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折腾了一下下,你就不行了啊,你也太娇弱了吧。”我拿着扇子坐在游廊栏杆上,看着攀援而上的几株牵牛花,佳萝拿自己的名字给它们命名,称作“佳萝藤”,我没好气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那个嬷嬷有多可恶啊,一遍能做好的事情,她让我做两遍,两遍能做好的,她偏让我做四遍,要不是为了爹爹,哎”佳萝并排在我旁边,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盯了我半天,“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你将来当了皇后,那这些委屈,都是值得的。”“我才不要进宫呢,”铃儿递给我一杯茶,我喝了一口,想了想,说:“皇后虽母仪天下,可万分的尊荣,必然有万分的凄苦,我只想无拘无束平淡此生,于功名利禄,并不执着。”“沁儿,你太没出息了,”佳萝起身跑了,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样子。傍晚天色阴沉,没多久便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到后半夜竟越下越大,一夜没停,次日清晨,透过雕花窗棂极目远视,天地已茫茫一片雾气迷蒙。我推开门,简直要激动死了,忙简单梳洗过,披了蓝孔雀羽的披风,溜出门去。北周乃鲜卑族所建王室,没有中原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女子在出嫁前,不必终日待在闺房之内,是以我走在大街上,又穿着绮丽华服,却也没引来多少注意。逛了半天,倚在一处墙角,眼睁睁地瞅着卖糖葫芦的小贩不知疲倦地叫卖,心里一万个怨念出门没带铃儿。翻遍周身上下,没有搜出哪怕半文钱,我只好解下脖子上的玉坠子,想换个糖葫芦来吃。这时候,背后幽幽一个声音:“家传信物,就只为了换一串糖葫芦,值得”、墨兰坠我斜眼一瞅,茫茫天地间,一身玄衣。“你是谁”我转过身面对着他问道。那人走近,再走近,我辨清那冷峻的眉眼,刀裁的鬓角,干净整洁的衣袂,还有袖口上绣着的杜若花样,我突然就反应过来,大周四皇子,宇文邕因为他与宇文毓要好,加之才学渊博,大姊经常夸赞,皇族子弟都是淡淡的眉眼,独独宇文邕与众不同,高眉深目,棱角分明,在冷冽锋利中,偏偏又添了几丝柔和,古楚国有宋玉,晋朝有卫阶,宇文邕与前辈美男子相较,应该也毫不逊色吧。我呆呆地瞅着他,一时惊奇,只因父亲虽有侧帽风流、名动九州的仪表,却也是三十年前的威风,我无缘得见,而今,所谓后浪推前浪,父亲若见了宇文邕,不知是赏识呢,还是嫉妒呢,但又一想,自己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怎能以小女子浅薄的心思去比较一代贤臣和皇室四子,还是比美貌孰优孰劣。心里暗骂自己三声,稳了稳心神,却发现嘴角嗖嗖地直冒冷风,也不知是看糖葫芦想起了山楂,口内生酸,还是我牙口不好,抑或是花痴过分,竟然,竟然流口水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狼狈。苍天啊,为什么三番五次让我在美男子面前这样失仪,心下暗恼,又不知该如何掩饰,只能装作不认识他,疾步从他身边走过,走了没几步,只听宇文邕道:“上次在府上相见,沁姑娘还是个小姑娘,喜欢堆雪人,玩那些幼童的玩意。”他淡淡地幽幽说出这些话,脸上不显现任何表情。我听了有些生气,“那现在呢”“现在”宇文邕仰首看了眼远处天色,“仍然是个小姑娘,糖葫芦这些哄小孩子的玩意,难为沁姑娘一大早特意出门。”“哼”我瞪了他一眼,转身疾步离开。小贩喊住我:“姑娘,这糖葫芦可好吃了,不来两串”我停下脚步,摇摇头:“你也看到了,我今儿忘了带钱,改日再来吧。”小贩自言自语道:“小本生意,走东串西的,改日还不知在哪里呢”听他这么一说,我倒真是不甘心了,倔脾气上来,便又要解墨兰花形的玉坠子,宇文邕一把按住我的手,径直走到小贩前,排出一串铜钱,“这些,这些,都要。”语气温和中透着冰冷,一张瓷器般白净的脸,高高的鼻梁,深目浓眉,嘴唇微微上翘,他一回头,我转过视线,不敢再看。