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洞察力下,自己说什么都是废话。一切都说开了,她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像这么多年的寄托都没有了。半生执着,到底化为什么她不知道,却猛然间发现,自己已经错过很多。“你后悔吗”他突然问。兰倾旖怔住。没想到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犀利直接直指她内心深处。后悔吗后悔吗后悔吗无数个声音汇聚成巨大的声浪在她耳边一遍遍疯狂叫嚣,仿佛不震聋她的耳朵就不肯停下。她紧紧闭上眼睛。脑海中,滂沱大雨中被打瘸双腿在碎石路上爬动哭泣的小女孩,一闪。那些讥笑的面容,飞溅的刀光,洒落的鲜血,那年燕从花嫣红如血的花瓣,从此变成她半生难忘的噩梦。后悔吗她应该不后悔吧她不后悔。这一生吃过苦,享过福,跌落过地狱深渊,也登上过天阙温暖。无论怎样,她都不后悔。她不能因为自己享过福就忘记吃过的苦,不能因为自己触摸到温暖的天堂就忘记地狱的寒冷。有些记忆,只有用鲜血来清洗。“我不后悔”她缓缓地答,语气决然。闻人岚峥淡淡笑起来,觉得所有人都错了,以为她复杂诡谲难以辨清,却其实,她她也是个纯粹的人为自己心中的信念不惜一切,天塌地陷也不能阻拦她的脚步。以天下布局,只为毁一段记忆,安一己之心。这也是个疯狂的人。“我真是喜欢你的执着和决然。倾旖。我真的很羡慕你。”他声音轻轻,神色淡漠如这一刻身边流动的夜风。“羡慕”兰倾旖有点不明白。她有什么好羡慕的她有的他都有,她没有的他也有,难道他如今还有无法挽回的遗憾“羡慕你不后悔。”他语气里几分遗憾,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她的坦然。“现在说这话为时尚早,等到你我百年后再说这个话题也不迟。”兰倾旖摇头微笑,唇角一抹淡淡笑意。说话间,他们已踏入城门。濮阳城里虽还有不少战争留下的硝烟铁血痕迹,但秩序井然,大街小巷里也恢复平静,温九箫的办事效率的确很高,不过是半天功夫就把城中上下都打理干净。兰倾旖看在眼里,深感佩服,同时又有点奇特的新鲜感。难道同一座城,只是换了个主人,给人的感觉就真的有这么大的差异吗上午她踏上这座城,还觉得阴冷森然,如今却已从中感觉到浓浓的活力。她还在奇怪,暗暗思索答案,闻人岚峥已拉着她往城守府而去。而此刻,城守府后院雅室,愤怒的知昧正站在桌子上恶狠狠跺脚。“回来了回来了他们还知道回来”他横眉竖目下巴高昂,以圆规的经典姿势,双手叉腰,怒视底下前来通报帝后回銮消息的侍卫。可怜的侍卫低着头直冒冷汗,愣是不敢答话。“刚打进城事情很多吧很多吧很多事都要他们来决定,结果呢他们两个,一个干脆追着敌人跑了,是非不分另一个更好,追着前一个跑了,轻重不分有他们这样推卸责任的吗现在事情处理了知道回来了早干嘛去了还指望我去迎接他们欢呼大哭着投进他们的怀抱想都别想”知昧脑袋上绑着红带,红巾飞扬中他眼睛里都在嗖嗖地飞出刀子来,正在用这些刀子恶狠狠地砍假想敌。温九箫淡定地翻过一页书。虽然他内心对知昧的话非常赞同,但这时候应和小孩子明显是不明智的。经验告诉我们,做坏事的时候一定要保持沉默和低调。喊口号什么的绝对是愚蠢的行为。闻人既明奇怪的看一眼这个跳脱到近乎抽风的弟弟,很难想象在母后身边长大的儿子竟然是这个德行。再看一眼满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的姑父,他若有所思,乖乖地闭嘴。桌上,知昧思考着皇室的剽悍命题,很快决定,冲着侍卫勾手指,他笑得非常像闻人岚峥。“你,去给我关门”第五十四章 母子城主府碧瓦飞甍远远的映入眼帘,屋檐下的灯笼在夜色中看起来别有种平静和温馨的吸引力。闻人岚峥却停住脚步。“怎么”兰倾旖有点疑惑地看他。“你说咱们要怎么进去”闻人岚峥有点无奈地转头看她,表情充满深思。