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恐惧,从来没有过的恐惧,那心上忽然被重拳一击的窒息感觉差点让她提不过气来。她无法想象若是今日夏烨煊就舍她而去她会有怎样的举动,那种仿佛天地都昏暗的情景或许会将她逼得疯狂。习惯了每每看着他恬淡安适的睡颜迎来崭新的一天,习惯了拥着他在怀中那种被需要的充实感觉,习惯了亲吻欣赏他情潮涌上时迷离闪光的眼睛,习惯了偶尔享受到他俏皮的撒娇和赌气从相遇到得到,从怜惜到喜欢,从欣赏到习惯,再到如今听闻他可能会离去的痛彻心扉,她到底是尝到了情爱的苦,却甘之如饴可以为这爱献出一切。他,早已是她的刻骨铭心。诗青指甲近乎嵌进了肉里,可她还是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冷然地问道:“差到什么地步,可能治”王御医点了点头,这点头激起了诗青心中的希望。只听她缓缓说道:“王君虽然身子差,这次发病急,但若是借此机会能把病气都散出来,那便是最好了,不过,这也相当危险。”“这话什么意思”诗青凝神问道:“什么叫把病气散出来”“极怒、极哀之下破口吐血,将胸腔内的淤血散尽,病气自然就散出来了。不过这法子十分险,或恐伤了王君腹中胎儿,导致”“你说什么”诗青蓦地睁大眼睛,一把揪住老御医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什么腹中胎儿”“王君、王君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孕”王御医双脚离地,哆嗦着回了话。诗青似失去力气般地将人放开,愣愣地呆滞在原地没有了动作。王御医试探地唤了她一声,梗着脖子道:“难道难道公主不知道”诗青自然是不知道,若是知道又怎会允许夏烨煊这般心焦是她疏忽了,这段时间只关注了北狄的异动,恐北狄大举来犯,却没有注意到枕边人近日贪睡、嗜酸、爱耍小脾气的种种变化。她更大意了,心高气傲地以为北狄不会真敢有什么动作,却不想这战事的消息竟然会让夏烨煊如今昏睡着躺在床上。“不过王君腹中胎儿也确实太弱了,听伺候王君的侍从说,王君近日亦有行精期,恐是点点殷红,乃先兆流产的迹象,是以王君也并没有以为自己有孕”诗青猛地闭上眼睛,下一刻蓦地又揪住了王御医,道:“本王要你治好他,必须治好他大人和孩子都不能出事,否则的话,提头来见”王御医吓得一哆嗦,立马拱手求饶:“公主,王君身子弱,此番、此番”“本王管不了那么多”诗青双目眦裂,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王御医,王君要是有半点闪失,你也不用活了。”“公主”王御医一把按住诗青的手,颤抖地道:“如今、如今只有照着老臣说的一试,或许或许王君腹中胎儿也可以保下来,王君的病气也能也能消除”诗青狠握了拳,心里挣扎无比。这孩子,夏烨煊盼了两年多,从腾亿怀孕产女起他的渴望就越来越明显,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了上天赐予的宝贝,却如何能让他就这么失去了他若是注定要失去,又何必让孩子来这儿走一遭“公主还请您,给个准话”王御医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夏烨煊常年沉疴顽疾若是治愈,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有。可若是不治他的病,那孩子更是空谈。诗青心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做了决定。“照你说的做。要如何让王君散出病气”“极怒、极哀之下”王御医惶恐地看着诗青,抖出这几个字来。诗青低声说了句“本王明白了”,便提起沉重的步子回屋中而去。夏烨煊仍在昏睡,裴敬顾满静静侍候在一边。在诗青来了,顾满蠕动了下嘴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诗青眼尖,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不由轻声问道:“你想说什么”顾满张了张嘴,裴敬叹息一声,道:“顾小子,你跟主子说吧,这儿我来伺候王君就好。”