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因为风雪太大,又累又饿,最后倒在了雪地之中。几天之后,畅棘和老侍卫打猎回来,见家中无人,四处寻找,才在雪地中找到白玛的遗体。老侍卫强制压抑心中的悲痛,也劝老太太将青稞拿走。老太太仍然不肯,她颤动着牙齿快要落完的嘴巴说:“尚勒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畅棘啊我老太太活不了几天了,你们干吗理我连累白玛惨死在冰天雪地,连伤二命啊捡了青稞粒,丢了糌粑团啊白玛是多么好的姑娘,比圣湖温顺,比雪莲圣洁,真是造孽啊”老侍卫和红崖老人把多香老太太安顿住下,折让把那袋青稞放在老太太的屋中。折让也不知道畅棘去了哪里,因为搜集食物非常困难,畅棘一定去了较远的地方。分散在各地就食的族人已经得到消息,明后天就会赶回阳同,随同公主一起上路逃亡。老侍卫和红崖老人回到螺雪公主的住所。螺雪公主的房中非常安静,他们松了一口气。阿苌悄悄告诉他们,她实在不忍心看到公主那样痛苦,已经给公主服下了一粒药丸。红崖老人没有说什么,只深深地叹口气,让阿苌依旧进屋,他和老侍卫在屋外伫立着。他们轻声商量一阵逃亡路线,以及如何应付眼前的困难,便回去睡下了。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被一个凄厉的声音惊醒,不约而同跑到螺雪公主的屋前。那凄厉的声音是人骨笛吹出的,分明从城堡的顶部传出。如同声声裂帛,激荡在阳同上空。这是高原人特有的人骨笛,深夜响将起来,异常地凄厉恐怖,令人不寒而凛老侍卫道:“城堡象出了什么事”已经是下半夜了,一轮残月高而远地悬挂在藏青色的天空,那么皎洁、清冷。折让和却巴、谅忍跑过来,对老侍卫道:“这是畅棘发出的信号我们约定了用人骨笛传送信号他可能遇到意外的事情,我们马上去看看”正在这时,人骨笛再次吹奏起来,这一回却声音低沉、曲调缓慢,哀婉而痛惜。显然,城堡上方虽有意外事情发生,却没有危险。折让等人还是到城堡去了。乐曲越来越哀婉,回环往复,如泣如诉,感人至深,催人泪下。乐曲勾起了老侍卫的伤心事,眼眶中泪水盈盈。忽然,他叫了起来:“这畜生,他在做什么会惊醒公主啊”他们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猛一回头,只见螺雪公主俏生生地站立在他们背后。公主一袭白色裙衫,如同仙女一般,在清冷的月光下,象白云一般轻盈、飘逸,给人感觉象一阵清风就能吹跑。公主白皙的面庞上,两行清泪正流下来。老侍卫赶紧道:“小公主,你怎么起来了赶紧躺下休息吧畅棘这孩子太不懂事,我马上到城堡叫他下来。我一定好好责罚他”红崖老人也说道:“公主,夜里风寒,当心会受凉。畅棘到城堡去,一定有什么事情。折让他们也去了,你就放心吧。”阿苌要把螺雪搀回屋去,公主甩开她的手,说:“尚勒爷爷,我和你一同去城堡看看,城堡一定出现了不寻常的事情”他们一听,都吓坏了,赶紧劝阻。红崖老人说:“这是畅棘在吹笛子,虽然悲苦愁闷,但绝对没有危险。你还是回屋休息吧。畅棘很快回来,我们就知道出现什么事情了”老侍卫也道:“十几年没有几人去过城堡,万一惊吓了公主,小臣如何担待得起公主万万不可前去”螺雪公主苦笑道:“尚勒爷爷啊,我说过多少次了,阳同王国早就亡国了,我早就不是公主了,你不应该在我面前称小臣我要去城堡,那里一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公主声音轻柔,语气却十分坚定。螺雪公主性情执拗是出了名的,人们拗不过她,只好护卫着她朝城堡走去。畅棘的人骨笛还在吹奏着。起风了,高原凄厉的寒风应和着乐曲,越能触动人们内心深处的愁绪,真想和着那乐曲放声大哭一场。借着朦胧的月光,他们高一脚低一脚地朝城堡上方行去。本来十分宽阔的街道,横七竖八到处是跨塌的泥墙、石块、门框、屋梁,走起来很慢。每个门洞里面都是黑黝黝的,似乎有阵阵阴风从里面吹出来,象有数不清的鬼魅从里面扑出来,令人毛骨悚然。阿苌和梅朵寒毛直竖,扶着螺雪公主加快了脚步。