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为云国而活,但这次,我想任性一回。她手指一拂,起铮然之声。琴声清越,滚滚传开,那人于花车轿舆之间回首,姿态如神。用上内力的琴音,铮然如爆破,自华丽车驾之上箭般射开。满城凛然,抬首聆听。星火如诉,江山如歌,金戈铁马,风雨兼程。马蹄声踏破夜的静寂,雷霆咆哮,河山飘摇,无数能人志士应运而起。金殿传胪、戎马征战,大半生拼搏打磨,才有如今的威凌天下辉煌绝艳,才有当下的四海俯伏雄踞一方,才有宫墙外颤颤飘落桃花一枝,落满路过少女的衣襟。数十年风霜雨雪,在那少女指尖倾诉而出,如恢弘壮阔的大型史诗在眼前上演,拉开他们斑驳的记忆之门,展开佑玄年间二十四年盛世华梦的壮丽画卷。那少女一张琴,震慑整个边城雄关。一曲,道尽了一人一生,道尽了王朝一世。百姓神色迷醉,沉浸在琴音境界中回想自己这二十四年亲人相伴儿孙满堂的太平日子,连城头守军,都不自知地放下手中枪,双手垫着下巴,撑着枪杆痴痴回想。满城上下,神色如一的只有兰倾旖一人,唇角笑意冷冷,蓦然划指连拨一曲跌宕,满城痴。她抬起头,唇角冷冷笑意未散。琴音停顿,比琴音更美的嗓音,从层层红纱后,亦真亦幻地传出,在长风下远远回荡开来。“此琴名唤正吟,乃是佑玄十二年先帝赐予的名琴,今日弦断音歇,我赫连若水有生之年,绝不归国,更不插手过问云国内政赫连一族由我而始,退出朝堂不问政务违者,当如此琴”语毕,音绝。衣袖一拂,霍然推琴。砰然一声,相伴她多年的绝世名琴,从花车上坠落,跌成大小不一的碎木块。城门内百姓看见,哗然惊呼。那沉闷又决绝的声响,如炸雷般不断回响在所有人灵魂深处,声声不绝,此生不歇。浩浩长天之下,茫茫军民之前,那女子铮铮誓言铁血无悔,迫得两国数十万人震撼以至失声,只失魂落魄地怔在原地,呆呆地盯着重重红纱之后端坐的那道高华身影。帘后少女神色淡漠而容颜皎洁,清越卓然中自有历人间风霜镌刻的沉静内敛,如一颗沉潜时光久经风浪打磨的光润明珠。日光如锦缎般大片洒落,淡淡金光里红衣女子抬头看天,目光决然如针,戳破这人间浮华虚假。她衣袂漫卷如流水,正红披风翻飞如旗,卷起七彩迷离的幽光,映亮天边朝霞。嫁衣红妆,斯人一曲竟成绝唱。被日光里的无双少女炫得微怔的迎送队伍,终于在天边一寸寸闪现的朝阳光辉中渐渐回过神来。兰倾旖双手搁在膝上,神情淡定,目光平静。她的眼神越过身前披红挂彩喜气洋洋的迎送队伍,越过两侧沉默跪地或送别或迎接的人群,越过漠漠界碑巍巍城关,越过辉煌壮丽的的锦绣山河,落在奉迎的黎国皇族身上,落在曾怀剑束发杀敌覆雪的路途上,落在默然伫立等着她到来揭开那段岁月序幕的兰台宫上,落在曾默默流泪远去的城门上,落在那段一去不复返的恣意年华上。两年时光,沧海翻覆。不远处,黎国国旗下,有人轻衣缓带,衣袂飘飘,正抬眸向这边看来。他唇角的浅淡笑意沉在粉紫嫣然的朝霞艳光中,连那霞光都因此黯淡无光。他易容成仁亲王的样子,挡不住一身的好风姿。闲淡从容,姿态风流。他眼眸极亮,容纳了星光月色的皎皎光辉,目光如缠绵萦绕的丝线,温柔而专注地落在她身上,温暖的阳光便塞进心头。那样的目光笼上心间,如日光照亮幽暗的海底,千年珠蚌瞬间张开,散发出聚宝明珠般的七彩艳光。而耳边有泠泠清音奏响,在心头久久回荡,撞出隆隆之声。她垂眸,在心底,幽幽一叹。车轮转动,马蹄声疾。猎猎西风中她远去,再也没回头看那片熟悉的土地,她最后留给深爱的云国百姓的,只有一个傲岸不屈的背影,连同风中那些不断流传的传说,在云国乃至天下的土地上蔓延。