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畏惧、惶恐、担忧、害怕,如今早已不复存在了。他那时虽有父亲妹妹,却生活艰难,身心俱疲,而她那时候突然出现,带给他生命中一记多么明亮的曙光,霸道地闯入他的人生,一寸一寸地攻占了他的心。他不止喜欢她了,他也不能否认,他爱上她了。而如今,他的老父已经离开,他的妹妹还未长大,而她也远在边疆,可是他并不觉得孤独和害怕。因为他身边,有正扶着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自己要“小心”的好友,有坚定站在府门口遥遥相送的忠心随从,有在宫廷中等待着自己的义祖母,还有肚子里慢慢地,静静地长大的孩子即使只是为了腹中那一团血肉,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到任何的伤害。绝对不会。“哥哥,你要早点回来。”已经八岁多的夏扬虹自从送别魏老爹后便变得越来越沉寂,少有笑,但对着她的亲哥哥的时候却总是会露出一些温柔的笑意。此时她站在府门口,身躯笔直,矮小的个头虽然比不上一边的玉总管,但看得出来她已渐有沉稳的风范。她轻轻地唤了夏烨煊一声,笑涡涌现仿佛是在给予自己哥哥力量。“虹儿,乖乖待在府里,哥哥回来还要看你练的剑术如何了,知道吗”“嗯”夏扬虹声如洪钟的答应了一声,小脸上闪现着自信的光彩。夏烨煊轻轻点了点头,便在陈挽究的搀扶下进了轿子。“虹儿姓了爹的姓,爹会高兴还是难过”夏烨煊轻轻呓语了一句,陈挽究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她也在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要相信她。”“起轿”轿子被抬起,夏烨煊掀开帘子却正见到玉总管走了过来。她伏在窗边只轻声道:“王君,一切万事小心,府中有小人,不会出任何岔子。嘉华已熬上了安胎药,王君回来便可喝上一盅,我们的小世女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夏烨煊静静点了点头,仰头看去,裴敬微笑着冲着他招手送别。“走吧。”轿子一路抬到了皇宫,前来接见的宫中内侍恭谨地请了他下轿,带着他直往宴会所而去。“今日摆宴,大臣们都来了吗”陈挽究看了夏烨煊一眼,轻声地开口问道。内侍顿了下,方道:“回您的话,是。”“皇上是借此来昭告亲政消息的,那消息发往边疆战场了吗”“小人不知。”内侍抬起右手道:“侧王君这边请。”夏烨煊默默拍了拍陈挽究的手,跟着内侍到了宴会所。到底还是歌舞升平,不管战场怎么样,奢靡的皇宫终究是奢靡的。推杯问盏的朝中大臣们面上均挂着笑意,看上去分外友好,气氛也是融洽。夏烨煊和陈挽究站在大殿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正想找应该到了的腾亿,却被身侧内侍的一声高叫差点吓了一跳。“摄政王侧王君到”“陈主夫到”大殿瞬间安静下来,陈挽究没好气的瞪了出声之人一眼,扶着夏烨煊趾高气扬地朝着内殿走去。居于其上的严浓云立马站起自皇位上走出,在夏烨煊俯身下拜之前先行了半礼,笑道:“姨父总算来了,侄女已恭候多时了。”“陛下有礼。”夏烨煊微微笑了笑,眼前的女孩子已经长得分外结实了,一双眼睛里也闪着精光。诗青多年来的教育引导为大荣培养出了一代新星帝王,夏烨煊似乎能看到以后意气风发的严浓云的样子。他无视大殿上一瞬间的鸦雀无声,亲昵的拍了拍严浓云的肩,感慨地说道:“陛下长大了,你姨母肯定很欣慰。”严浓云眸中微光一闪,却只是对着夏烨煊轻笑,转了话题说道:“姨母打仗回来,姨父肚子里的孩子大概也要出世了吧可想好名字了”一边说着,一边搀了夏烨煊往席位上走。摄政王侧君之位正位于帝王位右下首第一个,对应的一边左下首位一为右相顾大人。夏烨煊没看见义祖母,倒是看见睁着大大的眼睛冲着他笑的丘山。夏烨煊小心地坐下,陈挽究在他旁边坐了,严浓云站在桌案前含笑道:“朕也等着抱堂妹呢。”夏烨煊轻摇了头道:“名字还未取,不过陛下也亲政了,过不了多久也会成亲生女,到时候一双手都抱不过来了。”严浓云哈哈大笑,位下的众官员们也附和着笑了起来。“启宴”宫中内侍唱喏一声,陆陆续续开始有着歌舞现了上来。重坐回高位的严浓云轻轻啜饮着酒,不动声色地看着阶下来回敬酒的官员。