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若水已有很久,这些年他心里始终有些不安,反反复复地问自己她真的死了吗没有答案。事情进行得很完美,也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可他还是起了疑心。因为闻人岚峥的动作。他至今没有承认赫连若水的死,没为她修寝陵,至今仍在等她回来。好吧,如果说他因为伤心过度又没见到尸体宁可自欺欺人也说得通,可真的这么简单吗虽然他觉得以赫连若水的性格的确有可能对闻人岚峥隐瞒自己的师门,但也只是可能。谁能担保这女人不会被爱情冲昏头脑,将世外名门的秘密出卖给闻人岚峥不仅他在怀疑,苏广韬也在怀疑,甚至很有可能已经确定。去年黎国贺寿之行,苏广韬有意争取不假,他不想去也是真。闻人岚峥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他撕破脸皮要趁机宰掉自己,他还真没把握逃生。虽不知道苏广韬的用意,但想来和赫连若水脱不开干系,步步紧逼的苏广韬已对顾家构成威胁,如果贺寿之行能借助闻人岚峥的力量削弱苏家,也未必不是好事。可惜闻人岚峥是盯上他了,死活不肯让他如愿以偿。遗憾的同时他忍不住叹气,看来真的不能再心怀侥幸。那女人,十有还活在世上。她现在在哪,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可帝师的实力的确很厉害,顾家好几代人穷尽心血都没能找到他的所在地,他也没办法。无奈之下只好盯紧闻人岚峥父子俩找线索,想不到他们一家三口都那么能忍,五年来愣是没有任何联络,像对方真的死了一样。恨得呕血的同时他也忍不住佩服,那个生平大敌的确很厉害,不愧是帝师苦心培养的继承人,还真看得起自己。不过,我看你这次还坐不坐得住你如果还能忍下去,我的确要佩服你毫无人性指尖微弹,送出暗号,他淡淡吩咐。“通知叶瞬,发动第二套计划。”“是。”有人匆匆地去,有人匆匆地来。见到对方,他眼底露出一丝厌倦,抚摸本命蛊的手指却更加温柔。“又是那群老腐朽要讨论如何应对女王和苏家”他语气肯定,声音微微拉长,语气平直得像比着尺子画出来的直线。来人深深地弯下腰,不敢答话。“国难当头,他们还有心情考虑这些让他们闭嘴再啰嗦,就全都滚到虞城去”顾澹宁眼神森冷,神情厌烦,声音里透出逼人的杀气。“是。”相比安国的愁云惨淡波涛汹涌,玉京的气氛欢快明朗,监国的闻人既明每天早起晚归坐镇御书房,象征性地管管国务,虽然不能赖床痛苦了点,但比在军营里罚站守夜要好得多,大不了在王座上睡觉,反正王座那么大,完全可以当床用。趴在御书房那张超大号红木桌上写信画圈,他老人家的日子也过得去。然而八百里加急的塘报扰乱了他的生活秩序。“太子,封地急报,谭郡因今年夏天雨水少,报旱灾。”闻人既明在奏折上画圈圈的手顿住,抬头看一眼报告的太监,沉默一瞬,神情很严肃地问:“赈灾情况如何”他不可能一直呆在封地不回,这绝对不现实,如今的封地由那三大家族共同执掌相互牵制,有事直接通知玉京。“谭郡旱灾,朝廷已经拨下赈济,但被当地官府侵吞,灾民因此发生暴乱,杀官员夺取库粮,闹得很有些不堪。”闻人既明认真思考片刻,“如今的情况如何”“国舅爷已上书,说派去可靠人选赈灾抚民,缉拿当地的无耻官吏,只是过程似乎并不顺利。”太监苦着脸。闻人既明皱起眉,知道这情况肯定不好对付,大概是陷入了当地官吏的合伙陷害阻拦,这种事很麻烦,不去个重量级人物压不住,可问题是谁去按理说他的封地出了这种情况,他必须要去一趟,也未必要做事,得去安安云国降民的心,毕竟黎国皇室掌握云国的时间还不长,还是借助他母后的特殊身份走的捷径,就必须将这层关系处理妥当。但问题是他现在,去封地先不提国家无主,就说他自己的安全问题就悬得很。这一去千里迢迢,中途如果出什么意外听说他的命很值钱。