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散。床第之间的事,他的经验皆源自与她。他向来认真对待,不死板,却也不会放浪。将军从来不知,女人魅惑男人的招数,就像她们与生俱来的本领,只看她想不想使出来,什么时候使出来,又用它来做些什么。今时今日,她在这个地方诱惑他,只因她想让他快乐。即使万般皆苦,她仍然放下身段安慰他取悦他,这一切只是因为,她在爱着他。想通了这些,岳琳主动掌控的分寸全都失了效。王忠嗣重新将她压在身下,把住她的腰肢,不顾她拦阻,把她陷进情欲的漩涡中予取予求,欲仙欲死。岳昆与其他士兵一起,驻扎在营中,岳琳住到镇上第二天,姐弟两见了面。王忠嗣将他调教得很好,黑了,壮了,却齐齐整整,比从前懂事体贴。见面第一句问她,“爹娘都好吗”边问边转过头去,不想让岳琳看他泛红的眼眶。王忠嗣答应旁人的事,从来不会做不到。他带岳昆来,答应太史要教他护他,他做得很好。他也常常答应自己,会小心保重,岳琳很想相信他。岳昆走了以后,岳琳问王忠嗣,“你被人盯上啦”王忠嗣承认,“一半的兵在我手上,京中能全然放心”“是谁的人”王忠嗣看着她。“皇帝的”岳琳猜,“李林甫”王忠嗣说,“皆有可能。就算是陛下的人,也不见得不能为李林甫所用。”“那”岳琳没问完,王忠嗣打断她,“无事,你不要操心,我应付得来。”“之前的伤呢也和这人有关”“领兵打仗,这些是家常便饭,没事。”“你不要瞒我。”“真不要紧,这些日子你夫君的表现不足为证”王忠嗣痞痞地问她,却没将她的心思引开,“王忠嗣,你不要以为我是傻的。伤的不重,昆儿何必冒险传信只怕当时,他是觉得你”岳琳吸了一口气,她不想为这道伤再哭一次,可她鼻子自作主张发了酸,于是眼泪就冒出来。她在意的,只是那个时候,她不在他的身旁。“哎,”将军叹气,拿她没有办法,“已经过去了,还要为它留多少眼泪”“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岳琳哽咽。“我知,可你要坚强一些。”“阿嗣,你在这里舍身忘死,京中却从不缺逞口舌之人,你打得再辛苦,他们只需动一动唇皮子。不把你拉下马,李林甫不会善罢甘休的。”王忠嗣态度明确,“我在这个位置一日,就尽我所能为国尽忠一日,将来不能够了,那我的责任也到头了。”“人生在世不过浮浮沉沉,忠嗣,你在这条路上已经行到最高处,接下来,你想过怎么走下来吗”王忠嗣沉默不语。岳琳凄凄望着他,问,“我的心思,还有孩儿们的愿望,对你来说,都不足够是吗”王忠嗣皱起眉,一字一句毅然沉寂,“陛下把四镇帅印交予了我,我惟有把大唐河山守好,才算不负圣望。我知你这些年过得辛苦,你受的委屈我”“王忠嗣”岳琳打断他,有些负气,“你不必说这些,难道我岳琳吃不得苦受不得委屈我在乎什么你不晓得吗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能承受。你说过会给自己留退路,你做得到吗,我什么都不求,只要你好好的。”讲这些,岳琳语速很快,语落,仿佛所有言语都说尽了。王忠嗣望着她,眸中晦涩难明,他说,“琳儿,你困在你知晓的那点儿往事里,一直没有走出来。我答应你,陛下如果不信我,怕我握兵,防我掌权,我把他赐予的一切都交还陛下手中,又能奈何我王忠嗣就算到那荒城边上做一守卫,又怎样”岳琳神色复杂地回望他,良久,“好,那这些我就不提了。”王忠嗣苦笑,将她抱入怀中。接下来几日,大军准备拔营。王忠嗣将军上任以来,以四镇调度,战青海,夺碛石,力克吐谷浑,战功累世。在他治下,突厥自此衰落,吐蕃与大唐战势,由主动进攻化为被动防守;契丹三十六部,悉数降唐,几十年不敢来犯。王忠嗣将军不朽功绩,被载入史册,世代传扬。走前几日,岳琳登上玉门关边堡,也从这里眺望塞外,瞧一瞧王忠嗣撒下热血的地方。在边堡负责值守的守卫比较放松,敌人投了降,大批俘虏押回京城只等论功行赏。