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当时朝中一名要员,名叫朱牧良。因犯下重案他自知不能活命,便在狱中自裁以谢罪,令人唏嘘的是,隔天他的妻子也自杀殉情了,后来案件便以主犯畏罪自裁为由结案。他的幼子后来流落至江湖,时隔近二十年,现在正是小姐熟知的那位碧隐山庄庄主朱子琰。”见云琪一脸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他慢慢道:“可能这番话有些复杂,我替小姐理理,简而言之,朱子琰是当年朝中大案主犯遗子,他的双亲皆因此案而死,而当时主审官员正是您的父亲韩肃大人。不过听说有个隐情,那个案子真正的主犯其实是周炬,朱子琰的父亲只是被拉来顶罪的,想来其实这些幕后隐情,韩肃大人应该最清楚不过。所以,若说朱子琰后来接近你不是别有居心,恐怕不会有人相信的”“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你胡说”话没说完已被云琪颤抖的凄声打断。周恒冷笑一声:“我从不胡说。我想知道的事一定能知道,江湖之事,江湖之人,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归根结底一心一意待你的人,最适合你的人,在这世上就只有我。”云琪盯着他,冷冷道:“你今日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周恒凝视着她,沉声道:“你我成婚之后,你就是我的妻子,对于他的救命之恩,我自会奉上重礼报答,但若他还执意纠缠于你,恐怕就要休怪我不客气了。天下虽大,无论他是再高明的剑客,本世子想寻的人总能寻到,想解决的麻烦也总有办法解决。”云琪紧咬嘴唇,片刻后冷笑道:“人言世子行事利落果决,今日亲见,果然名不虚传。”周恒忽然叹了口气,语声变得温柔:“云琪,我做这些不过想让你安心的嫁给我,我利落也好,果决也罢,永不会对你。”云琪木然听完他后来的话,木然地走出宫门,在等候了许久的桂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回家的路上,桂儿说了些什么,到了大门口下车时,一路跟随送她回来的周恒又说了什么她已全然听不见,记不得了。她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那句话“朱子琰是当年朝中大案主犯之子,当时主审官员是您的父亲韩肃大人”也就是说,自己的父亲正是早年令子琰一夕之间失去父母的那个人,更何况那案子背后还另有隐情。他恨父亲吗恨自己吗背负着这样的深仇,他为何还要一次次的救自己她终于明白为何眼看半月之期一天天过去,他却一直没来,也没有丝毫回信,他大概已失望透了。她并不相信子琰真如周恒所说接近自己是另有目的,她相信子琰对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出自于真心,可当他摒弃旧恨前来求亲时父亲却没能答应他。她不懂命运怎会忽然如此残酷,她觉得自己已经欠他太多。是夜,桂儿望着窗外的夜色喃喃道:“朱公子怎么还没来难道那位夫人没有把信给他吗“云琪木然失神道:“他不会来了。“桂儿大惊:“小姐为何这样说,小姐你不想等了吗打算放弃了吗“云琪惨然一笑:“并非我不想等,也许是命中注定有缘无份,老天太残酷。“有缘无分这句话从嘴里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唏嘘。果然一直到三天后的最后约定之期过去,始终没有再见到朱子琰的身影。她彻底失去了他。三月初九,皇宫内传旨,娴妃晋为贵妃,除过册封她本人,圣上皇恩浩荡又对母家进行了赏赐。韩府上下无不欣喜。八日后又是二小姐出阁的大日子,里里外外又是一通忙碌,众人皆感叹这个三月喜事真多。云琪仿佛被笼在了一个罩子里,家里的喜悦与自己毫无关系,她感觉不到快乐,似乎也没了悲伤,这几日过的真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她坐在亭中喂荷塘中的游鱼,一把鱼食撒过手却还停在半空中,暮春的暖风拂过,吹落纷纷杏花,白色的花瓣落在她发上肩上,若不是桂儿看见替她摘去,她竟丝毫未察觉。