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他心里暗暗愧疚,都怪自己因为顾澹宁派人假扮成既明刺杀他的事太过愤怒脑子发昏,忘记身边还有孩子,这样血腥的场面实在不该让他看见,等下还要好好开导他,可别给这孩子心里留下阴影。气氛古怪而寂静。闻人行云皱着眉打量他们俩,想不通这一大一小是怎么回事。眼见他们都不说话,他只好转头问侍卫头领是怎么回事。头领苦着脸,偷偷瞟着闻人岚峥,见他始终不动如山,缓缓地低下头,吞吞吐吐地道出自己所见。闻人行云听他说了等于没说,只好再看他闻人岚峥,眼神询问。“是侏儒吗”知昧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像一缕青烟一片羽毛,稍不留神就会忽略,可听到闻人行云耳中,带来的震撼不亚于惊雷轰然贴着耳朵炸响。“你怎么会知道侏儒”他箭步上前,一把抓住知昧的手腕,厉声询问。知昧用力想要拽回自己的手腕,可他的力气比起闻人行云,实在微不足道。“你放开”闻人行云不放,反而抓得更紧。“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行云。”闻人岚峥的声音,凝定如山,沉静如水,带着数十年积压的威严压下来。“放开他”闻人行云冷哼一声,悻悻地放手。知昧低头揉着自己的发疼的手腕,娇嫩的肌肤已红肿大块,他委屈地扁嘴,想到自己来后这人一直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觉得心里酸酸的挺不是滋味。他从小到大众星捧月,一直是众人关注的中心,就没吃过这种苦,心里堵得慌,三分忧伤,七分委屈。“真是个土包子,连顾家的侏儒都不知道,还活着干嘛”他嘟嘟囔囔的自以为声音很轻很含糊,闻人行云听见也听不清,不料人家耳力很好,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就觉得血气上涌气得不轻。这谁家孩子说话老气横秋的也就算了,怎么这么不中听爹娘怎么教的他牙根痒痒,又有点哭笑不得,也不好意思拉下脸和一个小娃娃计较,只好装没听见看向闻人岚峥,“九叔,你怎么”一直没动过闻人岚峥瞟他一眼,心想你总算问出这句话了。你今天真够愚钝的,莫非真的是受到打击反应都变慢“动不了。”他漠然答:“地上这个是假的,顾家派来的侏儒杀手。朕一时没防备,中招了不能动。”闻人行云怔住。敢情他们白辛苦一场,救回来的却是个居心叵测的杀手那真正的既明岂不是还在顾澹宁手上那他霍然转身。然而他出不去。眼前白光一闪,熟悉的属于兵器的寒光,拦住他的去路。那些原本唯唯诺诺的侍卫们,冷笑拔刀围住他的去路,刀光雪亮翩若惊鸿,招招致命直攻要害。闻人行云大惊,连忙抽刀抵挡。然而这些人武功不弱,配合也很有默契,部分人围住他将他拖住,部分人冲着闻人岚峥和知昧而去。外面早已被他们用自己人替换,闻人岚峥那个贴身护卫也被他们设法引开,他即使呼喊求救也没用。雪亮的刀光如银河倒挂,泼风惊雨般冲着两人当头劈下。濮阳城东,静园。质地精洁的雪白长袍垂落在地,衣袖在日光下闪烁着淡银光彩。祭司长袍轻曼如飞羽般飘过守卫们的视线。来人步伐带着奇特的韵律,身形轻若流云,衣袍不动,整个人已如一片霜雪般出现在眼前。守卫们看见他,眼前一亮,连忙迎接上来,恭敬地弯腰。顾澹宁略微颔首,神态淡漠,眼神示意他“进去再说”。守卫看一眼门外宽阔的街道,腰弯得更低,连忙陪他入内,小心地距离他三步远以示尊敬。顾澹宁似乎笑了笑,笑意清淡而遥远,他姿态惬意,仿佛正和友人相约赏花散步,城头的铁血硝烟也从未影响到他。他的步伐看似不快,却刹那走远。阳光从回廊洒落,镀上他的脸,日光下他容色越发清丽如雪,细碎的对话声也很快消散在他的脚步中。