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权势。宝璐轻轻吁了一息,不过这些也与她无关了,终于到了彻底结束的时候了,以后谢府与她也无干系了。绿萝问宝璐:“姑娘,如今我们该如何”宝璐微微笑道:“咱们需购置宅子了。”谢峤过来之时,宝璐正准备去瞧老太太,不巧在院门口遇到他。秋风劲爽,树叶偶有凋零已见初冬的萧瑟。谢峤精白团花襕衫袍,面带笑意一如曾经她在参知府里看到的他,清朗俊逸气度如霁日。这人真是奇怪,便是大起大落也未见得一丝欢喜或失落。仿佛一夜之间,宝璐再见他再也没了谨慎与小心,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与心防。她在他面前是纯粹的沈宝璐不是依靠谢府的沈七姑娘,而他也只是谢峤,是江阴谢氏的谢峤,是谢大人谢峤而不是她必须小心奉承的谢府主人。宝璐落落大方,敛衽做礼,“见过大人。”亦无是否要小心被人瞧见,不过是最后告个别了。谢峤侧头看着她笑了笑道:“何须如此多礼。”说罢,撩袍跨进院去,眼神往左右一瞥,见院里整洁未动,便回头问:“何不收拾箱笼,未免迟了。”宝璐跟进来对左右绿萝、翠芸道:“去给大人泡壶茶来。”二人会意退下。宝璐回头笑盈盈对着谢峤道:“大人里头请。”谢峤瞥了眼宝璐,觉得她今日有些异样,但他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他定定的看了她一眼,似是而非意会出点什么却又抓不住那紧要点,只得按下心中的疑虑转身往屋里去。谢峤掀帘进屋,见屋内什物一概未动,心中已了然几分,他转身对宝璐道:“为何不收拾,怕谢府容不下你吗”宝璐此刻对着谢峤也无须隐瞒什么,坦白道:“大人对宝璐之恩犹如再造,万分感激当日收留之情。”宝璐对谢峤疏远、防范、谨慎全基于她还要依赖于谢府且不愿惹是非,而如今万事落幕,正当她可以离开谢府之际,跳出这个身份再看谢峤,倒是由衷的觉得,谢峤对她虽有利用,但也给了她衣食无忧的生活,这项着实该感激。谢峤听着这些疏离之词,心中不悦皱着眉打断宝璐:“你这话是何意,我对你只有恩情吗”宝璐弯了弯嘴角,笑道:“比恩情更多,宝璐此生难回报。”谢峤是个聪明人,话点到此他怎会不过意来,遂冷声问宝璐:“你不愿跟我回京,为何”宝璐淡声道:“宝璐感激大人的厚待,只是宝璐并非谢府中人,如何厚着脸皮再跟回京。”“谢府我说了算,我许你回去谁人敢拦。”谢峤并不觉得这是个问题,理所当然道。宝璐不被人察觉的摇了下头,垂眸平静道:“宝璐谢大人厚爱。”她早在京城之时,她便已想的明明白白,她不愿在乞怜宠爱中消磨自己的生命,也不愿为这一刻的温情将自己卷入无休止的勾心斗角里。她明白自己的考量,谢峤却是不明,如今如何将这话清楚明白又不伤害谢峤感情的说与他听倒是个问题,毕竟现在她内心对谢峤多是感激。宝璐神色波澜不惊,嘴角依旧噙着笑,不急不缓道:“宝璐是胆小之人,愿意过清净的生活,大人府里万紫千红,少了宝璐这一朵亦不会损减半分谢府的繁盛,还望大人见谅。”“我自会护着你,又有何惧”宝璐心中一声叹息,谢峤还是没听明白她究竟何意,不过是以为她胆小怕事而已,敛下眼眸,一字一顿道:“若宝璐不愿呢”谢峤一怔,随即会过意来,“不愿是何意”“不愿便是,既不愿入谢府亦不愿活的这般累心也不愿”“若我许你名正言顺”谢峤想也未想脱口而出,随即思量了下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个念头。宝璐一怔,心中生出几分诧异了,这人做事都是这般随心多欲的吗宝璐抬眼瞧去,只见谢峤俊脸暗含着些许愠色,眼神却是无比认真,但她已全然不将这事纳入她的考虑范围,她随即敛下眼眸露出几丝笑意,道:“谢大人厚爱,大人该是明白,从宝璐进谢府的第一天起就无时不刻想出来。”谢峤眯了眸,心中涌出一股无名火,听她左一句谢右一句谢,分明是要同他划清界限。亏他这段时日还将她放在心中,谁知在人家心里却是个负担,他的表白竟像个笑话般,知她是个明白,没想到是这般理智近乎冷情,“若我不放呢”今日他偏要强人所难,看她如何。“当日离京,大人曾许我一个人情,我想大人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宝璐垂着眸,语气平淡无波道。