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以前同样被安放在襁褓之中的还是婴儿的钟离谦,也是这般,特别特别的小,安详地睡着,然后被交由到钟离沣和其夫人手中。当年主子到底是怀抱着怎样的心情,在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又要立即接受一个很可能在今后会招来祸端的孩子呢抱着这样的困惑,何忠鸣鬼使神差地把弃婴抱回有着炭火的温暖屋中,心想着若是这孩子命大能缓过来,他就养了。自那日后,一色食铺便又多了个人,名叫冬小瓜。在抚养冬小瓜的时间里,何忠鸣也渐渐明白了为人父母的操劳。即便没有血缘关系,当一点一点将一个孩子从会爬照顾到会走路会跑步,从咿咿呀呀照顾到会跟着自己学说话,期间虽然也有十分头痛火大的时候,但那种牵绊一旦形成,就如何也割舍不了了。何忠鸣从回忆中回神,目光在寒光玉佩上停留片刻,眸色沉了又沉,才将寒光玉佩放进系在腰间的小荷包里,接着把包袱放回暗格,再把床按原样铺好。过了一日,第三日钟离谦与舒锦和果然如约来了。“董掌柜,这位是”钟离谦看向站在董掌柜身后的陌生少年,心道应该是之前未见过的那个活计了。董掌柜擦了擦汗,还算镇定地回道:“哦哦,这位是上回去采买未归的活计,名叫齐小罗。他力气比较大,负责铺里采买、劈柴等力气活,我很信任他。”钟离谦点点头,又看向齐小罗。只见这齐小罗站的笔挺,双目直直看向前方,好像真的是个可信赖的人。可这样的假象瞒不过钟离谦,想到董掌柜一紧张就容易出汗的习性,这个齐小罗到底是不是他“信任”的人,还要打个折扣再看。“那么我要的东西董掌柜准备好了吗”“自自然是准备妥当了”董掌柜立即答道,转头看了看齐小罗,齐小罗便拉开衣襟从衣服里头拿出一叠纸来,董掌柜接过,再转递给钟离谦。钟离谦挑挑眉毛,这种行为俨然已经证明了刚才他的设想,笑道:“董掌柜果然谨慎,这些还要活计保管。”董掌柜的嘴唇抖了抖,“这这还不是怕何”他说到这,突听齐小罗背到身后的手发出两声“咔吧”脆响,忙又改了口,“怕仆的记性太差,把准备好的东西给忘到不知放那去了,东西容易丢,人可不容易丢,少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两方夹击,他可很是不好受啊“嗯,是这个理,董掌柜有心了。”钟离谦给他留点面子,不拆他的台。“这是仆的本分。”董掌柜瞅着钟离谦的笑怎么这么像憋着的嘲笑呢,他擦了擦汗,心道一定是自己看错了钟离谦翻了翻董掌柜给的资料,账本跟自己所得到的并无一二,铺子里的物什等肉眼可见的也并无什么差错,轮到活计资料这块却描述平平。许是这几位活计并不知道董掌柜先前已经告诉了他何厨子的厉害以及平日如何被他们欺负的惨状,才会让董掌柜写的不上不下,但他一见却明显露出马脚的资料来。钟离谦把资料也给舒锦和看了遍,待舒锦和看完,二人起身往后院走去。“既然我打算接手一色食铺,光了解铺子和董掌柜可不行。既然三位活计都在,我夫妻二人便去一一打个招呼吧。”齐小罗大惊,连忙阻止道:“少爷、少奶奶请留步”钟离谦停下脚步,扭头看他,带了点不悦,“怎么看不得”铺中铺外都没人能管住齐小罗,何忠鸣对他又是只要不太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的管教原则,所以平日里齐小罗也是横行惯了,没看过什么眼色受过什么压制。此时被钟离谦以命令的口吻一问,差点邪火上头要显出原型,咬咬牙还是忍住了,低头弓腰,学着董掌柜恭敬的说话方式说道:“伙计们一开始没想到少爷、少奶奶要问话,收拾的难免简陋,先让仆去叫他们收拾整齐些吧。”“也好。”钟离谦点点头,由他去了。齐小罗心里头堵着气,一溜烟就跑进了后院,给何忠鸣和冬小瓜通信去了。“啊还要问话”冬小瓜嘴巴虽能说,胆子却不太大,一想到可能要与钟离谦单独说话,就怕自己又像上次那样被套了话去,愁眉苦脸地,“我我不行的”齐小罗恨铁不成钢地一拍冬小瓜的脑袋瓜,“就数你关键时候最怂,平时能说会道的机灵劲跑哪儿去了怕怕怕,有什么好怕的那个小少爷我看着也不怎么样,董掌柜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不可胡闹。”何忠鸣沉下脸,训道,“不可怕怕就怕他早就看穿不说穿,还是不屑说穿。”