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光心中震动,立即去推了推林沉衍,谁知道他也已经是醒了过来,反手握住了她。昏暗中,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示意揽光不要出声。这下,揽光也确定了外头的那些声音的的确确不是她的幻听,他们这些人的确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处处透着古怪。而白日行得端正的人到了晚上,却变成了恶鬼想要来吸食他们的血肉了。分明是一处食人的村落。揽光心下多了几分惨然,脸上也透露着几分灰白。眼下他们二人的情景,容不得不去担忧。“别急。”林沉衍刻意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他也侧耳去听外头的响动,似乎有五六人再朝着他们来。被压低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若不是之前他们就所有察觉,根本不至于会听见这样小的声响。揽光掌心中沁出细腻的冷汗,外头想要吃了他们的“怪物”在一步步的逼近。她不由得噙起嘴角无声的苦笑,果然事情永远都不会那样简单亦或是平静的。她咬了咬牙,舌尖一点破碎叫她是神智更、91分,纵火外头这微不可闻的声音,嘹亮得好似擂鼔一样。忽然,揽光手中被塞入了一件硬物,冰凉的触感叫她陡然一惊,而那只一直握着她的手却是以强硬的姿态让她紧紧的握着那东西。借着昏暗的光晕,她只能隐约看见这是一个匕首。林沉衍居然是将一个匕首塞入到了她的手中。这样小巧的锐器理当是他的铁身防卫之物。揽光握着那东西,原本是光滑匕首却忽然变得十分咯人,咯得她握不住,几乎要脱手扔掉。她心中升腾起细细密密的说不清的感触来,转了几念后,唯一剩下的念头却只是想要知道,他将这东西给自己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而她才刚要开口说话,林沉衍却已经是凑到了她的耳边,说道:“嘘。”他好像早就已经是猜到了她如今的心中在想什么,眼下却又是及时阻止着她开口发问。捏了捏她的手,林沉衍好像是在安慰着她一样,“这东西就留着。”停顿了一会,他再次开口,语速飞快的说道:“待会你自己一人走,水囊你也拿着,照着那日我们的辨别方向的法子再朝着北,不日定能到勒州。”水囊她腰间果然是被系上一物原来,他早有准备揽光听着他平静无澜的话,被他番话说得心中难受得紧,喉咙间已经是有些发哽。原来他此时的沉着冷静完全不是因为此时有了万全的脱身之策,而早就是做了这样的准备。之前的玩笑话,她原本并无意真的去做的那些恶念,在这时刻却好像都要变成现实一样。她是真的从未想过林沉衍要一人留在这村子中揽光的心中涌出一股不知名的惧意,她目光中带着异样的神情,迷蒙得不真实。黑暗中,她并看不清楚林沉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模样。就好像此前,她都一直没有好好的去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样。其实若真要细算起来,林沉衍也救过她。当日闵夏绘在小巷中突然行刺,她又突然发病,若不是林沉衍,恐怕她也难有今日。而之后,他在政事上也或多或少的给了自己帮助“我们一起”越来越近了,贪婪而恐怖的声音就在这外头不停息的逼近。“别说傻话。”林沉衍截断了揽光后头要说的话,他口气的轻松中又带着一股戏笑,平常得如同他们现在根本没有遭遇到这些奇诡的事情一样。揽光半张着嘴,她方才之后的那些话是否真能顺畅的说完,其实也只有她一人清楚而已。听得他这样的话,她心中才又无端的有了一股心虚。或许,今日的裴揽光再没有当日的赤子之心。自己能活着,或许远比这些不知真假的情义要来得重要的许多。可她心中不知道为何有种钝疼,疼得她有些难以开口,或许他是真的看清自己,才会这样安排。但是,她如今好像又有些在乎他会不会看轻自己,是不是会讥嘲她这样秉性咬了咬牙,揽光将这种并不好受的滋味又重新压了下去。她还有衾儿,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叫自己命断于此尖锐的指尖刺入着掌心,揽光抿着唇“嗯”了一声,并不想要他的回应。