“他怎么样”守卫垂眸,眼底也有一丝佩服和惋惜,“还是老样子。”顾澹宁点头,目光清亮如春光,淡薄中带着袅袅情丝,“那就好。”他边说边左转右拐,熟练地绕过层层明哨暗哨机关陷阱,直奔最里头的静室。迎接他的仍旧是上次的侍女,低眉行礼后轻声告诉他,“他刚刚睡下。”嗯睡下这时候他还睡得着顾澹宁抬头看一眼高悬在头顶上的太阳,心想这孩子是昨晚没睡好还是知道今天的事担惊受怕偷偷地哭到累极睡着心里生出一丝尖锐的疼痛,为某种共通的心情。眼前有瓢泼大雨,密集毒虫,狰然狞笑的脸,漠然旁观的熟悉面庞、狼藉满地的孩子的尸体电光般,一闪。他眼底渐渐也弥漫出黑暗的苦痛。他们都曾在类似的痛苦和残忍中,趟血火而过。人都是要长大的,如果能一帆风顺地成熟自然是好福气,可这样的好福气,世上有几个人能拥有有些过程,虽然残酷,但只要熬过去,自然会有另一番新天地。他推门。还是那张床,宽大被褥里露出孩子雪白的小脸,双眉微蹙,脸上微有挣扎之色,睡梦中也很不安稳。他在床边坐下,看着那张稚嫩的小脸,眼神里波涛汹涌似有满满的堆积的情绪随时都要倾泻而出。“醒了就睁开眼睛。”闻人既明猛然睁眼,眼神明亮而愤恨。对上他的目光,顾澹宁微微怔住,似措手不及。然而很快,他就恢复常态,上下打量他一番,他清清淡淡地微笑,笑意如淡烟流水小桥清雨,盛开在孩子被恶劣环境逼迫得越发敏锐的目光中。闻人既明的目光微微迷惑,看他的眼神越警惕。“你那个伟大的父皇,竟然会同意用退兵割地的代价换你平安。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孩子瞬间变色的脸,声音放得很温柔很平缓,听见的人都觉得轻声细语感天动地,但看见他眼神的人,都会变得遍体生寒如堕地狱。闻人既明全身发抖,像身处洪水海啸中无法控制身形,觉得身体都快不是自己的。不用顾澹宁再说,他都能想到刚才发生过什么事。任何一个父亲,面对自己的儿子,都会心生柔软,何况是千辛万苦历尽生死徘徊才回到身边的独子这时候如果抽冷子来一刀他全身抖如筛糠,觉得连日来的所有勇气希望都被这句话压成渣,再也提不起半分精气神。看他震惊痛苦的表情,顾澹宁垂眸掩住自己的情绪,片刻后他抬头,依然是惯有的温柔中又奇异的暗含阴冷的神态,衣袖轻拂点了他睡穴。眼见娃娃睡去,他毫不费劲地拎起他,起身离开。守卫等在门口,见他带着孩子出来,目光微闪,连忙迎上来,“主子”顾澹宁摇手,腕间淡金光芒微闪,“赫连若水回来,有些计划就必须改变。咱们在静园的布置可以拦住闻人岚峥,却未必能拦住和咱们同出一脉的赫连若水。这孩子不能再留在静园。”守卫愕然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又连忙低头,背上冷汗涔涔,连声应是。直到顾澹宁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直起腰,动作缓慢似不堪重负。天际阳光明媚,他却似看见黑云压城,一声叹息沉沉无奈,飘散在风中。“要变天了啊”第四十五章刀光当头劈下,带起的刀风呼呼如吹,奔向知昧的人比奔向闻人岚峥的还多。娃娃瞪大眼睛,破口大骂:“群殴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不要脸可耻”嘴上骂骂咧咧,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慢。他一把抓过榻上的侏儒便挡与此同时闻人岚峥忽然一笑。明珠玉润,竹露清风,似海底千年珠贝盛开,宝光闪烁,夺目幽光。神秘而期待。刺客身在半空一眼看见他这个笑直觉不对,抽身要躲,可惜太迟。细细白光从闻人岚峥袖中飞出,速度极快,迅捷若流光,直扑奔着知昧而去的刺客们后心。