顾满点了点头,伸手比向内寝居外间,道:“主子,未恐扰了王君休息,还请主子移步到外间,顾满有事禀告。”诗青沉着地点了点头,抬步去外间。顾满裴敬是伺候夏烨煊得力的人,要说的自然是有关于夏烨煊的事情。诗青正心头烦乱,能听些夏烨煊不为她所知的事来想想对策也好。顾满斟酌了下方道:“前几日,腾亿王子前来找过王君,说了些事情。”“腾亿王子”诗青蓦地惊疑,腾亿王子来自北狄“是,腾亿王子说,他父君来信抱怨,说他母王很宠大荣送去的那个男子,日日宿在他那儿,冷落其他后廷贵君。他君君不懂两邦打仗的事情,只说他母王最近很跃跃欲试要兴兵大荣。王子父君口口声声骂大荣送去了个灾星,王子说起这茬时挺为他父君明不平。”“大荣送去的男子允筱。”诗青冷冷地念出这个名字,顾满沉吟了下方道:“是,后来腾亿王子抱着小阿驹回府后,王君也念叨着这个名字,那时候王君喃喃自语了一句,奴才正好听见。”“说了什么”“王君说,难道是冲着诗青来的难道是因为我的缘故主子恕罪,奴才直呼了主子名讳。”顾满跪下,诗青沉思了会儿才让他起来。顾满略有些忐忑地望了诗青一眼,见她面沉如水,便识时务地告罪退下。原来是如此原来他听到自己要出征的消息时那般惶恐,反应如此之大,竟然是因为如此允筱求欢不成,和亲北狄。一年多的时间里霸了兀术王的宠。如今北狄兴兵,夏烨煊根据从腾亿那儿听到的消息肯定认为是允筱在旁作梗。而事出有因,便是因为大婚后入宫谢恩那一场针锋相对,还有自江南归来后于码头的那一场弃若敝帚。夏烨煊定以为是他的不大度,让允筱怀恨在心,所以以这样的方式报复。他恐惧害怕,担心诗青有任何损伤,所以才如此受了刺激,愧疚和担心、惧怕萦绕在心,终于抵抗不住,昏迷了过去。诗青慢慢踱步到床前坐下,手伸进被窝摸到夏烨煊的手缓缓摩挲起来。她心里骂着他傻,可这傻却让她心中泛起无数涟漪,只觉得为他心疼,满满的都是怜惜。他怀了身孕,可他也危在旦夕。她承诺过会好好保护他,让他不再为其他事情烦恼忧愁,可现在看来她完全做不到。在其位,谋其政,是出色的政治家、军事家,却远远不是一个合格的妻主,不是他能稳稳依靠住的港湾。她靠不住,靠不住啊诗青红了鼻头,泪水缓缓从她的眼中滚落。一滴,两滴,没入轻软的棉被中去,被面上只能看到一点儿湿润的痕迹。她缓缓将头埋下,额头抵在床沿,破碎的声音自喉间溢出。孩子保不保得住还是一个未知数,而现在她要做的,是要让夏烨煊极怒或极哀,让他把病气发出来。这对夏烨煊来说何其残忍诗青猛吸一口气,豁然抬起头来,低声吩咐裴敬道:“去丹冬府上让她夫郎来一下。”裴敬一怔,答应着去了。诗青缓缓抽出手,细心地为夏烨煊掖好被子,嘱咐顾满小心伺候,王君醒来便回报于她,便踏着沉重的步伐朝前厅而去。陈挽究来得极快,听闻夏烨煊昏迷他心急如焚,到前厅的时候尚有些喘息。听闻诗青诉说一番夏烨煊的病气,陈挽究蓦地呆坐起来,半晌才捂着脸哭道:“烨煊烨煊不会有事”丹冬在一边拍着他的肩无声安慰着,诗青沉默了下方道:“我有事要拜托你们妻夫俩。”丹冬立马立正站好,行礼道:“将军请吩咐”“这次去平乱,我延时去,你打头阵上场杀敌,为前锋主帅。”丹冬一愣,诗青摆了摆手道:“忆夏娶了腾亿,如今两方战事她不好出面,还是别为难她了。念秋一直以来跟在我身边,可你也知道她其实也是栋梁之才,这一次让她跟你一起去,做你的军师,为你出谋划策。一直以来你二人合作默契,相信这次也能势如破竹。”“那将军你呢”“王君这样的状况,我不能离开。”诗青缓缓抬起眼,道:“两权相较取其轻,现在对我来说,北狄战事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正在静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丹冬默默点了点头,陈挽究伸手握住她的手,道:“你万事小心。”“我也有事要摆拜托你。”诗青转向陈挽究道:“如何,才能让煊儿极怒、极哀”陈挽究默默想了想,方道:“如今烨煊唯一的依靠是你,若是你变心,或许烨煊”“不行。”诗青果断拒绝道:“感情,从来不能这样欺骗,我也绝对不会拿自己和煊儿之间的忠贞来说谎骗他,即使是不得已的。”陈挽究呐呐地点了点头,可他也着实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来了。诗青亦陷入了沉默。还是丹冬在旁插嘴道:“不如等王君醒了后,看看他是何状况再打算吧现在说这个到底是不知道王君如今的身体状况。”诗青只得点了点头。