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清都的时间似乎过得极慢。舒赫原本就是孤身一人,陪着先帝一路走过来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自然没什么远亲近戚。顾梨溶这边人口单薄,再加上她逝世多年,顾家的亲戚也基本上没了来往,孤零零的舒窈也就没有个合适的长辈带着参加清都内各式各样的千金小姐们的宴会,因此整日里只能无聊的在家里待着。若不是这段时间天气寒冷,舒窈只觉得自己可能就已经霉的长毛了。好在空闲时间不算长,除夕夜也就这么来了。一时之间,家家户户新桃换旧符,挂起了大红灯笼,四处一片祥和的气息。爆竹声中,硝烟的味道弥散,异常的好闻。魏玉在白天里倒是在舒家转了一圈,直言舒家太过冷清,舒赫和宋孔清两个半老的爷们儿也不懂得如何让家里热闹起来,仅有的几个仆人,因为是除夕的缘故,纷纷求了舒赫回了自个儿的家,舒窈虽然会做几个菜,却还不到撑起一个除夕夜的境界,于是魏玉直接一拍板,吩咐夫人多安排了几个菜,将舒氏父女和宋孔清都喊了过来,一起过个热闹的年。舒窈向来不是个能坐得住的主儿,再加上魏哲翰撺掇,两人年夜饭吃了大半,就离了席,跑到大街上去了。才刚出门不久,舒窈就着了熊孩子的道儿,被连续扔了好几个炮仗,虽然并没有什么实打实的伤害,可毕竟还是伤了舒窈的面子。舒窈一气之下,转身跑回家里将买好的炮仗抓起一大串儿,抓着魏哲翰就跟着一群小屁孩儿互相扔起了炮仗,一时间噼噼啪啪,好不热闹。一番打闹下来,自然是那些个熊孩子落败。舒窈发威,自然是将那些还不及腰间的孩子们打的落花流水,吱哇乱叫,连声求饶都没用,最后还是魏哲翰抓住越发癫狂的舒窈,孩子们才得了机会赶快各自跑了开来。舒窈在家里憋了这么久,今晚总算是得了机会,打算好好动作一番,可魏哲翰偏偏扫了兴,一气之下,直接抓了一把雪往魏哲翰身上砸去,刚刚好打中了魏哲翰的脸。看着魏哲翰挂着一脸的雪半天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舒窈一时间便笑得喘不过气来,魏哲翰也抓起雪来反击。路边房檐上满满的挂着大红灯笼,微弱的灯光下,细雪飞扬,带着微弱晶莹的光,静谧祥和。舒窈玩累了,直挺挺的倒在了雪堆上,脸颊冻得通红,张着嘴不断地呼着白气。头顶月亮亮光温柔,远远悬挂着,低眉垂眼,不言不语,只盯着世间众生。而此刻远在冉州的宁扶留,拎了一壶酒,独自坐在舒家院内,也仰着头盯着头顶的月亮,暗自猜测着此刻的舒窈应该在做什么。或许正趴在饭桌上大快朵颐吧,她吃饭永远都是最有吸引力的那一个,旁人总是被她的样子引起食欲。似乎这段她不在的日子里,他的一日三餐,又变成了以前的样子,仅为了果腹了。身后宋明月等人醉醺醺的喊着他一起划拳喝酒,他摸了摸腰间冰凉的匕首,转身又进了大厅。相较于舒窈和魏哲翰身边轻快的气息,舒赫与魏玉之间,则更加沉重。魏玉和他,一文一武,一个朝堂上带领百官,安定朝廷,一个边关统领大军,镇守边疆,也算是各自为先帝的左臂右膀,交情自然要深于他人。舒赫将宁扶留的事情告知了魏玉,魏玉闻言也是一阵欣慰。“老魏啊,你说,先帝身体向来康健,怎么突然就驾崩了呢。”舒赫突然问道。魏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怀疑什么,可你我身为臣子也是无能为力。如今新帝登基不久,我还摸不清他的脾性,连带着做事儿都束手束脚的。你镇守边关,手里掌着兵权,行事可千万要小心啊,别让腌臜小人抓了把柄。”舒赫苦笑:“你也知道我手里的兵权之重,当年若不是先帝信任,我是万万不敢接了这兵权的。如今这情况,恐怕不是防着那些个小人就行了。我回清都当晚就被皇帝召进了宫内,你也知道是为何了。”魏玉紧紧皱了眉头,不知如何开口。舒赫释然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罢了罢了,想那么多作甚,反正最坏不过碗大个疤。”沉默片刻,又道,“只是兄弟,我实在是舍不得阿窈。若是,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不求你竭力,只求你能帮的话,尽量伸一下手,至少,至少不要让阿窈她还小,还有好多事情都没经历过,至少让她有个机会,去看看世间百态”说到最后,两行清泪迅速的划过舒赫脸庞。