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草木皆兵,岳琳不得不谨慎起来,她调头往王忠嗣的方向望了一眼,远远瞧见王忠嗣也正关注着他们这头,当她抬眼望去的时候,王忠嗣极沉稳地对她摇了下头。岳琳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不要多管闲事。罗五自是接到将军示意,干脆地命道,“开船”竟是没人再理会那人。眼见船缓缓离开岸边,与那人的距离渐渐拉开。“你”岳琳想招呼一声,却又不好说出口,却见那人十分爽朗一笑,没有丝毫怪责之意,他隔空冲岳琳一揖,告别道,“吾姓李,字太白。相逢即是有缘,在下祝小娘子一路顺风。”而岳琳定身原地,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他,姓李,字太白,李太白,李白,啊他是李白“停船停船”岳琳突然激动起来,在船上直跺脚,吵嚷着非要停船。罗五他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何事,以至于岳娘子瞬间疯癫起来。岳琳眼见船离岸越发远了,李白的身影越来越小,她冲到船舷处恨不得直接跳进河里,将李白大神接上船来。、聚散有时岳琳一冲动,把罗五和船工们都吓住了,只得照她的意思又缓缓将船驶回岸边。船只去而复返,李白脸上露出个十分玩味的笑容,似乎觉得这是件有趣的事,然后他听到方才那位好心的小娘子大声招呼自己,“李郎君,上船,快请上船”恭敬不如从命,李白迈开阔步,悠然登上甲板。开元二十一年,这一年,王忠嗣将军贬谪东阳。这一年,李白三十有二,离蜀远游已过七岁。他孑孑独行,渐至渐远,足迹遍布故土河川。岳琳不知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竟叫她遇见传说中的大神。瞧着李白姿态优雅,行进间恰若闲庭信步,离自己越来越近,岳琳急不可耐就想迎上前去,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罗五别着身子总将自己隔绝在李白几步以外。他虚伪地冲李白行礼,招呼起来看似周到,“郎君旅途劳顿,多多歇息。在下这就引您前去舱房。”岳琳转头眺望了一眼天边,朝阳挂在低空还未完全攀升起来。她呲牙咧嘴跟在罗五身后,冲他的背影做个鬼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的将要跨进舱门的李白正巧回首,将她这副顽皮的模样看个正着,李白轻冉冉对岳琳一笑,瞬间就将岳娘子电得钉在原地,脑子里天窗大开,魂都飘去很远。罗五盯着李白关上舱门,他动作剧烈地一个回身,骇得岳琳往后倒退两步,仰头瞅见罗侍卫拢住眉头,面上神情隐含责备之意,俨然就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娘子,此人出现的时机怪异,不可不防,您千万不要大意。”罗五苦口婆心劝了一句,无奈叹气。本以为上了船,兄弟们一直绷紧的神经皆能松快一截,岂知这小娘子惹祸的本事不可同日而语,三言两句就将人家一个陌生郎君引上了船。还有,这亦步亦趋的架势,岳娘子,您这是移情别恋的前奏吗罗五自上而下将岳琳审视一遍,他在衡量,如果岳娘子真个儿甩了自家将军,将军难过心伤之时他能做些什么,将军难过心伤过后,将岳娘子大卸八块,他又能做些什么岳琳一瞅罗五不善的眼神,就知此人脑洞开得比自己还大。她一摆手,斩钉截铁对罗五道,“不用紧张,咱们只管好生招待着,送李郎君安安全全舒舒服服到达洛阳,绝不能轻慢,知道吗”罗五默然转身,不多时,江上短短距离一个来回,王忠嗣将军就获悉了这头的最新消息。将军大怒,劈手就摁断了面前的一个木质茶案,滚烫的茶水流出,一旁陪坐共饮的胡凤清同德四娘连忙起身,皆朝将军望去,不明所以。王忠嗣将吴八与王敏之调了岗,此时小六吴八随在身侧,而罗五胡七和王敏之一起,护着岳琳待在后头。岳琳执意倒船回去接人,是经过他首肯的。他不冲罗五点头,罗五不敢回转。