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没有把他当哥哥,他也从来没有把舒窈当成妹妹。他一直,都是喜欢舒窈的。他原本打算在舒窈满了十六岁生辰之后,在清都告诉她,他一直都是喜欢着她的。他想同她一起过日子,每天清晨醒来就可以看见榻边是她的睡颜。然而还没等到她十六岁生辰,他被先帝派去了天泽,然后遇到了洛清绾。天泽帝多子少女,洛清绾是他唯一的女儿,备受宠爱。洛清绾喜欢他,从见到他第一眼就喜欢。天泽帝宠洛清绾,便修书一封,与西宿帝定下了儿女姻缘。他想过抵抗,可天泽与西宿邦交一直不甚和谐,此次出使天泽,便是抱着两国重修于好的心。两国相交,再没有比姻亲更加简单的办法了。可后来,西宿帝一夕暴毙,他的皇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基。他深知皇兄心胸狭隘,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只得默许了与洛清绾的婚事,毕竟有了与天泽姻亲关系在身,君席楼也多多少少会有些忌惮。只是如今已然不同昔日。皇兄背负了千古骂名,连皇陵都不得入内。他坐上了龙椅,成了整个西宿的九五之尊,他也再没了那些顾忌。所以当舒窈告诉他,不久之后她和宁扶留两人便要成亲,之后就游历山水的时候,他心底的不甘,慢慢的成了型。夜深。舒窈正翻看着宁扶留准备的话本子,房门被轻轻的敲响。烛火映出的身影明显不是宁扶留,舒窈迟疑了一番,打开了房门。“皇上。”君蝉华一袭便装,身后并没有随从,侧身进了房门,道:“别叫皇上了,今晚只有君蝉华和舒窈,没有所谓的皇帝。”舒窈虚掩了房门,替他倒了杯热茶,问道:“你怎么来了还一个随从都不带遇到危险了怎么办”君蝉华笑道:“阿窈,你莫不是忘了,我也会武,且并不算很差。”舒窈拍了拍脑子:“嗨,都忘了我爹教过你习武。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你多年不用,我倒是忘了这茬儿。只是你如今身份不同于往日,多注意些也是应该的。”君蝉华抿了口茶,无奈道:“我记得之前,你也从来没帮我当成皇子,每天跟在我后面叫我哥哥。如今倒是生分起来了。”“你也说了那是以前。如今你身为九五之尊,怎么都跟之前不一样了。”君蝉华突然握住她的手:“怎么不一样阿窈我们可以跟之前一样的,你依旧是我的阿窈,我依旧是你的蝉华哥哥。你我之间可能会有旁人存在,可你知道,谁都比不过你的。”舒窈总算明白他今夜为何前来,默默叹了口气,缓慢而坚决的抽出自己的手:“皇上,夜深露重,请回吧”君蝉华一脸不可思议:“阿窈,我是喜欢你的,你信我。我原本打算等你十六岁生辰一过,便向父皇求了咱两的婚事的。只是之后造化弄人,你我渐行渐远罢了。但我们可以往回走的,阿窈。”舒窈站了起来,打开房门:“我曾经是喜欢过你,可你拒绝了。我向来是君既无心我便休的人,你无意于我,我也不会纠缠于往事。你如今跑来说你之前的打算,那又如何你若非我不可,哪会有那么多所谓的造化弄人终究不过是,你心中有比我更重要的东西罢了。”舒窈指着走廊不远处的宁扶留,道:“如今我有他陪我左右,此生无憾。你知道吗我父亲死的那段时间,是他日日夜夜,夙夜不眠,陪在我身边。我心神俱碎失了心智,也是他慢慢陪着我一天一天的过日子。我想起往事,想要替我爹完成他所惦记的事情,他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陪着我回了清都,助你登上皇位,查明先皇的死因,了了我爹临终前的愿望。他这辈子最恨最厌恶的便是做别人的刀,可为了我,为了我爹,他心甘情愿的找到了你,倾力助你。我爹死后的大半年时间,他有无数个造化弄人的理由可以离我而去,可他都没有。他陪着我哭,陪着我笑,在我看不见一丁点儿未来的时候,给我指路。”“如今,您已经贵为九五之尊,先帝之死也算是水落石出,我爹的遗愿也了了。我会与他成亲,会和他一同游历山水,会和他携手白头。你若是曾经把我当妹妹,今夜就不该前来。我从来不是个留恋过往的人,往日倾心,那是往日的情深,与如今无关。你如今,也不过是不甘而已。”君蝉华见她面色坚决,心中酸涩,却不再多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转身朝门外走去。