老板千恩万谢地目送我们远去,宇文邕走在前面,手里抱着一包糖葫芦,后面跟着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两人皆是锦衣华服,这场面,路人看在眼里,不知作何想法。这样走到一处街角,再一拐,便看到一座府邸,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宇文邕喊了声:“五弟。”一个少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笑嘻嘻地说:“四哥,怎么来得这样迟”宇文邕看了我一眼,抬了抬下巴。宇文宪笑嘻嘻走到我面前,摇着一把扇子,气定神闲地问:“你又偷跑出府的对不对”我看他似笑非笑地存心戏谑,便也故意挤兑:“我不认识你,要你管”他没生气,反而饶有兴味地拿起折扇,在我头上拍了一下,问:“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吃痛,瞪着眼睛怒视他,“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就敢打我头”他“扑哧”笑出声,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啧啧地赞叹了一阵:“我不但知道你叫独孤沁,还知道你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啊,我改天得向三哥求情,把你赐给我。”“你敢”我扔掉糖葫芦,惦着脚尖跟他比气势,熟料他也踮起脚尖,身高优势乍现,当真无赖,我一不留神,手中的糖葫芦就被抢了去,我伸手去抢,只扯下他扇坠,他一愣神,我才发现他手背上生生多了两道血痕。,他跳着脚,指着宇文邕道:“四哥,独孤沁这丫头,抓人的毛病怎么还没改呐。”我抢白道:“明明,明明是你,是你的手太细嫩了嘛。”宇文邕嘴角上扬,嗔道:“五弟,你一个男儿家,何必这样胡闹,大哥交待的差事,可办好了”正说着话,朱色大门花树里走出来一个穿粉色罗衣的姑娘,气呼呼地上前,抡起巴掌就要打我。她的手臂被宇文宪捉住,粉衣姑娘回眸瞅见宇文宪手臂上的伤痕,委屈地咬牙:“宪哥哥,你竟然,竟然护着她,她伤了你”我摇头,义正言辞道:“他欺负我在先,我为了拿回自己的东西,还击罢了,并没做错什么。”虽这么说,终归底气不足,声音有点虚。粉衣女子不依不饶,“你给我住嘴,你的那点小心思,以为我不知道吗宪哥哥乃皇族贵胄,岂是你一介民女能高攀得起的,仗着有几分姿色,当真以为能敌得过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吗”宇文宪漫不经心的笑意在脸上弥漫开来,宇文邕负手立在三步之外,仿佛在只是看客而已。我听粉衣姑娘的言语,心下对她的身份猜出了几分,她不知我是独孤沁,可见躲在花树下,只听到了后一半谈话。我因吃了糖葫芦,又感了寒气,胃中泛酸,又跟宇文宪抢闹半天,是以口中作呕,粉衣女子气得连连嚷嚷:“我刚才说的话,你也觉得恶心是吧,想想也是,一心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我也觉得恶心呢。”这时候,原本站着看戏的宇文邕厉色喝道:“馥郁,你闹够了没有”我本来只是想吃一串糖葫芦罢了,只是忘了带钱,就摊上这么一串匪夷所思的事情来,难道,口馋也是罪过吗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气恼,越气胃就越难受,想回击她,却发现只能弓着身子,皱眉头。宇文宪收起折扇,将罗衣姑娘推推搡搡地,推进大门去了,又将大门一拉,拍了拍手,气定神闲地从腰间解下折扇,冲我使劲扇了起来,这时候,我已在偏僻处吐了几回,脸色苍白,胃里却好受了,宇文邕见我有所好转,便送我回府。、觅佳期宇文邕送我回府,大姊因我私自外出,动了气,罚我在佛堂思过。“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我逐字逐句诵读,一笔一划抄写,丝毫不敢怠慢,因大姐生性严谨,凡种种投机取巧的雕虫小技,无一不被她识破,尚记得幼时,她考我算学,我将计筹的竹签藏在袖中,她看到并不作声,只是自始至终盯着我,一眼都未曾远离我袖口,我终究未能得手,自此以后,凡是大姐的各项惩处,只能勉力为之。从晨曦朝晖到潋滟夕阳,只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三杯茶,终于将阿含经抄了九十九遍。