可如果不去他不希望在云国逐渐走上正轨时生出变数,更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怯懦生出变数。去不去头一次觉得压力这么大,闻人既明挥手示意宫人们都退下,握着那卷薄薄的邸报,感觉到自己掌心的汗水已将邸报浸湿,他忽然意识到,当年父母在独自面对危机时,那种决断需要多大的勇气,如今轮到他了,他怎么办第三十三章 被俘天色黯淡,室内已掌上灯火,烛台上灯光闪烁如眼眸,正默然凝视着他。闻人既明思索片刻,将这件事扔到脑后,决定去蹭饭。含辰宫自从闻人楚楚有孕后说是一步三岗,温九箫生怕她受什么刺激,只差闭门谢客。闻人既明对他这种神经质的举动有些无奈,又有点好奇。听宫人说父皇母后的感情也很好,那他们是不是也这么恩爱对蹭饭的内侄,温九箫表示自己很不欢迎,原因太简单无事不登三宝殿。奈何好歹还有亲,他也不好意思恶声恶气地出口撵人,只面无表情地招待。虽然他平时脸上的表情不多,虽然他话也不多,虽然他的嫌弃表现得不明显但他相信这小子肯定能感觉到,以这小子的骄傲自尊,肯定会自己告辞走人。但他这回猜错了。闻人既明像没感觉到他的排斥,膏药般粘性极强地黏在椅子上坚决不动弹,满脸的义无反顾。摆明“你赶我走我也不走,你有本事就当着姑姑的面直说赶我走”。温九箫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发青。青过一瞬他已恢复常态,知道臭小子这回死缠烂打地肯定有要事,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要事,不然他不会这么一反常态。着急吧着急上火吧你想我问,我偏偏不问你。你就一个人慢慢憋着,我看你什么时候憋不住。他难得的和小孩子较起劲,孩子也比他想象中沉得住气,慢条斯理若无其事地吃完饭,喝完茶,和姑姑说完话送她去休息后,才和温九箫说起自己的来意。“你要去谭郡”温九箫怔了怔,直觉这一去不安全。没别的,他闻人既明独自出门,再安全都会变得不安全。“所以我希望姑父你陪我一起去。”闻人既明吐字清晰。温九箫下意识看看身后的水晶帘,心里盘算着闻人楚楚的产期。如今闻人楚楚肚子里的娃娃已有五个月,只要他动作利落,绝对赶得及在她生产前赶回来。至于期间的照看护理,何沛晴经过他警告后老实多了,交给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方面的事她比自己有经验得多。严格意义上来讲是不会有问题的。他考虑片刻,点头。“你回去准备,我去安置你姑姑,咱们后天出发。你小心些,多带点东西防身。”闻人既明目光发亮,连连点头。仔仔细细准备好要出远门的太子殿下在约定时间没能等到他家姑父,只等到匆匆赶来的苏婷。闻人既明挑眉,看看她身后没人,“怎么了他有急事”苏婷苦笑,深深行礼,“殿下,对不住,长公主她情况有点不好。”闻人既明怔了怔,他知道正常情况下他们回话不会这么含糊,苏婷这么说就代表发生的事绝对动静不小,想到姑姑有孕在身,他心里发紧,连忙问:“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流产呀呸胡思乱想什么吉人自有天相,姑姑肯定不会有事的“长公主滑胎”苏婷的笑有点苦,“目前太医正在抢救。”闻人既明惊得眼眸都大了一圈,想拔腿跑回去又不得不死死压住自己这冲动的想法。他跑去也没用,说不准还要让姑父分心。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发生这种事他心里颇为不安,勉强按捺下自己奔涌的情绪,笼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太医怎么说要不要紧有没有生命危险孩子不会有事的对不对”苏婷深深弯腰,“殿下,主子说对不住您,他已派出薄魂卫保护您,是去是留都凭您自己做主。”