她望着府里走来走去忙忙碌碌的仆人们,常常在想,这个世上那么多人,为何偏偏与他几次毫无征兆的相遇,若是原本命中无缘,为何要让他们相遇相知,既然相遇相知为何不能给他们一个好的归宿难道他们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命中注定今生要受这一番痛彻心扉的折磨她要像姐姐一样舍弃今生刻骨铭心的爱,而去嫁给一个她丝毫没有感情的人此后的日夜都想现在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过麻木的日子,她能忍受那样的一生吗原来她也好,姐姐也好,安乐也好,她们这些别人眼中锦衣玉食富贵娇养的所谓大家闺秀们,都不过是王权下的一件物品,始终逃不过被随意安置的命运。不管从前关于自由与爱情的梦有多美,终究会破灭,朱子琰这个曾近在咫尺的梦,终究也还是破灭了。她苦涩一笑。夜风习习。随风飘来一阵丝竹声,云琪回神,问桂儿道:“哪里来的乐声”桂儿竖起耳朵听了听,回道:“大概是盛和居请的歌舞班子吧,大约是那盛和居的老板最近为了招揽生意,特地从江南请来的,听说很见成效,去吃饭的都快挤破门坎了呢。”丝竹,盛和居,江南,这些熟悉的词牵动着与他有关的记忆霎时间如潮水般从心底涌出。她呆了一瞬,迎着忽然扑面的一阵暮春晚风忽然意识到,去年正是这个时节与他初次相遇,一年了,既然终究逃不过一场空,但事情好歹也还要有始有终吧。她走向书桌,研墨提笔,给他写下最后一封信。离大婚还有三天,她用完早饭忽然向母亲提出想出去走走。见她最近一直安心窝在家里,眼看马上要嫁作人妇,母亲没有拒绝,只嘱咐要乘马车出去只能在近处转转,便由她去了。马车在街上兜转许久,待要归时,她言要抓两幅沐浴的药包吩咐车夫将车驾到一家医馆处。自然而然,车夫带她来到仁济堂京城最有名的女医那里。她下车,望着医馆的门口,眼睛止不住一阵迷蒙。她静了静,抬脚迈了进去。谢夫人正忙,见到她一愣,随即命人将她领至一处内室,桂儿乖巧的留在门外。她静候不久,在外厅忙完的谢夫人进了来,在她面前坐定,看她的目光却有几分凉薄,开门见山道:“三弟他已不在京城了。”她淡淡一笑:“云琪此来,是特意寻夫人的。”谢夫人诧异道:“韩小姐是来找我的听说三日后您就要与世子大婚嫁进齐王府了,怎么还有闲情来我这陋室一坐说来也是鄙人眼拙,以前竟不曾看出您是堂堂太师之女,想来还是我们三弟太过自不量力,自然是高攀不上您的”她紧咬嘴唇听完谢夫人这一通颇具嘲讽的疑问,开口道:“是我配不上他,我对不起他。”后没等谢夫人再说什么,又转而道:“我来想向夫人寻一种药,想来全京城恐怕只有夫人能帮我。”谢夫人瞧着她,问道:“是什么药”“乌蒿丸。”她平静说完,平静回望。谢夫人似有一惊,眉头皱起,面色严肃道:“你要它做什么”她淡淡道:“自然有我的用处,不过请夫人放心,绝不是要去害人的。”谢夫人凝视着她:“不是要害人,难道是要害己难道那婚事你不情愿那为何不拒绝”她苦笑:“世上有谁能拒绝皇命”谢夫人深叹:“纵然如此,你也不该走这条路。你年轻貌美,家世又好,以后路还长,何苦如此想不开”她眼中似有一层薄雾,苦笑道:“是啊,以后路还长,走下去也不过继续做一只笼中鸟,若心无杂念,也许做的还挺快乐,可我遇见了他,却又舍弃了他。今后还如何再得快乐此后一生,不过始终一具行尸走肉罢了。”谢夫人摇头:“你来错地方了,我这里是医馆,救死扶伤当竭尽全力,但绝不会有那味药可以给你。”她眼中湿润却笑得深深:“我想过夫人会这么说,我也只是来试试,看夫人能否念及往日情分帮我一回,但若实在令夫人为难,我也不勉强,毕竟还有很多方法,世上恐怕再没有什么事比这一件更简单的了。”谢夫人凝视着她,无奈又切切:“你又何苦呢”她凄然:“世间安得双全法我不愿负他,又不能负我的父母亲人,想来,唯有此法。”谢夫人沉默良久,方道:“此药需要时间配制,今日我暂且拿不出来,明日晚些时候,你叫人来拿吧。”她笑得释怀:“多谢夫人。”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我与他虽此生无缘,毕竟相识一场,感念他救我多次,还有些话想对他说。我知道夫人一定能见到他,不管何时,等夫人见到他后,替我转交一下吧,云琪此生,铭记夫人大恩。”谢过后起身离去。、冷玉锋芒关中,秦南镇。地处秦南山脚下的这个小镇虽不大,却得益于秦南山上临鹤观的鼎盛香火而常年热闹。