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不平方太平”接着是数百人齐呼。这声音突如其来,李嗣源吓了一跳。走出寺庙,才看见门口场坝上已经聚集了数百人,这数百人都是十来岁左右的孩子,正在场坝上站队,似乎在操练。李嗣源惊奇地问道:“他们是太平教教众”离妍道:“他们都是孤儿。我太平教成立有养生堂,隶属东木堂张遇贤统辖,专门收救孤儿。我太平教既然来到这里,总要为他们做点事情。这些孤儿如果不学一点本事,今后流浪江湖,何以为生”李嗣源摇头道:“这些孩子这点功夫有什么用处反而更容易送死”离妍道:“依你又该怎么办”李嗣源沉默了。领头的是天平教木东堂堂主张遇贤,他一声号令,数百孤儿就地盘腿坐下,齐声高呼:“说中原,话中原,中原是个好地方自从开元遭丧乱,十年就有九年荒。三年水淹三年旱,三年蝗虫闹灾殃。三年官匪三年祸,三年劳役三年伤。官府征粮纵虎差,豪家索债如豺狼。灶台尘飞炊烟绝,数日难求一粥汤。草根木叶难裹腹,夜夜啼血哀声扬。骷髅遍地积如山,魂魄无归恨上苍大户人家卖骒马,小户人家卖儿郎。小子没有儿郎卖,一腔热血洒四方”这几句诗歌悲愤之极,用稚嫩的童音喊将出来,惊心动魄,李嗣源心肠刚硬,也不仅心中颤动。周德威、李存审和自己的童年时期,也和这些孤儿一样,因为饥饿才参加到晋王的军队中,身经百战,成为一代名将。在这些少年之中,焉知没有周德威、李存审一类将才。太平教属意培养这些孩子,用意深远。难道这些孩子也象他们一样,一辈子滚打于枪林箭雨之中,用热血和生命换来一口食物太平盛世的憧憬究竟有多么遥远李嗣源偷眼一瞥离妍,离妍神色冷漠,似乎见惯了此种情形。他不明白太平教究竟想做什么那些孤儿站将起来,开始练拳。李嗣源叹气道:“但愿太平盛世早日到来,这些孤儿自然不愁没有安身之处了”离妍道:“将军告诉小女子,太平盛世能够很快到来吗”李嗣源沉默好久,才道:“周玄豹道长深通星命之学,洞察玄机,他断言我军定能攻取汴梁那时,四方将传檄而定。唐主定能实现大唐中兴,重现贞观盛世”离妍嘴一瞥,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横冲将军真以为唐主是陇西氏后裔”这句话颇有讥讽之意,李嗣源如何听不出来李存勖为沙陀人,得大唐皇帝赐为李姓,便以陇西氏自诩,并不那么理直气壮。他迟疑一下道:“我主躬行天道,四海共仰,众望所归”离妍道:“唐主果然是创业之主如李世民一般”李嗣源道:“我主英武过人,仿佛当年秦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也如教主一般,留心百姓疾苦,时常慰问孤苦,也得百姓衷心拥载”离妍冷冷一笑:“唐太宗削平群雄,一统天下,比迹汤武革命,贵唐主可以相比四海归心,万国来朝,大唐疆土东到高丽,西抵葱岭,贵主可以相比太平盛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贞观时期斗米三钱,行旅上路,不带口粮,随时取之路旁,贵唐主可以相比唐太宗派御史巡行关中,遇有卖儿鬻女者,出御府钱财赎买归还其父母,贵唐主向张承业索要钱财却是为了赏赐伶官,还为此和张承业争吵一番,能和唐太宗相比唐太宗知人善任,从谏如流,所以有魏征一类名臣,贵唐主有周德威名将,却刚愎自用,不听忠言,导致胡柳大败,周德威阵亡,也可以和唐太宗相比唐太宗宽厚仁慈,仁及死囚,让死囚回家数月,然后回来伏法,到了规定时候,死囚感恩怀德,全部回来,贵唐主对人猜忌刻薄,能与之相比唐太宗得人衷心拥载,身死之日,阿史那社尔等胡人请自杀以殉,贵唐主能与之相比”太平教教主一连数问,李嗣源无言可答,虽然恼怒,离妍所言,却也是事实。离妍又微笑道:“唐太宗好音乐,好女色,贵唐主倒能承续其余绪。从唐太宗开始,后宫就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唐朝三大祸,女祸,宦官祸,藩镇祸,以女祸发端,播种于唐太宗之时。