兰倾旖沉默,看见门口竟然一个守卫都没有的奇怪现象,也不敢再抱有翻墙幻想。不用猜,墙上肯定有布置。“你的意思是”“咱不进去,另外找地方住。”闻人岚峥迅速衡量利弊,痛下决定。“好吧。”兰倾旖无奈点头。“咱们去静园。”儿子们很好打发,但旁边还有温九箫这个闷不吭声的阴毒狠人就不好说了,想想她就觉得脊背发凉。两人在府门口施施然止步转道,坚决不拿自己的小命和闹别扭的儿子们做抗争,更不要惯坏他们的脾气。门后,趴在门缝上看的侍卫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心里暗暗松口气,不回来也好,免得他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真是的,就不能安生点让他们过段平静日子吗“什么叫没回来他们竟好意思过家门而不入”声音里满是愤怒,红木桌上全是脚印。磨牙半天,知昧阴恻恻问:“他们去哪了”“往城东去,具体地点还不知道。”其实多半也可以猜到答案,但当着太子殿下的面说有点不合适。知昧瞥一眼侍卫,再看身边眼神恨恨的弟弟,唇角泛起淡淡笑意,“这里不是我们的家。”“有咱俩在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家”知昧理直气壮答。闻人既明沉默。这次被俘后他性格沉稳严肃很多,似在一夕之间长大,小大人的样子总看着有点心酸。知昧一直偷偷瞟他,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在心里声声叹气,整不到贼精贼精的爹娘,他心里挺郁闷的,他们真舍得不回来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他们居然不回来有他们这样当爹娘的吗越想越愤怒,他跳下桌拉起闻人既明,“咱们走”“去哪里”声音困惑。“找他们算账”语气气势汹汹。要算账的人一只脚刚迈出大门,就被人堵住去路,“要去哪”知昧目光呆滞地抬头,见到满脸阴笑的老娘,惨叫一声转身就往回跑,砰地一声撞上闻人既明,痛得俩孩子都在抽气。“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兰倾旖抓起知昧抱在怀里,仔细端详他的气色,笑嘻嘻捏着他嫩滑的小脸蛋,“看来你最近混得不错,怎么我觉得你长胖了”“那当然”知昧梗着脖子得意洋洋,“没有你那些条条框框管着,我每天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枕头下全塞满松子糖”“偷吃甜食,扣你二十年的零食”兰倾旖阴恻恻道。“啊不要”知昧痛苦地捂耳,拒绝听这残忍的决定。“不要也得要”兰倾旖一句话压下古灵精怪的小儿子,转头去看另一个。她脸上的笑容已敛起,看他的眼神复杂难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他半晌,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抱他他已过了需要母亲怀抱的年纪,而且看他的眼神,他大概也不会愿意吧离开时他还是矮小粉嫩的一团,懵懂不知人间悲喜,如今他已能在顾澹宁手上保全自己,中间她错过多少分开的日子里,总在想他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觉得孤单,起风时是否有人给他加衣,落雪时他是否记得自己拢火然而见到,又觉得一切都苍白单薄,面对孩子暗藏拒绝的淡漠眼神,她无能为力,所有的言语动作都像被冰封住,空白被无限拉长成鸿沟,深远如天涯。手心冰冷,她犹豫很久,也只敢捂热手心,动作轻柔小心地摸了摸他的头顶,随后一言不发地离去。他闻到淡淡的清冷的香气,飘渺如雾地缱绻在鼻端。然而她收回手指的速度很快,即使再留恋再不舍,也不会拖泥带水,做下决定就不后悔。闻人既明的手指微微一抖,想抓住她又忍住,忍不住偷偷转头多看她一眼,也只是想,多看一眼而已。