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熙奶声奶气的说:“舅舅吃糖。”此言一出,众人都笑,沈寅初也笑道:“二姐,你儿子可是个馋虫啊。”沈子初白了他一眼:“一年多没见着外甥,连颗糖都欠奉,下次我们律熙可不理你了。”沈未初笑着说:“子初不着急,咱们既然把他堵在源关了,他就跑不了,你儿子的那份糖没跑。”沈寅初笑道:“二姐,还不行饶了我”抱着律熙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随手从小几上拿了一个雨后天青釉刻花螭龙赏瓶,交给怀里的律熙给他玩。沈子初去小厨房招呼着下人传菜,沈未初回头见律熙怀里抱着个瓶子,嗔到:“你倒是阔气,把这个罕物拿出来给孩子玩。”沈寅初倒是满不在乎:“前几天老爷子见我用了个钧窑粉青窑变碗,不知怎么触了他的霉头,无端的被骂了句败家子,我可不愿在挨骂,索性将这些宝贝全移到这儿来,也省着他瞧着心烦。”沈未初捂着嘴笑道:“瞧父亲知道还不扒了你的皮,我可不替你兜着。”沈寅初笑了笑,说道:“你的心眼也忒坏了,也不盼着我些好。”未初听了只摆手:“你说这话,可冤枉死我了,今个那么晚,我和子初巴巴的赶来,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沈寅初见她语气郑重,一扬眉头:“怎么,老爷子又不痛快了。”沈未初招手让奶妈把律熙带下去,轻声道:“父亲可是准备给你张罗婚事了,到处给你物色呢,我还没有和父亲说金虎的事,这件事要是被父亲知道可不得了。”停了停又问道:“你和顾府小姐怎么样了,我可是打听到顾府忙着给她指了一门亲事呢。”沈寅初笑了笑,淡淡的说:“什么顾府小姐李府小姐,她接亲又与我何干金虎就当是丢了,大姐莫要再提了。”沈寅初嘴上虽是这样说,但心里却是寒的,原来今天她说有亲事在身,不是搪塞自己的借口,竟是真的,脸上虽是挂在笑,但手却不知不觉的握成了拳。未初看着他,揶揄到:“既然不认识顾府小姐,那今个你跑到这儿干嘛,金陵凭什么样的马场没有,值得你巴巴的到这里骑马”沈寅初见她说中了自己的心事,索性耍起赖皮,狡辩道:“我就是爱来这个马场,马儿好,场子也好,你管的着吗。”沈未初被这句话噎的无可奈何,瞪着他狠狠的说:“我是说不过你了,我去请你二姐过来,她可不比我好欺负。”沈寅初懒洋洋的笑道:“二姐,你还舍不得出来吗,再不出来大姐可要去寻你了。”子初听到这句话从门外露出脑袋笑道:“好啊,沈寅初你知道我在门口也不说话,我还以为我藏的多精巧,白白的在门口挨冻。”沈寅初道:“我要是点明了,那你这壁角听得多没意思。”沈子初不理他笑道:“原来三倌是早有意中人,连金虎都愿意舍得出去,我还白操心巴巴赶着给日本发电报,真是好没意思。”沈寅初神色淡淡:“二姐你还不能饶了我跟着大姐一起胡闹。”沈子初对着沈未初笑道:“这可难得了,三倌居然服软了,今天可得庆祝下,传菜吧。”晚间,徐绍安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怒冲冲的打开门对着门口的值班的马夲骂道:“出什么事了,这样急着投胎。”那马夲苦着脸:“徐副官,不是小的半夜来扰你,示意了一眼楼上,是公子爷。”徐绍安大惊,以为出了什么要紧事,赶紧整了整衣服,出门见那马夲还堵在门口,气的踢上一脚骂道:“不早说”徐绍安摒着气敲开门,见沈寅初穿着寝衣,站在窗前,任夜风吹着,静静的也不说话,徐绍安心砰砰的跳着,心想这么晚,这公子爷打发自己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对于沈寅初,徐绍安一直都是心存畏惧的,虽然这位公子爷平日待人不甚苛刻,但自己总是存了一份惧意的,总觉得看不透他,甚至觉得有时候的他的笑,看起来是云朗风清,其实里面却藏着一个冰窖,直教人看不懂,就像今日,把自己叫上来,却只看着窗前的风景不说话。这间房是源关这处宅子朝向最好的房间,布置的十分精巧,站在窗前,可以俯瞰整个阳山,景色一收眼底,房间内是中式的陈设,全套的紫檀家私,连褥垫都是一色的苏绣香色,用银色的丝线秀出大朵的牡丹图案,即使在夜色中也是煜煜生辉。“起风了”沈寅初对着窗幽幽的说道,这突兀的一声倒叫徐绍安打了个冷战,顺着往窗外看,果然天色暗沉,铅云密布,月亮和星子全被埋起来,天色实在骇人。