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与高航结为连理,却又不明确拒绝,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利用可高航不仅不以为怒,还主动替她母亲开脱,这他这是被母亲给洗脑了吗这一刻,樱柠深深地佩服起母亲的手段来。却见高航搓着手局促地说道:“你能帮我说话,我很谢谢你,可是,请你以后不要在你娘面前说这些话了。她她已经够不容易的了,你不要再去惹她生气。”“她这样对你,你不生气吗”樱柠问道。高航摇了摇头,“她放不下你爹爹,这恰恰证明了她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女人。我我以前从未想过能跟她这般接近,能在一个屋檐下说话,能在一张饭桌上吃饭现在这样子,我已经很满足了。”“你真是个傻瓜。”樱柠看着眼前这个魁梧的男人,不知怎的,突然很羡慕起她娘亲来。不管怎样,她母亲这辈子得到了两个男人至死不渝的爱情,不是吗高航不自然地咧了咧嘴角,算是一笑,“也许吧。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并没有人强迫我。你娘她,她不欠我什么。”樱柠的心突然就有点感伤,说不清是为了高航还是为了自己。这辈子,自己能不能也遇上一个像高航这样痴心无悔的人站在长满青苔的墙垣下,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萧柏之。这么多年了,她其实很少想起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算起来他如今已二十有一。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应该早已娶妻成家,搞不好儿女绕膝都有了。那一年的武举考试,也不知他考中了没有,但有萧家这个后盾,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如今的他,应该美眷在怀,仕途坦荡,一派鲜衣怒马的风光景象吧。而自己,于他也只不过是如烟往事里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也许偶尔的,他也会想起自己,也会有点怀念有点感伤,但,也只不过就这样而已,就像思念一个昔日的故交。他与她,到底就这样交错而过了。与高航的谈话结束后,樱柠再未在她母亲面前提及此事。而曼娘与高航,也很有默契地将此事尘封在各自心底,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日子还是像以前一样,波澜不兴四平八稳地往前缓缓流淌而去。、第十二章孟夏四月。芳菲未歇,莺飞燕舞。慧四娘立春过后去了一趟京城京城有些大户人家慕名而来,向惊鸿阁要了一批歌女舞姬。慧四娘此番便是送货过去。此行慧四娘不仅赚了大把的银子,还带回了不少逸闻轶事。因而她刚一回到历州城,就迫不及待地来找曼娘分享她打探到的八卦女人都是藏不住秘密的。却说慧四娘聊了一通走了之后,曼娘便魂不守舍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炒个青菜放了两次盐,盛个饭跌碎了一个碗,去厨房端汤转了一圈却空手而归。樱柠忍不住问道:“娘,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曼娘脸色迟疑起来,期期艾艾地问道:“樱柠,你记不记得方才慧四娘说的那件事”樱柠奇怪起来,刚才慧四娘杂七杂八地扯了些闲话,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事啊。她微微眯了眼睛,细细回想。是了,慧四娘刚才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宫廷舞女才艺出众,获得皇上赏赐的故事。那舞姬出自慧四娘的惊鸿阁,为京城官员田大人所购,后又为田大人送入皇宫。去年中元节,皇上宴请百官同乐。席上歌舞助兴。那女子水袖翻飞,舞姿蹁跹,一曲下来,艳惊全场。皇上赞不绝口,当庭赐赏黄金十两。谁知那女子却拒不领赏,只道家中长兄蒙冤入狱,心情晦涩,纵使皇上赏其黄白之物,也难令其心悦;恳请皇上为其兄长伸冤昭雪,便是给她最好的赏赐。原来这女子家中的长兄去年年初时卷入一宗命案,凶手是历州城下面平梁县县令家的公子,仗着自家有权有势,硬把罪名扣到了这舞女的兄长头上,令其做了替罪羊。此际这舞女的兄长已被收押入监,只待秋后问斩。皇上听闻之后,当即下令复审此案。那舞女的长兄也因此而洗脱冤屈,逃得一劫。这故事有趣是有趣,当作饭后茶余的谈资倒也不错,可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樱柠脸上现出一丝迷惑来。