧残,就彻底放下心来。原来,下午陆铮封王的圣旨颁发不久,卫国公府三老爷就把庄明宪陪嫁的钱财与丫鬟仆妇悉数送了回来。有些放在猫儿胡同,有些送回了枣树胡同。老太太由福姑扶着,站在庑廊下笑眯眯地迎接庄明宪与陆铮。虽然陆铮的这个别院不小,可一时间拥了太多的人,就显得有些闹哄哄的。庄明宪看着大家都在,突然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来,笑着跟众人打招呼。陆铮看着她,欲言又止。庄明宪摆了摆手让众人散开,小心翼翼地扶他进内室躺下,不仅亲自喂他吃饭、吃药,连洗澡她都不假于人手,就像他昏迷不醒时一样。陆铮很享受她的照顾,却又格外心疼,下定决定等过段时间康复之后,也这样照顾她。等庄明宪收拾好陆铮,自己沐浴绞干头发,夜已经深了。陆铮胳膊支在床上,看着她问:“我想离开京城去甘肃。”他是睿王,是锦衣卫指挥使,身上还兼着五成兵马司的职位,这些旁人用尽一生去追求的东西,他竟然说放手就放手了吗庄明宪坐起来,说:“我当然是要跟你一起去的,只是”她犹豫了一下才说:“皇上会同意你离开吗”那些不重要。只要她愿意陪他一起去就好。“睡吧”陆铮揽她入怀:“我明天就进宫,我们估计很快就能出发。”庄明宪心里盘算着明天怎么跟祖母说,慢慢进入梦乡。第101章 拉拢正兴帝所居住的乾清宫, 历来是皇宫最瞩目的地方。每天处理国事完毕, 正兴帝要么去后宫其他妃子那里走一走,要么会有其他妃子拎了参汤点心之类的东西来陪正兴帝说说话, 散散心。自打静乐公主突然薨逝, 正兴帝除了去毓秀宫看望“病重”的陆贵妃两次, 就再也没有踏进后宫半步。皇后与上了年纪的妃子还好,几个年轻、前段时间又比较得宠纷纷坐不住了。一个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借口给正兴帝送参汤来乾清宫晃荡。从前正兴帝觉得这些妃子善解人意,最近事情太多, 他心情不好满心的烦忧, 再被这些妃子打扰自然火冒三丈。不仅勒令那几个妃子禁足,连宫门口的小太监都受了责罚。一时间宫中人人自危,说话走路都带着三分小心,唯恐惹怒了帝王。万全步履匆匆走进乾清宫,满面笑容:“皇上大喜,睿王殿下已经清醒。”正兴帝精神一震:“哦是什么时候传的消息太医怎么说”“消息刚刚传来,睿王殿下是今天下午醒的, 情况不太稳定。经过太医与睿王妃的救治,眼下已经度过危险。”万全说:“太医说殿下虽然清醒, 但是昏迷太久, 身体大亏,需要好好休息,只是”正兴帝闻言立马站了起来:“只是什么”他脸色一沉,天子的威严不知不觉就散发出来, 令人不敢直视。万全忙禀道:“只是睿王殿下让睿王妃上了折子,恳请明天进宫面圣。”正兴帝眉头一蹙,半晌没有说话。他是天子,自然无惧任何人,可陆铮醒来第一时间就要求面圣正兴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万全不敢打扰,躬身侯在一旁。过了很久,正兴帝方声音低沉道:“让睿王明天午后进宫,你亲自去接人,让他坐软轿进宫,一路不必查验。”万全知道正兴帝是怕一路查验折腾会陆铮身体吃不消,他忙应了,然后禀道:“四殿在外等候半天了。”正兴帝脸色一寒:“他不是在家中抄写佛经吗现在过来做什么”卫国公太夫人昨天上了折子之后,正兴帝就解除了四皇子的禁足,四皇子并未立刻进宫,而是上了请罪的奏折。他在奏折中说陆贵妃与太夫人所做之事令他万分羞愧,即便正兴帝让他恢复自由,他也无颜面对正兴帝。这段时间,他日日在家中参拜抄写佛经为陆铮祈福,陆铮一日不醒,他便一日不出门,直到陆铮醒过来为止。正兴帝见了折子便以为他是真心悔过,不料才一天的功夫他就出了门。