很短暂的接触,他已能感觉出不少,她的手指很柔软很灵活,有着习武之人少有的细腻,触感也很温暖。记忆中这双手能弹奏出很好听很有感染力的琴声,也能熟练灵巧地玩转那些精密的武器。如今似乎也和记忆中没什么分别,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知昧赖在兰倾旖怀里,越过她的肩膀看风景,正好把他波涛翻卷的眼神看得分明。两个孩子的眼神对上,闻人既明像做贼一样匆匆忙忙地躲开他的目光。素来没心没肺的知昧这次却没像平常一样没正经,只淡淡看一眼自己的兄长,眼神里几分失望。闻人岚峥将两个儿子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也只当不知道,摸摸闻人既明的头,他语气柔和地道:“你好好休息,过段时间咱们就回去。”“不继续打吗”闻人既明愕然睁大眼睛惊异地问。“不用,担不起风险。”闻人岚峥言简意赅答。两个儿子都留在这里,又都没什么自保能力,万一出事,后果他简直不敢想。如果再来一出“要城还是要人”的二选一还是算了吧,冒不起这个险。何况再打下去就是冬天,虽说安国气候温暖,湿润多雨,冬天也不怎么下雪,但下雨有时候更麻烦,雨天道路翻浆泥泞难走,不利于战争,而且补给线拉得太长也容易出问题。退回虞城休整也不是不成,但至少也要等到明年夏天才能重开战局。他原先不打算退,是因为濮阳城的战略意义太重要,如果他在濮阳城下失败,不仅有损军威,军队士气也必然大减,只有打下濮阳城,才算有所成就。濮阳城的位置又直瞰安国腹地,拿下这座城,将来想挥兵南下打进安国皇宫,指日可待。再说,今年好不容易才全家团圆,意义非凡,无论如何团聚最重要,他可不想留在外地过年。闻人既明似懂非懂地看着他,虽还不大明白他的用意,但能回玉京,心里也是欢喜的。他离开玉京至今不过短短的两个多月,感觉却漫长得像两辈子。“那咱们什么时候走”“不着急,总要把这里的事处理完,不能留下后顾之忧。”闻人岚峥对他的心情深表理解,也只一笑而过。“今晚早点睡,明天咱们出去看看濮阳城里的景致。”雅室摆设精致,明亮轩敞,垂着木芙蓉图案的宫制风灯,风过水晶帘琳琅有声,兰倾旖坐在灯下,抱着怀里小小软软的身体,把着他的脉搏确定他的确身体好得很,再三确认他平安无事才放下心来,和知昧小声说话。“娘,你怎么提前出关的师祖爷爷说你能赶上百年大比就很不错。”知昧扒着她的手臂,“你是不是听到我们的消息”他神情不安,乌黑的大眼瞪大,越发的圆如珍珠。兰倾旖摇头,却不知道要怎么答。眼见儿子不肯放过一定要逼问出答案的架势,她捏捏他的小鼻子,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当时太着急了。”火熔洞里的布置本就是为提升她的实力,闭死关只是为让她更心无旁骛地练功,实力达到那个标准,自然也可以破阵而出。只是自己这次使用的方法太冒险,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隐患。知昧往她怀抱深处缩了缩,仿佛不胜寒冷地抱紧她。“怎么冷”兰倾旖摸摸他的手,小手温热,应该不会冷才对。“那你不会”知昧吞吞吐吐地不敢想可怕的后果。“小公子,你娘我好好好的,成天诅咒我干嘛”兰倾旖没好气地拍拍他的脸,“你再胡说,当心我扣钱”“财迷”知昧没好气剥开她的手,“我不会给你钱的要给钱毋宁死”“哦死你想怎么死走在路上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死还是吃太多糖吃坏牙疼死”“我想吃到撑死。”知昧严肃地答:“百年后我尝遍天下美食,胖死。”“可天下美食有很多都是荤菜。”兰倾旖提醒他,“未来合并三大宗门的掌门大人,咱们历代掌门都是出家人,出家人和荤腥之物是相看两相厌的。”“又没规定掌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