徐绍安恭敬的垂下头:“这变天了,公子爷保证身体,莫要吹风了。”沈寅初回过头,定定的看着他,半晌,不可见的微微一笑。直教徐绍安冷汗直冒,战战兢兢不知发生什么事。半晌听到一句话沈寅初叹了口气,喃喃道:“是该变天了。”徐绍安只听得摸不着头脑,见沈寅初转过身来,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你过来,我吩咐你做件事,务必做好。”第九章 曾因醉酒鞭名马更新时间2016122 15:10:41字数:2563孙妈瞧着外面的雨下个不停,唉声叹气,急的来回转。睢阳的秋季是雨季,水汽充沛,雨水不断,已经下了整整一天了。孙妈抬头望着这乌压压的铅云,盘桓在头顶,丝毫没有消散的痕迹,只听四下里一片哗哗的水声,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孙妈愁眉苦脸的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不住的叹气,瞧着静姝倒还是气定神闲,只支着窗,斜倚在窗下的紫檀木贵妃榻上,拿着一本书闲闲的看着,也不顾窗外度进来的雨气。孙妈走到门口,瞧了瞧外面的天,又是唉声叹气。静姝放下书看着孙妈,不由的笑道:“孙妈,你不要在转了,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直晃得我脑仁疼,都看不下书了。”孙妈回过头对着静姝嗔到:“二小姐,过两日可就是与存周少爷的订婚礼了,外边的雨下的这样大,你怎么还有心思看书呢。”静姝瞧了瞧外间的雨的确下个不停,嫣然一笑:“这雨下不下是老天爷的事,我看书是我的事,这可管不着的。”孙妈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这婚事是谁的,我这老婆子在这里干着急,真真闹不明白了。”镜声收了伞,站在檐下掸身上的雨珠,瞧着孙妈鼓着嘴,气鼓鼓的,笑道:“孙妈怎么了,姝儿又闹脾气了我来收拾她。”孙妈瞧着顾镜声,忧心忡忡的说:“大少爷,你瞧这天气这样坏,过几日的订婚礼可怎么行呀,齐宁那边也不知道准备的怎么样。”顾镜声偷偷的瞥了一眼,见静姝倚在贵妃榻上,单手支颐,眉头微颦,似乎不大耐烦。顾镜声笑着拍了拍孙妈安慰道:“行了孙妈,这雨来的急,走的也快,明日说不定就是一个大晴天呢,到时候你可有的忙了。”孙妈抬头看了看天:“要是像大少爷说的就好了,这喜事就图个吉利。”顾镜声微微皱眉,似是有点为难:“孙妈说的对,凡事都要图个吉利,我来的时候,库房的伙计把你选那些子东西堆在廊上,溅了不少水渍,不知道吉不吉利。”孙妈听这样话岂能不着急,道:“竟有这种事,那群小猴崽子就会偷奸耍滑,我得看看去。”顾镜声给孙妈撑了伞,亲自送到门口,交代道:“小心些,当心路滑。”待孙妈走入雨雾中,顾镜声反身回到房内对着静姝笑道:“这下你可如何谢我。”静姝白了他一眼:“就只这些鬼点子,到处诳人。”顾镜声拽着纱帘上的流苏,笑吟吟的道:“我怎么到处诳人了,我可不能白白的背这黑锅。”静姝放下书,看着顾镜声慢慢的说:“那我问你话,你可要老老实实说明白。”顾镜声点点头道:“你问吧。”静姝仰起脸来,看着顾镜声:“你和冯玉棠什么时候的事,我那日在马场可看的真真切切,你可别想抵赖。”顾镜声蓦地站起来,怫然道:“你早就知道了你难道也那样看她玉棠不是一般的女子,她很好,很好。”静姝淡淡的道:“我并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相反,能在这乱世中,凭自己有一番天地,能够掌握自己的爱恨,我倒是羡慕她的。”顾镜声怔怔的看着静姝,看着她闭着眼,坐在窗前,人倒似纸一般单薄,实在惹人怜,两人就这样不说话,各自满怀心事。良久,顾镜声抬起头走到窗前,瞧着外面雨渐渐小了,门外的水门汀面上积着水,像琉璃带子蜿蜒着,亮晶晶的,而黑沉的天终于有一角泛了蓝,渐渐的变成蟹壳青,天色终于有些许明亮起来。顾镜声吐了口气,沉声说道:“其实沈寅初也不见得坏,父亲这样急着将你嫁出去,我其实不太赞同。”静姝虽然心底不情愿这门婚事,但阖府上下人人赞是良配,加之也不愿父母为难,只悄悄的将这心事埋在心底,今日突然听顾镜声这样说,只怔怔的不能开口,心里一阵发酸,不知是喜是悲。半晌,静姝神色疲惫,似乎十分厌倦,却一字一句,格外清楚:“那我且问你,当日在马场,你和那马倌说什么,沈寅初又怎么在马场,若说是巧合实在太牵强,你今天说清楚。”