王将军心想,这入了江河,敌人总隐身暗处防不胜防,不如明面上让他跟着,他倒要看看这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彼时将军亦感奇怪,按说寿王制住了李林甫,这一趟他不该轻举妄动才是。难道还有别的人马虎视眈眈将军警觉地抬眼打量胡凤清连同德四娘。不辨端倪。可是可是这个女人简直岂有此理王忠嗣恨不得从江这头飞过去,逮住岳琳狠狠收拾一顿,才嘱咐过,不能让别的男人近身,她倒好,转头就将人家引上了船,还当个宝的吩咐伺候着岳琳你给我等着,到了洛阳,饶不了你还有那个什么叫李白的,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洛阳下船是吧,很好,到时不揍得你亲爹都认不出你,我就不叫王忠嗣将军忿忿然掀袍而出。夜晚的河面安静平缓。风轻轻催动浪涛,低吟一曲,别样情怀。岳琳神经实在强悍,这舒缓荡漾的小船,既未能晃得她如娟儿那样晕船症发作,吐得七荤八素,也未能摇着她,令她安然沉睡。她脑子里头此刻奔涌交替的画面,王忠嗣将军一定不想知晓。依照李太白大仙风雅不羁的性子,岳琳心想,可不得一壶浊酒几碟小菜,醉卧甲板,仰望漫天星辰,吟吟一首新作就此问世。而她自己,嘿嘿,第一个聆听这首新作,从头至尾旁观了其诞生的整个过程。有生之年,将这个第一次献给了李白,从此成为一个在李白生命中留有痕迹的女人。哇塞,岳琳想得兴奋,只欲临窗伏地,叩拜三回,谢穿越大神岳琳觉得自己还能学秋香暗访关在柴房的唐伯虎那样,也同李白来一回秉烛夜谈,把酒言欢,你写秋夕旅怀的心情是怎样啊,你知不知道有了你的床前明月光,我们才敢把榻也说成床啊,你出门四处悠游到底是怎样一种初衷呢,世人皆传你爱酒,你酒量到底多少啊,还有,怨情啊,春思啊,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你到底经历过多少女人哪。岳琳翻来覆去,辗转不能入眠,索性披件夹帔,推开舱门,果真来到甲板上碰碰运气。甫一转身,就见浩瀚星空下,一个俊逸身影长身玉立,他举首仰望暗夜长空,脖颈展露的线条如丝缎一样华美,悠远的目光不知投向星河中哪一处光亮,而星星点点折射回他眼中,又如玉宝石般璀璨纯净闪耀。岳琳放轻脚步,几乎不敢惊扰。却见李白转头,“岳娘子。”就这么淡淡地唤了自己一声。宁静的语气,缈然的气质,平凡的三个字自他口中飘出,仿佛就赋予了无穷的韵味,这一霎那,一股少见的情绪侵袭了岳琳的身体,她害羞地朝李白靠近,不敢放出太大声音,对他说,“我叫岳琳。”“岳琳。”李白一边咀嚼着这两个字,一边将脑袋转了回去,不再看她。岳琳就站在他的身边,同他一样抬头望着穹顶上的明灭,人说,近乡而情怯,人近而无言。岳琳这一天反反复复,准备了许多话,这一刻,却一句也不想说出口。遇见一个人,相聚是一种接受;陪伴一个人,无言是一种接受;送别一个人,分离也是一种接受。岳琳想,我只要记住当下“接受”的感觉就好了。“岳娘子,咱们从前认识吗”李白直来直往,并不隐瞒心中疑惑,随意地问出了口。“呵,不认识啊。你说你姓李字太白,不是吗”岳琳小心翼翼。“那,那你的名是什么白吗”李白饶有兴味地冲她点了点头。“白,太白,”非常白,岳琳默默在心中加了一句,念完自己都笑了,“那我可以叫你李白吗”她紧张兮兮的模样引得李白大笑,只觉煞是有趣。“自是可以。名,字,不都是取来叫的吗”岳琳连忙点头,马屁哄哄地想,真理啊,睿智啊,大神说什么都与常人不同。一样的几个字,从他嘴里讲出来,带感,韵味顿时提升一截。后来的日子,就在岳琳与李白淡淡的交往,泛泛的漫谈中,来到洛阳。李白下船的时候,她没有依依不舍,她只是俏立在船头,微微笑着目送李白背着行囊,迈着坚定的步伐远去。送她的那副诗作,她妥妥收在怀中。岳琳也不知为什么,直到李白走得看不见影了,她的眼中才漂浮起一抹湿润,心胸无比欢畅。一转身,王忠嗣滔天怒气压过来,岳琳这才醒悟,近些日子,只顾着同大神相处,将自家男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暗自苦恼,这,要怎么解释这种偶像崇拜大神情节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这个,桃花潭水深千尺,天下谁人不识君洛阳,千年华都,武周朝号为神都。