曼娘却低了头,缓缓说道:“樱柠,娘想让你也入宫去。”暗沉的声音里带了几丝沙哑。樱柠一惊,几疑听错,“娘,你说什么”高航也停了手中的筷子,带着几分惊诧望住了曼娘。曼娘索性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再抬起头时,她脸上已是一片决然。她重复了一遍她方才的话,“娘想让你入宫去。”只是这一次,她的语气坚定而不可动摇,再不复刚才的犹豫。“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樱柠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皇宫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的,你要我去那里”“娘也知道皇宫不是一个清静之地,可娘想了一下午了,这是唯一的一个法子。”曼娘定定地瞧着樱柠,“一个替你爹昭雪沉冤,为苏家洗清耻辱的法子。”樱柠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为我爹昭雪沉冤娘,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效法那个舞女,去求皇上重审爹爹的案子吧”“我正是此意。”曼娘说道,“樱柠,你爹是冤枉的。我跟他做了多年夫妻,对他再清楚不过。他有没有跟敌国暗中勾结,我岂能不知他是遭人陷害的当初抄家时从书房抄出的那封信件,我之前根本就没见过抄家的前一天,娘亲手收拾的书房你爹挑剔,一向不让下人碰他书房里的东西,收拾书房一事,从来都是娘亲力亲为。可我当时并未见过那封书信。这肯定是有人诬陷的”时隔多年,可曼娘一想起当年的事情,仍是热血沸腾,声音也不由得铿锵起来。“娘,就算爹爹是遭人诬陷的又怎么样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就算我有机会见到皇上,皇上也不一定会答应重审案子。这跟那舞女兄长的案子根本是两种性质”曼娘霍然起身喝道:“樱柠别忘了你头上还顶着一个苏氏的姓氏别忘了你身子里还流着苏氏的血苏家门楣蒙污受屈,你爹含冤莫白,你身为他们后人,永远也只能抬不起头来”“现在这样子日子不是过得挺好的么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也吃穿不愁了。何苦为一个陈年旧案跑去皇宫那种地方一个不小心,命都没了伴君如伴虎,你难道不知道吗”樱柠也火了,筷子往桌上一拍,对着曼娘吼了起来。一直默不作声的高航终于开了口:“樱柠,你小声点。对长辈不能这么无礼。”他转而看向曼娘,讷讷说道,“曼娘,你想做的事,我从来没反对过,可这一回,我也觉得是不太妥当。这会毁了樱柠一生”他话没说完,随即被曼娘一声怒喝给截断:“你给我收声这是我们的家事,与你无关,轮不到你来多嘴”高航半张的嘴巴顿在半空,好半天合拢不上。片刻之后,他默默地闭上嘴巴,默默地放下碗筷,默默地起身出门离去。狭小简陋的屋子里,只剩下樱柠和曼娘两人。曼娘掉下眼泪来,呜咽着说道:“如果真的是没办法替你爹爹伸冤,娘也就认命了。可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不去试一试娘总是不安心。要是百年之后,我到了黄泉之下见到你爹,你叫我怎么跟他说难道同他说,曾经有机会可以替他鸣冤叫屈,可是因为我胆小懦弱患得患失,所以只能让他继续蒙受不白之冤了娘说不出口,这种话娘说不出口”樱柠深感无力。她能够理解,这一场无妄之灾对她娘来说意味着什么。正是这一场灾难,让她转眼间从云端跌入泥沼,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人沦落为一个终日与脏衣服为伍的浣衣女。也正因为这一场灾难,她挨冻受饿,吃过路边废弃的馊饭,睡过老鼠乱窜的破庙,隐姓埋名躲躲闪闪,永远不敢以真实身份面世前半辈子做梦也想不到的各种苦难,在后半辈子一一成为现实。这一场灾难,毁了她娘亲的一生。所以,她可以体谅她娘亲想要清算的渴望。可是,体谅是一回事,赞同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使她进入宫中,求得皇上重新查案,证实了爹爹是为人所害,可那又能如何爹爹和家里的其他人,都已经被砍了头,再也活不过来;而娘亲这些年来所受的苦,也没有办法当作从未存在过;一切都没法改变。那叫她去冒这么大的一个险,又有何意义为了一个死人所谓的荣誉,去牺牲她这么一个大活人的利益,很抱歉,她没这么伟大。樱柠缓缓站起身来,对着母亲说道:“娘,对不起。我们好不容易才过上的安稳日子,我不想就这样毁掉。”