或许,单日从宁沽南的十八层地狱出来,自私冷漠,就已经是深深植入到了她的骨子中,成了她的骨血,再没有一日能抽离得干净。揽光心中摇摆,也想要说出慷慨的话来陪着林沉衍一同度过这劫难。可到底,还是默然接受了这样的提议。她再不是曾经的揽光公主,不是光辉皎皎的的明月,却只是浓稠的墨色,黑得让人再看不清任何一点本质。林沉衍未有开口,他眸中不知道是翻滚过什么,让他整个的气息都好像沉敛低落了起来。“走”短促一个字后,他忽然的伸手将一个盛着水的陶瓷碗给拂倒了去。“哐当”清脆刺耳的一道声响,陶碗落在了地上应声而碎。外头的响动瞬间停了下来,也在小心翼翼的观量着为何会有这样的响动。被泼洒出来的水宛如冬日里一样寒冷,揽光微有恍神,被这泼在脸上的水惊得浑身到渗出了冷汗。她在朝堂上如何手段毒辣,如何心机算尽,都不过个从未出过京都的女子而已。世上诡异而不可严明的事情太多,生死逼临到任何人身上,谁都会恐惧。而裴揽光有太多的心愿没有完成,越是有这么多的执着,她却是不甘心去死。越是这样,她越是恐惧死亡。“古丽”林沉衍响起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睡意,宛如他也刚从睡梦中被惊醒了一样。她醒悟过来,飞快的跑起,从另外一侧的窗子处钻了出去。她这一辈子恐怕从来都没有这样发了疯一样的跑,耳边的劲风鼓噪着,而她的身体却好像是被侵蚀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夜色无边无际,揽光眼前的光景也不再完全是光秃秃的白沙丘。零星的矮灌横七竖八的恣意生长,她却觉得荒败得很。最后,揽光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什么村庄早已经是在很远的地方。只是不同之前的漆黑,不知何时起已经是光亮一片。她双腿发软,这软绵绵的砂子也仿佛再不能的承受住她的重量,她顿时瘫软着坐在了地上。疾奔而来,揽光的口鼻中都带着一股血腥气,每每多喘息上一次都是无边无际的折磨。“林沉衍”呆怔了会,她喃喃着他的名字,此时,这人却再不在她近旁。这些人又会怎么样去对待他呢她不敢去细想,这问题原本之前就应当去想的,可若多想了一分,无疑只是对她自己自私的抨击质问而已。他们会不会去吃了他揽光面色惨白,那一句“人肉的滋味比骆驼鲜美”仿佛又回到了她的耳边,一道道的激荡着。从这几个字中,她几乎能看见他们的带着贪婪的目光盯着他们看。她瑟然发抖,腿上再没有一分力气。其实在宁沽南的十八层地狱中,揽光早已经是发酵发霉了,恶在她的身体中漫无目的滋长,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转念之间,揽光忍不住咬着牙咯咯咯地低笑出来。她不应当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不过片刻之后,薄凉之色又荡散在她的眉目间,叫人觉得她仍旧是那个杀伐狠绝的大长公主。揽光再抬起头的时候,连着最后一点犹豫和不忍都被摒弃得干干净净。然而,眼下她心中却是油煎火熬一般,片刻都没有安宁。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反复质问着她,揽光想要握紧拳头,却发现整个手都在不停的颤抖着。“这又哪里是什么错事情”“根本就不是错的事情”她低喃着这句话,像是在为自己做最后的开脱。她不会回去经年来的性情使然,即便这人曾经出手相救即便这人让她有所心动揽光纵使胸中绞痛,却仍旧是回转过身再不去看一眼,绝然朝着北遍的勒州去。而那勒州,也如同是森然恶狱一样,她每走近一步,就逼得脸上神情愈加寡淡一分。仿佛一直蛰居在她体内的恶又重新占据了她的身躯,将那一点点犹豫和后悔都吞噬尽了。揽光不知的是,没多久,那十数户人家的怪异村子就被一把大火炬之一尽,再没有剩下半点痕迹。“主上。”劲装手下牵着骏马,恭恭敬敬的递上了一件厚实的玄黑披风。林沉衍低敛着眉眼,他不会武功,浑身上下却带着浓重的杀戮之气。他伫立了一会后倏然将手中握着那火把扔在了地上,那张脸被滔天的大火照得清晰,可漠然得却容不下一丝神情。他没有披上那风衣,反而猝然翻身上马,挥动皮鞭催促着疾驰起来。劲装的侍从见他如此,脸上不免焦急,立即也上了后头的马追了上去。