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玻璃杯,用夹子夹到前面,开水一烫,倒掉,斟上满杯的功夫茶。秦朝阳大步流星地过去,拾起就喝。烫了一嘴。“呸呸呸。”许多抬眼不抬头,额头挤出几圈皱纹,“吹一口再喝嘛,这茶要慢慢品。”秦朝阳看许多起范儿,受不了,从裤兜里掏出个东西送到他鼻子底下。许多吓了一跳,皱眉往后躲,看清是颗生蛋后,捏着鼻子说:“大热天,也不怕臭了”“心头好,臭了也宝贝着。”“怪胎,总有一天你得吃生蛋吃出毛病来。”许多翘着小指,捏着茶杯小嘬了一口,目光随着秦朝阳,看他高大的背影晃到另一边去,从饮水机那拿了只纸杯,许多笑了:“还有没有上下级概念了来我这串门一样的啊。”秦朝阳嗤了一声:“你当我乐意来我来办点事,这不想起你了,特意过来瞧瞧。”“办事办什么事”许多又给自己沏了一杯,“哦你现在没助理了,事必躬亲啊。怎么样,要不要重招一个”秦朝阳回身,猜他必有后话。果然,许多笑咪咪地说:“我有个远方表弟,想过来闯闯,要不跟你屁股后头”秦朝阳抬着下巴,“人勤快么”“勤快勤快,当人助理必须勤快啊”“那行,到时干苦活累活可别抱怨。”许多立时给那个远方表弟电话,嘱咐事成了,手脚得勤快。心头这件事落地了,喜滋滋挂了电话,又开始泡茶。烧水的时候,随口说:“不过,小金辞职真挺突然的。”“估计想久了吧。”许多琢磨了会,说:“我和她工作这么些时间,就我观察分析,小金这人挺执着的,我感觉她某些时候执着到有点偏执了都,当初可是说什么也要给你当助理,现在怎么说辞就辞了呢”许多捏了捏自己光不溜湫的下巴,没想出所以然,水扑通扑通就开了。“我总觉得啊,小金辞职不是真辞职。她哪里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啊”许多把茶水倒出来,抬头问,“等凉了,来一杯”从许多那出来,秦朝阳驾车回家。前两天秦父和他提起家里有人拿了几大罐子腌萝卜,这季节热烘烘的,酸甜爽脆的腌萝卜正是时候。秦朝阳都记在心里,打算回家捞一罐子走,给绿城那位送过去。她不是馋酸的嘛。到了家,院子里多了几辆陌生车。秦朝阳刚按下电梯,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一大波人从里面涌出来。有人扛着摄像,有人提着话筒。电视台的秦朝阳往旁让了让,电梯最后那人是他妈。潘书记一身黑色职业正装,波浪短发定了型,脸上的妆容一丝不苟。等送走了那拨人,回来第一句话就是:“你还知道回来呀”没夹枪带炮,也算冷嘲热讽了。秦朝阳没答话,率先进了电梯。潘书记紧随其后,一双锐利的眼紧扫过来,上下扫了一遍,秦朝阳就吃不住了,主动交代说:“家里有腌萝卜我来拿一罐吃吃。”“拿给谁吃”秦朝阳看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叮,到了。“刚才那些是记者”秦朝阳在玄幻换鞋,潘书记路过他,直接走到餐桌旁,黑色高跟鞋笃笃笃,像啄木鸟。“嗯,来做个简单的采访。”秦朝阳进了厨房,腌萝卜用胖墩子玻璃罐装着,好几个罐子排成一排,静静地等着。他蹲下来,拎起一罐看了看。潘书记靠在门边,“这萝卜是老张送过来的,知道我爱吃这口。我说家里两个男人都不爱吃,少拿点好。你倒好,准备搬出去送人了。”挑来选去,最后秦朝阳拿了一罐最多最胖的。“看你就不会选。”潘书记另拿了一罐,指给秦朝阳看,“这罐比你手里那罐好。”秦朝阳对比了几下,也没比出什么花样来,于是说:“我两罐都拿走好了。”“行。”潘书记让身,秦朝阳拎着两罐腌萝卜又去玄幻换鞋,听背后说,“之前让你带人回来给我们看看,你也没带,现在天天往外跑,是不是金屋藏娇了你爸和我都忙,这种事你自己主动嘛,别让我们催。”想了想,在心里叹气,一不做二不休地说:“这样吧,我马上去北京出差,等我回来,你组织一下,你爸和我要见见那个宋甜。”秦朝阳一愣,回头看。潘书记宽慰他:“你爸你妈又不是吃人的怪兽,你紧张什么那姑娘我们肯定要过过眼的,毕竟以后是一家人吧搞不懂你这藏着掖着是什么意思。”潘书记往那排腌萝卜看了一眼,说:“没想到姑娘爱吃腌萝卜,口味和我差不多嘛。挺好,她要真喜欢,你就都拿过去。”