闻人既明心中默默叹气,小大人般点头。“知道了。”眼见马车带着他小小的背影淡出自己的视线,苏婷才默默转身,“把所有护卫都派去。派人通知赫连家,要他们小心接应。”反正长公主身边有主子一个人就足够,太子的安危却必须保证。赶路的日子从来都是无聊单调的,闻人既明也没心情长期经历这种过程,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下令马不停蹄以最快速度赶向谭郡。半个月后,他已站在嘉水关下。老实说太子对嘉水关很有些心理阴影,原因为何,知情人都可以猜到。即使如今长大,知道当年死在嘉水关下的不是他母后,但听人提到的次数多了依然觉得很受不了,小孩子内心生出抵触,心理上就不喜欢这个地方。当然表面上不能表露出来,父皇和姑父都教过他,永远不要暴露出自己的缺点,就算有,也要尽量伪装成优点。“在前面买点吃的,加快赶路。”他不容置疑地吩咐。身边的护卫除开薄魂卫,还有父亲的隐卫,母亲的暗卫。他出来时带上所有的护卫队,将自己武装到牙齿,以应付有可能遇到的危险。即使知道有很多近路可以更快地到达谭郡,闻人既明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走官道,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心急落入埋伏圈陷阱。毫不显眼刻着商行标记的马车飞驰在官道上,闻人既明安安静静地在车里休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应付很有可能出现的腥风血雨。天色将黑,找不到宿营地,闻人既明决定露天休息。护卫们将马车赶到四面开阔的平原旷野上,远离树林灌木之类可以藏身的地方,将四周所有可以隐藏人的花花草草都铲除掉,四面拥卫在马车周围。他们睡觉也有睡觉的章法,选个地势相对较高的地方,安排有人值夜,人坐在外,一半人睡在里,马车就在他们中间,武器就在右手边,马在身侧,一翻身就是迎战状态。闻人既明裹着被子早在马车上睡着了。睡到半夜,他忽然开始做梦,梦里他身处在一个烈火熊熊的熔洞里,大洞旁还有无数个小洞,暗红色的火洞像无数只眨动着的诡秘眼睛窥探着他的行为,他有些不安地环视四周,却看到左侧的火洞后有个红衣女子伏在石头上沉睡,乌黑的长发垂落,遮住她半张脸,然而他还是认出来那是他母后。他张口去喊她,却发不出声音,着急之下的他试探着往她那边靠近,刚走出一步,迈起的脚还没落地,他就感觉自己全身一轻,像一脚踩空正向下坠落到翻滚的火洞里。然后他被吓醒了。醒来的第一感觉是自己仍在做梦,怎么感觉自己在半空中飞随后他反应过来这不是梦,自己真的在飞。只不过是被人抱着飞。他小心翼翼地控制住呼吸,一点一点地慢慢挪动自己的手指,他身上有不少好东西用来自保,不管这个人是敌是友,半夜抱着他跑都要挨他一下子。袖子里的银针还没抽出来,他突然觉得全身发软,像在瞬间被冰冻住,连抬手指都困难。这不像武功,也不像点穴。娃娃虽然小,但身边的人都是高手,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这是什么奇怪的手法他头上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心里真正生出恐慌,知道这不可能是朋友。可问题是他是哪条道上的敌人心里正担心自己的处境时,对方突然停下,甚至很好心地抱着他转身。夜色中没有灯火,以他的视力也不可能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和原来的马车所在。“太子殿下,知道你醒了麻烦你睁开眼睛,不然”声音明明很温柔,但闻人既明却觉得身心都凉透。他能感觉到,在对方说话时,自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