夜半时分,夏烨煊终于醒了,可人却没有什么力气,倚在床头看着闪烁的烛光发呆。诗青进得门来慢慢坐到了他身边,伸手执起他的手挨在自己脸颊边,轻笑道:“不用担心了,这场仗,我暂时不去了。”夏烨煊蓦地将实现投到她脸上,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表情,见她不像是在骗人,终是哆嗦着嘴问道:“真、真的”“当然是真的。”诗青靠近了他一些,柔声笑道:“丹冬替我上战场打前锋,我过段时间再去。”“可是,不是,怎么”夏烨煊语不成句,诗青止住他的唇道:“傻瓜,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离开你担心的、恐惧的,我全都知道,我留下来陪着你,不让你胡想乱想,好不好”“我、我拖累你”“妻夫之间哪有拖累的。”诗青叹息一声,道:“忘了你出嫁的时候祖母说的什么相助,才能长久幸福。你病了,我守着你,我病了,你也会守着我的,对不对”说着诗青慢慢抓着他的手盖到了他的腹前,微微弯下腰去隔着锦被亲了亲他的腹部,道:“更何况,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夏烨煊蓦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直直看向诗青。她眸光专注温柔,几乎能让他溺在这种和煦的笑意中,他的不可置信终究是转换为了小心翼翼,掀开锦被将手实实在在地盖在了腹上。“一个半月了,煊儿。”诗青亦盖在他的手上,抬头去看他泪盈满眶的眼睛,郑重地道:“不管发生什么,想着孩子,你一定要坚强下去。”“诗青。”夏烨煊反手握住诗青的手,哽咽地道:“诗青,男子其实就像是菟丝草,必须攀附着一个女人才能生存。我以前一直是这样认为。可是遇见你之后,我却想,若是能站在你身边,你必是更高兴和欣慰。诗青,我在努力,我一直在努力。”“我知道,你很努力,你做得很好。”“可是好像我老是在出错,在为你添麻烦,因为我你遭受了不少诟病,因为我你多了很多事情要处理,因为我你至今二十有七还没有孩子,因为我”“傻瓜,孩子不是有了吗”诗青低叹一声,手放到他背后轻轻拍着,像是吼孩子一般柔声细语地道:“你要做父君了,可不能再哭鼻子呐。”夏烨煊蓦地破涕为笑,一下子前倾投到诗青怀里,像是得了世间最大的宝贝一般不断重复着:“我要做爹爹了,我要做爹爹了”诗青亦笑,可她心中却划过了一丝沉重。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下来得之我幸,不得她如何能认这个命夏烨煊又是否能承受这个命天亮后,念秋至朝堂上递上摄政王的折子,上写明领帅由丹冬负责,摄政王行军日程拖后。众大臣以为此战必胜无疑,所以摄政王才这般怠慢,是以皆略放下心中忐忑,恭祝丹冬旗开得胜,顺利归来。而摄政王府中,诗青却还在绞尽脑汁地想如何让夏烨煊发出病气。事情总是惊人地巧合,诗青还未想出办法,办法却自己上门来了。但这个办法,却是让人无比沉重。魏老爹,逝世。魏老爹与夏烨煊一样,操劳多年,早已久病,要说是病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他并非是因病致死,却是被人一激之下愤然而亡的。因为夏烨煊的病,他心中不安,遂在第二日便去庙里烧香祈祷,回来的时候想到了自家妻主,觉得还是把儿子的情况去说一说,也去看看妻主那儿还有什么需要的,却不料在屋前听到屋内人的一番谈话。“他如今不是摄政王侧君吗要是拿这个威胁他,肯定有银子可以拿”“你少打这个歪心思,他好歹是你弟弟。”“娘,话可不是那么说,要是你顾及他是你儿子,当初爹送他去伺候那些女人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呢如今咱们虎落平阳,钱财都要花完了,问他要点儿怎么了”夏三仕低哑的声音传来:“就是因为做了这么件事,如今你爹死得凄惨,咱们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说不定是报应。”“去他爷爷的报应娘,咱们就敲他一笔钱,就一笔女儿最近手痒得慌,再说了,现在北狄和大荣要打仗呢要是北狄胜了,咱们就去找景弟,投靠北狄去,说不定还过得更滋润。”夏三仕未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