大惊之下霍然扭头,刺客们纷纷扭身想要避开,但仍有不少飞扑中的人因招式用老无处借力,被暗器击中跌落在地。惨叫声此起彼伏。闻人岚峥看都不看抬脚踢开他们,手指一拂,手势轻柔如拂落衣上雪花,半空中却有血雾弥漫如烟光,倒地的刺客都是眉心一个血洞。知昧瞪大眼睛,看他身形灵活哪有半分中招的痕迹心里不由恼怒就知道好人做不得眼前刀光飞掠直扑头顶,他瞪大眼睛。看这一刀的力道,足以将侏儒盾牌的脑袋劈成两半再劈开他的脑袋,他心生悲催,知道自己跑也来不及,拖着人肉盾牌根本就不好活动,只好尽量蹲下来,将侏儒盾牌挡在头顶。一只手仿佛凭空生出,随意一抬。姿势温柔如蝴蝶落在平静的水面上,安静祥和毫无杀气,却止住刺客迅捷的一刀。刺客努力往下劈,却劈不下去,想抽回刀,也抽不回。随即闻人岚峥淡淡微笑,手指微点,奇异的颤动让那刺客手腕发麻再也拿不稳刀,长刀落入他手中,他毫不犹豫反手,将长刀扎进刺客心脏。“拖着死人你也不嫌脏。”他用两根手指勾住侏儒的衣领拎起他,手指伸得远远的,姿态满满嫌弃。他随手一扔,那具尸体被他扔出一道飘逸的弧线,正砸中几个想扑上来的刺客。眼前突然大亮,知昧茫然抬头四顾,还不适应四面光光的场景,神情可怜兮兮的像只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狗。发呆半晌惊魂始定的知昧回想起刚才那句话,再看眼前人活动自如的姿态,顿时怒火中烧。娃娃狠狠地磨牙,沉着脸站起身,低头看见自己满身狼狈小手上满是灰尘血污辨不清颜色,抬头却见他纤尘不染手指雪白干净得像刚用皂角洗过十遍,不平衡的怒火顿时如爆炸的火药桶般唰地窜上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就往他身上蹦,挂在他身上和无尾熊似的,边挂边拼命在他身上蹭,存心用他当毛巾擦干净自己。装叫你装叫你爱干净我偏偏蹭你一身你有本事你打我呀那边闻人行云已将所有刺客解决,见到这诡异的一幕顿时呆在当场。这谁家孩子这么大胆九叔竟还丝毫不生气。这也太纵容宠爱过头了吧闻人岚峥抱着知昧坐下来,小家伙还锲而不舍地在他怀里乱蹭乱拱,他就当不知道。见他完全不理自己,知昧越发愤怒,拼命跺脚踩他大腿,“你赔你赔我的损失”闻人岚峥叹气,心想这孩子这么霸道无耻和谁学的“你有什么损失”“我心灵受到伤害”知昧理直气壮地答:“我担心你出事,冲出来提醒你时急得连鞋子都没穿,脚都磨破了。结果你压根就有防备,害得我白着急一场还受了伤。”他边说边扁嘴,心里替自己觉得委屈。想到自己着急上火担惊受怕,结果他万事尽在掌控之中,顿时觉得自己像被他耍得团团转的傻子,愤怒的火苗都快点燃帐篷。闻人岚峥默然,看娃娃的小脚丫上血迹殷然,放倒他才看到白白嫩嫩的小脚板上伤痕细小却多,基本上脚板心没一块好地。他内疚地捏捏他的小脸,招呼士兵打水给他清理伤口。闻人行云在旁看着,越看越觉得奇怪,他也不吭声,随便找地方坐等,边等边叫人进来收拾尸体。士兵们效率很快,拖走尸体打扫地面很快干完。知昧缩在闻人岚峥怀里,看他手法熟练地给自己处理伤口,感觉怪怪的。其实这样的伤不算什么。男孩子多半都很淘气,他更是其中翘楚。他从小到大没被拘束天性,蹦蹦跳跳精力充沛,常常破损衣服甚至磨破手脚。周围的人也不怎么在意,认为男孩子本该如此,即使给他处理伤口也只是草草包扎,这样细致珍重的对待,还是记忆中第一次。陌生而清甜的感觉充斥在内心,他把自己更紧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抱紧他的腰惬意地咧开大大的笑容,觉得这种感觉好舒服。闻人岚峥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