魏玉将温好的酒又倒入面前的杯子:“你放心,真有那么一日,你不说,我也会让阿窈平安。”舒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魏玉也尾随其后,相顾无言。、第 15 章常宁二年正月上元节,对于清都的百姓来说,可算得上是热闹非凡了。不仅上元佳节,花灯盛会,还是当今皇帝唯一的弟弟君蝉华与天泽公主洛清绾的成婚之日。听闻清都百姓口口相传,那日十里红妆,新郎高头大马,人面如玉,眼波流转间倘若一片桃花盛开,惹得当时路旁围观的少女纷纷红霞满脸,连姑娘们手中的花灯都失了颜色。夜深十分,舒窈送算空闲了下来。洛清绾在清都并无所谓的闺中好友陪伴,便点了舒窈的名让她陪着,前前后后忙碌了一整天,直至天色全黑了,才跟着等待已久的舒赫往家的方向走去。半路上,舒赫见她实在困得很,连走路都在打瞌睡,便弯下腰,示意舒窈趴上去。舒窈倒是被自个儿爹爹的行动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使劲儿一扑,倒是差点儿把舒赫扑倒在地上。舒赫稳住身子,低骂一声:“你个傻丫头。”舒窈在舒赫背上舒服的蹭了蹭,沉沉的睡了过去。君蝉华婚后,皇帝便着礼部的人,按照祖制封其为徐王,掌管融城,择日上任。这一调令一出,明眼人都看出了皇帝对自个儿弟弟的态度并非大家之前所想的一般兄友弟恭了。融城位于西宿西北端,穷山恶水,与蒙国相邻。蒙国国内四分五裂,百官无心管理百姓,多出刁民盗匪,常常溜进融城骚扰民众,抢完就跑,官府却碍于盗匪老巢并非处于西宿境内,不好出兵剿匪,百姓纷纷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因此但凡有点儿关系的官员都不想去融城,毕竟难啃的骨头,自个儿接了容易咯牙。如今调令一下,君蝉华也没得耽误,正月刚刚过完,就带着新婚妻子,踏上了北去的道路。转眼间,舒赫也该启程回冉州了,舒窈内心多了几分期盼,早早的就往冉州送了信,说明了马上启程回冉州的事情。回清都的月内,皇帝倒是三番五次的寻了由头召舒赫进宫,但说来说去都只是冉州十万大军的兵权的事儿。舒赫还是对先帝骤然驾崩持怀疑态度,自然不肯轻易松口,油盐不进。好在皇帝刚登基不久,似乎对他还是有几分忌惮,试探几次后,也只好作罢。临走时,魏家父子都出了城门送行,驿道边仍有残雪零落,风吹的有些刺骨寒意。舒窈如往常一般同魏哲翰打闹一番,才跨马而去。魏哲翰瞧着舒窈跨马欲去的背影,眉头蓦地跳了一跳,心里一紧,下意识的喊出了声:“阿窈”舒窈转过头,笑道:“怎么还想再打一架么”魏哲翰摆摆头,“阿窈,一路保重。”舒窈挥了挥马鞭:“你怎么这般婆妈放心,这条路我好歹走过几遍,无妨的。你也少跟你的红颜知己们厮混几天,赶紧过去上职才好。”魏哲翰只好点点头:“好,你先回冉州让宋明月扶留他们给我多备点好酒,我回去要跟他们大醉一场。”舒窈鄙视的看了他一眼,挥了马鞭,朝前跑去。自清晨从驿站出发,到正午时分,舒窈一行人已经连续赶了三个时辰的路了。如今他们所处之地位于任州边界处,四处多是高山。舒窈口渴的很,见前方不远处有个小茶棚,便叫住了舒赫,下了马,进了茶棚,准备叫些茶水就着干粮填填肚子。休息期间,舒窈暗自算了算行程,今日已是从清都启程后的第六日,按照如今的速度,顶多再有个六日就能到冉州了。途中再加快点速度,或许用不到五日就能到。离开了月余,舒窈只觉得越发的想念了,具体想念个什么,她却又说不清。到底全是在军营里打滚的人,休整速度也较常人更快一些。三两下吃了干粮,舒赫便招呼着众人重新上了马,继续往前飞驰。渐渐地,舒窈内心不对劲儿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驾马跑到舒赫身边,低声问:“爹爹,你可有觉的不对劲儿的地方”舒赫也放缓了速度,脸色凛然:“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这不是刚吃过干粮没多久么,我怎么又有种饿得发软的感觉。”舒窈无奈的白了他一眼,正欲跑到宋孔清身边继续商量,舒赫才正色道:“我知道,这四周着实安静的有些异常了。天气虽然依旧寒冷,可也不至于我们这一路过来,一点儿人烟都看不到。