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脸上欢喜的笑容,目光也柔和下来,捏捏他的苹果脸,他声音轻柔如小夜曲,“怕就睡一觉,等你醒来事情也就处理得差不多了。”“我不怕。”知昧抱紧他,乌黑明亮的眼眸里满是纯然的喜悦。“有你在嘛,肯定不会有事的。”他有点疑惑地偏头,“你知道那是假的”闻人岚峥笑而不语,扶他坐好,密密的长睫垂下,挡住他眼底莫测的光彩。其实他一开始的确上当没认出来,但给那假货盖被子时抓住他的手,就发觉到不对劲。这五年来他坚持亲自照顾闻人既明,对孩子再熟悉不过。而身体上的记忆本来就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立刻觉得那个侏儒的手握在手里的触感有点不对,手指似乎长了点。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多年来从腥风血雨中走过的经验告诉他,无论何时都不要小看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蛛丝马迹。心里存下疑惑,他便生出防备,侏儒给他下毒,可他早有闭气,根本没吸入药粉,就算吸进去,他有辟毒香,也不会中招。至于那些冲进来的侍卫,他不用看都知道有问题。他驭下严格,别说他帐篷里只是有人摔倒在床的声音,就算有人喊救命,他没下令也不会有人进来,最多在门外问两句。做奸细不是这么心急的。他问闻人行云:“今天值守巡逻的那些士兵的直属上司是谁”闻人行云看起来还有点如在梦中的虚幻感,古怪地看他两眼,心分二用地答:“赵勤。”“叫他来。”片刻后赵勤进来,恭恭敬敬地跪在下面等着询问。显而易见,他在来时就已知道刚才发生的事,闻人岚峥也没下令封口,此时他的表情有几分不安,时不时偷偷瞄一眼闻人岚峥的面部表情。闻人岚峥脸上没表情。刚才娃娃在他身上乱蹭乱拱弄出他满身血污,侍卫们送来干净衣服他也不肯换,所以此刻看起来很有几分狼狈,乍一看就像受伤不轻。闻人岚峥居高临下,看似不经意,已将他的每一丝细微的神态变化收入眼底,眉毛微微蹙起。“说吧”“末将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赵勤低下头,语气沉稳。“今天的人是你安排的,结果全部变成刺客,你不该解释一下吗”闻人岚峥淡淡道。赵勤重重叩首,“今天巡哨的士兵虽是末将的直系部下,但在末将麾下的时间并不长,还请皇上明鉴。”闻人行云皱起眉,想起前段时间他们因怀疑叶瞬藏在军中调整布防,赵勤的确是在那时调来的。这么说也合情合理。“你前夜私自出营,所为何事”闻人岚峥冷不丁问。管理严格的军营里,有人大半夜偷偷摸摸出营,即使他再清白都会引来怀疑。赵勤偷偷看一眼知昧,又看看闻人行云,欲言又止。闻人岚峥眉毛微蹙,“有话直说。”“是。”赵勤垂眸,“属下巡夜时看见有人出营,跟上去发现是知昧小少爷。”嗯知昧蓦然睁大眼睛。这人居然偷偷跟踪自己,什么时候自己怎么不知道那那自己留下的记号也被他发现了他看得懂吗有没有偷偷篡改自己想送的消息有没有送出去“为何不报”闻人岚峥面无表情。赵勤头垂得更低,“末将有汇报给庄亲王。”不等闻人岚峥询问,闻人行云已点头,“此事属实。”看他那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闻人岚峥只想叹气。不用问,倒霉的知昧小子大白天睡着肯定也是行云指使容闳干的,可怜小子的脚。“你似乎对朕很有意见”“臣不敢”闻人行云比他还面无表情。闻人岚峥干脆不和他说话了。听这口气就知道这小子在赌气。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是脑子一根筋“还请皇上看在庄亲王忠心耿耿的份上从轻发落,是末将处事不周。”赵勤眼看不对连忙求情。闻人岚峥瞟他一眼,心想倒是会挑拨离间,真的费心了。“那你可有发现”赵勤松口气,“末将发现小少爷夜半出营留记号埋东西,东西起出是香囊,交给军医验证含有毒药成分。”闻人岚峥看向知昧。“你怎么说”“我没下毒”知昧气得小脸通红。