手腕酸痛,眼睛发酸,脑袋晕晕乎乎,终于支撑不住,将毛笔搁在砚台上,趴在桌子上看着那一沓厚厚的毛笔字发呆。想来独孤家真是荟萃天下名家教派,父亲向往玄学,大哥爱好儒学,二哥三哥好道教,大姐和几个姨娘又一心向佛,我什么都不信,却成了真正的杂家,因为三天两头应父亲之邀弹奏广陵散,隔三差五又被姐姐处罚抄佛经,有些日子还免不了听二哥三哥争辩上清派的茅山宗是否正统诸如此类毫不经世致用但凸显档次的深奥命题。这可怎么办呢,我究竟是怎样一个性格,逆来顺受,唯唯诺诺,还是能屈能伸明明十分不喜欢,却无法拒绝,只因给我责任、惩戒的这些人,是我的亲人,我对至亲至爱人的各种要求,哪怕匪夷所思,都不能拒绝,哪怕赴汤蹈火,也要全力以赴。这样的性格,说好了是温和,说不好了便是懦弱,而我痛恨懦弱,换而言之,我痛恨自己独孤沁啊独孤沁,你是何等幸运,你出生书香门第,长于钟鸣鼎食之家,父兄清廉端正,姊妹温和谦恭,可是,你又是如何不幸,你自小未曾经历风雨,凡事皆有父兄保你周全,致使你虽一心叛逆,却终是敢怒不敢言,若有一天玉厦倾塌,你便如覆巢下的雏鸟,不晓得如何觅食,便只有死路一条。我有点焦虑。“不写了”我将毛笔扔到竹篓里,“腾”一下起身。铃儿在旁边扇风,摇了摇我的个胳膊,善意劝解:“六小姐,就剩一遍了,再坚持会儿,把它写完了吧。”“铃儿,”我灵机一动,冒出一个主意来,“你说这样好不好,下次大姐让我抄佛经,我就告诉二哥和三哥,他们崇信道家学派,一定不同意大姐这般己所欲,施于人的做法,大姐呢,肯定会跟他们争辩,输了,我免于一罚,赢了”我笑着拍拍铃儿的肩膀,胸有成竹,“你觉得二哥的铁齿铜牙,大姐能占上风么”铃儿干笑两声,另从笔架上拿出一支簪花小紫毫,蘸了浓墨,递给我道:“六小姐,这个法子是不错,可是你一向推崇家庭和睦,断然不会做出挑拨兄弟姐妹感情的事情来,对不对”我叹口气,是啊,这个法子,却是如同饮鸩止渴,无奈地坐回道位子上,铃儿早已递上毛笔,笑着说:“况且,二少爷人出去办差,你想去告状,也找不到人啊。”我懊恼地瞪着她,铃儿吐吐舌头,“铃儿错了。”我口中念念有词:“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铃儿在旁边又是擦汗又是张嘴,深怕我小性子上来撩凳子,她交不了差,担不起独孤府第一大丫鬟的尊号,我确实已经气恼到极点,但想起父亲当日回音山上的那句话,“行百里者半九十”,摇了摇牙,将最后一遍经文全部抄完。铃儿将佛经放在簸箕里,搁在台子上,借着余温烘干,我开心疯了,手舞足蹈地从屋子里跳出来,一个小丫头偏偏跑进来,和我撞了个正着,两人双双跌倒在地,唬了铃儿一大跳。“走路不长眼睛啊,撞坏了小姐,看柳总管不打你班子”小丫头跪在地上磕头,“小蕊知错了,求铃儿姐姐责罚。”铃儿将我扶起,我一边理衣裳裙角,一边笑着说:“铃儿在小丫头们中间的威严可见一斑啊,做错了,不求我责罚,倒求铃儿姐姐责罚了”小蕊挪了挪膝盖,转身面向我跪着磕了一个头:“求六小姐责罚。”“我才刚受了责罚,又来责罚你,老是责罚来责罚去的,有什么意思呢”铃儿被逗笑了。我因为很是开心,虽然胳膊擦在门槛上,划破了一点皮,撕开一个小口,渗着鲜红的血珠子,但丝毫不曾生气,小蕊抬头看我满面笑容,略定了定神,说:“大小姐让我来拿六小姐抄写的佛经,刚巧碰到四小姐房里的丫鬟朵儿要去给管事的吴大爷送喜帖,可巧三夫人又让她帮着拿二少爷的东西,朵儿忙不过来,我便帮她送喜帖,来得晚了,怕误了时辰,一路跑着过来,没留意,这才撞了六小姐。”铃儿将簸箕递给蕊儿,转怒为喜:“好伶俐的一张嘴,拿去吧。”蕊儿应声去了,我回味她刚才所说,送喜帖,大姐的婚期将至,府上筹备婚礼,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而“帮二少爷拿东西”,难道二哥要回来了半年前,南陈使者进京朝贺,欲求公主和亲,皇上尚未大婚,未有成年子嗣,便择了一位品貌端庄的长公主,嫁往陈国。父亲寿宴过后没多久,有太监传旨,将二哥独孤凡点为谕命钦差,前去送亲。月前曾收到二哥来信,说是恐怕无法参加大姐婚礼,切莫见怪,熟料今天他就回府,且悄无声息,一定是存了玩笑的心思,想给大家一个惊喜。“走,我们去会会二哥,”我一转身,铃儿“哇”一声叫出声来。“六小姐,你的胳膊”她脸上竟是痛苦神色,倒像是自己受了伤一般,哆嗦着跑进屋中拿出药酒,挽起我袖口帮我擦拭,手抖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