设坛祭庙,地位卓然。岳琳耷拉着脑袋跟随王忠嗣身后登岸,一行人稍作休整,即可入通济渠重新上船,运河在洛阳西面由黄河改道淮水,而后直抵苏杭。洛阳城千年积淀,繁华与长安相较,毫不逊色。一出码头,人声鼎沸,车水马龙,都市喧嚣扑面而来。众人面上皆露出轻松神色,船上地方狭小,起居太多不便,好不容易着陆,大家都如释重负。既然鸣金收兵,暂时抛却恩怨一同行路,王忠嗣这头就毫不客气,掩饰都懒得掩饰了,找个人多味重的大饭馆,大家稀稀拉拉围坐,甭管都有些什么人。典型的揣着明白装糊涂。胡凤清见到岳家二娘子,也只若相逢偶遇,平平常常打声招呼,只顾眼前的美酒佳肴,痛痛快快大吃一顿。岳琳颓废地挨在王忠嗣身侧。见到妖艳的德四娘,眼珠子瞪得老大,却也不敢多哼一声,妄谈责问王忠嗣一句。王将军,自以为见过她留恋李白的那双泪眼过后,再没有向她投来一丝关注。王忠嗣自斟自饮,酒壶都不愿让岳琳过手,一杯一杯借酒消愁,却如何都解不下胸中郁闷酸楚。岳琳向来不爱流泪,王忠嗣同她情浓至此,也很少见过她哭。如今,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她竟然湿了眼眶,那副若有所失的模样,将军看了太心寒了。将军失魂落魄的状况,详知内情的罗五倒替他瞪了岳琳好几眼,岳娘子,太过分了,见异思迁有木有啊罗五愤愤难平。酒在唐朝已是日臻成熟的玩意,酿酒技术发达先进,据说唐太宗当年引进了葡萄酒还亲自参与过酿造。彼时出现了许多官私兼营的酒肆酒庄。在洛阳,无忧酒庄即是名噪一时。它家酿出的酒色如琥珀,芳香浓烈,口感醇厚,当然后劲那也相当大。王忠嗣一壶还未饮完,已是有些摇摇欲坠。酒喝得愁,愁饮酒,那只能越喝越忧愁。小六同罗五两人连忙上前,搀扶着将军起身,跌跌撞撞将人安置回房中。岳琳乖乖地跟在后头伺候,听到身后房门一关,哐当不用回头也知道,他们将醉得又如一坨烂泥似的王将军又一次留给了自己。岳琳心想,这一回他再用强,我就不反抗了吧。毕竟之前那些作为,虽完全没有别的意思,到底伤了王将军的心,瞧这醉酒的架势,只怕郁结得相当厉害。房内已有现成热水。岳琳揪了一块棉巾,打算先给这个醉醺醺的男人擦把脸。哪想,一转身,榻上的男人睁着混沌的眸子直勾勾地瞅着自己,眼中那神情,就像只差点被遗弃的幼兽,倔强又委屈。岳琳好笑,走上前轻柔擦拭着他整张脸,从额头到鼻尖到两颊再到下巴,突然俯身就便在他宽阔饱满的额上亲了一口,吧唧声亲得王忠嗣一愣,将军的目光随即上扬,落在了岳琳甜美的笑颜上。“吃醋啦”王忠嗣不语,犹犹豫豫地撇开面颊,耳尖尖上出现一抹可疑的红晕,心中怨气未消。岳琳干脆整个人都趴到他胸前,两手紧搂他脖子,仰起脑袋望着他又说,“那,我再给你透露一点,这回不用你跟我交换的。”王忠嗣一听果然调回目光,被她即将揭晓的内容激起兴趣。“你知道吗这个李白是会名扬千古百世流芳的。”王忠嗣闻言瞠目结舌,两臂用力将她高高抬起与自己对视,震惊,疑惑,还带着那么点恍然大悟,然后又变幻成不敢置信。岳琳笑嘻嘻地欣赏着他这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当读出他眼中的了然时,问他,“怎样现在还生不生我气啦”回答她的,是王忠嗣暴烈的亲吻。王忠嗣一个翻身,将她狠狠压在床上,犹如狂风入境,猖狂得在她唇间,在她身体上肆虐。“恩疼”岳琳娇气地嘤咛,唤得将军立即放柔了动作,只嘴上手下坚决而迅速,没一会儿,两人就衣衫半敞,半裸相对。王忠嗣停在岳琳上头,喘息严重,哑着声音问她,“想不想要我”岳琳双手双脚缠得他更紧,无言地给出答案。王忠嗣宽大的手掌抚顺她额角纠缠的乱发,忍耐着,“再等等,到了东阳,咱们立即成亲,到时候,再”王忠嗣话没说完,却被门外娇滴滴一声唤打断,只听媚得滴水的声线叫道,“王将军”、二女相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