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那估计你听完我的这个就不会这样说了。”韩燐才开了个头,我就知道她接下去要讲什么了,肯定是她的经典老段子。“从前有三个吸血鬼,一起去酒吧喝酒。前面两个吸血鬼分别点了两杯新鲜的人血,第三个吸血鬼却对酒保说给我来一杯清水。前面两个吸血鬼听了非常吃惊,并且笑话他说你最近怎么从良了。第三个吸血鬼摇摇头,神秘地一笑,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条卫生棉,泡进盛清水的杯子里。过了五分钟,他低头喝了一口,说真鲜美啊。 ”尽管这个段子我听韩燐讲过无数次,每听她讲一次,我还是一身的鸡皮疙瘩。傅菁明显愣神,她没听出这其中的门道。如果说傅菁有什么缺陷的话,那肯定是幽默感,她的世界完美地容不下一点幽默感。韩燐观察着傅菁迷惑的眼神,由衷地露出笑意,“哈哈,我就知道你没理解。”“不是。怎么一下子清水变得鲜美了吸血鬼不是喝人血的吗”明明这个故事中的诀窍已在傅菁嘴边呼之欲出,她依旧没领悟。“我来告诉你吧。这卫生棉条是人用过的,第三只吸血鬼将它用水泡开了成了人血。就像泡茶包一样。”韩燐眯起她的月亮眼,俏皮地解释。“oh no,好冷”总算明白过来的傅菁倒抽一口冷气,“好恶心。我保证,听完你的笑话,我以后每次泡茶包都会想起你了。”“那还好你只是会想起我而不是再也不想泡茶包了。我哥就是这样,他听我说完这个笑话,再也不肯泡茶包了。”韩燐眼睛瞟过来,朝我坏笑。傅菁挑了挑眉毛,若有所思地道:“你哥是男人,能懂卫生棉他听完就懂了”“秒懂。我哥呵阅女无数怎么会不知道”韩燐把中间阅女无数四个字咬地很轻,挑衅意味颇浓。傅菁显然没听到关键,她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冷笑话中:“想出这个笑话的人是天才”“我的笑话说完了,那傅姐姐你给我讲一个,我笑点很低的。”韩燐喝了一口水,手上拿着遥控器换了一个外语频道。傅菁皱着眉头,看向我。求救。我从背景墙绕到客厅沙发,坐在傅菁身边,顺势搂住她的肩膀,说:“韩燐,还是哥哥给你讲一个吧。就只有一句话。猜出来算你本事。这句话是赵兄托我办点事,我说完了。”傅菁听完霍然抬头,颇有些惊恐地望向我。没错,韩京就是这么胆大妄为。韩燐眉头紧锁,嘴里念念叨叨:“赵兄托我办点事笑点在哪里一点都不好笑啊”傅菁嘴角一挑,有些僵硬地强自忍住笑,提示韩燐:“你可以把这句话倒过来念念。”“十点半我”韩燐即刻反应过来,顺手抡起一个靠垫就朝我砸来,“哥你竟然敢调戏我你妹的”她身轻如燕,一下子就从沙发上弹起来,我还来不及逃,就被她抓住衬衣拉回来一顿暴栗。我虽抱头鼠窜,可嘴上还是一样的贱:“你妹不就是我妹,我妹不就是你嘛韩燐你骂自己干嘛呀”“嗷跟你这种就不需要多废话”韩燐一声怒吼,右手挽过我的脖子,左手锢住我的左手用力往后一背,再毫不客气地一挑我的右脚,最后电光火石地将我凌空一放我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大汉就这样被她放倒在地了,而她则身形矫捷地及时跳开,对我没有一点怜惜。见我平躺在地并不打算爬起来的样子,傅菁慌了。韩燐瞥了一眼傅菁,迅速走过来,在我身旁蹲下。她就差叼一根烟了,我想,再叼一根烟她就是彻底的黑社会太妹了。她俯下身,倾泻下来的满头黑发扎着我。她轻轻拍拍我的右脸:“哥,我看你是忘了,我练跆拳道。”是啊,我忘了,韩燐练跆拳道。有没有上升黑带,不知道。、chater 9南方的夏天是一盏令人头皮发烫的蒸笼。永无止境的蝉鸣,从早晨七点就开始暴烈直晒的阳光,空气中的热流翻滚过每一寸的皮肤,好像太阳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烤焦每一个人。我牵着傅菁的手,站在曾经高中的操场上。傅菁打着阳伞,与我一道走在被艳阳晒出塑胶味的红色跑道上。“这就是我的高中,现在你看到了。”我道。傅菁放下伞,一手放在额前为眼睛挡去刺目的日光,一手扶着腰,环视一圈。她穿着橘色碎花的长裙,窈窕的身材毕现。