你去给那些小兵仔们悄悄说一下,各自打起精神来,小心为妙。”舒窈点点头,给身后跟着的士兵一番低声提醒,相互转告,一时间,整个队伍气氛都紧张了起来。舒窈压下心中的躁动不安,望着眼前被大雪覆盖的山林,心中只求能安稳过去。突然,路边的树林里突然传来异响,下一刻,便有后面的士兵闷哼着倒下。舒窈回头望去,马匹上已经空了,原本的主人正无力的倒在了雪上,胸口赫然一根深深刺入的箭。舒赫一声大喊:“有敌来犯,全体戒备”又有一支箭破风而来,直直冲向舒窈面门。舒赫见状,大吼一声,挥刀将马上到舒窈面前的箭打落在地。与此同时,舒窈极其快速的拿起弓箭,架弓朝箭矢所来之处射去。林中一声闷哼,舒窈内心一喜,分明是射中的情形。也不知是不是舒窈这一箭的威力,一时间林中毫无动静,似乎刚才的一番动作仅仅是梦境而已。等了半饷,舒赫朝着林子大声道:“不知来者何人为何出手伤人若是男子汉大丈夫,何必这么缩头缩脑,不妨出来一见。”林中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舒窈闻声皱紧了眉头,听这声音,林中人并非少数,况且刚一开始便径直动箭,来者可是一点善意都没有准备。待来人终于钻出林子站在不远处时,舒赫惊呼:“余统领,怎么会是你这又是怎么回事儿”来人名余临乐,清都卫军统领,负责整个清都以及皇宫的安危,由每任皇帝任命,也只听从皇帝的命令。如今见他出现在这里,舒赫浑身只觉得坠入了冰窟。他还记得当年还并未去冉州上任的时候,君席楼也是个天真纯良的半大孩子。君蝉华体弱,跟着他习武强身,君席楼有时候也会跟着一起来凑个热闹。那个时候,他还会帮着照顾年幼的舒窈,对君蝉华也是一个爱护弟弟的哥哥的样子,因此哪怕他怀疑先帝的死,内心却还是有几分相信君席楼的。先前君席楼几番试探,他都躲了过去,也就以为这孩子罢了索要兵符的心,谁知搞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舒赫冷笑一声,只觉得这如今正月里的风,都不及他心底里的寒意。余临乐既然敢现身,自然不怕身份暴露,抱了抱拳:“舒将军一路辛苦了,我余某也不绕弯子了,此次前来,是受了皇上的命令,来向舒将军要回一个东西。”舒赫冷笑:“要回也真是厚颜无耻。冉州十万大军是先帝亲自交到我手里,说在我有生之年,这一半兵符始终是由我舒赫掌管的。先帝如此信我,我怎能辜负”余临乐踱了两步:“舒将军何苦呢先帝已逝,如今新帝也是想让您可以安享晚年,才想要索回兵符,舒将军何必敬酒不吃吃罚酒呢”“那也要你有本事让我吃了这罚酒你不是真的以为,这区区几百人,也能拦住我”舒赫心知此战难免,索性拔出了佩刀。余临乐倒是大笑了起来:“我自然知道舒将军早年驰骋沙场,无人能敌,只是君命难为,拼死也得一战。不若舒将军还是交出兵符为好,然后找个小地方,安静养老吧。”舒赫举起刀:“你当我傻这架势,分明没想过给我留活口。既然如此,那就战吧就看看今日,是你死,还是我亡”见说不通,余临乐一挥手,身后的侍卫便冲了上来。舒赫转向舒窈:“阿窈,切记待会儿趁乱逃出去。”舒窈径直往前,头也不回:“还没战呢就说跑,你看你这将军当的。”舒赫噎了一下,默默地提起刀,驾马朝前奔去。然而还不等到他挥刀砍向近在咫尺的余临乐,舒赫高举的刀突然间垂了下来,险些掉落在地上。舒窈心中一惊,暗道中计。余临乐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望着舒赫满脸的不可思议自得道:“我知道舒将军常年征战沙场,我这等人是断断没法儿赢了您的,所以只好在先前的茶棚里,给将军的茶水里加了点东西,也好让我赢得轻松点儿。”闻言,舒赫身后的一行人纷纷拿起武器,却又纷纷无力的垂下手臂。舒赫自然是瞧见了身后人的反应,怒目圆睁:“余临乐你这个小人妄你也是沙场中征战过的人,没想到竟会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余临乐嘲讽一笑:“将军征战多年,怎不知兵不厌诈这一点呢自古以来便是胜者为王,至于如何得胜,又有多少人会去追究呢”语罢,一挥手,身后的卫军便挥着武器冲了上来。舒赫怒喝一声,勉力提起刀,将冲上来的卫军一个个斩于马下。身后的舒家军们见状,也纷纷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