陈挽究凑近夏烨煊道:“没看到忆夏和腾亿。”“怎么会”夏烨煊微微皱起眉头:“这样的宴会,不可能排除掉忆夏和腾亿啊。忆夏已经是吏部尚书了,腾亿”“糟了”夏烨煊还未说完,陈挽究忽然低叫了声,看向夏烨煊道:“腾亿是北狄人,而且是北狄王子这、这陛下该不会是把腾亿抓起来了吧”“抓”夏烨煊愣愣地咬住了下唇,陈挽究还在说着:“而且,顾大人也不在,就丘山那丫头坐在那儿,按理说要是右相没来,那么这下首第一位的位置也轮不到丘山那么一小丫头片子啊除非是右相已经来了,且是带着丘山来的,她才能坐到那个位子去。这时候她不在,必定是被什么人叫去了。”“别慌别慌,让我想想”夏烨煊按捺住心脏开始急速的起跳,阻止陈挽究继续的分析,脑子迅速转动了起来。陛下十五岁,面临亲政。摄政王在边关,手上兵权紧握。陛下下旨剥回摄政王军权,却又不许任何人以言语诋毁摄政王,明显是安抚诗青。早晨旨意刚下,晚上便摆宫宴庆贺,实实在在宣告天下皇帝已收回兵权。浓云对自己还是恭谨有加,当着全殿中的人给足了自己面子,自称侄女、亲扶入座,种种行为也像极了在安抚自己,如此便也安抚了诗青。可正当这个节骨眼上,忆夏腾亿却不在,右相也不在,难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若说是浓云忌惮摄政王,夏烨煊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的。要真是忌惮,便不会在这时候宣布收回诗青的兵权。毕竟说收回却并不能真的收回,诗青手握重兵,要是打了胜仗回来恼怒皇帝一声不吭收权而反戈可怎么办浓云是诗青亲手教育出来的孩子,不会那么蠢笨那剩下的可能夏烨煊蓦地睁大眼,抬头朝严浓云看去。严浓云回视向他,见他微微苍白的脸和有些了然的神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烨煊,烨煊”陈挽究在一边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说道:“你可想明白了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夏烨煊微微拍了拍陈挽究的手,同样低声的回答他道:“挽究,随机应变。还有,相信陛下。”、暗宴陈挽究也不是什么蠢笨的男子,见夏烨煊这般笃定自持,心中的惊怕也略微散了一些。只是他微微看向夏烨煊的腹部,浑圆的肚子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胆战心惊。这儿不比摄政王府,皇宫中随时都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陈挽究实在是担心夏烨煊会出意外。“烨煊,边关之战应该打完了吧前段日子有消息来说,大军已经收回了被占城池,攻下了北狄王庭,这样算来,丹冬她们回来的日程也快了。”陈挽究忧心地说道:“打了快半年了,这下该永绝后患了吧。”“会的,以后不会再有战事了。”夏烨煊轻声安抚了陈挽究一句,手摸向自己的肚子,微微扬起嘴角说道:“诗青要给孩子做榜样的,可定会给孩子一个太平天下,让他安安稳稳地长大。”“小宝宝要好好顾着爹亲哦,在你娘亲没回来之前,可不许调皮欺负你爹。你爹爹身子弱,宝宝一直很乖巧,以后也要乖巧下去,知不知道”陈挽究装作严肃地逗弄起夏烨煊的肚子来,夏烨煊轻轻地笑,略微有些沉郁的氛围这才有了缓解。宴中。“侧王君,微臣携子拜见王君。”一长相精明,双眼眼尾上翘的中年女人端着酒盏前来,身侧跟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公子。夏烨煊受了他们的礼,含笑道:“不知这位大臣如何称呼”“微臣姓钱。”“钱大人客气。”夏烨煊按捺住身边有些蠢蠢欲动的陈挽究,依旧保持着得体的风范,笑容和煦地道:“身侧的是贵公子吧可有妻家了”“回侧王君的话,小儿资质愚钝,还未曾有妻家。”中年女人钱大人端起酒盏,示意身侧的儿子也一同举杯,轻言道:“素闻侧王君风姿娴雅,摄政王爱之。微臣不才,想让小儿与侧王君聊上一番,今后进了妻家也可学得一些为夫之道,可以如侧王君一般,三年来只您一人伴在摄政王身侧,独获眷宠,为天下男子所钦羡仰望。”这话说得好听些,就是眼馋夏烨煊能霸占诗青一个,想要自己儿子来从他这儿借鉴些经验,算是恭维和拍马屁的话。