“什么”齐小罗一个蹦哒,被何忠鸣一说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可能,立马气呼呼道,“老贼”何忠鸣也一拍齐小罗脑袋瓜,“不可乱说”齐小罗抱着拍痛的脑袋瓜,委屈又不满地大叫:“何叔你怎么了难道你要让那个小少爷当我们的主子管我们是那样的话,我第一个不干反正乞儿又不是没当过,再当又何妨”“小罗哥别这么说”冬小瓜看着两边人脸色都不善,不知怎么安抚,只得拉着何忠鸣的袖子,“何叔何叔你有办法的对不对”何忠鸣叹口气,摸摸冬小瓜的发顶,“办法还不是人想的,他能不能当一色食铺的主子,等我会会他再说。”齐小罗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前堂告诉钟离谦伙计们都准备好了。钟离谦几人进入后院,看着何忠鸣和冬小瓜站在院中,虽没有了上一次那样不善的目光,但也是一双眼紧紧盯在他们二人身上。钟离谦这回径直走到何忠鸣面前,问:“你就是何厨子”何忠鸣点点头,“正是在下,在下没有卖身与府上,请允许在下不以仆自居。”“可。称呼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事人,何厨子说是不是”何忠鸣若有所思看向钟离谦,钟离谦亦看着他,片刻后,何忠鸣往后退了一步,朝着自己的寝屋做出个“请”的姿势,“方才听说少爷要与伙计们一一谈话,正好在下也有些话要与少爷说,还请少爷赏光,与在下到屋中一叙。”“可。”钟离谦点点头,便朝着何忠鸣指的方向走去。“等等。”钟离谦被何忠鸣叫住,扭过头以眼神询问怎么了。“在下方才的意思是与少爷单独到屋中一叙,”何忠鸣看向跟在钟离谦旁边的舒锦和,“还请少奶奶到屋外等候片刻。”舒锦和闻言没动,而是看向钟离谦。以她的身份,还断没到被一个厨子使唤的程度,那样才是对钟离谦的不尊重,不给他面子。钟离谦笑笑,一把捉住了舒锦和的手,手指一滑,抬起与舒锦和十指相扣的手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和我夫人呢,是她即是我我即是她,你既然要单独与我相谈,便就是单独与我们相谈,又有何不同呢”舒锦和很给面子的没有拂去手,任由钟离谦在那脸不红心不跳的厚脸皮胡扯,自己肚子则快不好意思地要害臊过去。这种公然秀恩爱的方式令何忠鸣始料未及,他张了张嘴竟也不知该反驳什么,只得沉着脸点点头,走到钟离谦二人前头带路,三人一起进了他的寝屋。关好门合好窗,何忠鸣替自己和二人各倒了杯茶水,再一次严肃地问:“钟离谦少爷,在下接下来要与您说的话或许很重要,即便在下这么说,您也要坚持让少奶奶在场吗”“为什么不”钟离谦没有松开舒锦和的手,“既然重要,那我夫人就更应该一起听了。况且进都进来了,再叫她出去,不可,不可。”已经被回绝了两次,何忠鸣也就不再强调了,而是紧紧盯住二人的神情,一字一字问道:“那好,少爷,您信任您的夫人吗”钟离谦拧起眉头,他已经十分不悦了,“这话什么意思”“在下方才也说了接下来要跟少爷您谈的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并不是铺子的事情,而是与您爹娘有关的事情。如果您无法信任您的夫人,这些话,在下也无法说出口。”“这似乎不是我是否信任我夫人的问题,而是你是否信任我的问题。”钟离谦冷笑道,“我的夫人,我当然相信,但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就不会连同信任我信任的人,既然如此,我又从何判断我是否该信任你呢”“如不信任,我不会娶,不会爱。她是否会背叛我并不重要,这是我的决定,与你无关。”仿佛心被撞击了一下,舒锦和的身子轻轻一颤,险些落下泪来。她的手还放在钟离谦的掌心,被他握着,她也轻轻地、慢慢地回握回去。来自不同的两个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第65章 警告提醒何忠鸣神色复杂地看着二人,似感慨似遗憾似欣慰,他沉默半响后说道:“既如此,请原谅在下先前的无理。”“无碍。”钟离谦理解何忠鸣这么做的初衷,如果是他必须同一个陌生人说一些秘密,自然也不希望旁边有人在。因此,他很在意何忠鸣的话,“方才你提到我爹娘,你知道他们的事”他面上镇定自若,但握住舒锦和的手忽的变紧,已然暴露出了他的心情。舒锦和也加重力道回握回去,心里酸涩。