城堡的第一层是平民住宅区,第二层是较有地位者的住宅区,再往上,是阳同王国各种办事衙门。这些官衙之上就是王宫建筑群,最上面则是神庙。人骨笛的声音从神庙传出。他们用了比平常两倍多的时间才到达神庙。天快要亮了,东方的天空已经是彩霞漫天。畅棘的人骨笛依然在吹奏。螺雪公主一行走进神庙,都不约而同地站住了。神庙西北方向的墙壁全部坍塌,这儿就是多香老太太的丈夫和儿子点燃炸药,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地方。不但墙壁全部炸塌,连那儿的山崖也崩塌了十余丈。畅棘就在那里吹着他的人骨笛。他跪在那儿吹奏折让轻声诉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原来,多香老太太在半夜里偷偷出来,朝城堡走去。畅棘刚好回来,发现城堡中有人行走,便尾随上去。进入神庙,才认出多香老太太,不清楚她要做什么。当他看到多香老太太朝墙壁坍塌那儿走去,这才感到不妙,再往前走,就是悬崖绝壁了。他赶紧冲过去,想要拉住老太太。不料,老太太走到悬崖边,就跳了下去。畅棘大惊,急冲上前,已经来不及了。畅棘楞了好久,这才拿出人骨笛,向折让发出信号。为了哀悼这位阳同英雄的母亲,他吹起了一支哀婉的曲子。吹着吹着,想起了几个月前惨死在冰天雪地的新婚妻子白玛,情难自已,郁积在心头的哀伤悲愤也随着乐曲倾诉开来,忘了周围的一切,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之中。螺雪公主也跪下了。他们想起十多年前那悲壮的一幕,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似乎又在耳畔回响,那冲天的火光仿佛又在眼前飞腾,那些英勇的阳同武士满身血污,又浮现在他们面前。过了好久,折让喃喃道:“多香老太太为什么要自杀呀难道我说错什么吗”红崖老人叹气道:“老太太不想拖累别人,才选择了这条路白玛姑娘为她而死,她非常伤心,如果还要拖累别人,她怎么受得了”螺雪公主实在受不了畅棘那凄婉无比的乐曲,她膝行而前,一拉畅棘的手臂,轻声道:“畅棘哥哥,求求你,你别吹了”畅棘缓缓放下笛子,他早已泪流满面了。螺雪公主看见畅棘的腰带。这是白玛新婚之夜送给畅棘的礼物,用女儿麻织成。阳同姑娘在出嫁之前,都会偷偷选择一个僻静的地方种麻。从种植到收割,都是一个人劳动。姑娘在种植女儿麻的时候,也是在种植自己的终身幸福。最后,她会将收获的女儿麻织成嫁妆,在新婚之夜穿上。还会织成一条腰带送给新郎,以爱情的力量栓住新郎的心。而今,白玛已经去世,她留下的腰带还栓在畅棘身上。看到这条女儿麻织就的腰带,螺雪公主哽咽了:“你又想起白玛姐姐了白玛姐姐看见你这样痛苦,她在天上的灵魂也得不到安宁畅棘哥哥,你的心象明月,不要让哀伤的乌云将它染黑,还是想开一点吧”畅棘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把笛子往腰间插去。人们的耳畔还响着那哀伤的乐曲。“这、这究竟怎么了你们听”那乐曲确实在继续吹奏,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人们下意识地望向畅棘,畅棘的笛子插在腰间,确实没有吹奏,这乐曲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呢很像远方的回声,在重复畅棘刚才的吹奏,显得十分诡异。红崖老人道:“这不是人骨笛的声音,这是筚篥的声音。筚篥是龟兹的乐器,难道有龟兹人来到阳同”众人恍然明白,这声音确实不象人骨笛那么凄厉,音色比人骨笛清越,也更加婉转缠绵,和人骨笛的声音大不相同。筚篥声突然一变,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犹如风过竹林,徘徊不定;犹如小溪潺潺,不绝如缕。满腹哀怨,无由倾诉,因而悲愤压抑,潜气内转,听者不由自主地泪流满面。红崖老人道:“这是离难曲这是汉人的乐曲,他究竟是什么人”这哀怨悲凉的乐曲勾起了人们的满腹心事。