花车决然地越过界碑,踏上另一个国家的领土。晏倾二年,血火淬炼,风起云涌。黎国,我终于到来。卷二觅封侯完第一章 嫁黎晏倾二年十二月初八,仁亲王至边境奉迎长宁公主。前有羲和长公主,后有仁亲王,两位直系皇族先后出动迎亲,本身就表现出黎国的诚意和重视。在听闻云国百姓的送嫁举止后,年轻帝王更是命人将锦绣红绸铺满从边境到皇宫正门的迎亲道路。千里锦红,绵延无尽,迎亲队伍所过之处艳红如火。黎皇以最隆重的国礼迎回这位最具传奇色彩的联姻公主。七日后,迎亲队伍抵玉京。公主暂居龙潜时的宁王府,休息三日,再举行仪式。诸般礼仪都已装备得差不多,玉京大街小巷都张灯结彩,披绸挂红,尤其在宁王府外门至皇宫那截路上,更是日夜赶工搭建彩帐十里,花景处处,粉艳争春皆是皇家风流。十二月十七,五更,睡得正香的兰倾旖就被人拖起来梳妆,折腾两个时辰才妆毕出门。行过册立礼、奉迎礼,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绕长街两圈,舆驾拐过长安门,经御道,入皇宫正门,抵龙泉宫。登玉阶,设案焚香,宣读圣旨,接金册金宝,百官跪拜册封正一品贵妃,赐封号“钰”,赐住凤仪宫。这个结果比云国预料的要好些。毕竟以两国的尴尬局势和赫连若水的身份,皇后之位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太低,不然说不过去。虽是封为贵妃,但全套礼仪都是按照册封皇后进行,凤仪宫又是皇后居所,除了份位其他的都是按照皇后规格准备,这已足够说明黎国的重视不管是对云国,还是对赫连若水本人。晋阳王表示满意。大婚的礼节比兰倾旖想象中的要简单许多,不用想就知道是某人特意免除那些繁文缛节的结果,她被送到凤仪宫,只能通过盖头下那片有限的狭小空间来揣测身边环境。她万分庆幸自己头上的凤冠不重,不然数个时辰坐下来,非得把自己的脖子压垮。折腾大半天,总算将新娘子送入洞房。从天不亮就起床到现在,她只吃过一个苹果,肚子正饿,可是身边有不少女官守着,她不能乱动,只好端端正正地坐着默然等待。还好这种事一辈子也就一次,再来几次她觉得自己肯定受不了。嫁给心上人欢喜是欢喜,可成亲也实在是累眼前世界红彤彤的,看久了便有种淡淡的晕眩感。她默默算过时辰,酉时初。天还没黑,时间还早。她可以慢慢整理思绪。手心微有湿意,她心里暗笑自己果然还做不到真正的心如止水。也幸好做不到,她才能察觉到这世界的美好。她悄悄地动了动,换了个稍微轻松的坐姿,双手拢在袖子里搁在膝上,微微扬起下颌,坐姿端正,身姿笔挺。耳边忽然响起的脚步声虽仍旧沉稳,却比平日急迫三分,她心头微笑,忽然觉得心情大好。原来紧张的大有人在,完全不止自己一个人。闻人岚峥踏入寝殿,目光淡淡一掠,婢女喜娘女官们都恭敬地退开两步。心跳声越发急促如擂鼓,他的目光随即落在灯下静坐的女子身上。恒定优雅、如雪中白梅般清丽秀雅的身姿,看一眼就觉得赏心悦目。他心头好笑:就不信她半点都不紧张偏偏表面上还要端着淡定冷静的外表。这丫头掩饰真实情绪的手段素来高明,竟然连这种人生最重要的时刻也不例外。手心微潮,他定了定心绪,接过喜秤。盖头轻轻挑开。兰倾旖猛地抬头。明珠荧荧,流光溢彩。珠帘后她薄施粉黛,容色清绝。抬头时珠光晃动似有华光艳韵笼罩。闻人岚峥一怔。素颜的兰倾旖如白梅青莲般清丽优雅,盛装丽容的她却艳若牡丹雍容华贵,又或者是天边那抹虹霞的娇艳璀璨。任何华言锦句到这般绝顶容姿面前,似乎都失了色,显得斧凿而有匠气,不如她丽质天成,惊鸿游龙般的灵秀。珠玉摇曳,佳人婉约。眉目如画,玉容染霞。