林沉衍身上也不过就是那一层单薄的白色中衣,后背的伤势早就叫这衣裳上带了抹不去的血色和污渍。策马而去,夜风鼓动着轻薄的衣裳,尤其显得衣裳底下那人的身量是如何的单薄。而他却丝毫不顾这些,拧着长眉,晦涩不语。终于,他将马勒住在了一处地势较高的沙丘上,凝眸望去,眉宇间似乎是郁积着什么。那劲装侍从追了上前,也遥遥看去,只见远处。天地浩瀚,只有那一人在广袤无边的沙丘中步履艰辛的前去,夜风侵袭,几乎都能将她轻而易举的埋入其中。林沉衍望着,却不上前,他的神情也是复杂难辨。“主上”那人又唤了一声。林沉衍这才动了动牵着缰绳的手,骏马在原地踱着步子,像是再也不愿意停留在此。终究是有些意难平。清醒如他,又怎么会不明白此时心中辛涩滋味是怎么造成的、92鼔揽光还未到勒州,迎面就有一队人马从北地仓惶逃奔来。他们衣裳破碎,竟然连着一件包裹都没有带,显然是在极为慌乱中逃窜来。她浑浑噩噩的走一刻不停,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如今陡然见到流民才猝然停下了脚步。“怎么回事”揽光伫在原地喃喃自语,其实,现在她看起来和这些流民也没有多大的区别。然而几人飞快的从她身边擦身过去,并不肯停下脚步。在他们之后,沙尘滚滚,有什么在追赶着他们而来。揽光眯着眼,烈日夺目耀眼。她的唇早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滋润,干涸的如同是一朵枯萎的花,但在这严峻的环境中仍然是坚韧生长。她猛然伸手去拽住了一人,脚下虚浮,竟然被他带着走了几步出去。“你拉着我干什么”那人如惊弓之鸟,脸色大变了起来,奋力的甩动着手臂想要甩开勒住他脚步的人。揽光目光顿时冷得如同冰刀,她看着他,冷冷地低喝一声:"发生什么事情了"这带着寒意得声音中隐隐透着威压,那人心头一跳,当即好像屈服一样软了下来。“是是鄂多村被攻占了。”说着,他看着揽光,惴惴不安的咽了一下口水。“鄂多村”揽光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看着的那人,逼问着道。而眼见后面的扬尘越来越靠近,那人心中焦急,急躁着说道:“是景拂夫人,景拂夫人原本让我们静心呆在那,可如今可如今那些个蛮夷都攻了进来,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呜”他说到了心中的伤心处,身为男儿却仍不住哽咽欲要哭。揽光心中一震,稍一分神,手上的力气小了,那人就顺势从她挟制下跑了出去。不出一会,那十数人就都从她的身边跑了过去,只有她一个人,迎面对着那扬尘而来的追兵。原本,她势单力薄根本不适合直面这些人,更何况,来人若真是那些攻入了勒州的蛮夷,她这也不过就是自寻死路罢了。可到这个时候,揽光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好像被定在了原地,生出根系深埋入地底,她好像再挪动不了步子。这一日,她孤身一人走了许多,一旦停了下来,才陡然发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马蹄声渐渐近了,这早已经是不是白猊丘的沙丘,而黄色的龟裂的地面上,以为烈日的炙烤也只有几簇矮灌在生长着。她要入城,不能永远徘徊在城外。终于,在逼近的沙尘中可以看见的策马而来的是五六匹黄马,马上之人见了揽光纷纷勒停了下来,在她身边包围成了一个圈子,像是在仔细打量他到底是什么人。高头大马环视之下,更加显得立在中间的揽光羸弱得不值一提。“你是什么人”其中一人拿着马鞭的手柄居高而下的指着她,端倪着问道,停顿了会,他又继续问道:“怎么会在此处”揽光抬起头,双唇半开着,却没有直接回答这话。茶色的眸色似乎比往日要来得更加的深,近乎褐色。而从这眼眸中流出的视线却越过他们,径直朝着北边的地方看去。天空并不是湛蓝色,而是灰蒙蒙叫人看了都觉得的会郁上一层不快。而就在那迷蒙的地方,勒州的城池就矗立在那里。那些原本稳固得难以摧毁的城池,如今却将不费一兵一卒就沦落在蛮夷手中她气息不定,身体中好像反复翻滚着一盆被烧得滚烫的油,漫入到她的四肢百骸,这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