“没人说你下毒,你急着否认什么”闻人行云冷笑。“你”知昧到底还是小孩子,控制情绪还远不如他,心急、愤怒、委屈种种情绪冲击之下就要掉金豆。他也不解释,只看闻人岚峥。别人他不在乎,只要他相信自己就好。闻人岚峥目光淡淡掠过他,看向赵勤。知昧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闻人行云缓缓松口气。“拿下”第四十六章 儿子“拿下”他伸手一指赵勤。一声出,惊动众人。知昧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被这巨大的转变折腾得有点怔怔的。“九叔”闻人行云声音严厉,语气里满满愤怒。赵勤眼睛瞪大,“末将不服皇上您这是袒护”“你说对了朕就是袒护”闻人岚峥端起茶盏,淡淡一句话截断他激动的喊声,如一把刀斩断他的所有言语甚至呼吸。闻人行云的眼睛几乎瞪出眼眶。帐篷里静到连呼吸声都被憋住。知昧惊疑不定地拧着自己的衣角偷偷看他,目光希冀。迎上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闻人岚峥脸上露出一丝讥诮。“朕会相信你这个来自敌对势力的叶家分支的话,而怀疑一个数次帮助自己的人”话音未落,他手腕一甩,手中茶盏唰地飞出,茶水受他内力激化,抖开点点翠绿,天雨飞花般掠过闻人行云和知昧,阵阵叮当细响中,数十根闪着蓝光的钢针落地。赵勤射出钢针本就是为阻敌,一击不中也不恋战,返身就逃。他速度快武功高,侍卫们追也追不上,而闻人岚峥不放心知昧也不可能亲自追。他对自己很有信心,自己今天绝对能逃脱。眼见他就要冲出主帐,一道银光突然钉下,仿佛从天而降,快准狠地钉进赵勤的肩骨,将他钉在地上。这突然的一波三折的一幕惊得不少人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闻人岚峥已靠在座椅上,目光紧盯着门口,眼神里淡淡疲倦微微萧索:“你来了却不肯出现吗”闻人行云悄无声息地站到他左侧三步。深蓝身影飘逸如云,披一身灿烂日光,出现在主帐门口。“你还是这样喜欢步步紧逼。”讥诮的冷笑声中,来人大步行来。闻人岚峥也不在乎他的讽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晌轻轻道:“十年前她重返政坛,你不久后排除万难到她身边。九年前她远嫁玉京,你在平水崖默默关注守候。五年前她回月下山庄,你也不知所踪。如今你出现,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回来了”淡淡一瞥,韦淮越的目光如冷电般射来,两个男人的目光相击,空气中似有火花飞溅,韦淮越眼中愤怒一闪,袖中手紧捏到关节泛白,最后他却只淡淡一句:“如你所愿。”是啊,除开如他所愿,自己又能如何她的人也好,心也罢,始终都是他的。何况他们之间还有共同的血脉,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他们。从头到尾,自己都只是在戏台上唱着无人应和的独角戏。她也从来,都没有爱过自己。那年雪山上盛开的雪莲,从此永存在自己梦中,却也只是装点罢了,自己什么也留不住。她出关之时,也是自己和她的分离之日。这一点自己一直很清楚。五年来自己每天对着她所在的方向,都会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不知道自己的守护还能有多久,他只在乎自己曾拥有。然而这拥有,到今日,也就此终结。当眼前这人逼迫他现身相见,一切掩饰的面纱都被阳光穿透,自己可以用来守在她身边的借口被粉碎,只能黯然退场。韦淮越眉间寂寥如深雪。闻人岚峥却突然笑起来,笑意里没有欢喜,只有淡淡的悲凉和哀伤。过往如流水滔滔终将灭,数十年岁月在眼前流过,却谁也回不去昔日少年。他们之间的距离,深远如鸿沟。没必要强求,都是骄傲固执的男人,知道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可能挽回也没必要挽回,即使挽回,遍布裂痕的情谊还不如没有。