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样,陷在爱情里,恋人的每一个举动,都会觉得是世间最美的景致。操场边整排的高大水杉静静伫立,滚烫的日光被树叶筛成碎片,落到傅菁的肩上,好像她肩上有跳动的精灵。这是我为数不多的、认真审视傅菁的时刻。记忆中对于傅菁的好多画面都和阳光、光线有关。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就像一个从光晕里走出来的人,给我力量,却又并不真实。“这排水杉真美,碧绿碧绿的,在操场边上种水杉,我还是第一次见”傅菁走在我前面,由衷地赞叹。“种了好多年了。水杉长得慢,这一排这么高,至少有二十年了。”我说。操场边的综合楼里吹来一阵弄堂风,傅菁的长发翻飞,她转过头来朝我微笑:“好凉快的穿堂风”我忽然忆起,多年前的那个艳阳天,也有一个姑娘背对着我,漆黑的长发扎成一束马尾。她转过身,两手作扇,扇着红彤彤的脸颊,对我笑道:“韩京,弄堂风就是凉快呀”“你发什么呆呀韩京,带我去教学楼里走走。”傅菁喊我。“好,我们先去高三那栋楼。”我领着傅菁慢慢爬上三教的楼梯。我意识到,这是我高考后,第一次回母校。沿着曾经上下学经过许多遍的走廊,每走一步,都有太多回忆。“这里是上课的教室,旁边是自修教室。一到了晚自修,我们一个班分成两堆人,在两个教室自习。”我说得很慢,记忆汹涌来回。“那你在哪间教室”傅菁问。“我在这间。你看,这个就是我的位置。”我指着靠窗最后一排的空位子,对傅菁道。“我听你妹妹说,你平常上课不带书,就带一个饭包。课不听,睡一天,到饭点或者放学铃声响才见你起来活动。”傅菁笑得狡黠。我笑。“不过你高考居然也考的不错,听说数学很高我觉得,你得多谢你家的优良基因啊,韩京。”傅菁亲昵地锤锤我的肩。“数学本就是我的强项,而且根本就是我自己会考试好么,跟基因没关系。”我不服气。我只是不想学好,不想去争那些无聊名次。站在高三教室门口,里面课桌排列整齐,讲台上空空荡荡,我有些恍惚。那些空气中悬浮着无数粉笔灰的岁月,那些无数个蹑手蹑脚悄悄观望的夜晚,每一帧回忆的画面,每一道光影的背面,都藏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她,连韩燐都未曾知晓的她。我以为三年的光阴足以令我彻底忘怀一切,可到最后我发觉,她如同呼吸,早已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以为记忆会磨损,感情会消融,可回忆里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竟无比清晰。她当时坐在我的前桌,班上的女同学里,我最怕她。“韩京,你帮我看看这道题好不好”一本本子递到了我桌前。我继续装睡。几秒钟后,我的耳朵被一双柔软的手揪起来。这妞的力气真大呀“韩京起来啦着火了着火了”我的耳廓里瞬间塞满了河东狮吼。“干什么疼啊女生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我不耐烦地从趴着睡的状态起来,还不忘拿眼角偷偷瞄她。哪怕是生气的样子,她也照样明媚。“快说,这道题怎么做”“请教别人脾气还这么大,不会不教”我又趴下睡。“起来你不教我,我就我就”她声音很高,却接不下去。“就怎样嗯”我饶有兴趣地抬头,对她露出坏笑。她的声音弱下去,变得有些迟疑,焦急地望着我:“你要是不教我,我就不会做,我不会做,我”我眉头一皱,“你什么”她愣了一下,轻轻说了一句:“这道题只有郑瀚做出来了如果我会做的话”哦,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郑瀚。闷热的教室,我的心中裂了一道口子,紧接着便迅速摧枯拉朽地塌陷下去,透心凉。我深吸一口气,从她手中接过本子,认真看起题目来,说:“你放心吧,我努力尝试下。做好了,我放你桌上。”“谢谢你,韩京。你人真好”她柔软的手拍拍我的肩膀,放心地转回去继续做题。明明两个人离得那么近,我却觉得这中间隔着万水千山,不可逾越。