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被雨水打的太狼狈,干脆闭着眼睛。直到身侧传来何将军的呼声,“苏将军”这才低下头,缓缓睁开瞳孔。烟雾终是被打散了。显出他棱角分明的面容来。明明算是难后重逢,但两人都是面无表情的。一寸一寸凉下去。但是面上笑容一丝一丝浮上来。“真是命好。”单般颇有意味地翘着唇角,声音清脆,割破雨幕传到他耳中。他也罕见地笑,回了一句,“巧合罢了。”身后再次传来匆匆马蹄声。带头的将军本来高举长刀,却被眼前景象吓得不清,急忙收了刀枪,挥舞几下旗帜停下军队。隔着空拜见苏屿白和何将军。是援军。单般笑容不扬不落,只是轻轻挑了下眉毛。前路何方啊。面前的岂止雨幕,明明是一堵高墙,明明是千军万马,明明是千山万水的距离。单般握住缰绳一扯。驱马转身。苏屿白面色不变,亦转身安排事后事项。这一转身,隔了多远。回到营中,容笙被召集过去议事,单般叫人去了热水过来。洗了个热水澡,收拾衣裳的时候,一封信掉了出来,边缘先着地,发出很沉闷的一声响。单般眸色瞬间黯淡下去。移开火烛上的挡风罩子,看着暗黄色的信封被火焰一点点吞噬,眼中是跳动的火焰,晶莹地印出一双盈水的眸子。来收水的人掀开帘子,月光乘机闯进来,撒了一地的清冷。风带着夜晚的冰凉吹得火焰摇晃,桌面的纸灰轻盈飞起,灰色充斥在空气里。收水的人撤出去,月光走了,帐内重新变得安静下来。纸灰没有力托着,重新缓缓落回地上。苏屿白也只看到满地纸灰,和那个信封最后没有被烧尽的一角被随意搁置在桌子上。战事像是进入到了中场休息的阶段。两边都不发兵,僵持住了一样。听说敌方除了葛枭的事情外,朝上的政权再次更迭,陷入争执死局当中。况且上次苏屿白闯入燕营,虽然没有办法挟持不知为何做好准备的燕太子,但是还是伤到了燕太子。昏迷了两三日,政权虽然明潮暗涌地整了个头破血流,但是战争总算是给了人一些调息的时间。两方都要重新调整。单般申请调回在玉关的驻地。很快就跟着传报的人回到了玉关驻地。重新被分配跟公主一起住。虽然单般觉得这样安排不是很合理,但是不想多生事端,直接答应下来。苏笒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见到单般还颔首行了个礼。跟之前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丝毫没有相像的地方。单般也不故作姿态,礼貌的回了一个礼,只是心情很差很差,挤不出笑容来。回到这边几日,单般什么事都不干,只是无聊翻翻屋内的典籍。阳光暖洋洋的,但是单般总感觉空气中充斥着血味,膝盖上的线装本,半天才翻动一页。苏笒说苏屿白已经答应去劝说哥哥把她许配给容笙,见到单般喋喋不休说个没完,脸上总是笑眯眯的。单般第一次踏过之前那层若有若无的界限,捏捏她的脸。她不知道不远处的血流成河。不知道尔虞我诈的攻心。不知道世事无常人心难测。真好。正在单般和公主缓和了关系的时候。玉关遭到了偷袭。外面刚来人慌慌张张通报贼人闯入的时候,马蹄乱七八糟的声音便从大门涌入。没有分散的。恰似苏屿白带领那一支军队直袭燕太子营中一样。直驱而入。看着前来通报的人,单般心底传来彻骨的寒冷。扯下苏笒的腰牌,把她塞到床底下叫她不要出声。火速翻了一件眼色鲜红的外衫,带着那个前来通报的人各自骑上一匹马。那人很是惧怕,“大人”单般眼色冰凉,直射到那人心里去,“噤声。”驱马之时,身后一千精骑已然上来。刚系好腰际绳子的外衫在风的鼓吹下飞起,火红刺眼。单般面色冷白,瞳仁里尽是冷漠。手中缰绳握紧,长鞭挥舞。刻意解开的发丝在空中飞扬,衣衫裙裾鲜艳如仙子在马上凌舞,衬得面容素白,却莫名果断。