他只匆匆一瞥,心上的桃花便开遍天涯。少女容颜清艳绝伦,如十万里江山春景丽色提炼浓缩,俱凝化于她一人眉宇,瞬间惊艳山河。眉心一点金色优昙花,灼灼如相思。黑白分明的眸子敛尽天下所有的媚和娇,如日光照耀下的碧海般光彩潋滟,顾盼缱绻,一个眼神便是万千诗意风华。不止闻人岚峥,就连玉珑、玉琼这些和兰倾旖朝夕相对,见惯她容貌风情的人都看呆了眼。难怪人家都说,女孩子成亲那天是一生中最美的时刻。更震撼的是那些女官喜娘。在长宁公主嫁过来之前,宫中很多人都偷偷议论过她的容貌。毕竟她容貌不佳见不得人的传言流传得实在太广,甚至有幸灾乐祸的都在揣测会不会吓到皇上,可现在即使是阅尽千帆的女官喜娘,也为这般超乎预料和想象的清华绝色所惊艳。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何况她们这些职业做女官喜娘的,见过的皇家新娘少说也有上百个,却没见过任何一位新娘能比这位钰贵妃娘娘更出色。单论那般雍容高贵的气度,就已是她们见过的头一份,不论是如今掌管宫权的晴贵妃,还是当年刚进宫的太后,甚至三十年前的先帝元后,比起这长宁公主都要逊色三分。论容貌,这长宁公主虽不及段灵歌那般国色天香,但即使在这见惯美人的宫廷,也属出众。偌大的寝殿,竟沉默下来。兰倾旖悄然抬起眼,迅速看了眼闻人岚峥,便垂下眼睑。这样的惊鸿一瞥,没办法看得太过仔细,只看到那双素来冷静自持的眼眸闪着熠熠的光芒好半晌,回过神的喜娘们才连忙上前,眼前皇上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悄悄松一口气。撒帐、食子孙饺、行合卺礼。“请皇上和娘娘喝合卺酒,一生和和美美。”酒杯递到面前,兰倾旖一闻味道就知道是上好的梨花白,酒味淡薄,不易醉。两人用同一个酒器漱过口,礼成,女官喜娘们面露喜色,眉开眼笑连番恭喜,各种各样的吉利话长篇大论毫不重复地流出来。兰倾旖听得脑子发晕,也懒得听她们说什么。外头还有皇家婚宴,她不用出面,只需在新房里等着,但婚宴结束肯定还不是一时半会儿。闻人岚峥看她目光涣散,似乎在神游天外,心中好气又好笑。他挥手示意女官喜娘们告退,提醒道:“饿了就自己传膳,门外随时有人伺候。”他还要出去招待宾客,不能久待。新房里转眼安静,只余下主仆三人。兰倾旖紧绷的神经这才慢慢放松下来,“玉珑,给我倒杯茶过来。”“小姐,你的自称错了”玉珑正色提醒。女官们教导礼仪时她们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地方,不容许她们出任何差错。如今小姐得自称“本宫”。兰倾旖抿着嘴角,没吭声。“小姐,不用传膳吗”玉琼心头暗暗奇怪,自己出门前偷偷藏有糕点充饥现在都觉得饿,主子吃的比自己少多了,她难道不饿“我等他回来。”兰倾旖边喝茶边答,神情淡定。两人瞬间了解。主子你果然心疼了。兰倾旖对她们的丰富表情视若不见。反正这么点小事完全没必要脸红。这桩婚事,双方都是认真的。他待她细心体贴,怕她紧张不适,特意遣退女官喜娘们,还留话传膳。但她不能理所当然得寸进尺,也要给他满满的尊重敬意。“把那些干果和同心结都收拾干净吧”她放下茶杯,吩咐。玉珑点头出去唤人,两名女官带着大批宫女进来,飞快地将床铺上和散落在地面上的同心结和干果都收拢起来,至于帐子顶上与床底下的东西,要过了新婚之夜才可以收拾。“娘娘可要沐浴更衣”女官恭敬地行礼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