出房门的一刻,舒窈开口:“蝉华哥哥,这是最后一次这般叫你了。你会是个好皇帝,爱民如子;清绾也会是个好皇后,宽容大度。可我什么都不会是,我只会是宁扶留的妻子。你自珍重。”君蝉华脚步顿了顿,看了眼不远处阴影中的宁扶留,回头道:“我知道了。你们,百年好合。”说罢,快步朝院门走去,身影逐渐消失于浓浓夜色。世间所有的造化弄人,说白了,不过是爱的不够。、第 35 章舒窈的婚期定在了十月初十。原本习俗是成亲之前男女双方一个月之内是不能见面的,可亲事定下的仓促,日子确定好了之后,也就剩了不足二十天的时间了。魏玉派人将大门紧闭已久的舒府里里外外重新打扫了一遍,将舒窈从宁扶留暂住的院子接了过来。魏母图方便,也直接住在了舒府内,着手一切成亲的事宜。舒窈如今的日子过得是十分惬意。魏母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将所有的事情包揽在身,包括舒窈的喜服、陪嫁的丫鬟和婆子。陪嫁也是十分丰盛,君蝉华那夜回了宫之后,第二日便派人抬了长长一排箱子进了舒府,绫罗绸缎,珠宝奇珍,一样都不少。魏玉见了君蝉华这阵仗,还连连点头称赞君蝉华不忘旧恩。舒窈听了,也随身附和,并不多言。魏玉夫妇包揽了舒窈这边的事务,魏哲翰则充分发挥了“哪自在就往哪儿凑”的精神,跑到了相对冷清许多的宁扶留这边。宁扶留这边倒是没有舒府那般手忙脚乱,一切井井有条,收拾的毫无漏洞,许多地方都是宁扶留亲自动的手。魏哲翰瞧着他这架势,要不是时间紧凑,他恐怕连粉刷这一类的事情都不会假于人手。忙忙碌碌的,十月初十转眼即至。舒窈端坐在菱花镜前,魏母手执玉梳,缓缓的梳着她一头长发。“转眼间,窈窈都要嫁人了。”魏母语带哽咽。舒窈反手拍了拍魏母的手,笑道:“伯母可是舍不得我啦。若是实在舍不得,我不嫁了便是。”魏母白了她一眼:“哪能这般随便便说不嫁了的。只是我记得,当年你小小的一团,我还琢磨着让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把你娶回家呢。如今转眼,你嫁了人不说,还不留在清都,要跟着那个宁扶留四处瞎跑。”舒窈笑得更欢了:“伯母又不是不知道,我与魏哲翰自幼就是打出来的情分。您若是真要他娶我,他保准儿第二天就出家去了。况且,我们以后也会回来的呀,您和伯父在这儿,我们肯定得回来看您的呀。到时候给您带各地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回来,您肯定高兴。”魏母也知道舒窈不会在留在这清都,只是难舍之情还是令人难受。见她如此尽力宽慰自己,也只好爱怜的继续帮她梳头:“那就好。我和你魏伯父就在这清都等着,你可得记得回来看我们。”房门出突然传来声音:“皇后娘娘到”房门被小丫鬟推开,洛清绾便挺着肚子进了房门。魏母与舒窈正欲起身行跪礼,洛清绾挥了挥手:“免礼吧,今儿大喜的日子,何必拘泥于这些俗礼。本宫就是来送送阿窈。”魏母闻言也就止了下拜的动作。洛清绾又道:“本宫还有些话想对阿窈说,魏夫人忙了一早上,不如先去歇歇吧。”魏母知道洛清绾定有些私话说与舒窈,福了福身子,退出了房间。跟在洛清绾身边的丫鬟关了房门,也退出了房间。“他找过你了吧,阿窈。”洛清绾向来不喜拐弯抹角,见旁人都退了下去,开口问道。舒窈自然知道洛清绾口中所指是谁,点点了头。“多谢你,阿窈。”洛清绾拉住舒窈,脸色诚恳,“多谢你没有答应他。”舒窈原以为她是前来质问,却没想到她开口便是道谢,有些惊讶:“娘娘谢我作甚”洛清绾道:“我谢你并没有答应留下。你与他自幼多年情谊,我实在是敌不过。我有自信敌得过他以后的所有嫔妃,可我害怕你在他身边。最初的情愫总是带着许多留恋,我实在是敌不过。不瞒你说,我当时一见到他,便只想嫁给他。我知道他不够爱我,可我知道,只要我可以陪着他一辈子,就好了。”舒窈沉默良久,道:“清绾,你放心,我与宁扶留早就打算好了,成亲之后便离开清都,这里没什么值得我留下的。至于皇上,你大可放心,我不会与他有半分牵扯了。清绾,我不叫你皇后娘娘,我只当你仍旧是我最初认识的洛清绾,是我姐姐般的存在。我今日之诺,绝无半点敷衍。”洛清绾也知道她素来不屑于虚与委蛇,听她如此许诺,便放下了心,伸手递给了舒窈一块玉佩:“这是我父亲当年赠予我的。