贵唐主倒是与之仿佛”离妍话语尖刻,李嗣源忍不住发怒,喝道:“你”离妍一转话题道:“横冲将军不必发怒,将军如果知道死亡峡谷中行刺将军的是何人,更明白离妍没有一句妄语”李嗣源茫然道:“末将实在想不出何人会向在下出手”离妍微笑道:“此事很多人都知道。最清楚的是石无能大侠,石无能大侠知道将军忠厚,这种事情骇人听闻,将军不知道为妙”离妍没有明说,李嗣源已经猜到她话语所指,出了一身冷汗。他不希望这个难以测度的教主把话说得过分明白,赶紧转过话头:“听说石大侠是教主从契丹救出的”离妍微笑颔首。李嗣源骇然道:“这是真的契丹人必欲得到石大侠方才甘心,从他们手中救人,如何可能契丹高手甚众,那萧敌鲁、萧阿古兄弟何等了得,”离妍微笑道:“那也没有什么。我只带领土中堂向中坚堂主、水北堂任天然堂主前往新州萧敌鲁、萧阿古兄弟纵然厉害,又如何是我太平教两大堂主之敌”李嗣源更是骇然,眼前这位少妇,娇怯怯,弱不禁风,宛如大户人家主妇,竟然指挥着众多武林大豪,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实在骇人听闻。半晌,李嗣源才叹道:“太平教能从他们手中夺回石大侠,实力非同小可。教众藏龙卧虎,高人不少,佩服佩服”离妍微笑道:“我太平教不过一江湖帮派,何足挂齿只是甘愿追随天下英雄,为天下苍生早见天平盛世出上一点力。横冲将军可知道,当今之世,谁可称英雄”李嗣源道:“当今天下,群雄割据,豪杰纷起,称得上英雄的多不胜数”离妍道:“横冲将军答非所问以小女子看来,真正的大英雄只有一人”李嗣源问:“谁”离妍轻启朱唇,吐出三个字:“石无能”李嗣源心中惊疑:“石无能大侠有削平群雄,统一天下的大志”离妍道:“倘若石无能有此大志,横冲将军以为何如”李嗣源心中一阵混乱,迟疑好一会才道:“石无能大侠虽然名震江湖,又如何及得上我主雄才伟略,陇西氏声望,河东帝王根基”离妍冷冷一笑:“骑虎难下”李嗣源一惊,这精灵古怪的教主难道也窥见自己心中隐秘他问道:“末将不知教主在说什么”离妍未即回话,那些孩子的吵闹声高起来,引起他们的注意。那数百孤儿成对扭打,在泥地上滚动着,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叫。李嗣源吃了一惊:“怎么打起来了”离妍微笑道:“他们在练武”李嗣源望了望离妍,又望了望扭打的孤儿:他们简直是性命相博,哪里象在练武一些孩子被打倒在地,痛苦地扭动身体,有的动也不能动,却无人理睬。离妍道:“他们应该知道,这世上任何东西都要付出代价,不这样练习就得不到饭吃”李嗣源很吃惊:“他们不过是孩子,还不到十岁。这样对待他们,未免太残酷了”离妍道:“如果是太平盛世,他们当然可以做孩子,躺在父母亲怀里撒娇。乱世当中,他们就得练出一点本领,才有活命”李嗣源道:“他们今天送命和今后送命有什么区别太残酷了”离妍冷冷地道:“不是我们残酷,是这个世道对这些孤儿残酷横冲将军也是孤儿,你难道不是从残酷中滚打出来,才有今天”那些孩子还在扭打着,衣衫被撕扯成碎片,象是一群泥猴,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喊叫声音已经沙哑。这样舍死忘生地搏斗,就是为了得到几口食物李嗣源实在不忍心看下去,连叫“住手”离妍微微一笑:“如果真命天子出世,就不会有这种景象出现了”很多孩子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还有一百多人依然在奋力扭打。有七八个孩子在围攻三个人。那三人已经有两个被打倒在地,还有一个在前面拼命保护着倒地的两人,死不后退。这孩子个子较为高大,拳术也颇为熟练,将靠近前来的人奋力推开。他被人推倒,滚了一圈,又一跃而起,继续挥拳迎击,身处重围,竟然毫不气馁。离妍皱了皱眉头,走过去,向张遇贤问道:“怎么回事坏了规矩了”他们的规矩是个对个抽签比武,只要打倒对手,就可以得到当天的食物。有些孩子好勇斗狠,武艺熟练,连续打倒几个人,也能得到格外的奖励。