钟离谦鲜少提及他的爹娘,并不是不想提,而是不知道如何提,因为那些记忆太模糊,身边人又都不愿意同他说那些往事。若不是钟离沣还留下了一本册子,或许他连自己有爹娘这件事都快要忘的一干二净了。何忠鸣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拿出了一样东西摆在桌上。钟离谦看到那样东西的时候,有一瞬呆愣,他惊疑地摘下系在自己腰间的玉佩也放到桌面。桌面上,两块玉佩相对而放,一样的大小,一样的纹路,若用双手将玉佩笼进暗中,一样可见玉佩周身散发出的浅浅荧光。“少爷手中这块寒光玉佩原是一对,是我与我未婚妻子的定亲之物。当年老太爷寻到我,希望我能割爱,拿出一块玉佩陪伴尚且年幼的曾孙”“”钟离谦不知该接什么话,原来自己佩戴了多年的玉佩是这样的来历,幼时他的所有心安都基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忍痛割爱。他的手指按在寒光玉佩上,将它朝何忠鸣的方向推了过去,“我一直不知既是定亲之物,必定有诸多回忆在其中,是十分重要宝贵的东西,如今再见,便物归原主吧。”“不”何忠鸣止住钟离谦,反倒将自己这块玉佩推到钟离谦面前,“这对玉佩原是我主子的所有物,后来我的主子将它们恩赐给我与我的未婚妻子当定亲之物。如今物是人非,我早已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枚玉佩在我身边留的够久了,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钟离谦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一对玉佩,竟有些反应迟钝地问:“你的主子难道是”何忠鸣站起身来,行下单膝叩礼,“在下何忠鸣,曾任钟离沣暗卫。”“你”钟离谦身子猛地一震,手用力按在桌上,才不至于自己失态,“请起。”他示意何忠鸣坐回去,重重呼吸一下,又问,“你要同我说的不光是这个吧你既在这间铺子,那这铺子应是我爹的产业”何忠鸣点点头,“不错,这间铺子其实是”他将铺子作为暗卫据点一事说出,又把铺子从热闹到冷清的往事徐徐道来,“在下身份低微,无权干涉少爷的决定,但作为守着一色食铺几十年的旧人,这间铺子于在下而言已经不是一个谋生活的地方,是家。即便再逾越,在下也要厚着脸皮恳请少爷手下留情。”“所以说,你应当感谢我坚持让我夫人留下来了。”钟离谦笑道,松开握着舒锦和的手,在她肩头轻轻一拍,“我虽接手这间铺子,但日后全权打理的并非是我,而是我的夫人。”他说罢,又转向舒锦和,开着玩笑,“夫人,手下留情呐”舒锦和嗔了他一眼,而后宽慰何忠鸣道,“何叔放心,既然此处是公公的旧产,我这做儿媳的自会好好爱护。这些年辛苦你了,若不是你还留在这不辞辛劳守着这间铺子,我们真不知道还会有这样的往事。”“如此,在下也放心了。”三人进屋谈了很久,冬小瓜和齐小罗知道何忠鸣的脾气,他既要与钟离谦夫妻二人单独谈,就是不希望让人偷听,是以他们再想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也没那个胆子去听墙角。比他们更紧张的是董掌柜,他一会坐一会站一会在院子里打圈圈,边不停地擦着额头不断冒出来的汗。哎,真不晓得何厨子跟少爷少奶奶说了什么,能说这么长时间,比上次少爷少奶奶问他话还要久该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不不可能难道何厨子说服了少爷少奶奶,让他们听信于他,稳固这后院的一方天下齐小罗本就心烦,被董掌柜这么转悠来转悠去搅的更烦,不由骂道:“姓董的,你安分点”董掌柜肩膀一抖,招惹不起这个小祖宗的他只好撤回前堂,搬了张凳子在门口坐着,远远观察何厨子寝屋的动静。终于,何厨子寝屋的门微微颤了几下,而后自内打了开来。门外三人都“刺啦”一下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谈笑自如的三人。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董掌柜岂止是额头冒汗,连胖宽的背也冷汗津津,最不好的想象变成现实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