长鞭落下扬起,马上英姿丝毫不输男儿。单般左拐右拐,后面的人虽然不曾追上,不曾远离多远,单般脑子转了几转,刻意带他们到驻兵的关口,燕人很快就发现了,目光也凶狠了些,马鞭用力落下,差距又拉近了些。单般转过去,对落后一点的那个身影吼了几句话。“往关口跑,那里有驻兵。”说完顿了一下,好像在让风把语句完整地带给他听。接着声音弱了些,莫名有些颤抖。“告诉苏屿白。”“单般此生尚未愧对于谁。”“既欲置我于此境地。”语气一下子变得尖锐凌厉。“现今不问悔否,只盼你所爱之人,皆万箭穿心而死。”语气重新温柔起来,像是祝福一样。单般想着,还是笑一下吧,表明自己的强大也好,跟现世告别也好,最后也不给他好过,告诉他你可抽身而去,我亦可全身而退。说完,也不顾那人听见与否,只自顾自地一笑,红衣长发颇为潇洒,只不过面庞惨绝肃杀。泪面滂沱。那人愣了一愣,见身后追兵再次追赶上来之时,也狠了狠心,扯住缰绳偏离追捕大队。身后带队那人见此情景,很快权衡作出决定。“全力追捕那公主,旁的不要管他”浩浩荡荡三千铁骑,逐那一身红衣。单般不知道前方何处,只知道后面的马蹄声因为她一次次的失误而慢慢靠近。皱紧眉头,天色也是一副将暗未暗的样子,很快就什么都看不到了。现在还勉勉强强能够拉开着距离,等到天黑,最后一丝希望也将破灭。猛地一提缰绳,堪堪避过横着的树干,继续往前狂奔。现在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潇洒,进入了一片小树林一样的地方,时不时被树枝刮到,全身都是黏糊黏糊的汗液。各种飞虫咬的全身发痒。真是不走运,要死的时候居然如此狼狈。天色慢慢压下来。单般不能被他们捉住。单般毕竟不是真正的公主。捉到了以她要挟,那自私自利的皇帝也会直接毫不留情地让燕人杀死她。若是她直接告诉那些人她不是公主。那更棒了,可能被久居军营的士兵虐待至死。所以就算是死,都不要落在他们手里。可是现在,现在该怎么做。天黑的早就只能看见周围一点点的路程了,四周都是不可预测的树木。像是进入了不可逆的怪圈,怎么转都转不出去。缰绳松开又握紧。马儿明显已经快体力不支。前方什么都看不清。求求你,前面出现个悬崖吧。或者深谷。什么都行。单般再次甩起马鞭,让马儿不要停下来。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空白地域。那片空白地域随着单般驾马越来越近而显得越来越大。是空地空地意味着将要走出树林。是希望也可能是死亡。如果是毫无障碍的空地。以马儿现在的体力来看必被捉无疑。如果是悬崖,深谷,那便是死亡,跟希望长的一样的死亡。单般悲怆地裂开唇角。混了这一世。最后的名声,可不能太差啊。直到冲出林子。看到那半包围的空地,单般手瞬间冰凉。尽了人事,可天意就是不想帮你。又能如何。取出衣服里的簪子,想做最后一搏。还未曾往马屁股刺去,耳边突然传来咻咻破空声。是箭单般绝望地俯下身去,感叹天要亡我之时,却惊讶地发现没有一枚箭矢射到自己。身后的马蹄声却越来越稀疏,慌乱。单般忙抖动缰绳拉开距离,往开口跑去。一到开口,一声口哨传来,马儿居然循着口哨跑去。缓缓停下。那边树下隐隐站了一个身影,马儿也停在他身前。单般脸上倒是没有多惊讶的表情。下马摸摸那人的头,声音有些干哑有些苦涩地说,“没想到最后是你救的我。”“谢谢你,行之。”霎时大石滚滚声音传来,那原本半包围的山谷开口突然有滚滚大石落下,堵住唯一出路。不久里面火光四射。有人上前同行之说了几句话。单般脱下外衫和随身的玉佩。狠狠心把左手的银镯子也硬生生地拔下来。交给那人。那人取了便走了。单般有些恍惚,笑着看行之。