秦朝阳嗯了一声,先拎着那两罐走了。坐车上,两罐腌萝卜靠在副驾驶座椅里,他看了好一会,开了一罐,捏出一根尝尝。哎哟,酸的很。瞬间的想法就是塞回去,最后想了想,丢出了窗外。再安静下来,他开始琢磨,回去怎么和宋甜说,他爸妈要来见她,只是见一见而已,不是催她结婚,应该没有问题的吧两个女人都爱啃这酸不拉叽的腌萝卜,也算是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吧哈哈,秦朝阳歪着嘴乐了一下。不过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什么由头呀。他搞不清楚。、第四十八章宋甜起了大早,拉开窗帘,晃眼的太阳光冲进来,她忍不住眯了眯眼。大晴天,非常好。宋甜重新合上窗帘,开始换衣裙。昨天和何文倩约好见面,现在打个车出发时间还很充裕。换上外出的裙子后,她的门被阿姨敲了敲,隔着门,阿姨问她午饭想吃什么。宋甜不假思索地就答想吃鱼。门外的阿姨慈爱地笑了笑:“最近你很爱吃鱼呢。行,我去菜场买。”门一打开,阿姨听见动静,刚转过去的身体又转回来,看见宋甜换了一套衣服,马上就问:“你要出门”“是,午饭我不回来吃。晚饭回来,吃鱼。”宋甜挺着大肚下台阶,后面阿姨看着就心慌,直追说:“老板娘你慢点,你大着肚子能乱走吗你要出去老板知道吗”“他不知道。”宋甜说,“我就和同事出去逛逛,孕妇也要适当运动的。阿姨你放心,我有分寸的。”“哎哟老板娘,要不还是和老板说一声吧”“没事,我就是和同事聚一下,你不要太紧张了。”宋甜笑了笑,说,“我回来要吃鱼的,阿姨你做的鱼很好吃。”宋甜要吃的这种鱼超市不卖,只有菜场有,且那么多家鱼店,唯有一家最好。为了买条好鱼,阿姨赶早出门,怕去迟了就挑别人选剩下的。要说这个阿姨,对宋甜是真好。刚开始宋甜想相由心生,这张慈祥的脸对应着她和善的心。后来才知道,这个阿姨是秦朝阳专门挑来的,价格贵,自然办事件件让人满意。这非常好理解。不过秦朝阳,宋甜想,她可没付给他高额佣金,但他对她是真的好。这种一味付出,这种无私奉献,让宋甜一边觉得慌乱内疚,一边又觉得有安全感。很矛盾。有时候宋甜会想,干脆把那张证拿了吧,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不过这种念头常常刚刚出现,就被她掐灭了。从小缺乏安全感的人对安全感的要求特别高,这其实是一种脆弱的病症,以前宋甜不这么觉得,现在,她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有病。其实就是缺爱。“那我去菜场买鱼啦”临要出门,阿姨又不确定地看了看宋甜。离预产期不远了,还这么跑来跑去,实在叫人放心不下。但看宋甜,一副心宽体胖的模样,挺着肚子还颇灵活的摸斜挎小包,不一会掏出一把散钱,“阿姨,给你买菜。”“不用不用我这有呢,老板已经给过了”宋甜上前两步,把钱塞到阿姨的布条包里,“你拿着吧,万一不够呢。”阿姨再推脱,宋甜说什么也不肯了。一来二去,阿姨怀揣着宋甜新给的钞票,嘴上念叨念叨地换鞋,她前脚出门,宋甜后脚就跟上。绿城这边车不好打,出了小区还得再走个百来米才能遇上几辆出租。天热,走几步就出了不少汗。等坐进出租车里,已经湿成汗人了。何文倩在她们常去的那家食店里等,甫一抬头,迎面就是个大肚婆,吓得她吸管从嘴巴里掉下来。擦了擦眼睛再看,没错呀,正是宋甜。旅行社里的同事只知道宋甜请假,没想到竟然是产假。两个人面对面坐下来,好一会没话聊。宋甜只顾着微微笑,何文倩只顾着张大嘴。等终于回神过来,互通现状后,时间已不知不觉过去。何文倩作为过来人,给宋甜上课,这讲究,那讲究,讲究了一上午。宋甜笑着听,末了来一句“我没这么多讲究”,就这一句话,立时把何文倩打败了。“甜甜姐你可要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我们女人,也就当孕妇这会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何文倩眨眨眼,忽然低声问,“诶,你是儿子还是女儿”宋甜摇摇头,“不知道。”何文倩震惊地反问:“你这都不知道”“查这个不是犯法的吗。”