两个守卫聊得起劲,聊着聊着有些跑偏,荤话脱口而出,“昨日那胡人娘们真他妈带劲,肤白貌美奶大,往两个奶上一按,浑身都冒了汁哈哈”“嘘你小声点,叫将军听见你又混去搞胡女不过,真的,有那么大”“那当然将军又不在此处,你少给老子装正经”“将军不在,今日哥副使寻边”“啊真的不说了不说了”岳琳眼珠子一转,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今天碰巧遇上哥舒翰了。她顺着罗五指的方向看去,这个哥舒翰身型壮硕,非常敦实,长相尤其彪悍。听说他是突厥后裔,样貌倒看得出。岳琳走上前去,想与传说中的哥舒翰将军提前攀个交情,还没走近,余光却瞥见边堡外,一骑两人,面罩黑纱,前面一人控马,后面一人突然架出一支弓箭,箭矢直指堡上奔哥舒翰而来。岳琳看哥舒翰第一眼,即留意到他穿了一身酒红衫袍,没有负甲,更没带盔。这只箭会不会射中哥舒翰,她不知道;射中能不能取哥舒翰性命,她也不知道。可她不信命,她想有力地反抗一次,这该死的宿命。王忠嗣不在乎,她替他在乎。流矢将要射进哥舒翰身体时,她以疾风之势拦在了哥舒翰身前。箭射入她的胸口,挟着劲气,推得她倒退几步。胸口一阵麻木,而后剧烈的疼痛袭来。她的气力迅速流失,有一双陌生的手接住她倒下的身体,然后她被腾空抱起,罗五惊慌失措的声音在她上方喊道,“传军医快传军医敏之,把王敏之找过来快”、负气分离箭并没有入得太深,由于王敏之给清创及时,并未造成太严重的损伤。可岳琳仍然昏迷了整整三日。她太累了,这些日子提心吊胆颠簸赶路,让她歇一歇吧。可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呼唤,不容她沉睡。起初很清晰,后来越来越嘶哑。岳琳心中不忍,挣扎着清醒过来。首先见到的却不是声音的主人。一个陌生的小娘子守在岳琳榻旁,此时望着虚空处无聊地发呆。岳琳撑肘起身,牵动胸前伤口,痛得发出一声闷吟。小娘子回过神,“啊夫人你醒了”她的声音不小,惊动了门外的人。罗五与哥舒翰叩了叩门,得岳琳允许,推门而入。岳琳看着他俩,眨了眨眼,失落的情绪被她掩入眼底。罗五关心道,“夫人,觉得怎样”岳琳感受了一下,朝他微微点头,“应当没事了。”“属下这就去喊王敏之前来。”罗五说完,立刻出门去了。屋中只剩哥舒翰,还有被拎来照看病患的小娘。哥舒翰把那小娘子往屋外撵,她胆子特别小,一边躲一边用求救的眼神望向岳琳。“去吧,在门口守着就成。”岳琳说。不出岳琳所料,哥舒翰其人就跟他彪悍的外形一般,不拖泥带水,不拘于小节。那小娘子将房门一关,哥舒翰立时单膝跪在岳琳榻前,朗声道,“夫人,我哥舒翰欠你一条命”岳琳偏头去看他,口中说,“哥副使,你在边塞保家卫国,又护了大唐多少子民性命,我为你挡这一箭,算得了什么”她本就柔弱,岁月煎熬令她巴掌大的脸盘之上,眼睛亮得突出。此时脸色病态状苍白,却神色淡然,眼中无怨无尤,丝毫未有挟恩以报的意图。即便哥舒翰如此粗犷的汉子,也不禁为之动容,哪怕此前对这位将军夫人只有感激,此时此刻,敬重之心亦油然而生。“为国出战乃军人的天职,实在不足挂齿,倒是夫人身为女子,竟是如此大义之人,我哥舒翰日后肝脑涂地,定报夫人今日相救之恩。”岳琳受伤不久,此时耗费精力已显疲态。她轻轻吸气,却仍然坚持,喘着继续道,“哥副使,我听罗五他们说,你打仗很厉害,我一妇人,对你对你又有什么所求,只要你同忠嗣一起,好好守着国土,让百姓们都过安稳日子,就就已足够了。”哥舒翰一听,将军夫人竟将他与王忠嗣将军相提并论,连忙道,“夫人,哥舒翰深受王将军提携之恩,岂敢居功没有王将军,可以说就没有我哥舒翰的今日如今,您又舍身护我,我哥舒翰何德何能啊吾别无所求,只求日后有机会,报答了将军与夫人如此大恩。”