你游历四方,以后路过天泽,到时候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时候,便用它去找天泽皇室吧。”舒窈也不推辞,接过玉佩。洛清绾见时间也差不多了,整了整衣衫,将门外的丫头叫了进来,又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门。魏母重新进来指挥着丫鬟们将喜服给她套了上去,并没有多问洛清绾前来的事情。花轿来的时候,舒窈这边刚刚准备好。舒赫死了之后,舒窈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没有,因此魏哲翰只得充当了舒窈兄长的角色,将舒窈从院内背进花轿。可怜魏哲翰手无缚鸡之力,本就有些勉力而为,再加上舒窈有意捉弄,短短的路程,他硬是走的一步三晃。临上花轿前,魏哲翰道:“原想着以你的性子,肯定没人敢娶,没想到,你竟然在我前头成了亲。”舒窈盖着盖头,也不好有什么大动作,只狠狠的揪起了他背上的肉,狠狠一扭。魏哲翰也不叫,只连声道:“疼疼疼,你倒是轻点啊。真不知道宁兄是怎么忍受的了你的。你往后成了亲,可不能这样了,为人妇者,多少得有些贤良淑德的样子。”又想了想,道,“不过宁兄也不同于常人,我看他的确是喜欢你喜欢得紧的,你成了亲,倒也不会有太大的束缚。”舒窈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往后的日子是否顺心,心中一暖,将头轻轻放在魏哲翰的背上,轻声道:“你也别净顾着风流了,赶紧找个称心如意的娶回家才是。伯母年纪也不小了,她心疼你,你也得为她多想想。你为官的日子还长着呢,皇上九五之尊,你得保持清明,多多劝谏才好。我可不想多年之后,我回忆起你们来,只能想到你们一个昏君,一个佞臣的。”魏哲翰低声笑了笑:“知道啦。我魏家入仕多年,可从没出过佞臣,你就放宽了心吧。皇上与我们相交多年,是不是个昏君的料,你还看不出”舒窈也知道自己担心的有点多,笑道:“那便好。”舒府离宁扶留居住的院子倒也不远,一条街的距离罢了。舒窈习惯了骑马,如今坐在轿子里晃来晃去,只觉得头晕目眩,想着宁扶留在前面高头大马稳稳当当,心道早知道如此难受,就应该让宁扶留坐在轿子里来试试这滋味。轿子终于停了下来。舒窈松了口气,再这么晃下去,她怕是胃里的酸水都要吐出来了。闻得喜娘在轿前高唱道:“新郎官踢轿子咯”,舒窈莫名的紧张了起来。轿子被轻轻的踢了一下,接着便有一双手伸了进来。明明轿子外面唢呐震天,可她依旧听得清清楚楚,宁扶留道:“阿窈,下来吧。”舒窈脸猛地烧了起来,少见的扭捏了片刻,才将手递给了宁扶留。他的手心温和如常,只让她莫名的心安。见舒窈就这么被宁扶留牵着朝门里走去,喜娘悄声道:“新郎官儿新郎官儿,你没拿喜绸啊。”宁扶留低声道:“无妨,这样牵的稳一些。”喜娘便不再说话了。一番折腾之后,总算是到了送入洞房的时候了。宁扶留依旧手牵着她,缓缓的朝院内走去。进了房间,喜娘又是高唱一番欢喜话,拿了红包才高高兴兴的出了房门。房间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宁扶留悄悄擦了擦手心里的汗,走近舒窈,缓缓揭了她的盖头。舒窈平日里因为懒,基本上从来没上过妆。今天还是因为有了魏母在旁边看着,才让丫鬟上了个淡妆。饶是如此,烛火下的舒窈,也让宁扶留看直了眼。低下头,宁扶留毫不犹豫的吻上了舒窈颇为水润的嘴,辗转碾磨,只叫他不想放开。窗外想起了魏哲翰的喊声:“宁兄快出来喝酒啊”宋明月也凑着热闹:“舒窈,你就放了宁兄吧。外面一大堆人还等着新郎官儿喝酒呢。”房内的宁扶留总算是放开了嘴里的舒窈,柔声道:“我先出去一会儿。桌上放的有吃的,你若是饿了,先吃点点心垫个底儿,困了就先睡一会儿,别等我。”舒窈点点头,看着他出了房门。片刻之后,有小丫鬟敲了门,端着一碗热粥便进来了,笑盈盈的说:“老爷刚吩咐,让奴婢给夫人端点热粥过来,说是这几天天凉,夫人喝点粥暖胃。”舒窈接过热粥,埋头喝了起来。清都十月虽不像冉州会大雪纷飞,但温度却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