“是也不是那也不能不查吧”何文倩支支吾吾了一会,说,“你这胎要是儿子就好了。”“儿子女儿都好啊,现在不搞重男轻女那套了。”“话是这么说,但”何文倩皱皱眉,忽然叹了口无名气,“你老公那一家人可不这么想。表面上好像又民主思想又先进,实际上呢,还是重男轻女的本质。”“我和你说啊,你这要是儿子,过后好长一段日子都皇太后似的过得舒坦,是女儿就没这待遇。不管你生几胎,反正必须得有一胎是儿子”宋甜目瞪口呆地看着何文倩,听得快笑了。要是告诉她,她还没和她“老公那一家人”见过面不知道何文倩还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话来。爱情是两个人的事,爱情的结晶同样。上辈人因为血缘、亲情和你我联系在一起,但这并不代表有决定你我爱情是非对错的权利,更别提伸手来管这结晶的性别了。宋甜的想法的确自私了点,冷酷了点,但她心里的爱情,是最干净最纯粹的,它可以析出结晶,但绝不能混入杂质。两人一起吃完午饭,又点了饮品和甜食。何文倩本来是打算出去哪逛一圈的,现在为了照顾宋甜这个大肚子,只好屈就在这间小小的食店里。天南地北地闲聊,时光一点点消磨,眨眼间,就到了下午。正打算离开时,熟人的面孔晃啊晃,就这么晃到了眼前。依旧是何文倩先认出来,远远就打招呼,叫艾希礼的名字。三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黄昏将至。稍微打了下商量,何文倩自己回家,宋甜这个大肚婆由艾希礼送回家。汽车里,宋甜好像很累,几欲睡着。艾希礼想绅士地保持安静,但最后还是熬不住,心有不甘地感慨道:“明明一年前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一年前是怎么样的宋甜想了想,同样感慨:“是啊,很快。”“命运很爱捉弄人。”艾希礼嘲笑地摇摇头,漂亮的蓝眼珠盯着宋甜,“是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宋甜摸着自己的肚子,也问自己,是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回程路堵车,天快乌了艾希礼才把宋甜送回绿城。作为一个地道的英国绅士,艾希礼亲自把宋甜护送至家门口才准备离开。他走向电梯的前一秒钟,宋甜喊住他,给了他一个友好的拥抱。这就是另一个结局了。关于救赎,关于感恩,关于过线的友谊和不到位的爱情。所有无法言喻的感情,随着那两道感应门的合上,就像被封存一般,蜷曲在某个角落。而另外一些她生命里必须面对的、正视的感情,随着另一道大门的开启,赤条条、亮堂堂地摆在她的眼前。应门的是阿姨,举着锅铲,裹着围裙。一身的油烟味。空气里,宋甜闻到今晚有香菇,有虾皮,有丝瓜“有鱼汤吗阿姨”阿姨愣了愣,往回看了一眼,又往宋甜那看了一眼,最后答:“没有”“怎么没有我不是和你说过了我今晚回来要吃鱼的”一句话戛然而止。充满人间烟火气的餐厅里,来了位“贵客”。秦朝阳和她面对面坐着,对视着,仿佛打响了无声无息的第一仗。餐桌上所有的菜色成了摆设,搭配均衡的颜色不如那对坐两人的神情精彩。“不好意思,我不爱吃鱼。我叫阿姨炖了猪蹄。”她笑着说。宋甜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没有走过去,也没有往后退。她扫了一眼那些菜,果然,没有鱼,正中央是炖的肥腻腻的猪蹄。宋甜有点恶心。“你会吃猪蹄吗都说怀孕的女人挑剔,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这样。这猪蹄是我带过来的,看着肥腻,吃起来可不肥腻。”她说。秦朝阳笑了笑,“你带来的你多吃点,宋甜爱吃鱼,”他招了招手,“阿姨,你去做鱼。”然后看着宋甜,拍了拍身边的座,招呼说:“坐过来。”宋甜看了看那边的一亩三分地,又看了看对面那位。不是说怀孕的女人最大,最有理由耍脾气宋甜收回眼,登时转身上台阶。把秦朝阳面子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