可这话要往难听了那边想,可就不是什么好话了。她这不是摆明了说夏烨煊手段了得,三年来都让摄政王身边没有别的男子,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探索探索他有何“妖术”弦外之音说得避讳,夏烨煊却是听得出来的。身边的陈挽究略微抬眼看了钱大人一眼,止不住嗤笑一声,说道:“这位钱大人说的话可实在是不在理,要是想要学为夫之道,难道你儿子不知道找他爹学还是说,钱大人觉得自个儿的夫君不懂为夫之道,所以让自己儿子来别处讨经验”钱大人也是个人精,听了这话却一点儿都不恼,只是面色上阴沉了一些,话仍旧说得漂亮:“并非如此,只是想借一借侧王君的光。”陈挽究冷笑地说道:“摄政王侧君的光恐怕不是那么好借的,钱大人还是带着你的宝贝儿子下去吧。摄政王宠爱她的侧君是不假,但要真是每个人都如你般带着儿子前来学为夫之道,那今日恐怕侧王君就没有安定的时候。滋扰侧王君休息虽说犯不上什么大罪,可摄政王要是回来知道了,刚刚舔过血的刀子比划起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阴沉沉的几句威胁让钱大人瞬间变了脸,抑制着怒气哼了一声,钱大人带着自己的儿子灰溜溜地跑了。陈挽究得意地叉腰笑道:“跟我练嘴上功夫,她还不够格丹冬没走的时候我可天天都在跟她耍嘴皮子逗乐,没有哪次她赢过我的。”夏烨煊轻声一笑,无奈地说道:“那是丹冬让着你。要真跟你置气了,她那火爆脾气能容忍你张嘴不饶人钱大人走是因为她忌惮了你话中提到的诗青,可不是怕了你。”陈挽究摊手道:“我当然知道,诶,你就不能别点明啊好不容易想夸耀自己一下都被你驳回来了。”“好好好,你继续说都是你的功劳”夏烨煊吩咐顾满倒了一杯热茶啜起来,看着有些闷闷的陈挽究道:“让你说了,你怎么又不说了”“我觉得很不安。”陈挽究摸着心口正经地看向夏烨煊,稍微有点儿为难地说道:“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刚才那钱大人来我就感觉很不好。她明里暗里讽你是什么意思皇上虽然从撤去了摄政王的兵权,但摄政大权还没有完全收回来,摄政王的尊号还在。就算是迎高踩低也不可能这样对你不敬。她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你吗还口口声声说为夫之道”陈挽究蓦地止住话头,诧异地看向夏烨煊。却见男子只是沉静着双眼静静回望他,手一下一下地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安抚着腹中的骨肉。陈挽究讷讷地咬唇,小心翼翼地说道:“不会吧”“恐怕,就是这样的。”关于夏烨煊的传言京中已经传遍了,奈何夏烨煊甚少出摄政王府,所以纵使大家都多多少少听说了这些传言,却无法向传言中的主角去求证。摄政王暂且不说,远在边关打仗的,如何问起更何况这“绿帽子”谁敢胡乱给她扣上诗青一去战场,夏烨煊落了空,可摄政王府闭门谢客,想要弄清楚事情真相的老顽固们被拒之门外,自然也无从问起。如今这一场公开的宫廷宴会,摄政王侧君出席,大家终于逮到了机会。于是,紧随而来的各大臣府眷都纷纷上前来“关心”夏烨煊,言辞里或明或暗地提到夏烨煊的“往事”。陈挽究正愁心中有气发不出来,正好来一个顶一个,来两个撞一双,丝毫不留情面地将这些人给挡了回去,其间夏烨煊未曾开口说一句话。陈挽究自然也不要夏烨煊开口,他唯恐夏烨煊一张口那些人就更加问个没完,要是刺激到了好友可怎么办所以他连续不断地讽刺回去,别人说夏烨煊“获宠甚多”,陈挽究就皮笑肉不笑地回他说:“您更多,膝下庶女庶子的排成队了都。”别人说夏烨煊“驭妻高明”,陈挽究就半横了眉毛冷笑道:“论高明还是您比较厉害,敢问府中死了多少妾夫了”总之陈挽究是一径毒舌到底,丝毫不留情面把这些人得罪了个遍。待到有喘息的时候,夏烨煊亲自端了茶递到他嘴边,对他说:“辛苦你了。”“好久没有骂人骂的那么爽过了,别谢我,机会难得,不骂白不骂。”陈挽究是丹冬的主夫,这些人都知道。作为这次战争的先锋主帅,丹冬的名头也是极响的,众人亦不敢得罪了陈挽究。夏烨煊轻轻握住他的手叹道:“这些人你尽可以得罪,或许以后他们都再也不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