陆铮醒来的消息才刚刚传出来,他怎么就来的这么快正兴帝越想越是生气,沉着脸色道:“叫他进来”万全听着声音语气,知道正兴帝是动了怒火,忙走出去叫四皇子进来。四皇子快步走进乾清宫,在正兴帝御案前行礼跪拜:“儿臣拜见父皇。”正兴帝膝下子嗣不多,除了陆铮之外,现在活着的,只有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这五位皇子里面,三皇子面上巨大的胎记形容丑陋,五皇子温润懦弱,六皇子年纪尚幼。正兴帝最看重的便是皇后所出的二皇子、陆贵妃所出的四皇子。二皇子性格骄傲,却是嫡长;四皇子与正兴帝容貌酷似,性格能屈能伸,爽朗又不失心计,很得正兴帝的欢心。若是从前,正兴帝早就让这个疼爱的儿子平身了,可今天他却迟迟不开口,甚至连看都不看四皇子一眼。气氛很压抑,四皇子双膝跪在地上,一直维持着跪拜的姿势,也并未抬头看正兴帝。他最怕的就是正兴帝让陆铮认祖归宗,那样他根本无力与陆铮抗衡。现在正兴帝虽然对外宣称陆铮是他的侄儿,在封王的时候却没有降一级封郡王,而是直接封王。除了已经病逝的裕庆太子,其余几位皇子均没有封号,陆铮却比他们都更早一步有了封号。四皇子心中越发忌惮,就表现的更加恭敬虔诚。这一跪便是一刻钟。四皇子养尊处优,从未跪过这么久,他膝盖又疼又麻,只能咬牙撑着。加上四月的天气本就有些炎热,他迅速出了一头的汗。就在他感觉自己撑不住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正兴帝淡淡的声音:“平身吧。”“谢父皇。”四皇子不敢立刻起身,再次磕了个头才用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正兴帝这才抬头去看四皇子,这一看,让他心中一惊。四皇子形容消瘦,脸色苍白,靓蓝色锦袍如戏服一样空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这些都是其次,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满头黑发竟然白了一大半,一眼望过去竟然比正兴帝的白发还要多。正兴帝心里对四皇子再不满,也是心疼这个儿子的:“你这是怎么回事”“儿臣无状,让父皇担忧了。”四皇子再次跪了下来,痛心疾首、悔恨万分道:“自打儿臣得知事情真相,没有一日不痛心。静乐的薨逝、睿王堂兄的昏迷不醒,让儿臣犹如在油中煎炸,在火上烧燎。”“母妃与外祖母一错再错,儿臣身为人子、人孙,没能好好规劝,实在万分羞愧。父皇仁慈,只是罚儿臣禁足,儿臣心内却无法原谅自己。自打禁足之后,儿臣日日跪拜忏悔,茹素抄经,乞求佛祖保佑睿王堂兄吉人天相,化险为夷。”见正兴帝的视线还落在他灰白的头发上,四皇子忙道:“父皇不必担心,儿臣来的时候经过太医院,已经请太医看了,太医说儿臣是忧思太过所致,身体并不大碍。”“父皇力挽狂澜,将事情扭转,睿王堂兄也转危为安,儿臣的头发很快就能变回从前那样了。”正兴帝本来就不愿意相信四皇子是心狠手辣残害手足、谋害陆铮之人,见了他这个样子,听了他这一番沉痛的言论,原本的那一丝怀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真心实意,他又怎么会形容憔悴,一夜白头正兴帝点了点头:“你起来,坐下说话吧。”态度不似刚才那般凌厉,语气也温软了很多。不料四皇子却没有起身,反而给正兴帝磕了一个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