知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古怪而压抑,他很不喜欢,想插话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该说什么,思考片刻他指着地上的赵勤问:“你们不处置他吗”韦淮越瞟他一眼,冷冷答:“没必要,交给温九箫或叶瞳,他们肯定很乐意效劳。”赵勤的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看他。韦淮越眼角余光都不瞟他,紧盯着知昧,“你好生呆着,别乱跑。”“等等”知昧连忙扑上去拉住他,满脸焦急。“你要去哪”韦淮越不答。“你在怪我”闻人岚峥语气沉静。韦淮越连都看他一眼都嫌污眼睛,声音凌厉。“我不信你真的不知道你可真好意思明知道这孩子对你有多看重,却故意在他被指控时迟疑让他伤心好引我暴露行踪”“我的确不敢确定”闻人岚峥神态平静到近乎冷酷,“他长到四岁,我却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出现在我面前,即使我再怎么怀疑,又有什么证据来证明又如何能相信敢确定”“那是因为她”韦淮越猛的转身,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忽然住口,手指僵硬地收紧,指关节嘎巴作响,他冷笑如刀,“套我话呢可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你说得对。”闻人岚峥漠然,“你又不是她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参与她的事我又干嘛要问你”“你”韦淮越怒极反笑,却笑得冰冷残酷,如月夜下仍在滴血的弯刀。“好很好你这是在向我昭告你的身份吗可惜我”“你们都够了”平地乍起的惊雷。一声剽悍的大喝。两人愕然循声望去,小子双手叉腰横眉竖目正怒瞪着他们,人小但威风煞气半分不小,目光犀利横扫千军。对上他的目光,两个威震天下翻云覆雨的男人都有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根本不好意思和他对视。“吵够没你们有完没完你们讨论我的事,有问过我的意见吗都闭嘴我的事我最有资格发表意见你们有再多话也等我说完再说”小子磨牙霍霍,看这两个自己原本很喜欢的人如今是万般不顺眼。“有什么好吵的不就是都不喜欢我吗我走就是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回来”闻人岚峥气结,手指一弹,一道黑色细索缠上娃娃的腰,凌空一振,漂亮肉球便姿态轻盈地落回他的怀抱。“谁说我不喜欢你的”“你说的”知昧恶狠狠踩他腿。“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闻人岚峥恨极咬牙。“你没明说可你刚才话里就是这意思”知昧气势汹汹。“别以为我人小就好糊弄,告诉你我聪明着呢”闻人岚峥仰天长叹,觉得和娃娃讲道理永远讲不清楚。认定的事就不改,这性子半点没错绝对是他和她的种捏捏娃娃因愤怒涨得通红的小脸,他无奈地叹气,“我要是真不喜欢你会把你留在身边亲自看护能纵容你和我撒泼闹事一不开心就踩我腿能抱着你哄你睡觉任由你借着我的名头在军营里作威作福你以为随便来个孩子都能叫我爹而我不仅默认还真拿他当儿子养”嗯娃娃咬着手指斜眼看他,仔细回想下来好像这段日子他的确对自己不错,当下宽宏大量地决定不和他计较了。瞟一眼面无表情的韦淮越,他阴笑着跳下地拽住他衣角就往这边拖,拖过心不甘情不愿的韦淮越,拉起两人的手搁到一起,他笑呵呵的哄孩子似的,“来来来,咱们握手言和,不吵不闹”言和你个鬼两个男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两人各自看一眼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