“准备如何安置我”行之看着她,有种很难过的感觉,想了一会儿,“回去再说好不好。”回去嗯,回去。那地显然有点远。坐上了马车很久都没有到。单般劳累一场,神经骤然放松下来就有些犯困。头一歪一歪就睡着了。真是好,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马车缓缓停下,单般却已经睡熟很久了,没有要醒来的意思。行之正去推她,却发现单般面色红润得有些奇怪。急急把手敷到单般额头,烫的心悸。脑子突然响起很多个声音,梦魇一样,缠绕不散。好像有些皱眉,“实是喜爱。”好像颇有笑意,“单般是么”好像故作严肃,“这话我可以拿走么”好像纨绔风格,“想不想去个好地方”好像有点正经,“你适合红色”然后是诱导一样的,温柔得向一罐包裹糖霜的蜜浆果,“苏屿白”一双美目像是神话里吸人魂魄的美妖精,似乎你学着念了他的名字,就会一直沉沦再也不醒。行之看着满屋子忙碌的人,和刚被放在床上的单般。内心很郁结,隐隐地,感觉自己很生气。然后看到单般面上突然滑落一滴眼泪。不知不觉伸出手去,接了下来。“阿清,莫怕。”他攥着单般的手,略有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心疼。单般脑子里一直只是回荡着苏屿白最后那声名字,念着头疼,终是受不了,彻底陷入昏迷之中。最后一丝意识抽离之前,她好像看见苏屿白拿着刀,刺到了自己身上的图像。可能是痛觉意识全部失去了吧,她一点痛觉都没有,反而有些笑意。那个一直念叨你名字的妖怪,终究是被你杀死了。是不是该说谢谢。单般高烧三日。期间多种病症齐发。肺病吐血不止,身上伤痕无端再次破裂,血流不止,屡次昏迷。直到第四日凌晨,天还未亮的时候。单般高烧才退。行之挥挥手让医师退下,取了毛巾再次给单般擦了下脸。这几日,只要不在单般这里呆着,他就总感觉她会离开。呆了三天,寝食难安。做的最多的事,便是擦脸。是要把今生的泪水都流干一样,泪流不止。行之就一遍遍地擦,一边擦自己一边念叨叫她不要再哭了。念着念着自己心情也低落下来。相对无言,单般也不能言,但是行之还是不离开。现在看来两个人憔悴的面容倒是差不多,但虽无言着三日,反倒安心不少。最彻骨悲伤,也都挨过了。现在醒来吧。重新长成你原来最美的样子。愿你被岁月善待,愿你忘却所有悲伤。、结局一个清凉的早晨。终于悠悠转醒。耳畔是不知名鸟儿啾啾的清脆鸣叫,微凉的空气钻进鼻子里,萦绕不散。虽然太阳还未出来,但是白白的刺眼的晨曦已经充盈了整间屋子。就是那白光,莫名照进了单般心里去。眯眯着眼,等到瞳孔适应了这日光之后才稍稍睁开得大一些。行之刚出去洗个脸醒神,一进来便发现单般居然一副悠然的样子在看景色,欣喜不已,好一会儿才抑制住心情。“终于醒了,可有哪里还不舒服”单般转过来看着他,微微笑起来。“你可要叫我一声姐姐的,莫要扯开话题。”行之倒是没想到单般这一睡,居然把心情也睡回来了,看到久违的笑容,好想把前些日子的泪水和乌云都驱散一样,莫名有些感叹,乖乖巧巧地喊了一声姐姐。单般笑容更甚,脸上久病不愈的苍白被这笑容带得有了一些血色。总算是好起来了,行之心下松了口气,然后转身出去,一边走一边嘟囔“我去找人给你做吃的,一直病着什么都没吃,都不知道风吹会不会倒”单般把头重新转回到看窗外风景的角度。窗外绿意盎然,几枝新芽都伸到了窗口,鲜活的绿色,眼睛看了很舒服。单般对于自己的身份和行之的身份都是猜测出来的。那天送来那封信并没有明着讲什么。只是说平观和大燕终是对立的,要单般小心防范靖清王。单般一下子就猜到了,也一下子,想通了苏屿白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