说完,她转身出了屋子。堪堪走出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震天巨响,有桌椅倒地的声音,有碗碟摔碎的声音,还有,她娘亲嚎啕大哭的声音。樱柠脚步稍微顿了一顿,没有回头,径自走掉了。院子里,高航坐在磨盘上,仰头望天。他似乎每次心情不佳的时候,都会跑来这里枯坐。由于他刚才仗义替她直言,樱柠走过去,在他身边停住脚步,对着他轻声说了一句:“方才的事,谢谢你。”高航微微一震,恍似才回过神来。回头看了看樱柠,他稍显局促地笑笑,道:“不用客气。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你别生我娘的气。她刚才大概气疯了,口不择言。其实我们早已把你当成一家人。”高航明显的不安起来,“没有,我没有生她的气我,我怎么可能生她的气呢她,她只是一碰到你爹爹的事情就就”他挠了挠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索性略过不提,只淡淡地用了一句话来概括,“她向来都是这样子的,我都已经习惯了。”樱柠没有说话,视线随着院墙边上斜攲而出的树枝,虚虚地投向远方。她能感受得到高航受到的伤害,可此时此刻,她心里也郁闷得紧,实在分不出心思来安慰高航。高航长叹一声,“你娘这次也忒糊涂。她平日那么疼你,怎舍得把你送到那种地方去”“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去。”樱柠答道,声音轻却坚决无比。一丝忧虑爬上高航的脸庞。他忐忑地望了樱柠一眼,“你娘的性子向来固执。她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进宫是个什么下场,看看慧姨就知道了。我不想重蹈她的覆辙,一个人孤独终老。”樱柠平静说道。高航还是惴惴不安,“这我也知道,所以我才不赞成。但现在你娘”他担忧地往屋里瞟了一眼,“你要怎么说服她”樱柠淡然一笑,“我说服不了她,让别人来做说客好了。”“谁”高航眼里浮起些许讶色。“慧姨。”樱柠胸有成竹地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慧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请她来做说客,最有说服力了。”、第十三章然而,樱柠还是失算了。她怎么也想不到,慧四娘竟会拒绝她这一请求。“慧姨,你不肯帮我这个忙吗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我走你的老路”樱柠惊讶得睁大了眼睛问道。“没错。”慧四娘持了一把小木勺,正往揭开了盖子的博山炉里面添加香丸。她舀了几颗进去,又用木勺将其拨散均匀,这才盖上盖子,回过头来,气定神闲地说道,“为苏大人鸣冤雪耻,是你娘毕生的夙愿,这件事我说服不了她。”“可是,这关系到我一生的幸福。慧姨,你不是最疼我的吗难道你愿意我跟你一样误了终身”慧四娘嗔怪地瞟了樱柠一眼,“又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也不怕犯我忌讳”樱柠吐了吐舌头,扯了慧四娘的衣袖撒娇:“我知道慧姨不会怪我的啦。”慧四娘怜爱地轻拍了她一下,把袖子拉回来,方才淡淡地转回正题,“进宫也不一定就会耽搁了你的姻缘。每年从宫里放出来的宫女那么多,也不见得每一个都跟我一样孤守终身呀。嫁人的毕竟还是大多数。”“可她们多数都嫁得不好。如果对姻缘真的没影响,慧姨你又何必终身不嫁不就是好果子都被人挑走了,只剩下些烂果子压筐底,挑来挑去都挑不出好的嘛”慧四娘被樱柠的比喻激得扑哧一笑,道:“你这个小妮子,脸皮甚厚说的话这么没羞没躁”笑完了又正了脸色道,“你慧姨太过于挑剔,又不肯将就,所以才走上这么一条路。这只是个极端的例子,不要把你慧姨的事当成普遍的事例。我以前在宫里的许多姐妹,出来后也是嫁得不错的。有一个叫珍珠的,先是给一个大户人家做侧室,没两年正房夫人病死了,她夫君跟她感情好,就把她扶了做夫人,现在不也过得挺美满的。”樱柠冷笑,“那是她运气好,碰上个短命的正房。如果那正房没病没灾,长命百岁呢她岂不是一辈子都没出头之日了这种要碰运气的事,我才不干呐。”慧四娘没接话,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樱柠,其实你当初入了惊鸿阁,就应该明白,做了这一行,就不要指望再找什么好人家了。真是好人家的,没有谁愿意娶我们这种女子;就算娶进门了,也不会把你当作清白女子那样好好对待。这与你入不入宫没什么关系,你不入宫,也要面临同样的状况。”这番话仿佛一瓢冷水,将樱柠浇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