谢峤怔了下未料到她此刻会拿这件事来说,气血攻心,脸色铁青的盯住沈宝璐,“你果真是明白人。”“我且问你,”谢峤思及她的产业心中已明明白白,他脸色转冷,厉声问她:“若在京城之时,你有此家食肆,你可会跟着我来夔州”宝璐心头一跳,未料到谢峤会知晓此事,循着他的话细细想起,竟是答不上来,若在京城她能自立,她她她定是不会千里迢迢来夔州。谢峤冷笑数声,眼眸覆霜看向宝璐道:“所以我谢府也是沈姑娘的权宜之计,所以这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谢峤曾经万分期待宝璐会对他的“不怀好意”有何反应,他设想过她会如小老鼠般逃走,唯独没想过她这般大胆,大胆到将谢府将他只是当做一时权宜。第173章 此刻才是真的你宝璐本不打算掩饰,只是未料谢峤会如此表露心意,也未料到一针见血的将她的小自私道出,宝璐虽觉抱歉但此刻她心意已决万不可能因此动摇。宝璐定了定心神,抬眸看向谢峤,丝毫不惧他的冷峻,淡声道:“宝璐多谢大人垂爱,大人府中佳丽无数,宝璐不过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论能力比不上杜姨娘,论贴心比不上司书司画,论情分比不上张小姐。宝璐上无父母护佑,旁无兄弟扶持,实在不敢将身心托付于如漩涡般的谢府,”宝璐顿了顿,看着谢峤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咬咬牙如数抖出道:“而且大人身处漩涡中心不会不知府中各人争风吃醋之事,甚至甚至大人乐得利用,大人未曾有心,如何要求我们这些飘零之人真心相待。”谢峤冷声问她:“这段时日的用心,你难道看不出”“用心又如何,不过是在夔州闲来无事一时的玩乐而已,与一只宠物有什么区别。”宝璐一想到“觅得花千树”心中一痛,原来是这意,不过是闲憩之处而已。而谢峤何时是真何时是假她实在不知,也懒得费那个心思去猜测,只求将话说的明明白白,远远离了他便罢,沉声道:“大人的用心不过是顺带的,老太太日夜担心大人也不见大人停留,更不论我一个小小的人。况且大人心思深沉,我等肤浅之人实难猜测,只求大人利用完便给我一条生路罢。”“你说什么”谢峤脸色已是山雨欲来。宝璐镇定的望向他,淡声道:“宝璐的意思是说,大人对宝璐不过是利用,如今也不过是利用过后给点甜头补偿而已。”宝璐无惧谢峤满布冷霜的眼眸,她本想含蓄着来但愈说愈觉得以谢峤的心性非得将话挑明了扎痛他了方好,继续道:“在京城之时,大人心知府中各人爱争风吃醋,却毫不掩饰对宝璐的青睐,以致内宅不宁也毫不在意。当时府中温婉有才气如吴姐姐,美艳如阮香,大人皆不曾留情,却唯独青睐于我,想来并非因我合你意,不过是因新来,较之其他人更引各人关注罢了。”“大人对我的青睐不过也是一种利用而已,利用对新来之人的喜爱,刺激府内其他人,以致司书司画二人失了态便是连有嫌隙的阮香也要拉拢过来,大人想必是知道那段时日内书房偷偷摸摸进出的人不少,这也是大人的目的所在。很快的,内书房泄密了,大人遭贬,府中伺妾问了责又如数放出,这些都在大人算计之中,而内奸究竟是谁,大人想必也无意费心探究,揪出来也不过是个弃子罢了,这才如数放了出去,而大人的目的已经达到,我想那圣旨上的有违朝廷律例出入声色场合甚至连琴姑娘的入府也不过是大人的障眼法罢了。”“原先我想不明白,大人这般的人如何会对内宅斗争坐视不管,又如何会把这等机密之事放在内书房而不是外书房,后面问责重重举起又轻轻放下,我心中怀疑但不敢乱猜测,毕竟大人不会拿自己前途开玩笑直至此番圣旨下来,我才瞧明白了,我虽不知大人究竟为何,想来也不是我等妇人能知的,但却也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大人的计谋而已。”宝璐本来心里对谢峤存有一份感激,但说到此事又想到那段时日的提心吊胆越说越气,这般无心冷情的人如今给一点点情意便要她身家性命如数压上,她傻了才会信他:“大人是有鸿鹄之志之人,何苦纠结在我一小小女子上,便是有那情意也不过是大人汪洋大海中的一粟而已。宝璐在京城之时未曾负了大人所托,在夔州便是经营亦是十分低调不敢污了谢家清名,如此战战兢兢不过是求一隅安稳之地,还望大人垂怜放了宝璐。”