岳琳终于,缓缓吁出一口气,忍着胸口疼痛,对哥舒翰说,“我此番前来,是听了回报,忠嗣他,他受了重伤,”说到此处,这个受伤的女人泫然于枕间,“哎这些年,我从未忧心过,到头来,却日日不得安稳,惊心胆颤地过日子,朝中情形你是清楚的,哥副使,若真有什么,我别的不求,只盼将军,忠嗣若他若”她的话音落到这里,已一片哽咽,“哥副使,你替我护着忠嗣吧,我远在千里之外,还能指望什么呢,有你随在他身侧,我也能放心些。”哥舒翰何等人,自然听懂了岳琳的意思,他不作他想,只是斩钉截铁承诺道,“夫人放心,别说您今日救我于危急,即便没有,我也定当护好将军,豁出我哥舒翰这条命,绝不敢有丝毫推辞。”“哥副使你严重了”岳琳所求已然到手,她还打算客套几句,却被王忠嗣沉步而入,打断了她后头的话。“将军。”哥舒翰不起身,只是身体转向王忠嗣进来的方向。“这是干什么起来出去做你的事”王忠嗣威严命道。哥舒翰不敢忤命,很快退了出去。王忠嗣踏了几步,来到近前,居高临下盯住榻上这个气息奄奄的女人。岳琳牵动伤口,疼得吸气。却也只仰望着他,一声不吭。过了许久,王忠嗣开口,声音紧绷,“伤口怎样”他并不靠近,站在榻前离她两步远的位置,笔挺而立。岳琳摇头,“无事。”“琳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闻言,岳琳眼中利光乍现,却很快沉寂下来,沉默与他相对。王忠嗣于是又问一遍,语中陡然严厉起来,“岳琳,我在问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岳琳气息不继,声音微小,“我让哥舒翰欠我一条命,好让他日后拿命护着你。”“呵,呵呵”王忠嗣听到她理直气壮承认,自嘲地笑出声来,望向她满面失意,“我王忠嗣如此无能,需要自己的女人将命偿于他人,以图我在这世上苟且偷生”听他这样说,岳琳岂能不难过,“王忠嗣,我能体谅你现在的心情,但你大可不必这样想,我只是”不想,王将军却粗暴打断她,声音突然大起来十分躁烈,似乎积淀已久的情绪早已不堪忍受,“岳琳,这些年你了解过我吗今时今日,我亦很怀疑,我究竟了解过你吗怪我是我将你宠得无法无天以至你不顾任何人,任何混账事都干得出来谁准许你算计我的部下我准许你如此欺瞒于我谁准你干这种没脑子不要命的蠢事岳琳,我在问你,究竟是谁准的”岳琳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王忠嗣的怒气,有生之年,终于领教了一回。王将军头上青筋饱涨,牙根咬得咯咯响,双掌握拳,敛眉瞠目,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模样。岳琳一身委屈。睁开眼见不到他,满身伤不见他心疼,到头来,万事皆是她的错。岳琳倒在床上,鲜血渗出伤口,掺杂心头痛楚,嘤嘤哭泣,再也无力承受。王忠嗣一直瞪着双眼,如一座古塔通身压抑。将军没有怜惜她,离去前,只丢给她一句,“大军拔营还有日子,你先回去,日后再不许来军中。”岳琳含着哭腔,虚弱的声音追赶他的背影,“回去就回去,王忠嗣,我现在就动身,你走,你只管走”也许她的声量真的太小,已不足以挽留住他。岳琳再醒来,王敏之正按在她一只细腕脉上。见她睁了眼,如实劝道,“夫人,脉象浮大中空,血盈不足,伤口虽无甚大碍,到底失了血气,您安心养着,不宜再动妄念。”岳琳面无表情,瞥他一眼,又拿眼去瞅罗五。罗五无声地叹了口气。身为将军府护卫,这么多年,守护夫人亦十岁有余了,头回见将军与夫人闹成这样。将军现今是连他都不待见,交代下来的话全是冲着王敏之说的。“夫人,将军吩咐属下留在此处照料,直到夫人伤好,一同启程回京。”王敏之及时禀话。岳琳跟王忠嗣一个脾性,懒得睬他,话只说给罗五听,“现下就动身回京。”“夫人”罗五惊唤,皱着眉头十分苦恼。“夫人,伤养不好是要落疤的,日后恢复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