“这里是年级组长的办公室,我当年常常来这里。”我对傅菁说。年级组长的办公室门口依旧贴着他的出行表,桃红色的纸张被风雨吹得褪色卷曲。仿佛就在刚刚,我又看见了她。她扎着马尾辫,满脸泪痕地从年级组长的办公室走出来,耷拉着肩膀,毫无神采。宽大的夏季校服那么大,套着小小的她。她在人群吵闹的走廊上慢慢挪着步子。周围的一切嘈杂都随着她的哭泣而变得沉寂,我望着她逐渐走远的背影,攥紧了拳头,却无能为力。美丽的城市华灯初上,闹市区中的校园漆黑一片,只有三教灯火通明,永不停歇的蝉鸣穿梭在校园的草坪树林间。我靠着旋转楼梯的门廊,待她经过时,一把抓过她垂着的手臂,失控地低吼:“梁樱,不要再为了郑瀚浪费自己的机会了。不要为了一个男人,拿自己的前途冒险。他不值得你这样去喜欢。”“你怎么知道他不值得我去喜欢”她瘦小的身躯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令我束手无策。“韩京,其他人就算了,为什么你也不懂我、不支持我”“正因为我是你的朋友,我才不容许你为了他这样草率地决定你自己的前途。你看看你,为了他放弃复旦的保送。这是复旦啊考北大,你以为这么容易吗他是没问题,他早早就保送了,可是你呢万一你失手了怎么办复旦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晚风闷热,我只觉心里的绝望越积越多。“我不会失手。”梁樱毅然决然地打断我的话,坚定地一如往昔,就是我爱的样子。我静静望着梁樱的眼睛,那一刻,她的眼睛里装着星辰大海,璀璨熠熠,只可惜,那是我无法触碰的地方。再不说就真的没有机会了,韩京,我在心里默念。“你,有可能,考虑我吗”我终于抛出了心底想了一万遍的问题。“啊,你说什么”“我在说,我喜欢你。”韩京喜欢你,韩京懂你,韩京懂全部的你,可韩京还想了解更多的你,韩京想拥有全部的你。“你跟我开玩笑吧韩京。”声音是明显的惊慌。“我是认真的。梁樱。”“我我走了,我要走了。”她明媚的双眸四处闪躲,想要迅速撤退:“晚自修马上就要开始,再不走就要打铃了。”她像一条小鱼一样转身溜走,却被我一把兜住,禁锢在臂弯里,踉跄几步被我抵至墙壁。“梁樱,难道你看不见吗难道你感受不到吗给我个机会好吗”我在乞求。她面色尴尬地转过脸去,不说话。我牢牢抓着她的肩膀,心跳得很快,紧张地说:“求求你,告诉我,梁樱,到底怎样我才能喜欢你”她紧抿着唇,依旧不说话。“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梁樱。高二那次,我们”我喊的头皮直发麻,心里被恐惧牢牢扼住。她终于开口,并打断我:“韩京,我相信这是你的真心。可我对你,只是朋友,那种什么都可以聊、非常要好的朋友。抱歉。”“你怎么了,韩京,怎么眼睛红了”傅菁关切地望着我。她刚刚从旋转楼梯右手边的洗手间出来。傅菁朝我走来。一样的位置,不一样的人。我下意识地拉过傅菁,将她禁锢在臂弯里,紧抵着墙壁吻她,用力吻她。当年我在这里吻不了心爱之人,如今我终于可以吻了,可为什么,心里却有点痛,有些酸楚。梁樱,当初你不听我劝,最后落败高考,仓皇逃去美国,挽救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从此音讯全无。而我,撕了通知书竟也跟去美国,怀着日月可鉴的心迹,以为这就是爱情。只是,美国那么大,根本没有你。我终于也有了挚爱之人,那么你呢还在执著吗这些年,你过的好吗,梁樱“韩京,你流泪了。”傅菁在我怀里,轻轻对我说。“嗯。傅菁,我爱你。我很爱你。”“我也是。”、chater 10彼时的天空响起一声闷雷,操场上那排水杉战战兢兢地抖了抖自己墨绿色的身躯。我和傅菁倚靠着走廊,望着远处翻滚而至的乌云。我高中的教学楼和其他学校有些不一样。它没有双面教室,每个楼层的教室都是单面的。走在每一层的走廊上,通常左手边是教室,而右手边就是凌空的室外。就好像,学校给装着教室的教学楼围了一面大阳台,教室外的走廊连接着天空。下雪时,雪花会肆无忌惮地飘进走廊,等上完一节课推开教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