阳同亡国时候的壮烈情景,骨肉亲人纷纷死难;逃亡路上的漫天风雪,因为饥寒交迫相继倒下的亲人。畅棘更是如痴如醉,浑身颤抖。阿苌注意到螺雪公主苍白的脸色,赶紧抹去泪水,搀扶着她。十年前,螺雪公主虽然才七岁,那冲天的大火,那霹雳焦雷一样的连续爆炸,已经深深印在她幼小的心灵之中,成了她永远抹不去的伤痛。虽然有无数忠勇的阳同勇士护卫,她的父母也终于没有逃脱敌人的毒手,双双惨死在圣湖边上。从此以后,螺雪公主成了孤儿,一直过着逃亡生活,饱受着离乱的痛苦,经常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倒毙在逃亡路上。畅棘和折让去神庙之上的平台,想去看看谁在吹奏筚篥。筚篥声却突然停止了。一轮红日从雾霭中喷薄而出,神庙中的一切渐渐明朗起来。这座神庙供奉着阳同十八代国王的塑像,四周的墙壁上画满壁画。他们恰恰站在第一代国王的塑像面前。这个塑像背后,是一幅巨大的壁画。壁画中的风景非常美丽。远方是巍峨壮丽的雪山,近处是一望无际、绵延不绝的森林,森林拥抱着碧波荡漾的湖泊,他们的家园就散落在这仙境一般的地方。这幅壁画中的一切,就是阳同人曾经拥有的家园那时候,阳同美丽如画,是雪山环绕的地方,是湖泊环绕的地方,是森林环绕的地方。那时候的阳同人多么幸福森林的草坪上,身穿五颜六色服装的阳同人正在舞蹈,尽情享受着他们美好的生活。阳同第一代国王塑像的底座上铭刻着一句话:我把森林留给你们了,我把一切都留给你们了看着壁画中的一切,望着第一代国王庄严的容貌,螺雪公主突然摇晃起来,要不是阿苌及时扶住她,她早就摔倒在地了。螺雪公主喃喃地道:“在哪里去了啊,我们的森林在哪里去了啊,我们的湖泊”红崖老人怆然泪下:“我们早就没有了森林如果我们还拥有森林,我们就拥有一切我英明睿智的开国君主啊,你说得真好:我把森林留给你们了,我把一切都留给你们了可惜啊,阳同的后代子孙没有保住你留下的财产”老侍卫也流下泪来:“伟大的雪山之神啊,你难道睡着了吗为什么看不到你的子民正在遭受种种灾难瘟疫、旱灾、冰雹,已经十年了十年啊,雪山之神啊,难道对我们阳同的惩罚还不够吗河水已经断流,圣湖快要干涸没有森林,没有草原,青稞不能生长雪山之神啊,你的子民每天都在挨饿,你就不能睁眼看一看吗十年了,十年啊十年之中,你竟然每天用浓雾当作面纱遮住你的面容你难道永远这样遮下去吗伟大的雪山之神,你难道真要舍弃你的子民吗”红崖老人叹气道:“我们没有理由责怪雪山之神是我们自己经受不了魔鬼的诱惑,是我们自己背叛了雪山之神雪山之神舍弃我们,我们罪有应得”停了一会儿,红崖老人又说:“看看这幅画吧雪山之神曾经给了我们一个美如仙境的家园我们的家园啊,曾经是雪山环绕的地方,曾经是湖泊环绕的地方,曾经是森林环绕的地方。那时候,蓝天白云,湖水碧蓝,青草遍地,牛羊成群”老侍卫喃喃道:“那时候,我们阳同真是人间仙境啊早上羊儿放牧在山顶,山顶好似戴上了雪白毡帽;中午羊儿放牧在山腰,山腰好似一匹白绸缠绕;傍晚羊儿回到羊圈,羊圈好似一汪鲜奶皎好那时啊,我们的人口多到三十万,我们的生活是多么美满富足”老侍卫摇了摇头:“可惜啊,羊儿肥壮之后,饿狼就来了;青稞成熟之后,鸟雀就来了富饶美丽的阳同,引来了外族人贪婪的目光,我们和平美好的日子就到尽头了”红崖老人摇头道:“尚勒呀,你还是没有醒悟,毁掉我们家园的难道是外族人吗是我们自己啊自己若不创造幸福,别人就会让你痛苦那些森林哪里去了是外族人砍光的吗是我们自己啊那些草原哪里去了是外族人的牛羊吃完的吗是我们自己的牛羊啊那些可爱的动物是外族人猎杀的吗是我们自己杀掉的啊三十万人啊,三十万人三十万人是可以把大雪山全部吞下的啊三十万人是可以把圣湖的水全部喝光的啊”老侍卫尴尬地道:“我知道,你一直都在这样说。想当初,你常常在国王面前念叨这些话,才被免去了内相职务,从此隐居外地。阳同遭受亡国大祸的时候,你才重返家园,回到这里。你反对使用雪山神匣中威力无边的武器。你劝告国王,燕子再渴也不会饮用脏水,使用雪山神匣会毁灭我们的家园国王还差点杀了你。唉我们利用雪山神匣中的炸药配方生产出炸药,炸药果然威力无穷,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