顾镜声迟怔了一下,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那日,玉棠来家中唱堂会的时候,我便倾心与她,她是个极通透的人,她说知道自己当不了顾少奶奶,愿意跟着我不求名分。”顾镜声说到这,渐渐有些隐忍的哽咽,静姝看着他低低颤抖的肩膀,心中只觉得无限悲哀,慢慢的走到梳妆台,打开角落里不起眼的抽屉,里面的金虎静静的和另一只耳坠亲亲热热的挨在一起,此刻看那耳坠泛着盈盈的碧光,倒像是一滴流不尽的女儿泪。静姝伸出手,碰到那金虎,似乎觉得烫手一般,缩了回来,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将那抽屉合上。心下不禁悲凉,更有一种绝望,喃喃道:“我倒想见见那位冯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把你迷成这样,连妹妹都要卖了。”顾镜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嘴角微微发抖,过了许久,方才说道:“静姝,我实在没办法,父亲母亲是不会接受玉棠的,他们不懂玉棠的好,可是你不一样,我看的出来,沈寅初是真的喜欢你,我才答应带你出去的。”顾镜声停了停又说:“那日府上小厮给我递了一封信,里面装的是玉棠的卖身契,还有一封信,约我与他相见,我去了发现是沈寅初,他要我帮他约你见上一面,他让玉棠恢复了自由身,帮了我这样的大忙,我只好答应了。”静姝又急又气又怒,问:“你一早就做好了算盘,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过父亲母亲,想过孙存周因为你的私心,凭什么牵着我们一大群人来给你做嫁衣”静姝说完这话,已是气的微微发抖,脸色惨白,只倔强的抿紧嘴角,生怕一不小心就要落下泪来。顾镜声听她这样一连串的质问,脸色灰白,颓然的捂着脸,整个人颤抖得厉害,透着指缝断断续续的说:“小姝,我实在。实在是。对你不起,可沈寅初是真的喜欢你,我。我看的出来,他从来没有那样过。”静姝仿佛噩梦醒来一样心悸,面如死灰,唇角哆嗦着,终于渐渐向上扬起,露出一个凄清的笑:“如果不是今日我问你,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沈寅初已经知道我有婚约了,你又要怎么向他解释呢,难不成你为了你的娇妻美眷,将我分了一半给他”顾镜声抬起头眼中已布满血丝,颓然道:“小姝,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个好哥哥,也对不起父母,不是个好儿子,玉棠。”顾镜声看着腕上那根红绳,要掉下泪来,半晌继续说道:“我也配不上玉棠。”静姝听他话中有自责之意,也软下心肠,柔声说:“冯小姐的事,我会劝劝母亲,到底成与不成我也不敢打包票。”顾镜声点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踉跄的踏出门,也不顾外面的雨,径直地走了。”静姝看着他的背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心下悲凉,只觉得万般都是由不得,由不得自己,也由不得旁人。窗外的雨渐渐的又大起来,刚转青的天,立马又是铅云密布,雨下个不停,天色暗下来,静姝将头埋在膝盖里,只想将这一切,全部忘掉,良久,抬起头任着窗外的雨丝飞进,脸上挂满水渍,不知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第十章 生怕情多累美人更新时间2016123 10:48:57字数:2627雨越下越大,至晌午时分愈加猛烈,倒似从天上直接灌下来。静姝顺着长廊一路走,只见两旁的花木,都叫急雨吹打得零落狼籍。开得正好的茉莉,一团团的花朵浸了水,沉甸甸的几乎要弯垂至泥泞中。又静又深的庭院,长廊上青石板路在雨雾中渗出一层潮湿薄薄的水汽,往右一转,就到了东客厅了,静姝停下来,听见里面的的说话声,似乎是管账的董先生在同父亲议事。静姝盯着脚尖在外面侯着,雨越下越大,不过才是晌午时分,天便黑的如同夜色。隔着雨声,模模糊糊的听见里面传来,扣押,充军的字眼,静姝没由来