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铿锵有力,若非这其中主角是他自己,谢峤此刻真该给宝璐的逻辑缜密、洞察入微鼓个掌,她便是不知内情却也能猜测个八九不离十,他真当是小看她了。瞧她盈盈水眸此刻分明露出的坚毅,这是他从未在她眼中看过的,宝璐的五官美艳偏柔媚,偏却因此刻坚毅迸发出一种英气,谢峤不气反觉畅快越看越觉得顺眼,似乎宝璐本就该是这个样子。“此刻才是真的你”谢峤恍然大悟,“往日我曾疑惑,在府里那般胆小低调不愿得罪于人的你,何来的胆识敢在外头偷偷摸摸开个店,竟还知道去攀交孙推官。我原道你是因形势所迫不得不为自己去寻个保障,这些胆识不过是山穷水尽后的绝处求生,如今看来是我弄错了,你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只不过是为了在谢府活下去不得不装作处处顺从的样子。”谢峤越说越觉得心悸难忍,越看越觉得她这副模样合他心意,若说之前是不怀好意那么此刻便说是彻底的心动也不为过了。谢峤忍不住侵身上前,居高临下,炙热的盯着宝璐:“这样很辛苦吧。”宝璐也不在意谢峤到底知道了多少事,丝毫不退缩迎上谢峤极具侵略的目光,讽声道:“在大人面前不过班门弄斧。”谢峤哼笑了一声,带着几分暧昧道:“听着你似是恨我,恨我比无视我要好。”宝璐纵然再冷静自制,听到这话也不免犯了几分心虚,薄怒上脸掩盖即将涌出的绯红,冷声道:“不过是讨生活而已,大人多想了。”谢峤嘴角此刻竟还能抿出几分笑意,负着手倾身看向宝璐道:“我猜猜看你恨我什么,无非是薄情寡义,人品恶劣之类的。”宝璐瞪了他一眼,道:“大人就这么爱耍弄身边人吗出京入京全由大人掌控,便是老太太也无法阻拦,如今大人如愿回京,你尽管享受你的额高官厚禄去,何苦纠缠我这小小女子,弄得大家不畅快。”谢峤瞧着眼前的宝璐似一只展开了所有刺的小刺猬,心中不怒反喜,若她真如以前胆小如鼠的性格,他没准真如她所说感兴趣不了多久,毕竟那些绝处逢生所迸发出来的果敢可能只是一个意外而已。而如今的她像一只桀骜不驯的小狮子,丝毫不畏惧他,倒真是令他的心砰砰直跳,似乎全身血液都要沸起。谢峤贪恋的看向宝璐觉得她英气勃勃是美,昂首挺立是美,便是嫌弃他莺莺燕燕太多,贪恋权势人品又坏也美,美的生机勃勃,美的让他移不开眼。谢峤微微握紧负在身后的手,若非极力克制他真的忍不住她一番摘取这一份美。原本他因着她那一份果敢与拼命相护对她是有兴趣,但那一种兴趣不过是他单方面的给予,而宝璐或接受或拒绝全然不曾回应过,原本他想这样也罢了,总归他眼中她已与别个不同。而如今她张牙舞爪的跳起来想打掉他的施舍打掉他的高高在上,竟令他觉得无比的有趣,比他自以为是的时候有趣的多,有趣的令他再也不肯放开手。以他的权势他自然可以强带了她回京,但他不愿她失去这一种生命力,变成一只精美无灵魂的金丝雀,他要她心甘情愿。谢峤忽的放声大笑,只觉得畅快无比:“老天待我不薄。”原来心动一个人是这样一种畅快的感觉,他知自己再不会放开她,只是如今形势逼人他暂且放她蹦跶几天。宝璐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声唬了一跳,面上未敢表露半分,两军对战最不能输势,只是瞪了他一眼。谢峤愈发愉快,笑眯眯俯身看向宝璐道:“那么就如你所愿。”说罢,头也不回掀帘出去。宝璐一人怔愣在屋里,许久才会过意来,谢峤这是放了她了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来是喜是忧,只坚定了一个念头,马上买宅子。接下来几日,谢府忙了个人仰马翻,因为旨意来的突然,不仅要收拾家当还要发卖奴仆。宝璐亦不得闲,她要赶在谢府启程之前看下宅子,府中人忙着自己的事也无暇顾及她,她一开始还偷偷摸摸,到后面饭也不回来吃了也没人发觉,只是中间抽了个空将院里丫环名单以及院中谢府物什列了个清单交给画屏。范哥与杏娘在夔州的时间比宝璐久些,不出两三日便访下几座宅子,宝璐马不停蹄接连去看了,左思右虑又各样对比了,中间又有新宅子的地址送过来,她也一一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