但恃众凌寡,却是不容许的,反而要受责罚。张遇贤道:“属下不知,属下这就去拉开他们”离妍却道:“且住”她想看看,那奋力维护同伴的孩子究竟能支持多长时间。那孩子再次被打倒在地,躺在地上,蠕动着,上身支撑着起来,手臂一软,复又摔落在地。围攻的孩子中,为首的那人叫道:“王大,不干你的事,你只要走开,我们就不难为你”那孩子终于坐起来,鼻子鲜血直流,声音嘶哑:“他们,他们是我的兄弟,你,你,你们为难他,就是为难我”他站起来,晃晃悠悠,踉跄几步,差点摔倒。为首那孩子喝道:“你多管闲事,休要怪我”冲将上去,一拳挥过去。那叫王大的孩子想站稳也很困难,见对方拳头挥来,身体一闪,右掌拍向对方的腰肋。张遇贤暗叫一声:“好”不料,王大久斗之余,体力衰弱,这一转体,身体便摔将出去,在泥地中滑出很远。为首的孩子哈哈笑起来:“弟兄们上啊”围攻的孩子一拥而上。王大滚过来,死死护在两个同伴身上,任凭拳头脚尖如雨般落在身上。离妍喝道:“住手”几箩筐混合着野菜的窝头和热气腾腾的野菜汤抬了上来,张遇贤带人为这些孩子分发食物。得胜者虽然个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头发被汗水泥水沾成一团团,一绺绺,衣不蔽体,却终于领到一口食物,个个喜形于色。这些孩子个个瘦骨嶙峋,眼眶深陷,眼睛显得特别大,露着饥饿的神色。领到一份口粮,那些孩子就喊一声:“一腔血,一身胆一身汗,一口饭”那带头围攻王大的孩子来了。张遇贤问:“你叫什么名字”那孩子却没有名字,只记得自己姓晁,人们都称他晁大。张遇贤脸一板,冷冷地道:“你违反规矩,没有饭吃,罚跪一天你的同伴也一样”晁大道:“大叔,他们都是听我的话才违背规矩的,要罚就罚我一个人罚跪两天,饶了他们吧”张遇贤摇头。晁大道:“那就罚跪两天半,实在不行,就三天,四天,总可以了吧无论如何,你要饶了他们”离妍说话了,声音冰冷:“你带头违反规矩,恃众凌弱,岂是罚跪就可了事石无能、路朝天、白云飞几位大侠都教过你们武功,谁知教出一群小无赖,岂不丢了这些大英雄的脸也罢,你想为同伴开脱,那也可以。需要流自己的鲜血”离妍手中出现一柄雪亮的匕首,竟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中,她把匕首抛在晁大面前,道:“你想为你的七个同伴开脱,需要在自己身上捅上七刀,如果办到,我就饶你”晁大犹豫了一会,一咬牙,从地上拾起匕首,毫不犹豫,就朝右腿上捅了一刀。众人“啊”的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第二刀已经捅在左腿上。他的同伴叫起来:“大哥,不要我们一起受罚我们不吃饭了”晁大却喘着粗气,手中匕首又举了起来,朝自己的左肩扎下。李嗣源对离妍道:“你,你快叫他住手如何可以这样对待他们”离妍神色冰冷,丝毫不以为动。晁大的同伴哭着扑向他。晁大退了一步,将匕首对着胸膛,喝道:“再过来,我就从这儿扎下去”同伴们只得停住脚步。王大在旁边求情:“教主,你饶了晁大吧,我们不过在玩耍”离妍道:“别象女人一样婆婆妈妈规矩就是规矩,岂容人随意破坏你们记牢了,今后想做成大事,在江湖上混出一番事业,必须懂得遵守规矩,否则一事无成”晁大已经扎了四刀,几处伤口血流如注,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匕首摔出很远。张遇贤素来冷面,也不仅动容,望着离妍,想请离妍饶过他们。离妍却依然神色冷峻,毫不动容,缓缓地道:“晁大,能否坚持”晁大挣扎着向匕首爬去:“还有,还有三个,三个弟兄”他终于爬到匕首前,右手抓起匕首,举将起来,不料右手剧烈颤抖,连匕首也无法握住,又落在泥地上。他又用左手去抓匕首,再次向左腿扎下。晁大的七刀终于扎完了,躺在泥地中站不起来。张遇贤瞥见离妍的脸色,赶紧冲上前,抱起晁大,为他止血。李嗣源分明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