临鹤观是关中乃至全国都有名的道观,传说曾有得道高人曾在此羽化成仙,当时曾有数百只仙鹤飞临,引仙人升天而去,临鹤观因此得名。几百年间香火鼎盛,乃众多信客心中问道的圣地。而临鹤观也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秦南派的所在地。秦南派弟子,虽为修身的出家道人,平日里除过悟法参道,还有一门极其重要的功课就是习武。众弟子皆以能参透秦南派的镇派绝学封极剑法为终生追求。封极剑法由秦南派始祖兀元真人创出,传说此剑法共分五段,能习得三段者可傲视武林;能习四段者,已是登峰造级;若能参透全五段,实能称得起后无来者,可睥睨天下。近年来习此剑法最为高深者,只有已故的前掌门徐广群道长,传闻他已参透四段,当时是名副其实的秦南一派镇山高人,可惜天不假年,徐掌门才至天命之年便驾鹤西去,引得江湖一片唏嘘。传闻二十年前,正值盛年的徐掌门曾与另一位高人顾嵩砚有过一战,彼时因是匆忙之下交手,顾大侠虽略胜,两人却觉得并不能酣畅淋漓,便约定二十年后待各自参透各自门派的心法,心无杂念之时再来一较高下。可还未到约定之期,徐掌门已升天而去,而顾嵩砚也归隐多年,江湖中已再难寻其踪迹。天下皆以为二十年之约会就此作废,但听说徐掌门座下最得意的弟子,即秦南派现任掌门汪适浔决定代师赴约,已于去年就向江湖各处撒下战帖,而出人意料的顾嵩砚一方也已接下战帖,不过为公平起见,顾大侠一方派出应战的亦是其座下的一名得意弟子。在三月十五日双方约定日期之前十天,已有江湖中的各路人马陆续来到秦南镇,预备观战。因此原本借着临鹤观每年的四月开启观门才迎来客流高峰的秦南小镇,今年的三月初时便早早迎来了颇为热闹的人流。这一方面归功于秦南派早早向四处撒下的战帖,另一方面乃是因为听闻归隐多年的一代宗师顾嵩砚前辈也会亲临观战,以告慰徐广群掌门的在天之灵,众多武林新贵们纷至沓来,亦是想亲眼见见这位曾叱咤风云的高人,一睹他的风采。临战前三天,秦南镇的一家客栈内,久未露面的朱子琰见到了刚刚落脚的大哥谢良。兄弟二人坐定,大哥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道:“不错,看你心态恢复至此,我就放心了。”他微微一笑,问道:“还以为大哥不会来的,一路可好”大哥端起杯茶,道:“还好,一路悠悠行来,半欣赏风景倒也不错,本想叫你大嫂一同前来,她挂念着孩子们的功课,也放不下几个病人,就作罢了。我此次,一是为了借此机会探望一下顾老爷子;二来,也是看看你,你的武功我虽然一向放心,但毕竟一个月前你离京时才刚大醉了一场,出来前我与你大嫂还是有些担心的。”他略敛眉,默了片刻低头道:“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无可挽回,错过就是错过了。想来,如此也许是对她最好的,毕竟她从小就是在京城深宅大院里长大,要她跟我离开那里,还需时常担着风险,对她未必算是好事,安稳的日子也许才适合她。”大哥拍拍他的肩膀:“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你能如此想,我便可安心了,今天看来当年岳父大人没说错,你这小子,有根硬骨头,果真是条好汉,以后总能遇到合适的。”他淡然一笑,没有再言语,手中握着茶杯,深邃的眼睛却像是在放空。三月十五,暖阳,和风。秦南山顶。等待了二十年的风云之约即将在脚下的这方平台上实现。平台是临鹤观的一处广场,因秦南山是关中最高的一座山,此广场处于山顶,居高临下,将四下风景尽览无余,是临鹤观素来祭天地的圣地。今日广场四周坐满了前来观战的人们,秦南派的诸位辈分高的道长也已莅临。申时将到,论剑即将开始,众人皆已坐定,只见一位气质卓然,看上去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缓步而来,泰然的向看台的一处空位走去。秦南派中一位年近花甲仙风道骨的道长见到来人,定睛看了片刻,忙起身道:“原来是顾兄大驾,多年不见,顾兄一向可好啊”中年人忙抬手回礼道:“有劳道长挂念,老朽这些年还算稳当,道长近年来可安好”道长边伸手让座,边道:“还好,还好,请顾兄入座。”众人这才知晓,这位来者竟是已归隐多年的武林一代宗师顾嵩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